海棠依舊

爲了報復,我寫了太子的同人話本。
【新婚之夜太子留妻子守空房,去那象姑館開門迎攝政王。】
【太子夜會攝政王,爲表君恩,二人抵足而眠。】
直到被太子發現了。
他拿着我那雜書微微顫抖:「你未免太看得起本宮了!」

-1-
我是太子妃,但太子對我實在不咋地。
他嫌棄我,因爲我是皇后硬配給他的。
成婚第一日,他掀起蓋頭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就是:「世家女果真無趣,你既已嫁入府中,就安分守己。」
「我已心有所愛,不該想的事情不要想!」
合巹酒都沒喝,他就拂袖離去。
下人說,他去找了攝政王。
看着他離去的背影,我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
我無趣?
我闖蕩江湖時,可有人說過這世上再找不出像我這般的奇女子。
我翻出紙筆,毫不猶豫地開始寫太子的同人文。
沒錯,我除了太子妃的身份,還有一個身份就是……
春風話本寫手!
沒人比我更懂男人!
當下我聚精會神,寫得如癡如醉。
這第一回就寫:【新婚之夜太子留妻子守空房,去那象姑館開門迎攝政王。】
【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
這一夜,太子與攝政王酣暢淋漓。

-2-
我將憤怒注入筆中,寫了整整一夜,到了天明,終於大作完成。
貼身侍女小桃偷偷摸摸出府,找到了書局掌櫃:「蓮花居士最新大作!絕對勁爆!絕對火辣!」
那書局掌櫃也是與我經常合作的對象,我曾寫的《相爺假死,爲愛甘爲將軍妾室》就是在Ţṻ₁他這裏火爆的。
「終於!終於!蓮花居士終於出書了!」
掌櫃激動得兩撇鬍子都在顫抖,迫不及待地捧着那書,卻在看到太子名字那一刻渾身一顫。
他神情僵硬:「這……這怕是不妥吧。」
小桃邪魅一笑:「掌櫃的且先看下去,我們蓮花居士上頭有人。」
這掌櫃又翻了幾頁,他越看越是滿臉通紅,口舌生津。
「好書!簡直是曠世奇作,蓮花居士在這方面的造詣,可謂是登峯造極。」
最後他斬釘截鐵地說了一句:「此書必定大賣!」

-3-
因爲太子在新婚之夜獨自離開,皇后震怒,次日就派人來喚我和太子一同入宮。
行車途中,看着他的臉,我不由得想起我昨日寫的話本子。
臉逐漸開始發熱。
那太子輕蔑地看了我一眼,嗤笑一聲。
他雖然什麼都沒說,但我就是感覺他似乎在看不起我。
孃的!今晚就讓你夜戰三子!
到了宮中,腳還沒踏進門,皇后疲倦地抬起眼皮,指了指太子。
「太子,跪下!」
聲音威嚴不容置疑。
太子扯了扯嘴角,屈膝Ŧű₇一跪,一副聽訓的木頭樣子。
看到我,皇后卻親切地拉着我的手,進入了內殿。
「慧心啊,你嫁給太子,是本宮唯一的心願,太子的心雖不在你身上,你作爲女子就應當去爭!」
「你是太子妃,只要你耐心等待,他的心早晚會回到你身邊。」
聽着這話,我垂眸掩住眼中的情緒,低聲回了一句:「是。」
她拍了拍我的手,出去了。
我聽見她大聲地呵斥:「自古有云,娶妻娶賢,慧心的性子數一數二。更何況,她的家世能爲你助上一臂之力,你卻在大婚當日打相府的臉!」
太子不滿:「她本就是你硬塞給我的,你明明早已知道我心有所屬……」
「啪!」一聲清脆的響聲,打斷了他。
我急忙出去,上前一步扶着他。
他卻一把掀開我的手,嗓音中更是透着凜冽:「滾開!醜人多作怪!」
所有心疼的情緒瞬間消失。
活該!

-4-
沒過幾日。
掌櫃託人來信,說是書籍大賣!
他還在信裏繪聲繪色地描述了那些讀者是怎麼抓耳撓腮求下文的。
【沒後續!我要化成猴子飛入叢林中,我抱着書啃啃啃……】
【這文尚未滿月就出來營業了,真是教人寒心。】
【書局掌櫃,你要是再給我推薦沒寫完的話本子,我就要找人教訓你了!】
最後他在信的末尾附上:「此文雖好,但白璧微瑕,若是有畫在上,一定會賣得更好!」
我摸了摸與信一同送上的荷包,沉甸甸,足足一百兩。
剎那間,太子對我的冷漠,我瞬間忘卻。
回想起太子的音容笑貌,我揚起微笑開始創作。
正好,我剛纔一打聽,這太子又去了攝政王府。
這第二回就寫:【太子夜會攝政王,爲表君恩,二人抵足而眠。】
與第一回做了個銜接。
【話說那太子事後,百般回味,臥思陳事暗銷魂,羅衣溼,趁着月色夜會攝政王……】
我拿着錢,思如泉湧,洋洋灑灑就是千字。
寫完,我又開始作畫。
我畫得面紅耳赤,神采奕奕,第二日就派人送去了書局。
掌櫃一看,直呼:「文采斐然!引經論據,若是做文章一定能中狀元!」
他說說還不要緊,爲了銷量,他甚至大膽地寫了宣傳語。
【不是逢人苦譽君,文采可比狀元郎!】
這一下,就壞了事了。

-5-
本來這話本子僅僅只傳誦於販夫走ƭųₘ卒之間,學子們大多不屑於此道,認爲「看此書者,尚未開智,品行不端」。
見到掌櫃如此推崇這書,他們更是不屑,幾個人合買了一本,趁着月色翻開了第一頁。
越看越沉默,越看越只有翻書的聲音,最後齊齊驚呼:「好書!」
一位學子迫不及待地開口:「此書通篇詩句,字字句句銜接得當,整篇文章渾然天成!」
另一位學子反而看上了畫:「此畫細緻入微,着色豐富,這神貌……嘖嘖……」
學子們議論紛紛。
只有一位久久未發言的學子,猶豫着開口:「這文風少見又難得,我只曾在南方遊學時知道一人有這樣的筆力。」
旁人驚呼:「是誰?快說出來!」
「南山居士。」
這書第二日便被帶去了書院,聽說有「南山居士」之風,更是三五成羣,輪流品鑑。
有新來的不解:「這南山居士爲何人?」
有熱心腸的回應他:「這南山居士博聞強識,最善策問文章,對各類時事皆有獨到見解,我曾見識過他的文章,遣詞造句和駁論筆法皆無人能及。」
「唉,就是不知道爲何沒有參加春闈,要不然這狀元的頭銜花落誰家尚未可知。」

-6-
這書在學子界掀起了一陣驚濤駭浪,但此事我並未得知。
因爲,我在苦思冥想第三回劇情。
【攝政王竟然心有所屬,太子爲愛甘做替身。】
這一回又與上一回作了個銜接:【自上回一夜戰三男後,太子品嚐到其中各般滋味,輾轉反側,夜不能寐,更是寫下那酸詩『願言捧繡被,來就越人宿』,派人偷偷送去攝政王府,卻發現……】
我還沒寫完,小桃慌慌張張跑進來。
「小姐!快別寫了!這書被太子發現了!」
什麼?!
「我親耳聽見太子震怒,讓人徹查這書是誰寫的。要是被人發現,咱們可就完了!」
原來是那學子廢寢忘食地看,甚至有的做起了抄書的行當。
一來二去,就被監院看到了,監院拿回了家。
那監院家中有太子黨,對太子行程瞭如指掌,瞬間就判斷出,寫此書者,必是太子親信。
我緊張到手忙腳亂,就在這時,掌櫃來信了。
信裏逐字逐句地寫着這書暢銷,不僅是販夫走卒,連高門學子都讀得津津有味。
不夠賣!根本不夠賣!
催更!就是催更!
同時附帶的還有一千兩銀票。
看着那一千兩,我也激動得手都發顫。
我搓了搓手,當即拿起了筆又開始寫了起來。
看着一千兩,我更是努力,恨不得把自己平生所學都塞進這書中。
比起我,太子更努力,文中太子與攝政王大戰七天七夜,鬥得昏天地暗。

-7-
這第三回一出,引起了軒然大波。
一部分人討論,這攝政王是否真如書中所言如此精明強幹,太子又是否真的爲愛入象姑館。
另一部分討論,這文風,乃南山居士無疑。
而我,窩在府中等着收錢。
爲了保險,我派人去太子那處看看情況。
來人回信,太子並無異動。
我放下心來,着手開始寫第四回。
剛一寫完,門「砰」一聲打開,我抬眼一看。
太子!
太子臉色陰沉得能出水,他咬着牙,字像是從牙縫裏蹦出來:「果真是你!」
見我桌子墨跡未乾的紙,他三步作兩步一把搶過,雙眼死死盯着那張紙,一目十行,我餘光掃了他一眼。
好傢伙,臉都綠了。
這下完了。

-8-
他越看手越抖,抖到那張紙就像風中的落葉一般。
我倒吸一口涼氣。
不會被我氣出好歹了吧?
他氣到說話的聲音都變了調:「你未免太看得起本宮了!」
哦?重點是這個?
我這個角度,甚至能看到他額頭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我嘗試着安撫他:「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別急,下一次我寫的時候儘量靠近現實。」
他沒應聲,死死盯着我,用目光一寸寸瞄着我的眉眼,終於發現我眼尾處有一顆暗暗的小痣。
眼眶瞬間通紅,神情激動又無措,眼神複雜到不像是爲我寫話本而生氣。
我陡然一驚,他不會氣到要把我宰了吧。
「沒有下次了!不寫了,不寫了!明日我就去宮中學習如何管家。」
「不!接着寫!本宮愛看!」
???
我試探開口:「那我就……接着寫?」
他將那稿子放置一邊,轉而發問:「聽聞相府大小姐曾經失蹤三月,不知道這三個月中可曾見到了什麼人?」
我拿出父親教過我的話術:「妾身雖失蹤三月,但未做出格之事……」
沒說完,他就打斷了我。
「罷了罷了,你要做什麼都隨你,你……能夠自由自在便好。」
我撓了撓頭:「那我就把這書送去給書局掌櫃了。」
他死死盯着我,開口道:「風有約,花不誤……」
我聽不懂,轉身興高采烈拿着稿子出了門,忽略了他喃喃自語的那句:「你還記不記得……算了。」

-9-
不知爲何,那日以後太子就對我換了個態度。
宮裏賞賜的金銀珠寶,他一律拿到我院裏,盯着我含情脈脈,還總是對我欲言又止。
之前我爲了彰顯賢良淑德,更深露重給他送湯,結果他卻連碗帶湯扔出八丈遠,不耐煩地呵斥我:「少玩這些不入流的把戲,滾回自己的院子去。」
好像我在這湯裏下了毒一樣。
之前我做什麼事,他都不在乎,現在卻時時刻刻盯着我的一舉一動。
這一切都是在發現我寫他的話本子後,他轉了性子。
我思來想去,他一定喜歡被虐待。
瞬間,我就有了靈感。
【太子爲愛自傷,攝政王終是回心轉意。】
【怕情人心見別,貼香肌,把着人香燒徹。此際情兒切,此後疤難滅。】
這一回尺度格外大,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墨跡未乾,我就迫不及待遞給小桃,把她推出門將話本子給掌櫃Ťů⁷送去。
我正期待着小桃帶給我的回信時,小桃卻垂眉苦臉地回來了,進門第一句便是:「小姐,咱們惹上大事了。」
啊?!
原來,當小桃送去的時候,本以爲掌櫃會歡天喜地地出門迎接。
卻沒想到,掌櫃一看來人,連連擺手,臉色煞白。
「這話本子,我可不敢再收了!」
小桃不解:「爲何?之前的話本子不是賣得很好嗎?掌櫃,你放心,我家小姐上頭有人!」
那掌櫃偷偷把小桃拉到偏僻地方,伸手指了指上頭:「這個人比你家小姐上頭的人還要厲害,昨日就是他找上了門,我死死咬住牙關,沒把你家小姐供出去,你回去讓你家小姐近日一定要多加小心。」

-10-
我百思不得其解。
誰啊?我究竟又擋了誰的路?
這地位比太子還要高的人,屈指可數啊!
沒過多久,攝政王府就派人送來了請帖,說是偶得一奇書,邀請蓮花居士一同賞鑑。
那「蓮花居士」四個大字還被描了金邊。
我瞬間就反應出。
鴻門宴!絕對是鴻門宴!
攝政王手段狠毒,手握一大半實權,不少人說他狼子野心,想要謀權篡位。
而且那廝心狠手辣,爲了利益連相守多年的妻子也是說拋下就拋下。據說那個可憐婦人最後孤單地死在了斷魂坡,被狼狗分食。
思及此,我毫不猶豫地關緊大門,誰去誰是傻子!
不到半刻鐘,大門被強行打開。
「蓮花居士,我家老爺有請。」
我幾乎是被架到攝政王府的。
一進門,就發現攝政王手裏正捧着我那話本子,似笑非笑。
我顫顫巍巍地開口:「攝政王找我,所爲何事啊?」
「你那話本子寫得不錯,我看了,頗具南山居士之風。」
這是在誇我?
我乾笑兩聲:「不才,肚子裏有點墨水。」
「你是南山居士什麼人?」他冷不丁發問。
他不問,我不說,他一問,我驚訝。
我哐哐搖頭:「不認識,不瞭解,不熟悉!文風相似,純屬偶然。」
「可你甚至連字跡都很相似。」
我適時驚訝捂嘴:「怎麼會?好神奇。」
下一秒,他一揮衣袖。
門「砰」的一聲,全部關上了。
我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這是要殺人滅口?
我不得不作出解釋了:「我著此話本,完全是因爲攝政王英明神武、深入人心……」
我馬屁沒拍完,他搖了搖頭。
嗓音略帶曖昧:「放心,我不是因爲這話本子要爲難於你。更何況,你將我塑造得如此神武,我怎會怪你?」
他轉身展開一幅畫,上邊赫然是皇宮的城防圖。
「佞臣作祟亂朝綱,君主昏庸縱虎狼。你是太子妃,條件得天獨厚。我邀你來是想和你一起共謀大業!」
他意味深長:「這也是南山居士未盡的遺願。」
他這是邀請我一起……
謀反?
我嗎?
我撓了撓頭:「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他終於不裝了。
「世人或許不知,這南山居士爲何人,但你不可能不知道。如果我們沒有達成這次合作,南山居士的下場就是你的下場。」
「蝦腸?什麼蝦腸?我聽不懂。」

-11-
他見我油鹽不進,終是放我離開了。
回到府中,剛一進門,我嚇得倒吸一口涼氣。
昏暗的燈光下,太子坐在我的榻上冷冷抬眼。
他幽幽的聲音傳來:「你和攝政王有什麼要緊的事情需要聊到半夜?」
見我不回應,他好像自己腦補了什麼了不得的東西。
「天殺的攝政王,老子要報官把他抓起來!」
隨後,他語重心長地對我說:「我知道你對那攝政王情深意重,但他不是什麼好鳥,此人心思重,對待原配妻子……」
他到底在說ŧű¹些什麼有的沒的?腦子裏怎麼只有這些情情愛愛?
見我不回應他,他扯了扯嘴角,緩緩向我逼近。
我被他逼到一個狹小的牆角,整個人像是被他圈在懷裏。
他盯着我的臉,喉結上下滾動一圈,眸色沉沉。
「你,你要做什麼?」
我話音未落,他猛地低下頭,狠狠咬住我的嘴脣。
另一隻手還不規矩地想要褪去我的衣物。
我驚呆了,一時之間沒反應過神來。
他這是要,強迫我?
我哭了,是真的嚇哭了。
剛出虎穴,又入狼穴。
而且雖然我真的很會寫,但是我毫無實戰經驗。
他停下來,帶着嘆息,眼眶比我還紅:「你哭什麼?怎麼這麼不情願?我現在是你的丈夫啊!」
可我現在一點也不喜歡你啊!
「你,我,你……」
我哽咽到無法說出完整的話。
他艱難出聲:「你當真對他情深意重?」
我深吸了好幾口氣,強行打斷他:「攝政王邀請我一起謀反!」
「你要是再不做準備,到手的江山,就飛走了!」
他瞬間恢復理智,整張臉漲得通紅,顯得手足無措。
「對不住,我錯怪了你,我改日再來看你。」
攝政王把這件事告訴我,說明他就根本不懼怕太子,甚至不懼怕皇帝。
也就說明,對於這謀反大事,他絕對有幾分把握。

-12-
太子的所作所爲讓我的心一團亂麻。
攝政王的話更是像一塊大石頭壓在我的心上。
沒過多久,京城逐漸有人傳出消息。
「太子妃正是著那奇書之人。」
很好,懸着的心終於死了。
太子動手很快,讓人把消息壓了下去,但紙是包不住火的。
不過短短數日,大街小巷甚至茶樓說書的都在議論這部話本子。
一部分人討論:「這書當真文筆不錯,讓人抓心撓肝地想知道後續。」
另一部分人討論:「寫這書的竟然是太子妃,簡直令皇室蒙羞。」
但更多的還是聚焦於「此書竟然是女子所著」。
智男而愚婦,他們認爲,女子不應當讀書,會污了聖賢書。
一時之間,這部話本子又火出了新高度。
供不應求,真是供不應求。
掌櫃不愧是掌櫃,藝高人膽大,見我完好無損,竟然趁亂向我要了第五回和第六回,並偷偷摸摸發佈了。
不出兩天,我掙了個盆滿鉢滿。
但不幸的是,這事激怒了一些讀書人和達官貴人。
於公,我身爲女子,不顧祖訓讀了男子才能讀的書,這是不顧綱常。
於私,我身爲太子妃如此編排太子,還著此妖書,這是蔑視皇家。
那些曾經誇讚我「筆落驚風雨」的書生,此時正一窩蜂地跑到太子府門前叫嚷着:「燒死那個妖女。」
高門貴子對這方面格外看重,但販夫走卒就相反了。
「女子?還是太子妃?天降奇才!看在我如此讚賞的份上,請速速更新。」
「管她是女子還是騾子,只要把後續補上,我就稱她爲大儒!」
Ṱũₔ

-13-
這種事我曾經經歷過,因此接受良好,甚至還有心思以時政入話本。
太子門前叫得最歡的那個書生,還有那個大肆批判我不顧三綱五常的說書人,我作爲一個小肚雞腸的人,惡狠狠地在書中給他們每一個人都安排了角色。
【太子被奸人所害,不惜雪夜上梁山。】
這一回主要寫了太子與十八好漢的故事,依舊如往常一樣香豔情濃。
寫着寫着,就忘了時辰,反應過來時,月亮已經懸掛在天邊。
隨着一片嘈雜聲,太子推門而入。
他看上去似乎很擔心我。
「爲何不進食?這件事你不用擔心,我都會處理好……」
下一秒,他的話音瞬間停滯,整個人像是被掐住了喉嚨。
我順着他的眼神,望向我的桌案。
他不可置信。
「這種時候了,你竟然還在寫這話本子?」
那不然呢?我不活了?
他觀我臉色,陡然一驚。
「你可別說把他們也寫進你話本子裏,我可受不了這麼多人!」
我低頭看着我剛寫的「分桃斷袖絕嫌猜,翠被紅衣……」,沉默了。
他無奈扶額:「見到你不受影響,我就放心了。」
他倒了杯水,自顧自地開始說:「這攝政王還真是狼子野心,雖然我早有預料,但還是被驚到了,他私練精兵,數量高達萬人……」
他說個不停,但我是越聽越困,眼皮子越來越沉重,撐着下巴的手猛地鬆開,隨後整個人墜入一個結實的懷抱。
意識消失之前,我似乎聽到他說:「放心吧,這一次我定會護你周全。」

-14-
這事終究是傳到了皇后的耳朵裏。
趁着太子不在府中,皇后派人來「請」我入宮。
和上一次的慈愛不同,剛一進門我就被她身邊的大宮女一腳給踹跪下了。
她冷冷地看着我。
「我本以爲你是大家小姐,賢良淑德,竟然能夠幹出如此不知廉恥的事情。」
「你到底給太子灌了什麼迷魂湯,竟讓他把你護得這麼嚴實?」
我幹啥事了?不知道的以爲我紅杏出牆了。
但我寫這書的確心虛,絲毫不敢開口,沉默不語地伏在地上。
「今日,我就會讓太子將你休棄,然後送你至尼姑庵,從此青燈古佛爲伴,了卻殘生!」
這下我忍不了了,我儘量平靜地開口:「緣由呢?」
「雖未犯七出,但德行有虧!你那奇書我一看便知是進入學堂得來的學問,女子進入學堂,大逆不道!」
大概意思就是,我和男子ƭū́⁵受到了一樣的教育,所以我大逆不道。
既然不是爲了我那書過於露骨,我忍不住反脣相譏:「我聽聞皇后娘娘年少時離經叛道,想要入朝爲官,京中貴女多加效仿。皇后乃天下女子表率,現在也認爲女子不該讀聖賢書嗎?」
她氣得嘴脣子都在哆嗦:「你!你!來人!太子妃對上不敬,把她拿下!」
話音剛落,好幾個侍衛就開始圍上來想要摁住我。
說不過我就說我對上不敬?
我去你的!
打是打不過的,我毫不猶豫兩腳一蹬,跑出八丈遠。
我當年闖蕩江湖時,我那師父除了教我做文章,最主要的還是教會了我跑路的本事。
因此,我的輕功,我敢稱第二,沒人敢稱第一。
聽着皇后狂怒的聲音,我越跑越快,邊跑邊想:等着我給你安排一個好角色。
隨後,我猛地撞上一個高大的身軀。
我疼得渾身發顫,我覺得我鼻子都要撞塌了。
「這是怎麼了。」

-15-
低沉清冽的聲音響起,我瞬間反應過來是太子。
「皇后讓你把我休了,還要把我送去尼姑庵。」我言簡意賅地總結道。
聽到後,他只是皺了皺眉,眼神中流露出無奈,聽到與他母親有關,他條件反射性開口。
「她是母親,你就讓着她些,你看你有半分大家閨秀的樣子嗎?」
啥?!那是你娘又不是我娘。
我猛地抬頭,眼底滿是失望。
他似乎察覺到自己失言,眉宇間有幾分悔意。
「抱歉,我不是那個意思。」
看着他這副樣子,我反而笑出聲,回他:「歲歲年年不相負。」
「你還是跟以前一樣窩囊,曾經你護不住我,現在依舊護不住我,有何臉面在我這說什麼情難自拔?」
眼見侍衛快要追上來,我不再理他,兩腳一蹬,跑了。
當天晚上,我就開始不動聲色地收拾行李,主要是收拾我積攢下來的銀錢,準備找個合適的時機跑路,卻在第二天清晨,發現院中站了一個人。
小桃說: 「太子在那兒站了一夜,就望着姑娘的房門一步不動。」
侍從們七嘴八舌地開始說着我走後的場景。
太子跟皇后大吵了一架,這還是太子第一次忤逆皇后。
看着太子站在院內巋然不動的樣子,我十分煩躁。
他一直堵着門,我怎麼跑路呢?

-16-
小桃出門,規矩地向太子行了一禮:「太子殿下請回吧,我家小姐說了,年少之言,作不得數!」
太子慘淡一笑:「怎會作不得數?她只是在怨我。」
那日之後,他把攝政王拋之腦後,每日得了空就站我院子裏,風雨無阻。
短短幾日,他便消瘦一大圈。
但我,終究是沒有鬆口。
此時,他又站在我的門口,小桃看着他的身影,忍不住也爲他求情。
「這太子幼年時父親不愛,皇后於他更偏愛他的同胞弟弟,待他從無半點溫情,因此他格外在意母親的感受。」
「聽說,他爲了小姐與皇后吵了好大一場架,從此皇后再不插手他的事情了。」
小桃語氣蕭瑟:「太子,也是個可憐人啊!」
我嘆了口氣,搖搖頭:「他可憐,沈慧心就不可憐嗎?」
我說的是那個大家閨秀沈慧心。
他不喜歡這場婚姻,我又何嘗喜歡呢?
他尚且有選擇的餘地,我卻因爲一紙莫名的婚約受盡規矩的折磨。
太子不理解我爲何會對他如此絕情。
因爲他不知道,成婚第二日,世家女恥笑我「完璧歸趙」。
因爲他不知道,當年因爲他的背信棄義,我被迫回到了相府,受盡了多大的磋磨。
如果我還是曾經的沈慧心,恐怕成婚沒幾日就自縊身亡了。
他這Ṭù⁽樣的人也只是會說一句:「我不想她死。」
說到底,於私,他的愛意淺薄,於公,他骨子裏就不尊重女人。
這樣的人,終究不能成爲我的良人。

-17-
太子終究沒等到我的原諒。
因爲老皇帝突然病重,攝政王謀反了。
雖說早有準備,但太子依舊忙得焦頭爛額。
攝政王帶領了八千精兵將京城圍了個水泄不通。
剎那間,人心惶惶。
世人大多議論:「皇帝病了,不知這根基未穩的太子是否能夠抗衡得了攝政王,這江山是姓趙還是姓李?」
講真,皇帝姓什麼我根本不在意。
只要大啓還是大啓就行。
因此,我趁着亂局,收拾東西,帶着小桃跑路了。
我還不忘給太子寫一封休書:「結爲夫婦,不悅數年,六親聚而成怨,鄰里見而含恨。二心不和,難歸一意……」
大致意思是:咱倆結合,人神共憤,以後別見面了,不然我以後見你都要啐你一口。
臨走之前,爲了職業道德以及我那些忠實讀者,我將完整版《太子與攝政王的九十九夜》送到了掌櫃的手上,他激動得熱淚盈眶,語氣中藏不住激動:「沒想到小姐坑品絕佳!這等改朝換代之時,竟然不忘記出書!」
「讀者們看到都感動哭了!」
站在街頭,我滿意地聽了半刻鐘讀者對我的讚譽,隨後連夜坐上了去往江南水鄉的船。
那是曾經南山居士的故鄉。

-18-
南山居士是個女子,但鮮少有人知道。
我知道,攝政王也知道。
我是她的徒弟,而攝政王是她的丈夫。
她以南山居士之名證實,對於做學問,女子亦不輸於男兒。
只可惜她遇人不淑,那攝政王人模狗樣,表面上支持她開創先河,卻在她要公佈女子身份時,爲了穩固自己的地位,毫不猶豫地將她殺害。
那日,她已經意識到不對了,臨走之前對我說:「要爲天下女子謀個出路。」
隨後,杳無音信。
我總是說太子窩囊,但我終究是個懦弱的人。
她教給我的東西,我不敢展露一絲一毫。
對於傷害她的攝政王,和傷害過我的太子,我做不了任何事,只是將他們寫進我那胡編亂造的話本子。
這些話本子只會流傳於販夫走卒之間,達官貴人根本看不上。
因此,我才放心大膽地寫。
至於太子,是我五年前接到婚約時,在逃跑路上遇到的。
那時候的他在我眼中只是個可憐的小乞丐,餓得快死了。
我比他年長兩歲,處處護他,卻終究抵不過他身子嬌貴。只是喝了點河水,他就起了高熱。
他燒了整整一天,到了半夜已經無意識地開始說着胡話:「這樣的歌,母親爲何從不唱給我?」
我以爲他要死了,嚇得半死,輕輕拍着他,哼起鬨孩子的歌:「盤腳盤,盤三年。降龍虎,繫馬猿。心如水,氣如眠……」
我邊唱邊強行把藥灌進他嘴裏。
這件事後,我們的關係突飛猛進。
爲了掙錢,我寫起了話本子,將所有對我不好的人都寫進去。
他發現我寫話本時,目光灼灼:「我從未見過像你這樣的奇女子。」
他在發現我會做文章時,更是讚歎不已:「掃眉才子知多少,管領春風總不知。」
一來二去,情投意合。
定情詩便是「風有約,花不誤,歲歲年年不相負」。
我們約定,春日成婚。
卻不想因爲他母親的一封書信,沒到春日,他就不告而別。
回想起他缺愛的一生,他可能把我當娘了吧。

-19-
攝政王謀反失敗,被太子一劍捅穿了心口。
皇帝病重,無力主持朝政,太子在朝臣的擁護下登基爲帝。
這件事,我是很久以後從賣豬肉的大娘嘴裏聽來的。
皇帝登基後第一件事便是力排衆議興辦女學,女子亦可上朝爲官。
政策甚至惠及我這個江南小鎮。
我放下了寫話本的營生,轉身當了教書先生。
雖說政策使然,但鮮少有人願意將女兒送入學堂,因此我的門前寂寥無人。
在這種情形下,我發現了陸引璋。
發現她當日,她的父母正要把她賣給人牙子。
我見她可憐,用二兩銀子把她買下,帶回了家,她一開口,我驚奇地發現,她竟然是個識字的,甚至還讀過四書五經,心中是有志向的。
我恨不得將所有的學問都傳授給她。
在這其間,皇帝時不時就要放出選秀的消息,幾次三番沒選成。
最後他乾脆說:「朕對皇后情深意重,選秀之事莫要再提。」
這事還被編成了話本,處處傳唱。
賣豬肉大娘也不禁議論此事:「世間多是薄情郎,這皇帝當真是個深情的人,若是失蹤的皇后得知,也一定會爲之感動。」
對此,我只是笑笑不出聲。

-20-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與秋其代序。」
轉眼之間,三年過去了。
三年一次的科舉開始了。
早在剛入春,就有無數人唱衰。
「女子合該相夫教子, 拋頭露面成何體統?」
「女子嬌弱,若是考不過, 豈不是要哭哭啼啼?」
我氣得又想幹起我的老本行了。
卻沒想到秋闈過後, 竟然出了一個女狀元。
不是陸引璋,而是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邊陲小鎮出來的一位女子。
而陸引璋也足夠爭氣,雖未得魁首, 也是三甲出身。
這一次科舉,前三甲竟然有一小半是女子。
百姓一片譁然,不可置信。
我卻終於鬆了一口氣,曾經南山居士落在我身上的重擔,終是卸了幾分。
雖然艱難,但第一批女官已經進入朝堂了。
因着陸引璋, 我這學堂一夜之間增加了數十人。
教學任務也更重了。
這日剛一下學, 就看到殺豬的李大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些什麼。
這幾年因爲文化的普及,李大娘也勉強認了不少字, 看個話本不是難事。
見我看向她, 她熱情招手:「夫子下學了,今晚來我家做客啊!」
見我望向她手中的書,她呵呵一笑。
「官府發的, 據說皇帝寫了三天三夜才寫完, 務必要人手一本。」
官府發的?還是皇帝所著?
一時之間勾起了我的好奇心。
難道是什麼新的政策, 或是什麼農耕技術?
我沒忍住湊前看了一眼。
看到那封面的一刻, 我整個眼睛彷彿被燙了一下。
只見那暗紅色書皮上赫然寫着「皇后出逃,皇帝狠狠虐」。
大啓完了。
我心裏想。

-21-
拿着那本燙手的書,還沒踏進院門,我心裏就隱隱覺得不對勁。
整顆心突突地跳。
我謹慎地推開院門, 果不其然, 院子正中央站着一人。
身姿如松,面如冠玉。
正是當今的皇帝。
幾年不見, 他增添了幾分沉穩。
兩兩相望,他率先開口。
「你走以後,留給我的那話本子,我讀了又讀, 學了又學。」
我沒好氣回他:「你學那玩意作甚?」
他含笑:「我現在, 強得可怕,必教娘子滿意。」
嘖,想啐他一口,看來剛纔的沉穩都是假象。
他收斂神色:「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君安臣樂, 夫唱婦隨, 我想至少得到一樣。」
見我不爲所動,他眸底滑過一抹失落,轉而強撐笑意。
「跟我回去吧,不是爲了我, 而是大啓缺一個皇后, 天下女子應當有一個表率。」
他這些年爲國家做的事,我都看在了眼裏。
在他的帶領下,國強民盛, 闔閭興霸日,繁盛復風流。
曾經的怨恨,早已煙消雲散。
我衝他粲然一笑:「再說吧!」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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