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意昂然

我人生第一次被查酒駕，又緊張又興奮。
以至於排到我的時候，一腳油門直接壓上了交警叔叔的腳。
眼看那一米八幾的壯漢瞬間疼彎了腰。
我哆哆嗦嗦地搖下車窗。
「還吹嗎？」

-1-
等我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坐上警車了。
我和那個被我撞到的警察叔叔，啊不對，應該是弟弟一起坐在後面。
他去醫院看腳，我去醫院驗血。
是的，由於我的行爲過於詭異，即使酒精測試儀沒顯示飲酒，他們還是決定帶我去醫院驗血。
「小陳，你再忍忍，馬上就到了。」
我回頭一看，小陳果然滿頭是汗，眉頭緊鎖，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看樣子很疼。
可他牙咬得越緊，我手裏的錢包就握得越緊。
保險公司剛給我發來短信，他們最多賠 1 萬的醫療費。
希望小陳這腳爭點氣，花個四位數就好起來吧。
「丫頭你喝了？」前排大哥突然說道。
「沒喝。」
「那你吸那玩意了？」
「當然沒有。」
「那你哭什麼啊？不就抽個血嗎？」
淚失禁誰懂啊，我的眼淚它就是不受控制啪嗒啪嗒地掉啊。
「該哭的是我們小陳纔對呢，這還沒女朋友呢，萬一落下殘疾誰負責？」
這位大叔不會聊天可以不聊。
氣氛突然降到了冰點，那個疼得一言不發的小陳，也忍不住瞟了他一眼。
「……」
靜得有些尷尬。
於是乎，我哆哆嗦嗦地舉起手。
「我負責？」

-2-
我這一舉手不要緊，懷裏的包一下子掉到地上。
哎？你就說巧不巧吧。
不偏不倚地就砸到了小陳那個倒黴的腳丫子上面。
沉默寡言的小陳終於發出了今天的第一聲怒吼。
「啊——」
然後就伴着他嘶哈嘶哈的喘息聲。
「啊，啊啊，對不起對不起，這這這……」
我趕緊撿起我的包，然後兩隻慌亂的小手在他旁邊忙來忙去。
也不知道在忙什麼，但這樣最起碼顯得我很不好意思。
比畫了半天，小陳終於伸出他無比修長的胳膊，朝着我擺了一個拒絕的表情包。
「你別動了，求你。」
此時他的臉漲得通紅，幾乎是壓着嗓子說出這幾個字的。
我把我手裏的包握得更緊了。
完了，一萬塊錢肯定是不夠了。

-3-
跌跌撞撞終於到了醫院，我去抽我的血，他去看他的腳。
但爲了防止他們和醫生裏應外合，坐地起價。
抽了血，我就立刻飛奔去看小陳了。
可我還是來晚了一步。
小陳一個人坐在醫生門口的椅子上，閉目養神。
哎呀！剛纔我怎麼沒注意。
好帥一美男子啊。
這鼻子，這睫毛，這撲面而來的少年感。
可能是我吸溜口水的聲音太大，他抬起眼皮看我。
「抽完了？」
嗯，聲音也好聽。
我願意我願意我願意！
「沒抽？」
「啊，抽了，抽完了。」
我總算回過神，一個箭步湊了過去。
「多少……呃……那個……還疼嗎？」我硬是把錢字嚥了回去。
「還行，喫止痛藥了。」
我看了看小陳，又看了看醫生緊閉的房門，手有點忍不住地發抖。
「這麼嚴重？他們都不讓你聽啊。」
「不嚴重。」
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老子要無罪釋放了！
「十級傷殘。」
撲通！
聽！
那是我跪在地上的聲音。
他還把他那倒黴的腳丫子往旁邊挪了挪。
生怕我碰到他。
真殘廢了？我就那麼輕輕一壓？就，就殘廢了？
我的老天爺呀，我兢兢業業，本本分分，爲何讓我遭此一劫啊。
我不就是給兩個老師的自行車胎放過氣，給我老爸的餅乾裏放點牙膏，把我媽的衣服打包出去賣……
就讓我後半生，都要養這個……帥哥？！
對，好歹他還挺帥。
就……嗯……也不是不行。
不知道費不費錢。
我擦了擦眼淚，深吸一口氣。
「我會對你負責的。」
如果我沒看錯，他不但不感動，反而看我的眼神，好像是……關愛智障啊。
「十級傷殘。」
「就是輕傷。」
哎呀ṱŭ̀₈！
那你就說輕傷唄！

-4-
「哎？你怎麼跪在地上？」
「小陳，你快扶她起來啊，這影響多不好啊。」
這位大叔，你不會說話真的可以不說。
你猜不到我爲什麼跪在地上。那你猜猜他爲什麼在醫院。
「不用不用。」我懂事地自己站了起來。
「多少……嗯。」我又一次把錢字嚥了回去。
「醫生怎麼說啊？」
「說腳趾骨折，但不嚴重，打上石膏，臥牀休息兩個月，就差不多長好了。」
還好還好，沒殘廢沒殘廢，也不用手術，應該不用太多錢。
「你沒事先回去吧，等血液檢驗結果出來再說，還有賠償問題，等我們回頭找你。」
好嘞，我馬上就撤。
「小陳你就安心養傷，單位不用你操心，就是你父母不在身邊，自己一個人住，臥牀這麼久，得找個護工。等我回頭聯繫聯繫。」
秋豆麻袋……
護工？
那得多少錢啊？！
「我我我，我去照顧你就好啦。」
他們兩個一臉問號地望着我。
「我可以的，一日三餐，收拾房間！」
「每天！」

-5-
所以第二天早上八點。
我順理成章地站在了這個陌生男人的家裏。
我一個靠碼字爲生的自由職業者，終於有一天，也過上了早八的生活。
怎麼形容呢，就是……
緊張中有點興奮，尷尬中帶點期待。
畢竟白天看小陳，更帥了！
小陳大名叫陳森，剛入職，是 99 年的弟弟。
哼，小小年紀，拿捏。
主線任務只有一個，別換護工！
「咦？你怎麼下牀了！」
「上廁所。」
「不是不讓你下牀嗎？」
「那我怎麼上廁所？」
「我幫你啊。」
要說尷尬有聲音嗎？我覺得有，因爲我剛纔好像聽見了。
類似於「呃」。
小陳白嫩的小臉也有些掛不住了，直接沒理我，扶着牆，一蹦一蹦地去了衛生間。
脫下警服換上了白色短袖，乾淨又陽光，感覺我的小心臟也跟着他一蹦一蹦的。
等會兒！別花癡了！
我是來還債的，這不是帥弟弟，這是債主啊債主！
我拍了拍自己的大紅臉蛋，趕緊奔向廚房。
十分鐘快手早餐，從八點半開始動工，十點鐘終於做好了。
「你一個人弄的？」
不讓下地的小陳不知什麼時候扶着衣架站在了我身後。
「對啊，都是我一個人弄的，這又不多，兩個菜而已，哪用得上那麼多人啊。」
我害羞地摸了摸頭。
「我是說，你一個人把廚房弄成這樣？！」
我環視了一圈。
碗，在鍋裏，鍋，在水池裏，水池，彷彿在垃圾堆裏。
「呃……你別怕，我一定會收拾乾淨的。」
緊握着我的小圍裙，生怕他一氣之下辭退我，然後再高價聘用一個高級護工找我報銷。
「我喜歡喫泡麪，以後不用這麼麻煩。」
以後？聽上去，是要繼續用我的意思啊。
「好的好的，以後你愛喫什麼我就做什麼。」
如釋重負的我，火速把小陳帶到餐桌上，給他夾了一塊香煎小香腸。
「好喫嗎？」
他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
我也高興地嚐了一口，嘔～

-6-
深夜，陳森的手機收到了一條慰問短信。
【小陳，那馬路殺去了嗎？怎麼樣，我看她不太靠譜的樣子，我還是幫你找個護工吧。】
【不用，挺好。】
我雖然不知道他要換人的小插曲，但我大概猜到了。
因爲我實在是太笨了。
我洗壞了小陳的一副耳機，染花了兩件白 T，摔壞了一個碗，還堵了他家的下水道。
要說小陳他不好接觸是真的。
但他的情緒也是真的穩定。
雖然不愛說話，卻也從來沒發過火。
對我的自首行爲，他最多就是無語地嘆口氣。
「知道了。」
不說話就不說話，不讓我賠就行。
他的日常生活，基本上就是躺在臥室裏睡覺，打遊戲，睡覺，打遊戲。
我端着水盆進他臥室的時候，他正處於剛睡醒和要打遊戲的中間。
「有事？」
「我幫你擦擦？」
「……不用。」
「你都三天沒洗澡了。」
「洗了。」
嗯？怎麼洗的，我怎麼不知道。
「那……那你下次注意安全。」
臨走的時候我注意到小陳的耳朵紅得嚇人。
擦擦臉，胳膊，腿，這有什麼好害羞的。
他們男人不是老出去按摩嗎？直接捏啊捏的，我這還隔着毛巾呢。

-7-
我們就這樣尬了一週，每天都在一起，話卻說不了幾句。
正式破冰，是那天。
我照常去他家「上班」。
可廚房裏已經有一個穿着圍裙的女人了。
「嗯？你就是那個，那個，林意吧，陳森沒跟你說今天不用來了？」
那女孩率先開口，女Ṫű⁰主人的架勢一下子就擺出來了。
「我，呃……」
心裏有點怪怪的，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我正在那阿巴阿巴地接不上話，衛生間的門開了。
「林意。」
這還是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
他站在衛生間門口，皺着眉看我。
「愣着幹什麼，過來扶我。」
扶你？你不是從來不用我扶。
見我不動，他竟然扶着牆挪到我這裏，直接搭上了我的肩膀。
我的肩膀！
要知道，我今天可是穿的無袖衫啊！
他他他他！
「姜欣冉，我同事，大學同學，並不熟，可能閒得很，不請自來。」
此時的我還沒平靜下來，就看見那女孩的臉比我還紅，都快紫了。
「我，擔心你。」
「我有她照顧，不用擔心。」
「一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怎麼能不擔心。」
來路不明？是在說我？
「她跟你是陌生人，跟我不是。」
夾在中間的我小心臟怦怦直跳，斜眼瞥了一下小陳。
他面無表情，淡定得很。
可是搭在我肩上手怎麼感覺……出汗了。

-8-
我洗個碗的工夫，姜欣冉終於走了。
小陳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
「抬腳，我要拖地。」
小陳瞪着我。
「你看我抬得了嗎？」
「哦哦。」
我安靜地拖了一會兒，自覺是沒什麼異常的。
只聽小陳乾咳了兩聲。
「那個，今天的事，你別介意。」
咦？我一直憋着不問，你小子先開口了。
我把拖把一扔，迅速湊了上去。
「小姑娘追你？」
小陳看着電視點了點頭，耳朵紅得跟要滴血似的，他怎麼這麼愛害羞啊。
「那你也太兇了吧，跟她好好說嘛，女孩子追人，不容易的。」
「不拒絕清楚的話，她在我身上耽誤工夫，不是更不負責。」
小陳突然認真起來ẗü₁。
我心裏不禁吐槽。
還不是怪你自己長了一張大帥臉，不過帥倒不渣，不喜歡就說清楚，不耽誤女孩，是個好孩子。
那我就來教教你吧。
「我教你一招，既不傷人，也能讓她再也不纏着你。」
小陳半信半疑地轉頭看着我。
「你騙她說你要結婚了，跟她要份子錢，然後 P 個……」
「哎？我還沒說完呢，真的管用！」
小陳起身，頭也不回地蹦回了房間。

-9-
再後來，我們的關係，變得有些奇怪。
就是那天，他同事——兩個小孩哥組團來看他。
我原來以爲他是個高冷臭屁男，卻看見他和那兩個同事小嘴叭叭叭就沒停過。
他們又說又笑，直到我洗好水果端上來。
「姐姐，你做什麼工作的，都不用上班呀？」
一個戴眼鏡的男生突然跟我搭話，倒是很可愛，這聲姐姐叫得我心花怒放，不像小陳，一直喊我林意。
「我寫網文，確實不用上班。」
「我去！牛啊，美女作家！」
眼鏡弟弟站了起來，一臉的興奮，我差點以爲他是我粉絲，就在他抓住我手的前一秒。
腿腳不好的小陳突然躥到了他面前。
「你又不看網文，那麼激動幹嘛？」
這一刻，時間好像靜止了。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一臉不解地望着他。
「你，腳好啦？」
我眼看小陳的臉越來越紅。
「好啊你小子，我明天就跟隊長說，你裝病不上班。」
小陳微微皺眉，沒有接話，ŧű₁而是回頭看着我。
「你今天休息吧，別在這聽他們瞎說了。」
呃……
看我面露難色，小陳又問。
「有事？」
「就是……那個……扣錢嗎？」

-10-
聽到不扣錢以後，我麻溜地收拾包下樓。
心裏卻一直想着小陳的腳丫子。
他看起來好像好多了呀，可是早上我問他，他還說疼着呢。Ŧù₁
啊！
這小子不是想訛我吧，免費的家政不用白不用啊！
而且買菜做飯也是我花錢，他是不是想啃老，啊不對，啃我啊！
這個想法，被我的好閨蜜齊玥給否得徹徹底底。
她還提出了一個驚天大設想。
她說。
小陳對我有意思。
「你看看，你是不是說過他特沒禮貌，跟你說話從來不看你。」
「你是不是還說他像小女孩似的，特別愛害羞，動不動耳朵就紅。」
「你是不是說他嫌棄你，不讓你碰他，稍微一接觸，他要不是腿腳不好，都得彈射起來。」
我點了點頭，還是不太明白。
「你是不是說他每天一大早洗漱完了，你一去就乾乾淨淨的。」
「你是說？」
齊玥「pia」的一下拍在我大腿上。
「他肯定喜歡你！假裝腳疼沒好，讓你陪着他。」
什麼？！
我猛地搖頭。
「不會不會，我完全感覺不到啊，我覺得他對我……非常冷淡。」
齊玥突然湊近，一臉壞笑。
「你要是不信，明天可Ṭũₜ以試試，你就按我說的做。」

-11-
然後。
我就穿着清純小白裙，全妝全發地站在了小陳家裏。
「你看看他什麼反應，是不是偷偷瞄你。」
齊玥的話我記得牢牢的。
可小陳並沒有太在意我的樣子。
他在沙發上專心致志地看着他的電影。
過了好半天。
「你鬼鬼祟祟幹什麼？」
啊？！
我哪有？
「你很奇怪。」
「想請假？」
小陳的語氣很不友善。
「沒，沒有啊。」我心虛什麼鬼！
都怪齊玥，我現在跟小陳說話，聲音都是抖的。
「有約了，想請假，不敢說？」
我搖頭。
「那你幹嘛打扮成這樣。」
他……
注意到啦！
「不，不好看嗎？」
天吶，我磕巴啥啊，爲什麼我的心臟像不受控制一樣，快蹦出來了。
小陳的耳朵又紅了，移開眼睛，重新看起了電影。
「都一樣。」
他躲了！他躲了！
乘勝追擊。
「對了，昨天你那個戴眼鏡的同事叫什麼呀？」
我這個問題問得可以說是生硬至極，出口的一瞬間我就後悔了，已經尷尬得腳趾摳地了。
「如果他不開心了，生氣了，炸毛了，那他百分之百喜歡你！」
可此時的小陳，安靜得可怕。
他好像沒聽到我說話一樣，一雙眼睛直直地盯着電影看。
沒聽到？
沒聽到最好。
我後悔了，我纔不搞什麼測試，小陳沒怎麼樣，我的心臟快跳壞了。
一頭扎進衛生間，深呼吸深呼吸深呼吸，我叫不緊張，我叫不緊張。
自從齊玥說了那些奇怪的話之後，我好像再也沒法毫無邪念地跟小陳同處一室了。
不行不行不行，萬一人家沒那個意思，我在這亂七八糟的，丟死人了。
胡思亂想的時候，小陳發來了微信。
是個微信名片。
眼鏡男？！

-12-
我趕緊出去。
「這是什麼？」
「你不是想認識他。」
生氣了？怎麼感覺他酸溜溜的。
見我不說話，他轉頭看過來。
那個眼神，很冷漠！
我幾乎可以確定，小陳真的，生氣了。
「我就是隨口一問，因爲他的眼鏡挺好看的，我想給我哥買一副。」
小陳的眼神稍有緩和，可他還是沒有說話。
「不加了，怪麻煩的，有機會你幫我問問吧。」
說完，我光速逃離了現場。
一整天心神不寧。
晚飯的時候，我不小心打碎了碗，手指被劃了個小口，很小很小，馬上就能痊癒那種。
可是他下意識拿起我的手仔細檢查的時候，我們兩個都愣住了。
小陳，確實是喜歡我。
我，好像也喜歡小陳。
那層窗戶紙，好像馬上就要捅破了。
就在我興奮得睡不着覺，滿腦子都在想明天去小陳家穿什麼的時候。
我收到了小陳的短信。
【我腳基本上好了，你以後不用過來了。】

-13-
我趕緊拉起旁邊呼呼大睡的齊玥。
「玥玥！他這是什麼意思？」
齊玥打着哈欠，眯着眼睛突然瞪大。
我按照齊玥的指示，回了微信。
【爲什麼呀？】
【傷好了，不需要人照顧了。】
【好吧，那我有空的時候去看你。】
【別了，不方便。】
我和齊玥面面相覷。
【怎麼不方便呢？】
【孤男寡女，不合適。】
齊玥噌地坐了起來。
「孤男寡女一個多月了，他想起來不合適了。」
【我們是朋友啊。】這句話是我自己發的。
【我不和異性交朋友。】
他幾乎是秒回。
這是什麼人啊，翻臉比翻書還快，白天還跟我在那曖昧，晚上就不認人了？！
我正氣得炸毛，回頭卻看見齊玥一臉壞笑。
「我知道了。」
「他這是因爲白天你問眼鏡男的事喫醋了，弟弟害羞，想讓你給他個名分。」
啥？
「哎呀你別管了，我給他回，你要脫單了林意。」
齊玥拿走了我的手機，興奮得不得了。
一分鐘左右，她黑着臉把手機還給了我。
「脫單了？」
齊玥搖了搖頭。
「他把你刪了。」
我看着手機裏最後的聊天記錄。
【那我做你女朋友。】
【請你自重！】
然後就是一個紅色的大嘆號。
「他，讓，我，自，重？！」
幹得漂亮！

-14-
三個月後，我被人追尾。
我還以爲我再也遇不到他了。
追尾的大哥脾氣特別暴躁，我還沒說什麼，他先破口大罵，說我不會開車，還問候了我家裏人。
我哆哆嗦嗦地在車裏等着，終於等到了交警。
「追尾，後車全責。」
他說話還是和以前一樣，冷漠得可怕。
大哥很是不服，嘚吧嘚吧地說了我一堆，又是變道，又是突然停車。
小陳安靜地聽着，一點反應也沒有。
後來拍了照，走了保險。
我也很酷，一句話沒說，看都沒看他一眼，上車就要走。
免得我表現得太多，人家又說我不自重。
「等一下。」
關門的瞬間，他攔住了我。
「你還能開車嗎？」
我怎麼了？啊，我在抖嗎？
本來追尾就嚇了我一跳，大哥還一副不打我一頓不解氣的樣子，我能不害怕嗎？
但是在這個人面前，就不能出息一點。
林意啊林意，你可真沒用啊，這樣一點都不酷好嗎。
「關你什麼事。」
氣急敗壞的我，車門一關，踩了油門就跑。

-15-
經歷這些事我終於明白，有些人，就是不適合開車。
從此以後我就過上了公交地鐵的日子，連共享單車都沒碰過。
然後，我也就再也沒見過小陳了。
日子迴歸平靜了，我也終於答應我媽去相親了。
只不過我好像掉進了一個魔咒，我媽介紹的第一個對象，居然是個交警。
我對這個職業……有陰影。
先不說小陳的事。
能壓交警腳的這一片恐怕就我一個。
我去交警隊，那不是自投羅網嗎。
但是，我媽給的好處太多了……
相親對象叫李碩煬，和我一般大。
巧了不是，他見面的第一句話。
「我認識你，你壓了我同事的腳，哈哈哈哈哈。」

-16-
這次相親，給我的感覺就是。
如芒刺背，如坐鍼氈，如鯁在喉。
他是小陳的同事不說，還說了一堆我小時候的事兒。
我媽到底跟他說什麼了？
我都不記得我小學騎自行車撞樹上了。
他一直在笑，我一直在喝水。
後來我媽問我他怎麼樣，我只回了一個字。
「欠。」
不過他人還挺好的，最後送我回家，還請我喫了一頓大餐。
相親不成，咱也絕對不能占人家便宜。
我約他後天見面，要把這頓飯請回來。

-17-
約的是一家火鍋店，因爲我自己想喫。
你是個好人，但是我們不太合適。
呃，我想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我有個朋友可以介紹給你。
太老套了，太老套了。
我實在不擅長拒絕別人。
正想着呢，遠遠地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陳森怎麼在這？
怎麼還離我越來越近？
我假裝看着菜單，眼睛忍不住地偷瞄。
瞄着瞄着，他還真坐在了我對面。
「你有事嗎？這有人了。」
「在等李碩煬嗎？他替我站崗去了，我替他相親。」
他笑着看着我，好像我相親的事他全都知道。
這個李碩煬不光是欠，還真是個大嘴巴。
我翻了個白眼。
「你有事嗎？」
陳森清了清嗓子，一臉認真地說道。
「我叫陳森，99 年，身高 188，一名交警。活潑開朗，沒有不良嗜好。我媽是大學老師，我爸是個軍人，絕對是正經人家。」
他發什麼神經啊。
「好啊，我媽沒工作，整天打麻將，我哥是神經病，我爸退休老幹部就願意教育別人。我呢，沒什麼正經工作，性格也不好，主要特點就是，不，自，重。」
我說得陰陽怪氣，說完就有點後悔，感覺自己好幼稚，跟他一個小孩一般見識，真的很不酷。
陳森嘴角一勾，直直地盯着我。
「我同意。」

-18-
咚咚咚！
我聽見心跳的聲音。
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地盯着我看，亮晶晶的，泛着星光。
我真的……好想……
不行不行不行，我還要上兩次當嗎，他一定是在耍我。
我站起身來。
「我不同意，這頓飯你結賬。」
趕緊離開這，這兩人明擺着合夥耍我呢。
回去就把李碩煬拉黑，跟我媽說再也不見交警隊的了。
慌亂中，我的手腕被抓住了。
「對不起。」
我疑惑地回頭。
一直笑嘻嘻的小陳突然嚴肅起來。
「對不起，之前是我誤會你了，我看到你的結婚請柬，以爲你結婚了，想讓我給你當小三，太生氣了，所以把你刪了。」
結婚請柬……
難道是我之前 P 的那個？
之前工作的時候，我老闆老是騷擾我，怎麼拒絕都沒用，所以我把我和我哥 P 了個結婚請柬發給他，地址定在了冰島，料他一定不會去。
果然他再也沒有聯繫我。
所以小陳也看到這個請柬……
「那你……怎麼不問我。」
「我見過那個男人來接你……對不起。」
他說的男的就是我哥，偶爾他路過會來接我，小陳有一嘴沒一嘴地問過一次，我都跟他說過了。
他居然不信我！

-19-
我盯着他抓在我手腕上的手。
「說完了？說完放開我吧。」
「沒說完。」
我感到手腕被他抓得更緊，一個拉力把我帶到了他面前，不到一拳的距離，我聞見他身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還看到白 T 下起伏的心跳。
「我喜歡你。」
一瞬間，好像一切都靜止了。
我顯然不會處理這種情況，大腦一片空白，直到一夥人吵吵鬧鬧從身邊走過，不小心撞了我一下，我才徹底落到了他懷裏。
小陳的耳朵紅得快滴血了，他笑意滿滿地看着我。
「那我當你同意了。」

-20-
我很想當一次酷酷的難追女。
但弟弟實在太可愛了！
道德在哪裏！底線在哪裏！甜甜的戀愛在哪裏！
這一切像夢一樣，我盡力地保持冷靜，盡力地裝酷，絕對不要讓他知道這幾個月是Ŧŭₜ怎麼過的，絕對不要讓他知道，我有多喜歡他。
小陳把火鍋裏的蝦撈出來，挑出蝦肉，放到我的碗裏，這一刻我真實地感受到了。
我，戀愛了。
他從我的受害人到我的債主，再到現在，成爲我的男朋友。
「如果我沒出現，你真的打算跟李碩煬接觸？」
接觸什麼呀？我就是爲了還他一頓飯。那個大嘴巴，回去我就把他拉黑。
不過看着小陳有些喫醋的可愛模樣，我撒謊了。
「他，挺好的啊，對了，他爲什麼沒來，讓你來了，是他沒看上我嗎？」
小陳明顯有些不高興。
「對，他沒看上你，你趕緊把他刪了吧，他不是什麼好人。」
小陳握着我的手更緊了，我看着他氣呼呼的樣子，就知道，他真的很喜歡我。
再後來，我去交警隊發喜糖才知道。
他答應替李碩煬值一年的班，才換來去火鍋店的相親。
想到這裏我就氣，明明可以約會的好時光，都用來替李碩煬值班了。

-21-
結婚那天交警隊去了好多人，姜欣冉都去了。
可偏偏沒看到李碩煬，我還想當面感謝他呢，要不是他，我可能真的和陳森錯過了。
隨口問了陳森一句，他就生氣了，一直不理我。
婚禮開席了，我才把他哄好。
晚上我倆喝了點小酒。
我問陳森。
「你什麼時候喜歡上我的？」
「很早。」
「一見鍾情？不會是壓腳那次吧？」
「比那還要早。」
陳森番外

-1-
他站崗的地方在一個隧道的出口，一輛米黃色小甲殼蟲每天都從那裏路過。
車子很可愛，裏面的人也有點可愛。
她開得很慢，總是被其他車嘀嘀個不停。
透過鏡子能看見她緊張的模樣，最搞笑的是，每次在隧道里她都低着頭，一出來，腰背就立刻挺得溜直。
她不會以爲隧道會碰到她的頭吧。
有一天，那輛小黃車停在了交警隊門口。
他第一次看清她的樣子，好像是來處理違章的，就在自己的工位旁邊。
她很認真，也很配合，乖巧得像個小學生。
臨走的時候還給他們附近的交警好多巧克力。
他不愛喫甜的，但是他還是拿了兩塊，畫着可愛兔子的巧克力。

-2-
那天晚上，他老遠就認出了她的車，也看見了她緊張的樣子。
她不會真喝了吧，怎麼嚇成這樣？
上前的時候，他有些着急，她的車技可能也不好，居然壓到了他的腳。
後來她在車裏一直哭，他也想安慰她兩句，但實在是太疼了。
而且老李一直在前面說，他插不上話。
聽見她沒喝酒，他才終於放下心來。
再後來，她就陰差陽錯地成了自己的護工。
她不會做菜，照着視頻一步一步地學，有點笨，但是很努力。
家務做得也不好，但仍然很努力。
這些都不重要，因爲他會做。
關係進展得很慢，他有點着急，火上澆油的是，姜欣冉來了，他表現得很決絕，她可千萬別誤會。
那天他看見一個男的來接她，等不到第二天，直接發微信問她，她說是她哥。
可沒幾天，姜欣冉發來了一張請柬，上面是她和那個男人。
原來她……三年前就結婚了。
他要氣死了，她居然還在微信上，大言不慚地說, 要做他的女朋友。
怎麼？讓自己做小三嗎？
刪除！
之後，她再也沒來過了。

-3-
不知道這幾個月是怎麼過來的，他看着家裏隨處可見她存在的痕跡, 難受得想死。
他去上班了, 真是冤家路窄, 她追尾了。
又被嚇哭了, 她真是, 不適合開車。
還沒說上一句話, 她摔門就走了。
這個狀態開車更危險，想打電話提醒她, 休息一下再開車, 撥過去才發現，自己被拉黑了。
再聽見她的消息，就是半個月以後了。
「陳森，那個壓了你腳的馬路殺你記得不。」
比自己早來兩屆的李碩煬突然提起她。
「怎麼了？」
嘴上很淡定。
「你說巧不巧，我昨天跟她相親了, 聊得還不錯, 她還約我明天去喫飯呢哈哈哈。」
「你認錯人了吧。」她應該不會相親吧。
「不是叫林意嗎？在咱們隊都出名了，不會認錯的。」
看李碩煬的樣子, 實在不像開玩笑, 所以, 她難道……
「她離婚了？」
李碩煬眼睛瞪得溜圓。
「離婚？沒有啊，她媽跟我說她母胎單身啊。」
他終於意識到了不對勁, 把姜欣冉發過來的請柬給李碩煬看。
「這請柬，是不是 P 的啊？」
「這照片的男的, 是她哥啊，我昨天送她回家, 還碰見了呢, 叫林旭。」
P 的, 陳森終於想起來了什麼, 她說過拒絕人的方式，是不是就是這個。
李碩煬微信問了林意。ṱṻⁿ
【這個事……有點複雜，下次當面跟你說。反正這圖是我 P 的, 你沒看出來那是我哥林旭嗎？】
他真的，冤枉她了。

-4-
顧不上別的了，他想馬上見到她, 告訴她一切都是誤會, 他喜歡她，她不可以跟別人相親。
一年的值班，換來了跟她的相親機會，他覺得很值。
直到後來他們談戀愛了, 他才後悔，這麼多可以陪她的時間，居然還要替李碩煬值班。
這也算是做錯事的懲罰吧。
好在，什麼也沒耽誤, 他們結婚了。
但是李碩煬不能去。
如果不是自己攔着，沒準現在結婚的就是他倆了，林意當時可是看上他了。
李碩煬，我的家門, 你永遠別想進。
多少年以後，兩個人吵架。
女的常說：「你不自重。」
男的常說：「你的相親對象，我都不想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