嶺北巫歌

我是嶺北最後的巫醫,命運多舛,曾淪落於山匪之手。
幸得南宮逸捨命相救,更不顧世俗眼光,未納美妾,直接與我結爲連理。
十一年婚姻,我以爲情深似海,不料他卻暗藏別戀,於偏院金屋藏嬌。
牀笫之間,他摟着那女子蘭清月,坦言因我無法生育,他身爲男兒也有苦衷。
我雖心痛,卻仍試圖理解。
然而,蘭清月的一紙謊言,指控我用巫蠱之術害她腹中胎兒,竟讓他怒火中燒,燒盡了我家傳的巫醫典籍。
心灰意冷之下,我決意離去。

-1-
離府之夜,我身無分文,遭綁匪洗劫,流落街頭。
直至數月後,南宮逸與蘭清月大婚的消息傳遍京城,我才恍然醒悟,拖着疲憊的身軀回到王府。
王府依舊,人事已非。門前男僕的冷眼與呵斥,如同寒風刺骨。
我欲開口,卻發現自己已無權再言「王妃」二字。
正當我踉蹌起身,南宮逸攜蘭清月而出,她身着正紅,刺眼奪目。
原來,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他已將正妻之位拱手讓給了蘭清月。
男僕的驅趕聲再次響起,我掩藏起內心的酸楚,聽着他們旁若無人的甜蜜交談。
回想起當年,南宮逸如英雄般救我於水火,不顧世人非議,三書六禮,給我一個風光的婚禮。
而今,僅僅因爲蘭清月的一個謊言,他便對我多年的情分視而不見。
我深知,是時候結束這段名存實亡的婚姻了。
今日歸來,不爲求和,只爲和離。
他一把火燒燬了我家傳的醫書,還讓我從正殿遷到了偏殿。
他溫柔地望向蘭清月,輕聲細語:「清月,你懷着我們的孩子,得多走動走動。」
蘭清月羞澀地低下頭,輕撫着隆起的腹部。
我則無動於衷,再也無法像從Ţúₔ前那樣撲進他的懷抱撒嬌。
這時,南宮逸突然叫住了我。
「站住,你是誰家的乞丐?」
我衣衫單薄,冷風掀起衣角,寒意刺骨。
男僕一聽,嚇得趕緊上前,揮起掃帚就往我身上打。
「攝政王在此,還不快滾開!」
掃帚力道很重,但經過六個月的顛沛流離,這點痛已遠不及我心中的絞痛。
我強顏歡笑,不想在蘭清月面前示弱。
寒風吹過,我與南宮逸目光交匯。
他的眼眶瞬間紅了。
然而,就在這時,蘭清月捂着肚子喊痛:「宮逸,我肚子疼……」
我苦澀一笑。
果然,他還是選擇了蘭清月。
只留下一句:「你回來就好。」
然後匆匆騎馬,帶着蘭清月去找府醫。

-2-
我愣在原地,剛纔還驅趕我的男僕,現在又討好地帶我進門。
他以爲我是個被主子看中的女乞丐,故意捉弄我,把我帶到了荒廢的梅園。
但他不知道,這個王府我待了整整十一年。
「你退下吧,這裏的一磚一瓦我都熟悉。」
我看着荒廢的梅園旁新建的牡丹亭,心中五味雜陳。
沒錯,蘭清月最愛牡丹。
六個月的時間,早已物是人非。
整個王府,包括曾經我和南宮逸的主殿,都掛滿了紅綢花燈。
這裏,早已沒有我的立足之地。
我走進主殿,還沒來得及細細回憶曾經的點點滴滴。
蘭清月就不顧懷孕的身子,衝到我面前跪下。
「姐姐,我知道我不該覬覦宮逸,不該覬覦你的主母之位,可我如今身懷六甲……」「等我生下孩子,咱們就兩清,好嗎Ṫṻ₀?」
「我懇求你,別對我的孩子下手!」
我伸手想扶她,她卻猛地癱倒在地。
南宮逸隨即匆匆趕到,眼神冰冷。
「凌沐雯,王府這麼大,難道就容不下蘭清月?」
我欲言又止,深愛之人怎會一眼就判我錯?
「南宮逸,容不下的是我。」
他怒氣衝衝,但聽我開口,又溫柔地扶我起來。
「沐雯,你鬧也鬧了,脾氣也發了,現在回來,爲何還容不下蘭清月?」
「主母之位還是你的,清月只是出身不好,她不會影響你。
等孩子生下來,就交給你養,咱們好好過日子。」
我明白,他介意的是我不能生育。
可他曾誓言:無子也無憂,共度此生白頭。
蘭清月在南宮逸懷裏抽泣,滿臉委屈。
「宮逸,你替我向主母求情吧,要索命就索我的,別害孩子!」
我冷漠轉頭,心如刀絞。
「南宮逸,我的巫醫書籍早在你接清月進門時就被燒了。
她現在好好的,我怎麼害她?」
南宮逸臉色一僵,又牽起我的手。
「沐雯,你最善良。清月身世坎坷,現在又懷孕,你不讓她進門,她能去哪兒?」
我心裏五味雜陳,進門與否,我說了算嗎?
這滿屋紅燭窗花,哪一樣不是爲了蘭清月?
蘭清月見狀,整理好衣裳又跪下。
「主母,我只是卑微妾室,以後一定安分守己。」
「求求你,給我一點憐憫吧。」
她緊緊拽着我的麻布衣裳,堅決不鬆手。
回到王府,我連一口熱水、一件新衣都沒得到。
如今他們的態度,更像是強迫。
六個月的流離失所,早已讓我看透一切。
主母之位,南宮逸,都不值得我留戀。
我決絕地說:「好吧,我答應你們。」
南宮逸終於露出笑容,他粗糙的大手按在我的胸口。
「沐雯,以後我會加倍對你好。」
我勉強擠出一絲苦笑。
不必了,南宮逸。
我這次回來,是爲了和離。

-3-
南宮逸安排我住進了偏殿。
他說,明天他和蘭清月成親,如果不在主殿拜堂,怕蘭清月和她腹中的孩子被人議論。
他考慮得真周全。
但別忘了,沒和離前我還是王府的主母。
讓妾室佔了我的位置,我就不會被人議論嗎?
我避開他深邃的眼眸,冷冷地轉過頭。
「明天大婚,我自然會送上一份厚禮。
我家傳的祈福術,能保佑清月和孩子平安。」
他笑得燦爛,彷彿又變回那個年少時的南宮逸,緊緊拉着我的手。
「沐雯,你真好。等我完婚,一定好好補償你。」
在無人注意的角落,我默默流淚。
補償?不必了。
你的愛,從來都經不起考驗。
南宮逸剛去籌備婚禮,蘭清月就來了。
她護着肚子,笑得甜美,緩緩走到我面前。
她對我有些戒備,卻親熱地挽住我的手。
「姐姐,你流浪了六個月,一定喫了不少苦吧。」
「不然像你這樣善妒的女人,又怎會容得下我?」
「不過姐姐可能不知道,你的這些苦,南宮逸也有份哦。」
我的手一抖,桌上的茶杯摔落在地。
「你說什麼?」她笑得得意洋洋。
「主母,我只是個小妾,哪敢欺騙您?」
「不信?您看。」
她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炫耀地展示着上面刻着的「月」字。
「主母,您不會不認識這個吧?」
我腦袋嗡的一聲。
這玉佩,是南宮逸與我成婚時,親手挑選的上等和田玉。
玉中那點紅暈,是他雕刻時不慎留下的血。
世間獨一無二,又怎會有仿品?
離家被劫那日,這玉佩是我與南宮逸唯一的聯繫。
蘭清月見我神色不對,笑得更加張狂。
「主母,您不知道,您離開那天,宮逸是如何深情地將我抵在牀上,把這塊玉佩ťű̂ₘ交到我手中,承諾此生只愛我一人。」
「他還說……」
她故意停頓,笑得前仰後合。
「他還說,都是你被他慣壞了,現在把你丟在外面受點苦,以後纔會乖乖聽話,讓我進門。」
我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
六個月的顛沛流離,與野狗爭食,甚至被酒鬼玷污,我以爲是自己不懂珍惜。
原來,這一切都是南宮逸的安排。
見我落淚,蘭清月更加囂張,當着我的面將玉佩摔碎。
「主母,這玉佩雖好,但終究是你們的定情信物。
現在我還給你,你也該明白,宮逸最愛的人是我了。」
我咬緊牙關,淚水不斷滑落。
「你到底想怎樣?」
「王爺愛誰,誰就是主母。我不想你成爲笑柄,自己把主母之位讓出來吧。」
以後,我還認你做姐姐,好好照顧你。」
淚水順頰而下。
「好,主母之位給你。」
還有南宮逸,我也不要了。我獨自坐在偏殿,思緒萬千。
夜深人靜時,南宮逸竟意ţų²外到訪。
他見我面色冷淡,便討好地牽起我的手,低語道:「我與清月成婚,只爲保她腹中胎兒。
我知道,此刻我說什麼你都不會信我仍愛你。」
「但這孩子對我至關重要,若你能生育,我又何必……」他的話語中帶着一絲惋惜。
我深知,他的無奈從不爲我。
他輕撫我的手背,隨後猛地將我壓在身下,喘息着說:「沐雯,我想與你……」
我心中一陣反感,木然地將他推開:「南宮逸,明日便是你的大婚之日。」
「今晚,不必了。」
他失望地嘆息,眼神黯淡。
「沐雯,你還在怪我嗎?」
我站起身,從身旁取出一個木盒遞給他:「我沒有怪你,只是明日你還要忙碌於大婚之事,今晚還是早些歇息吧。」
「至於你和清月的婚事,這個盒子裏有我祖傳的保胎祕方,給清ṱúₔ月服下,可保她生產順利。」
「明日成婚時,你當着衆人的面打開,這樣以後便無人敢欺負她了。」
南宮逸眉頭舒展,笑着接過木盒:「沐雯,你真好。等我和清月完婚,我定會一心一意待你。」
他笑着離去,留下一陣冷風ṭŭ⁷。
卻不知,那木盒中藏的是我含淚寫下的和離書。
今夜,我將不顧一切地逃離,回到我的嶺北。

-4-
次日,京城被喜慶的炮竹聲籠罩。
南宮逸騎着駿馬,挽着蘭清月的手,在衆人見證下完成三拜之禮。
他望着蘭清月嬌羞的模樣,心中卻全是與沐雯共度餘生的幻想。
一拜高堂時,他腦海中浮現的是沐雯初次在牀榻上羞澀的臉龐。
二拜天地時,他想到的是沐雯最愛的梅花,以及與她共賞梅花的時光。
冬日將至,他決定翻新梅園,只爲給凌沐雯一個意外的喜悅。
婚禮上,爆竹轟鳴,南宮逸心中卻閃過一絲恍惚。
不,他與蘭清月並非真心相愛,只是爲了她腹中的孩子。
他猛然停住,記起了凌沐雯的叮嚀。
在蘭清月驚愕的目光中,他遞出一個木盒:「清月,這是主母給你的禮物,望你日後能盡心侍奉。」
蘭清月笑靨如花,燭光映照在她的臉龐,熠熠生輝。
然而,南宮逸未曾料到,昨晚還溫柔依偎的妻子,竟在木盒中留下了一封血書和離書。
南宮逸顫抖着手,反覆閱讀那幾行字:「聞君心有二意,我自決絕離去。」
從此你我天各一方,不復相見。
他手中的和離書在燭光中飄落。
他憤怒地扯下胸前紅綢,金線繡制的綢緞在掌心勒出深深的血痕:「不!沐雯不會離開我!」
「王爺!」蘭清月掀開蓋頭,聲音尖銳,「今日是我們大婚之日,你何必爲一個已離去的女子……」
南宮逸的思緒飄回十一年前那個風雪交加的夜晚,凌沐雯蜷縮在破廟角落,滿身泥濘。
那時,他曾誓言此生不負。
可如今,他風光娶妓,又何曾顧及凌沐雯的感受?
他咬牙切齒,一字一頓地命令:「找!給我快找!」
賓客們面面相覷,這場婚禮成了笑話。
攝政王正妻未離,竟又按正妻禮數娶妾,他們心中暗罵:活該!
然而,南宮逸已雙眼赤紅,一拳拳砸在地上,鮮血淋漓。
全場寂靜無聲,無人敢言。
他無視倒在地上的蘭清月,一步步走向凌沐雯曾經的居所。
每一步都如刀割般疼痛。
他猛地踹開梅園那扇搖搖欲墜的木門,彷彿要找回那段逝去的時光。
在枯梅樹下,意外發現一壺陳年梅酒。
他恍然驚覺,偌大的王府,除了這片梅園,竟無凌沐雯一絲蹤跡可尋。
輕啓壺蓋,飲下半壺殘留的梅子酒,心中泛起陣陣酸楚。
是他,親手將凌沐雯從生命中遺失。

-5-
次日,南宮逸恍惚間醒來,心中仍存一絲希望,期盼能找回沐雯。
然而,等來的卻是沐雯離去的消息。
「攝政王,屬下已搜遍附近,未見主母蹤影,只聞昨日有人見她乘北行馬車而去。」
南宮逸一聽,口吐鮮血,隨即昏厥。
醒轉時,曾預言他命不過三十的巫醫已至。
「攝政王,續命之物可集齊了?若再不齊,恐難過明年驚蟄。」
南宮逸眼神黯淡,他本欲用與清月之子行換命之術延續生命,此刻卻覺,無沐雯相伴,長生又有何意義?
他蒼白着脣,冷冷回應:「我這條命,無需再續。」
國師探其脈搏,眉頭緊鎖:「不對,攝政王壽元似有增長?」
此時,尋人男僕急報:「府中除了一紙藥方,別無主母遺物。」
南宮逸顫抖着手接過藥方,心痛如絞。沐雯從不求珠寶衣物,只心繫那巫醫典籍。
而他,卻將它們付之一炬。
他頹然倒下,喃喃自語:「是我弄丟了沐雯……」
巫醫審視藥方,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主母以心頭血換你陽壽,將你不足三十之年轉至己身。」
南宮逸聞言,臉色慘白,聲音顫抖,瀕臨崩潰。
他意識到,沐雯亦是巫醫,換命之術需至親或至情之人。
而他,卻狠心燒燬了她的巫醫典籍。
誰能料到,凌沐雯拼死保護的藥方,竟是Ţū́₁爲了挽救自己的性命!

-6-
南宮逸渾身顫抖,恐懼得再也無法安睡。
他不顧虛弱的身體,狼狽地衝出家門,怒吼道:「找!把沐雯給我找回來!」他質問守門的男僕:「本王的王妃呢?
大婚那日是你守的門!」男僕顫抖着回答:「攝政王,王妃一路向北,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南宮逸怒不可遏,用火鉗在男僕身上烙下烙印:「還有什麼?說!」男僕哭喊道:「我真的不知道了,只看到王妃走的前一天,許小娘跟在她身邊。」
南宮逸心如刀絞,喃喃自語:「沐雯肯定知道了。
他認定是蘭清月告訴了沐雯什麼,於是瘋狂地找到蘭清月,手指狠狠掐住她的脖子。
蘭清月驚恐地掙扎:南宮逸,你瘋了!我懷着你的孩子!
南宮逸目光如炬,惡狠狠地問:沐雯離開那天,你是不是見過她?
蘭清月奮力掙扎,髮簪落地:我只是去給王妃送禮的,就因爲這件事?王妃心善才讓我進門。
南宮逸紅了眼,根本不信蘭清月的話:「你到底對沐雯說了什麼?」
蘭清月哭喊道:我說了,我是去報答王妃的!南宮逸,你現在這樣質問我,就因爲我見了王妃一面嗎?
南宮逸憤怒地將蘭清月的頭磕在妝鏡上,妝鏡瞬間碎裂,碎片劃傷她的臉,鮮血直流。
他突然想起沐雯總說牡丹太豔,偏愛梅花Ţų₆。
可如今,滿殿都是牡丹,卻再也找不到一枝梅花,也尋不回凌沐雯了。
他怒斥蘭清月:「你怎麼敢!我不是說過,你的任務就是爲我生下孩子嗎?」
南宮逸狠狠掐住蘭清月的脖子,蘭清月幾乎窒息,以爲自己命懸一線。
她突然瘋狂大笑,血染牙齒,猙獰可怖:「南宮逸,你清白嗎?
主母因你流離失所六月,才心灰意冷離開!我爲你囚禁十一年,只待產子便被棄!我還告訴那賤人,你與我日日纏綿,盜匪也是你爲她挑選!」
「你今日下場,咎由自取!」
南宮逸怒扇蘭清月,手心的玻璃碎片扎入也未覺痛。
「閉嘴!我要殺了你!」
蘭清月眼中閃過狡黠,隨即大笑:「南宮逸,你不敢。
虎毒不食子,我懷了你的孩子。」
南宮逸愣住了,蘭清月喘息着,以爲他只是未想通利害關係。
「南宮逸,不過一個女人。」
我大度,不像蘭清月,只求專寵。三妻四妾,我都能給你。
如今,我懷了你的孩子,第一個。
蘭清月以爲南宮逸懂了,不過是女人之事。但她不知南宮逸多麼後悔,若不讓沐雯流離失所,她是否會留下,如今撒嬌有孕的,是否是她?
南宮逸回神,心痛難忍。
他毫不猶豫扇了蘭清月一巴掌。
「沐雯受苦,你也該嚐嚐!」
「既然沐雯沒懷孕,你憑什麼?」
南宮逸緊掐蘭清月下巴,強行灌下紅花湯。
蘭清月驚恐跪地,不敢相信南宮逸竟爲女人傷她。
她真的害怕了。
南宮逸面色陰沉,召喚了死侍。
「孩子,要活生生剖出!」
蘭清月深知,不順從她的人都會遭受死侍的殘酷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跪在地上,眼神顫抖地哀求南宮逸,但他卻頭也不回,只反覆呼喚着凌沐雯的名字。
南宮逸意識到,自己以前錯了,他決定無論多難,都要找回沐雯,再續前緣。

-7-
在嶺北,風沙撲面,我已離開南宮逸三月有餘。
這三個月,我奔波於嶺北各地,只爲集齊被南宮逸燒燬的巫醫典籍。
一日,在白狼城遭遇異族襲擊,幸得一位少年挺身而出,持劍護我逃離。
他戴着狼牙項鍊,琥珀色的眼眸中映出我疲憊的臉龐。
「白狼城危機四伏,你身體如此虛弱,難道不害怕嗎?」他問。
他提出要做我的護衛,我被他有力的臂膀護在懷中,猶豫片刻後答應了。
我們約定,互不干涉彼此過往。
白日,他不問我的來歷;夜裏,我也不探詢他的故事。
一年來,他陪我在白狼城一點點補齊巫醫典籍。
我只知道他叫離陌。
風沙肆虐時,他護我入懷,讓我感受到久違的安寧。
一年間,巫醫典籍已補齊大半。
偶爾回想起過往,我不禁淚溼眼眶。
我以爲南宮逸早已忘了我,與蘭清月恩愛共度。
直到一天,我在白狼城爲離陌挑選裘皮時,駝鈴聲響起,隱約看見南宮逸憔悴的身影。
我心頭一震,曾經的攝政王如今竟如此落魄,捧着我的畫像四處尋找。
但我並未現身,輕紗遮面,待他離去後,匆匆返回離陌身邊。
離陌見我神色匆忙,誤以爲我與異族起了衝突,拎起狼刀便擋在我身前。
南宮逸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越來越近,我情急之下抱住離陌。
「別動,幫我這一次。」
他依言將我藏在牀下。
南宮逸到門前,見離陌與我姿勢親密,隨即拉上了簾子。
待他背影消失,我暗自鬆了口氣。
可南宮逸突然轉身返回,陰冷的眼神與我相遇。
「凌沐雯,你可知道這一年來我找你找得多辛苦。」
「我哪點不如這個異族人?」

-8-
我望着他眼中的光芒黯淡,憤怒隱忍,嘴角都在顫抖。
我冷淡回應,想試探他的偏執程度。
「你找我是你的事,與我無關。他是我的夫君,也是我這輩子最愛的人,你哪點比得上他?」
見我冷漠,南宮逸踉蹌後退,眉頭緊擰。
「沐雯,你是在故意氣我嗎?我不信你會愛上異族人,更不信你不愛我了。」
我搖頭,冷笑。
「南宮逸,你太自大了。自從你和蘭清月在一起,我們之間就再無瓜葛。」
南宮逸急切地解釋,眼中滿是絕望。
沐雯,只是因爲蘭清月嗎?我和她在一起是爲了她肚子裏的孩子。
但你走後,我連她和孩子一起解決了。
現在我心裏只有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愛你。
我奮力推開他。
「當年你爲了她燒燬我的巫醫簿,害我流離失所六個月,你可曾有一絲愧疚?」
沐雯,都是我的錯。
當時我命不久矣,若無那孩子,我會死。
我也是迫不得已。
以後我會盡力彌補你,主母之位,陪我共度餘生的人,我一直都只想是你。
我苦笑。
「這次,是我離開你。」
南宮逸怒容轉瞬即逝,隨即一陣咳嗽,腰間的玉如意摔碎在地。
那是大婚時他親手交給我的,曾說此生不換。
望着碎片混入青磚,我輕聲說:「緣分盡了。」
南宮逸啞聲拽住我的衣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
沐雯,我錯了。知道你用心頭血換我命時,我多心痛。
以前我不懂,現在真的錯了。求你,跟我回去,我只要你。
我閉眼推開他:「走吧,回不去了。」
南宮逸瘋狂撲來,想擁抱我,卻被離陌擋住。
「你配不上沐雯。」離陌說。

-9-
南宮逸怒目圓睜,劍指離陌:「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跟我爭?」
離陌冷笑:「你不配。沐雯落難山匪,恐怕與你有關。」
南宮逸揮劍刺向離陌,被其狼刀擋住。
巫醫換命,你只爲自己着想,甚至設計騙局,讓沐雯甘願爲你換命。
沐雯被盜匪綁,是你攝政王安排的吧?
南宮逸慌張:「你說什麼?編造謊言騙沐雯嗎?」
我未及反應,離陌扯開衣領,露出閃光的狼紋,捏住我腕骨,劃過換命留下的疤痕:「蘇氏巫醫,你不清楚使命是救嶺北異族嗎?」
駝鈴聲響,我臉色煞白。
母親離世時,把巫醫典籍交給我,叮囑我,我的使命……守護嶺北異族是我的使命。
但我卻因情所困,忘了母親的叮囑。
離陌,定是母親臨終前提及的,守護嶺北巫醫的狼族人。
他緊握我的手腕,滿臉委屈:
「凌沐雯,現在你願意信我了嗎?」
我愣在原地,回憶如潮水般湧來。
南宮逸見我痛苦,緩緩走近。
「沐雯,事情並非你想的那樣。我確曾聽說嶺北巫醫能換命,但救你是偶然。起初接近你,我確實心懷目的,可後來我發現你的美好與善良,便真心愛上了你,捨不得離開。」
「想與你長相廝守,這也有錯嗎?」
離陌擋在我前,兩人暗中較勁。
南宮逸從懷裏掏出我給他的和離書,紙已泛黃,他當着我的面撕毀。
「你的和離,我不答應。」
兩雙眼睛緊盯着我,但真相我早已明瞭。
這一年,離陌日日陪在我身旁,一次次在危險中將我救出。
白日,他陪我一家家蒐集巫醫典籍;夜晚,我靠在他肩頭仰望星空。
況且,我該去履行守護嶺北異族的使命了。
我緊握離陌的手,推開南宮逸。
「南宮逸,你的愛太虛僞了。」
「你說和蘭清月只爲孩子, 但若無情, 她怎會懷孕?」
「你總讓我置身險境, 可知我最需要你時, 無數次呼喊你的名字,盼你來救。而你,或許正與蘭清月纏綿。」
「我不愛你了, 我請你也不要再糾纏我……」

-10-
南宮逸猛然跪地, 眼中殘存的希望徹底熄滅。
「沐雯,你真的不願原諒我嗎?」
我面無表情, 轉頭不理。
他不敢置信地搖頭,踉蹌着向我爬來。
「沐雯,我不信你不愛我了。我們十一年感情,那麼多回憶,那麼多真心,你真的這麼絕情, 要離開我, 跟那個異族人走?」
「梅園裏,我爲你種了千株梅花,只求你回去看一眼。就算以前我錯了, 現在我後悔了, 我離不開你,每晚都心如刀絞。沐雯,你真的這麼狠心嗎?」
我停下腳步, 回望了他一眼。
曾幾何時, 梅花是我最愛。他說種滿千株就能感動天地, 讓我有孕。
但如今, 一切已成過往,欲說還休, 淚已先流。
生活總要繼續。
離陌緊握我的手笑道:「沐雯, 我現在能叫你娘子了嗎?」
我笑着點點頭:「謝謝你, 離陌。」
南宮逸呆立原地,望着離陌挽住我的手, 淚水止不住地流淌。
曾經, 明明那麼幸福的兩個人, 可如今全都被自己毀掉了。
他腦海裏忘不掉沐雯的好,若時光能倒流,他寧願以命相換,也要好好珍惜她。
可是現在一切都晚了。
看着他們走出帳篷,他心痛如絞。
舉劍自刎,撕心裂肺的聲響迴盪。
鮮血噴灑,宛如梅花綻放。
南宮逸靜靜跪倒,再無聲息。
一片喧鬧後,然後安靜地死寂。
我們望着地上的屍體, 嘆了口氣。
三年後,我和離陌在嶺北行醫, 以精湛巫醫之術守護一方。
某日,在茶館裏,我和離陌聆聽說書人講述,拍案稱奇。
「聽說那攝政王死時還不顧一切地把心臟掏出來給蘇姑娘看。」
「只可惜, 那心臟再也不能跳動了。」
這時,離陌從茶樓角落遞來一束梅花。
我笑着接過,與他深情一吻。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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