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澈如夢

長姐是名動京城的才女。
爲了個一面之緣的窮書生,甘願與其私奔。
我不忍心,把此事告知爹孃,爹孃大怒,命人日夜看守。
直至她成功嫁給爹孃相中的秦大人。
婚後沒多久,秦大人官至宰相,她也因此被封一品誥命夫人。
可即便如此,長姐依舊對窮書生念念不忘。
自知兩人難續前緣,便恨我入骨。
她命人用滾燙的鐵汁灌進我口中,斬斷四肢,將我凌虐致死。
重活一世。
我眼睜睜地看着她收拾細軟與窮書生私奔,袖手旁觀。

-1-
「我與秦澈既不相識又素未謀面,爹孃如何這般狠心,叫我稀裏糊塗嫁給他。
「再說了,我乃尚書府嫡長女,他不過是一個芝麻小官,哪裏像劉郎飽讀詩書前程無量。」
剛睜開眼,長姐雲芷依就在我耳邊叨叨個不停。
我無意搭理她,只在內心狂喜。
我重生了,重生在了讓爹孃阻攔雲芷依與窮書生私奔的那天夜裏。
所有關於我的悲劇尚未發生的時候。
見我不說話,她繼續絮絮叨叨:
「倘若真的要與人廝守,我自然要選劉郎。
「那天我外出遊玩,便是與他一起。
「他帶我去山上挖了半天的野菜,還做了野菜粥給我喫。
「你知道嗎?他是第一個爲我洗手作羹湯的男人。」
聽到這些,我差點吐了。
爹爹疼愛她,不止一次爲她洗手作羹湯。
阿孃寵溺她,連淨手的事都捨不得讓她親自動手。
至於我,只因崇拜這個姐姐,什麼好事都第一時間想到她。
可她呢?
爲了一碗野菜粥,甘願放棄疼愛她的家人,跟一個窮書生私奔。
最後坐上高位,卻將我凌虐致死。
思及此,我暗暗翻了個白眼,隨口問了句:「那爹孃呢?」
她已經失了心智,癟嘴冷哼:「爹孃是爹孃,劉郎是劉郎,你不懂。」
「不行,我這就去求爹孃,讓他們退了這門親事。」
這次我沒有動,而是眼睜睜地看着她離開。
畢竟退親只是其一,好戲還在後頭。

-2-
如上輩子那般,姐姐前腳去求爹孃退親,後腳又哭着回來了。
「爹爹孃親不願意。芷容,你說爹孃到底被那個秦澈灌了什麼迷魂湯,竟死活不同意退婚。」
她氣得咬牙切齒,最後又將視線落在我身上,好言相勸:
「好妹妹,你一向不是最喜歡姐姐嗎?你也不忍心我嫁給那麼一個上不得檯面的東西對不對?
「這樣,我給你點銀子,你明日便找幾個人,散播他行爲不檢點,流連煙花巷柳。
「屆時爹孃知曉他品行不端,定會同意退婚。」
她不提我差點忘記了這茬。
上輩子我拒絕了她,苦口婆心告訴她,若是不喜歡,寫封信跟秦澈表明心意便可,斷不能做這種毀人名節之事。
可她明面上答應,背地裏卻買通我的婢女,指使她這麼做。
後來東窗事發,婢女一口咬定是我讓她這麼做的。
就連她也跟着一起斥責我卑鄙無恥。
爹孃痛斥我,將我帶到祠堂家法處置,打個半死。
又帶着我親自登門致歉。
從此我成了整個京城最被人不齒的女子。
這一次,我依舊拒絕了她:「姐姐,枉你也是讀聖賢書的人,怎麼能ṭű₉做這種事。」
「反正我不去。」
果然,雲芷依看我的眼神也慢慢騰昇起一絲寒意。
「不願便不願,姐姐也只是說說而已。」
雲芷依離開後沒多久,我就看到雲芷依的婢女鬼鬼祟祟將我的婢女引走。
想到接下來的事,我立馬闖進爹爹書房,藉口有幾句詩詞晦澀難懂,讓他給我答疑解惑,拽了他過去。
等我和爹爹趕到,便聽到雲芷依的婢女正在蠱惑。
「大小姐說了,只要你把秦大人行爲不檢點、流連煙花巷柳的事散播出去,這些銀子便是你的了。
「當然,事成之後,還有重賞,足夠你回老家尋一門好親事,安享晚年。」
我爹氣急,衝出去怒喝一聲:「你們、你們這些蠢貨,都給我跪下!」
「來人,把大小姐喊過來。」

-3-
我爹怎麼都沒想到,他苦苦培養出來的名動京城的才女,背地裏竟然這麼恬不知恥。
他氣得當場甩了雲芷依一巴掌,然後又罰她去祠堂跪下。
至於那個背叛我的婢女,直接被爹爹命人杖責後發賣到牙婆那裏。
由於這件事是我爹「意外」撞到,雲芷依暫時無法遷怒到我。
而秦澈,也未受到這件事情牽連。
其實關於秦澈,上輩子我聽了很多有關於他的傳聞。
品行端正,才高八斗,入朝爲官不過數載,便爲皇帝解決了許多難題,是難得一見的人才。
最重要的是,一張皮囊也極其好看。
可長姐就是一門心思要嫁給窮書生。
我知道,縱使出了這等事,長姐肯定還是不死心。
果然,從祠堂出來以後,她便開始想其他法子。
她再次哭哭啼啼地跟我訴說:
「芷容,這家我是斷然不能再待下去了。
「我雖然被譽爲京城第一才女,可這些都是他們逼迫我的。
「在這個家,我一點溫暖也感覺不到,只有劉郎纔是真心實意待我。」
我知道,她要開始行動了。
這天夜裏,我出門如廁,誰知一眼便看到正鬼鬼祟祟收拾細軟的長姐。
見我發現,眼神里帶着警惕卻又極其堅定:
「我也不怕實話告訴你,爹孃是鐵了心要我嫁給那劉郎。
「若真是如此,我還不如死了算了。
「所以,今天晚上我要與劉郎一起離開京城,過我們神仙般的夫妻生活,你覺得怎麼樣?」
我丟下一句:「長姐做什麼無須告訴妹妹,妹妹只當今夜什麼都沒有看到過。」
隨後轉身進屋關上門。
我不會忘記上輩子壞她「好事」,長姐是如何對待我的。
這一次,我選擇袖手旁觀。

-4-
睡至三更天,外面便傳來婢女的驚呼聲。
「不好了,大小姐跟人跑了。」
很快整個尚書府亂成一片。
我起來的時候,爹爹已經帶着家丁出去追人了,我娘坐在我的閨房,拿着帕子哭哭啼啼。
「你姐姐從前不是這樣的呀,從前她乖巧聽話,又勤奮上進,如今怎麼會做出這種糊塗事?」
怎麼不會做出這種糊塗事?
她本性壞啊。
上輩子我倆學刺繡,她會在我的錦緞上藏針,以至於我的手被扎得鮮血淋漓。
我娘偏心,非說是我故意這麼做,爲的是不學刺繡。
至於學琴,也是她割斷琴絃,被娘誤會是我刻意爲之。
我生性貪玩,性子隨意,懶得與她解釋,乾脆說不學。
娘覺得我不學無術,索性放任我肆意玩耍,反而傾盡所有培養長姐一人。
後來我才知道,長姐爭強好勝,什麼都想壓我一頭。
我若是個草包,恰好如了她的心意。
只可惜,長姐跟錯了人。
我被趕出家後才知道,那書生在他們當地是有名的登徒子。
只因在茶樓聽了幾個千金小姐和窮書生的話本子,又仗着自己識幾個大字,便妄想進京攀龍附鳳。
長姐不過是窮書生施展陰謀詭計,用來攀高枝的一個墊腳石。
他們到底沒能私奔成。
爹爹把他們抓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次日傍晚了。
爲了和她的情郎長相廝守,姐姐被押回來的時候苦苦哀求。
「爹,娘,我和劉郎是真心相愛的。
「不管你們答不答應,我都要和劉郎在Ṭü₆一起。
「實話告訴你們,我、我已經是劉郎的人了!」
長姐說完,窮書生也開始演戲。
左一巴掌右一巴掌地往自己臉上抽:「岳父大人,都是我的錯,你要罰就罰我一個人吧,不關芷依的事。」

-5-
聞言,我嘴角忍不住抽抽。
果然陰險狡詐,我爹還沒答應,岳父都叫上了。
再說抽巴掌,有本事使勁一點。
我爹無暇顧及,只是痛心疾首:「這都是什麼事啊?」
娘還想包庇她,給我爹支招:「芷依年幼且又單純,恐是被人騙了。」
「不如我們給那書生一些銀子,把人打發回去,這事不就神不知鬼不覺。到時候芷依再嫁過去,即便發現端倪,也已經來不及了。」
長姐聞言,拔下發簪抵住自己的脖子:「爹、娘,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和劉郎在一起,不如現在就讓我去死!」
見時機成熟,我也開始勸阻。
「爹,娘,這些年你們對姐姐的管束的確過於嚴格。
「既然她和劉公子真心相愛,何不成Ţû⁶全他們?也免得一家人離心離德。
「再說了,姐姐也到了嫁人的年紀,這條路是她自己選的,往後日子是好是壞,她也不會抱怨我們。」
長姐向我投來感激的目光,立馬接下話茬:「妹妹說得對,爹、娘,這條路是我選的,你們就成全女兒一次吧,女兒一定不會忘了你們的大恩大德。」
我爹孃拗不過,看她的眼神也逐漸失望。
最後嘆了口氣:「罷了,既然你執意如此,我們便也不再勉強。」
「但你要記住你的話,這條路是你選的。」
長姐大喜,拽着窮書生磕頭道謝ṭũ̂¹。
我真的要笑死。
長姐這次終於如願和她心上人在一起了。
好日子,也要開始了。
只是我沒有想到,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再次刷新了我對長姐的認知……

-6-
這日我正在院裏喝茶曬太陽,只覺一片陰影襲來。
睜開眼,便見雲芷依正站在身前看着我。
我見她就煩,原本想站起來便走,哪知她卻擋住了我的去路,笑着喚我:「好妹妹,姐姐是哪裏得罪你了,怎麼見着我就要走?」
既然她問,我也不怕回答,於是沒好氣道:「瞧着姐姐就想到在家裏白喫白住一個多月的人,心中不快。」
我說的是實話。
自從東窗事發,我娘因爲偏愛她,並沒有將他二人趕走,而是極其荒唐地讓那窮書生在西宅住下來。
ṭūₜ非但如此,還將每日喫喝用度奉上,活像供了一尊菩薩。
誰知雲芷依並沒有生氣,反而笑了起來。
「原來妹妹是爲了這事。妹妹,他將來是要跟姐姐成親的,不算外人。此外,我今日來,還有一件好事告訴你。」
我擰着眉頭,十分質疑她口中的「好事」。
雲芷依繼續開口:「是這樣的,我跟劉郎商量了下,反正男人都要納小妾,與其便宜那些來路不明的女子,倒不如讓給妹妹。」
「到時候妹妹與我共侍一夫,我們姐妹倆形影不離,傳到外面也算是樁佳話……」
我驚呆了。
這是就是我那飽讀詩書名動京城的長姐?
不等她說完,我手裏的茶已經潑了過去。
「你是瘋了說這樣的話?二女共侍一夫,雲芷依,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這麼不要臉?」
雲芷依被我潑了一臉茶,也瞬間怒了,她不顧平日裏大家閨秀的模樣,瞪着我惡狠狠道:
「雲芷容,我勸你有點自知之明。
「劉郎是難得一見的人才,將來是要做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我肯與你共侍一夫,是你的福分!
「要不是我懷了身孕,你以爲我會便宜你這個不識好歹的東西……」
話音剛落,我孃的聲音傳了過來:「芷依,你說什麼?你、你有了劉公子的孩子?」
隨後便看見我娘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7-
雲芷依懷孕的事到底傳到了我爹這裏。
有我娘護着,除了把她關禁閉,我爹想不到更嚴厲的懲罰方式了。
只是這天夜裏,我爹破天荒地喚我去書房談心。
「榮兒,就你姐姐目前的情況來看,想要嫁秦大人是不可能的事了。
「爹爹知道你心裏委屈,當初的確也是我的主意,要把芷依嫁給秦大人。畢竟你姐姐才華、樣貌樣樣出衆,再加上你娘……」
我打斷他的話淡淡開口:「爹,你還是說正經事吧。」
爹眼神閃現一絲歉疚,然後點點頭,語氣沉沉:「爹的意思是,擇日與秦大人退親,你看如何?其實秦大人品德兼備,是個良婿,若爹爹不退親,其實你……」
「我覺得退親再好不過了。」
我當然知道我爹想說什麼,他想說秦大人品德兼備,又有才華,是個良婿。
倘若我家不去退親,這門親事大可以由我頂替,反正當初提親,又沒有說是嫁雲家哪個女兒。
我當然知道秦澈未來有多風光。
甚至上輩子也曾豔羨過雲芷依,能夠嫁給那麼一個如霽月清風的男子。
可他如星月遙不可及,而我如塵埃卑微。
他若不中意於我,何須強求。
爹愕然,隨後笑笑繼續開口:「爹倒是覺得,你若是跟秦大人結成良緣,也是一樁美事。」
「要知道爹爹因爲家中只有你們這兩個女兒,因此老早就在整個京城考量,最後才萬里挑一,選了秦大人。你別看他現在官職小,以後絕對前途無量。」
我直接拒絕:「我不願意。」
隨後便聽到門口傳來響動,我娘三步並作兩步,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開始訓斥。
「什麼叫你不願意?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是當女兒的,婚事自然要父母做決定!
「你也不瞅瞅自己,要才情沒有才情,要樣貌沒有樣貌,休要不知好歹。若不是你姐姐做出這等糊塗事,哪裏輪到你?」
我爹一聽,瞬間變了臉色,趕忙上前阻攔:「我說孩子她娘,你都在胡說些什麼呢?」
「容兒,你別聽她胡說八道,你和你姐姐各有各的好,秦大人性格木訥,與你倒是剛好相配。」
我冷笑一聲,看着我娘懟回去:「娘原來還知道婚事要由父母做決定?可我那好姐姐,非但恬不知恥與人私定終身,現在還懷了野種。」
「娘要是覺得我上不了檯面,就讓你那好大女兒爲你爭光吧!」
我爹愁容滿面,只能一邊推我娘一邊安撫我:「容兒,你也少說兩句。」
「既然你不願意,爹也不勉強你了。這樣,等爹爹處理完你姐姐的事,便去退婚。」

-8-
看着我娘被爹爹推走,我內心泛起陣陣苦澀。
上輩子便是這樣。
明明我和雲芷依是雙生女,我娘卻處處看我不順眼。
不論我做什麼,無論我如何討好她,非但不能換來她多看我一眼,反而弄巧成拙,讓她越發厭惡我。
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一切,早在我和雲芷依出生的時候便註定了。
原來當年我娘懷胎九月時,便有算命先生說,她肚子裏懷的是兩位千金。
但算命的還說了,她肚子裏的兩個孩子,最後出生的那位會是災星,非但克姐姐,還會克母親。
起初我娘不信,直到生下我們的那天,發生了意外。
我娘順利誕下雲芷依以後,生我的時候遇到了難產,險些挺不過來。
生下我倆以後,更是因爲雲芷依體質孱弱,而我又白又胖,讓我娘覺得是我搶走了雲芷依的生機。
那時候她動了要溺死我的念頭,還是我爹攔了下來。
就這樣,我被留下一條性命,卻始終得不到母親的愛。
重活一世,我反倒看開了。
橫豎她不喜歡我,那我又何必巴巴貼上去?
……
接下來的日子,我娘開始考慮給雲芷依和窮書生擇日完婚。
我爹一聽,立馬錶示不妥。
他道:「劉公子的確一表人才且做得一首好詩,但到底不是京城人士。婚姻並非兒戲,我已經派人前往他家鄉,且查明他的底細再說。」
對於這些,我根本不關心。
雲芷依已經有了窮書生的孩子,即便查到又能如何?
於是我趁閒暇工夫,憑藉上輩子有的記憶,變賣些首飾,偷偷拿出去做點小生意。
我比誰都清楚,萬般皆可變,唯有錢最真。
隔日我便看到長姐跟我爹在後院爭執。
只見我爹氣紅了臉,痛心疾首道:
「芷依你糊塗啊,爹爹派人去打聽過,那姓劉的就是個登徒子,根本沒讀過幾本書。
「說是進京考取功名,其實是藉口不耕種莊稼,此人懶惰成性還嗜賭。
「對了,他家中尚有六十歲老母,都快餓死了還不聞不問,這樣的人絕對不是良配!」

-9-
雲芷依哭得傷心,將視線看向我娘。
「爹,劉郎都告訴我了,他就是爲了家中老母才千里迢迢考取功名的。再說了,劉郎的才情爹爹不是也誇讚了嗎?
「縱使他從前有做過錯事,但現在改了。
「爹,女兒現在不僅是他的人,還懷了他的骨肉,爹爹這是存心要逼死女兒嗎?」
上輩子我也聽雲芷依說過,那窮書生擅長作詩。
沒想到當真有兩把刷子,否則我爹也不會誇讚。
我爹聞言,嘆了口氣:「罷了罷了,爹歲數大了管不了了,既然你要與他成婚,那便依了你。」
雲芷依瞬間喜極而泣,又將視線落在我娘身上。
我娘立馬上前,衝我爹柔聲道:
「相公,咱們依依可是名動京城的才女,雖說我們早就說過不論出身,可這位劉公子……
「劉公子不是擅長作詩嗎?
「不如這樣,過幾日王丞相壽辰,可以帶他前往,到時候作一首詩豔絕四方,才子配佳人,與我們女兒便是一段佳話了。」
聽到這裏,我只覺得事情開始變得有意思極了。
丞相壽辰那日,我爹果然帶了窮書生過去。
對外宣稱,窮書生是我孃的一個遠房親戚。
只是我爹回來後,卻鐵青着一張臉。
我娘問他怎麼了,我爹氣了好一會才把事情的經過說出來。
原來他帶了那窮書生參加壽辰後,的確給窮書生了作詩的機會。
但卻被那窮書生搞砸了。
說起來我爹滿臉憤憤:「是,他是作詩了,他作詩說什麼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我娘一臉困惑:「這的確是好詩啊。」
爹氣急:「好個屁!」
「如今秋高氣爽豔陽高照,他作的可是冬天的詩句啊!旁人叫他以丞相府那株枇杷樹作詩,他支支吾吾好半天都作不出來,丟人現眼!」
聞言,我只覺得這事有蹊蹺。
雖然對於那姓劉的我不是很熟,但從雲芷依的口中,還是聽到了不少絕美詩句。
只是翻來覆去,也就那麼幾首。
如今居然一下子作不出來。
我甚至在想,這些詩,該不會是……
他偷來的?!

-10-
其實雲芷依這檔子事,我現在無暇顧及。
只盼她早點跟窮書生雙宿雙飛,滾出雲府。
我擔心事情有變,所以催促我爹趕緊退親。
誰知退婚的書信才差人送過去,後腳就又回來了。
說秦大人不同意退親。
聽了這話,我只覺得好笑。
看來這位秦大人對雲芷依當真是情根深種,否則的話,我爹都親自讓人送了退親書信,居然還不願意退。
我爹愁得一個頭兩個大,最後將目光落在我身上。
「容兒,你也看到了,這、這爹爹也沒有法子,畢竟當時是爹爹做的主,去秦大人家中提親的。
「要不這樣,你姐姐如今是嫁不了了,不如你代替你姐姐嫁過去?畢竟,當時提親,爹也沒說是秦家哪個女兒。」
我立馬打消了我爹的念頭:「爹,我可不要嗟來之食。」
「既然你沒辦法退親,女兒便親自前往說明,就說我姐姐已經有意中人了,勸他死了這條心。」
哪知剛站起身,便看到一個身形俊朗、如清風霽月的男子迎面而來。
看到我,笑着問了句:「容兒姑娘說在下是嗟來之食?」
只一眼,我便羞紅了臉。
居然是他……
秦澈上前,衝着我爹行禮:「雲尚書,容兒姑娘恐怕對在下有些誤會,不知尚書大人可否行個方便,讓在下與容兒姑娘單獨聊聊?」
我爹愣了一下,隨後滿口答應:「當然當然,你們隨意。」
隨後又衝着一衆下人道:「你們都退下吧。」
等我爹離開以後,我便直接開口:「秦大人來得剛好,我姐姐心有所屬,所以爹爹纔會派人退親。即便是爲了秦大人好,也請秦大人答應退了這門親事。」
誰知秦澈卻一步一步靠近我,而我被他逼得只能步步後退。
直到退無可退,秦澈這才啞着嗓音問我:「容兒姑娘,你可知秦某想娶的人從始至終都是你?」
接下來他便將往事說給我聽。
原來兩年前他進京趕考的路上,險些餓死。
是我路上遇到了奄奄一息的他,不僅給他留了喫食,還給他了一些銀子。
他只聽人喚我雲姑娘,卻不知我姓甚名誰。
後來我爹親自上門提親,他喜出望外,以爲是我,便一口答應。
我有些糾結,還是有那麼一口氣咽不下去。
「可若不是我爹和我姐姐執意退親,你將來要娶的人還不是她。」
他輕笑了一下:「就算娶錯了人,我心中亦沒有她,也斷然不會碰她一根手指。」
我如茅塞頓開。
難怪上輩子秦澈和雲芷依結婚數載,也未孕育一男半女……

-11-
這門親事,自然是不退了。
但云芷依的婚事得提上日程。
畢竟她的肚子一日比一日大,不能再等下去了。
於是我爹尋了良辰吉日,給兩人辦了婚禮。
豈料成親這日,姓劉的喝了點馬尿,竟尾隨了在後院的我。
他突然躥出來想要抱我,被我閃身躲開。
見他如此模樣,我氣得狠狠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姓劉的,我警告你,若是你再敢動手動腳,休怪我不客氣!」
姓劉的不怒反笑,大着舌頭道:
「你們這個時代的女人,有趣是有趣,但就是太迂腐了。
「我告訴你,老子來到這個世界,三妻四妾是正常的,別拿不客氣嚇唬老子。
「有本事你喊啊,最好把那些喫酒的人招過來,到時候我就告訴他們,是你勾引你姐夫。你們古代女子Ťŭ₆失了貞潔比丟了性命還嚴重。
「你爹可是尚書,你覺得他丟得起這個臉?」
我知道這窮書生卑鄙無恥,卻沒想到無恥到這種地步。
還有,他剛剛說我們這個時代的女子又是什麼意思?
眼看姓劉的又要撲過來,一個身影及時出現,一腳將他踢飛出去。
秦澈擋在我面前,冷聲開口:「姓劉的,你若是膽敢再出言不遜,信不信我以刺殺朝廷命官之由,將你就地誅殺!」
姓劉的聞言,酒醒一大半,連連道歉聲稱自己喝醉了,隨後灰溜溜離開。
好在雲芷依成親後,便搬出了雲家。
我與那姓劉的,基本上不會再見面。
然而云芷依成親沒多久,就又跑回來找我娘哭訴。
「娘,劉郎只是一介書生,女兒本就是千金之軀,陪嫁的那點銀子哪裏夠花?
「娘,你最疼女兒了,不如再給女兒一些銀錢,你也不忍心女兒受苦吧?」
Ţüₘ我遠遠瞧見,便匆匆離去,但還是讓我爹派人調查窮書生的一舉一動。
很快我爹便發現了端倪。
原來這窮書生成親後,竟然對雲芷依不管不顧,反而拿着雲芷依的銀錢喫喝嫖賭。
到最後,甚至連雲芷依的嫁妝也拿到當鋪換錢,繼續尋歡作樂。
東窗事發後,雲芷依還在袒護。
「劉郎只是鬱郁不得志,而且女兒懷有身孕多有不便才這樣。
「你們從來都不愛我,虛情假意,只有劉郎待我是真心的。」
我爹直接把她趕了出去。
「罷了罷了,從今往後,你們兩個休要再踏進雲家一步。」
然後又衝着我娘道:「還有你,往後也不許再給她一文錢!」

-12-
次年春,易嫁娶。
秦澈是在黃道吉日,以八抬大轎迎我入府。
婆母溫順慈愛,且家中有婢女照顧婆母。不等我開口,秦澈已經鄭重其事地告訴我,若是我還想做點營生事,大可以放手去搏。
聽了這話,我頗爲震驚,原本以爲這事做得天衣無縫,看來還是被他知道了。
但有他這句話,我便安心。
在家時,我娘處處瞧我不順心,若是被她知道我拋頭露面做營生,恐怕更是不得了。
如今嫁了夫婿,她倒也管不着了。
就這樣,我和秦澈夫妻恩愛,白日裏他上朝,我經商。
因爲帶有前世的記憶,但凡有我下手的,只盈不虧。
但令我更加意外的是,比起上輩子,這輩子秦澈居然在短短三年時間,便從一個小小芝麻官做到了宰相。
足足縮短了四Ŧṻ⁶年時間。
而我的生意,雖然沒有我料想的那樣做到鼎盛,可也是名滿京城的大富商了。
有不少人私底下勸秦澈:「秦大人,世人皆知士農工商,您堂堂一朝宰相,怎能容忍自家夫人拋頭露面,做從商這等上不得檯面的事情?」
秦澈反問:「有何不可?人有所長,我家夫人恰好擅長這類,且不說爲百姓造福,爲聖上國庫,也添交了不少銀兩。」
「再者,女子如何不能拋頭露面?實不相瞞,長公主殿下昨日還同我家娘子喫茶,有意與我家夫人一同做筆大買賣。閣下這麼說,是在指責長公主的不是?」
那人聞言,立馬被嚇得面如灰色。
當然,這些話都是我身邊的婢女聽來的。
我只是淺淺一笑,不了了之。
其實秦澈沒說假話,當朝最受皇帝寵愛的長公主的確有意夥同我一起做買賣,甚至還教會了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的東西。
譬如做透明好看的肥皂、香水,以及更加便捷的製鹽方式。
問起這些東西,長公主只說是她母親研製出來的。
我知道,能有這樣的潑天富貴砸到我身上,秦澈功不可沒。
這日我尚且乘坐在馬車上,便聽前方一陣喧譁。
婢女上前福身:「夫人,前面好似發生了什麼事,路堵住了。」
我應聲下了馬車,等來到擁堵的路段時,便看到長姐身穿粗布麻衣,手裏拎着野菜籃子,堵在煙花巷柳之地。
在她面前,是喝得醉醺醺的窮書生。
她苦苦哀求,說家裏一點銀子也沒有了,讓窮書生回家讀書,考取功名。窮書生卻狠狠將她踹倒在地,轉身摟着美嬌娘進了青樓。
她哭得梨花帶雨,最後狼狽起身,抬眸卻看見了我。

-13-
昔日的她光鮮亮麗,此刻面容枯槁,狼狽不堪。
與現在的我,成了鮮明對比。
但很快,她眼底的驚訝瞬間變成妒忌,她咬着牙問:「雲芷容,看到我這樣你現在滿意了嗎?」
「告訴你,我絕對不會認輸的,劉郎只是鬱郁不得志,等她想通,自然會發奮讀書。」
我無暇聽她給自己畫餅,只是垂眸看向她手裏的野菜籃子問:「姐姐,野菜好喫嗎?」
雲芷依瞬間僵硬在了原地。
回去的路上我聽婢女說,雲芷依被趕出去以後,住在了我娘偷偷給他們置辦的宅子裏。
如果發奮讀書,有我娘留下的首飾,往後十年什麼都不做,日子也是能過得去的。
可那窮書生卻拿着變賣首飾的銀兩繼續流連煙花巷柳之地,沒多久銀錢便被揮霍完了。
兩個人餓得前胸貼後背,窮書生讓雲芷依去雲家想辦法,雲芷依不答應。窮書生一頓打下來,雲芷依堪堪保下一條命,肚子裏的孩子卻沒了。
此後消停了一段日子,窮書生又出去鬼混,雲芷依管不住,這三年時間,都是靠挖山上的野菜過日子。
但,這些都還不夠。
雲芷依逞強好勝,更是愛惜面子。
既然她堅信窮書生能迷途知返,那我便拭目以待,看他們自食惡果。
我沒想到的是,這兩人的報應很快就來了。
原來窮書生聲稱自己作的詩,雖然來來回回只有十幾首詩,但已經是人人傳誦的名詩。
皇帝惜才愛才,聽說窮秀才作得一手好詩卻鬱郁不得志,大有要封他個小官做做的意思。
誰知皇帝召見窮書生,窮書生背下自己作的那十幾首詩後,皇后卻瞬間大發雷霆。
不僅說窮書生這些詩都是抄襲來的,還拿出早就印製的詩集作爲證據,證明這些詩是王安石、王維、李白等詩人所作。
皇帝大怒,窮書生落得個欺君之罪,被判滿門抄斬。
只是那時窮書生還在大言不慚。
說他是異世界傳來的,罵皇帝是狗皇帝,草菅人命,遲早有一天會當亡國之君。
最後痛哭流涕,後悔沒有多背一些有用的東西,如果能再來一次,他必會稱王稱霸。
只是這番話說完,窮書生已經提前人頭落地。
至於雲芷依,依舊按照當朝律例,秋後問斬。

-14-
斬首前一刻,我還是去了趟牢房見雲芷依。
秦澈擔心我,一同作陪。
才進去,便見雲芷依撲了上來,衝秦澈道:「秦大人,秦大人,求你救救我吧。」
「你是當朝宰相,若是有你爲我向皇上求情, 皇上必然會答應的。」
秦澈冷笑一聲:「替你求情?憑什麼?」
雲芷依趕緊解釋:「憑我是你最開始要娶的人啊!」
「秦大人, 就是這個賤人, 若不是她從中作梗,站在大人身邊的是我纔對, 是她搶了我的姻緣。」
我微微眯着眼睛看她,雖然知道雲芷依恬不知恥,但還是被她不要臉的程度再次驚到。
秦澈卻在這時候緩緩抓起我的手,抬眸衝她冷聲道:「雲芷依, 你聽清楚了,我秦澈,從始至終要娶的人便不是你, 而是容兒。」
「還有, 你造謠我的事,我也一清二楚。」
「造謠?」
雲芷依一臉震驚, 同樣震驚的還有我。
雖然上輩子云芷依的確造謠成功,但這輩子, 一切早就扼殺在搖籃裏。
雲芷依突然像是想起來什麼似的破口大罵:「雲芷容, 是你對不對?」
「是你告訴秦大人所有的一切, 是你爲了讓他娶你,故意說這些讓他厭我恨我?雲芷容, 你不得好死!」
秦澈卻在這時候抬手, 衝着外面候着的獄卒道:「時辰到了, 把人帶出去吧。」
直到雲芷依的哀號聲徹底消失不見, 我依舊沒有回過神來。
提前四年坐到了上輩子的位置, 還知道雲芷依造謠過他。
甚至早早知道雲芷依不是他要找的人,在我要去退婚時登門解釋清楚。
難道說秦澈他也……
見我愣愣地看着他,秦澈耳根微紅, 溫柔笑笑:「夫人這般看我, 倒是叫爲夫不好意思了。」
我的眼眶瞬間變得酸澀起來,顫抖着嗓音詢問:「秦澈, 你是不是也……」
「噓……」
秦澈點點頭, 又俯身在我耳畔輕輕開口:「隔牆有耳。容兒,有些事你知我知, 天知地知便可。」
末了, 他紅着眼, 將我的手輕輕捏在掌心, 溫暖的大拇指輕輕摩挲, 啞着嗓音。
「容兒,不疼了,以後都不會再疼了,無論去哪裏, 我都會陪着你。」
我的眼淚再也止不住, 瞬間滑落。
是他, 上輩子彌留之際,那個用顫抖的手撫摸我的斷手,啞着嗓音安撫的人就是他。
「容兒, 這輩子,我會好好護着你。」
原來,這一切都不是夢。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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