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冰淇淋

陸家敗落,只有我願收留陸時十年。
他東山再起後,卻嫌我低賤卑微。
上市晚宴,我第一次當衆求陸時滿足一個心願。
陸時抬了清冷的眼,淡淡應允。
世人和他都篤定我會上趕着求嫁。
可我只笑着揚了請帖:「下月結婚,想請陸少來做伴郎。」
聽人說,陸時晴天霹靂的那張臉,後來被印滿了港城的頭條。

-1-
陸時看見我穿婚紗的那一瞬,神情暴怒。
可隨即又變得鎮定下來,眼中竟露出一絲淡淡的驕矜。
「我說怎麼最近都沒怎麼看到你,原來是忙着試婚紗了。」他冷冷道。
我笑了笑:「是啊。」
「好看嗎?」我轉身,裙襬在空中畫了個美麗的弧。
「換一件吧,我不喜歡蕾絲邊的。」陸時皺眉。
「你應該穿絲綢,比較襯你。」他一隻手攥着 Whisky 杯,一隻手朝店員示意。
店員立刻答應,小心翼翼地替我又拿來數件緞面婚紗。
優雅至極,流光溢彩。
「試試吧,喜歡的話我買單。」陸時無所謂地扔下一張黑金卡。
他說完就出了試衣間,我聽見外頭秦寒依刺耳的聲音:
「這個蠢貨居然敢來試婚紗,真的是給她臉,豪門夢做得也太大了。」
陸時並不答,秦寒依顯然是有些慌。
「陸哥哥,你說話呀,她,她怎麼還沒出來……
「你,你不會真的要娶那個老女人吧!」
秦寒依的尾音微微發着顫。
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試衣間裏鴉雀無聲,店員滿頭冷汗站在一旁。
陸時留下的那杯威士忌,剩了一半。澄澈酒液倒映出我平靜的神色。
我聽見空中傳來打火機的一聲響。隨即是陸時從喉間溢出的一聲輕笑。
帶着慵懶,漫不經心和微微的厭嫌。
「我跟她,玩玩而已。」

-2-
店員的臉色很尷尬。
「宋小姐,我們還試嗎?」
「試。」
我抿脣:「緞面、蕾絲、魚尾、新中式,請幫我都拿幾件。」
「我想找到自己最美的樣子。」我說。
店員如釋重負,連忙答應。
我照着鏡子裏自己曼妙的身材,又眄了一眼桌上的酒杯。
「麻煩把這杯酒也倒了吧。」
「陸先生不會回來了嗎?」店員猶猶豫豫。
「不要緊。」
我輕聲,「這身婚紗,本來也不是試給他看的。」

-3-
訂好婚紗後。
我回到了公司。
工位上不見人影,大家都齊聚會議室,商量着一週後的上市晚宴如何安排。
酒店選址,座位排布,大有講究。
屆時全港的名流政要齊聚一堂,滿ţŭ₉座高朋中,陸時將以總裁的身份,受衆人矚目。
敲開會議室的門時,我看見大傢俱是一震。
「呀,茵茵姐,你怎麼來了?」
陸時的祕書 Coco 滿臉假笑迎來。
「我來取我的文件。」我說。
路過投影時,我看見座位表上的安排,果然沒有我的名字。
「茵茵姐對不起啊,晚宴的座位實在排不下了。」
Coco 找我道歉:「不過晚宴之後的陸家家宴,你一定是座上賓。
「畢竟,大家都知道你纔是陸總最大的伯樂呀。」Coco 笑得甜膩。
大家面面相覷,不敢接話。
衆人心知肚明,晚宴沒有位置是假,而陸時身邊的心腹們習慣排擠我是真。
我把文件放進碎紙機,在滿座震驚中,搖搖頭。
「不好意思,我以後不在陸先生身邊做事了,家宴什麼的。也沒必要去了吧。」
我擦擦手上的紙屑。

-4-
秦寒依比陸時還先知道我離開的消息。
堵住我的時候,我正在仁愛福利院陪小朋友做遊戲。
雖然離開了陸時,但我依舊有一些社會活動需要完成。
「宋茵你以爲自己多牛啊,還拍拍屁股走人。
「你那個位置是你自己爭取來的嗎?要不是陸時知道感恩,你現在也就是一個三流小報的記者而已。
「你的車子房子,你這身行頭,還有你母親欠的鉅額賭債……」
秦寒依用一種如同望着街邊落水狗的眼神望我。
「若不是陸時幫你還債,你能不能好好活着都難說。」
我平靜地望了一眼秦寒依,她那美豔濃妝的表情下,是從未受過苦的稚嫩。
「賭債是陸時還的……」
我斂了眼:「可你知道我母親爲什麼會去賭嗎?」
秦寒依臉色煞白,默不作聲。
她目光看向我身後的軟氈牆,最中央的一張照片是四人合影。
那是年少的我和陸時,以及我母親和陸時的母親。
照片下面還有數幅報刊的剪紙。
【中年女子爲救閨蜜兒子,不惜搏命簽下對賭協議。】
【破產陸家,何去何從?無名少女竟收留破落豪門幺子。】
秦寒依狠狠地盯着我。
「你以爲你是大功臣嗎?竟還敢把這些報道堂而皇之地貼在福利院。
「陸時最討厭就是被人提起從前,這麼多年你一直纏着他。低賤卑微,早就給他丟盡了臉。」
我還沒回答,福利院院長就領着小朋友們走到我身邊。
院長一一介紹照片牆的來歷,小朋友們點頭如搗蒜。
「陸先生是我們院最大的資助者,而與他多年來攜手闖蕩商海的,則是面前這位宋茵女士。」
「姐姐你好漂亮呀。」
有一個小女孩乖乖攥着我的手仰頭笑。
眼看秦寒依怒不可遏地翻白眼。
而我只輕輕將牆上的照片扶正了角度。
「謝謝,你也很漂亮。」我朝小姑娘溫柔地笑。

-5-
秦寒依走後,我獨自去了福利院院長辦公室。
院長敬我一杯茶,又朝我嘆氣。
「剛剛那位是秦家千金吧,我看她對您好像神色不善。」
「不礙事的。」
我笑笑:「這麼多年。對我神色不善的也不是一個兩個。」
語氣很平淡,院長卻心疼地望我一眼。
「阿茵,多爲自己考慮吧。
「沒有結果的事,就不要再堅持下去了。」
我放了茶杯:「嗯,不過,我已經有結果了。」
「我找到他了,院長。」我深吸一口氣。
院長大驚失色,險些將茶潑了一桌。
「你,你找到他了?」
「阿承,阿承那孩子。他現在還好嗎?」
「很好。」我點頭。
「他長成了很好的大人。和他重逢,我想,應該是上天對我的恩賜吧。過段時間,我會和他一起來看您的。」我羞澀笑笑,從包裏拿出了一張照片。
院長撫摸着那照片上的人臉,萬分感慨。
「這孩子眉眼還是那麼倔,一點兒沒變。
「阿茵,這麼多年來你堅持來福利院,沒有一天忘記打探他的下落。不是恩賜,這是你應得的回報。」院長鄭重。
茶霧嫋嫋,我心裏微微一酸。
「不過,你找到他這件事,有告訴陸先生嗎?」院長忽然問。
「沒有。」
我搖頭:「陸時他一直以爲,我來福利院只是做公益而已。」

-6-
回到公寓後,已是夜深。
陸時竟然坐在沙發上等我。
「你怎麼也不說一聲?」我詫異。
「不怕宋小姐生氣嗎?」
陸時皺眉,沒想到我會嗆他。
「我和她什麼都沒有,你最清楚了。」他從身後想攥住我的胳膊。
我不動聲色地避開,在島臺調好一杯加了冰的威士忌。
「知道呀,都是玩玩而已。」我笑。
「你聽見了。」陸時一頓,猛地握住我的手,酒液在搖晃中瀰漫出濃烈的香氣。
「打算這樣喫醋到什麼時候。」他堵我在牆角。
「我沒喫醋。」
「沒喫醋你一個人試婚紗?沒喫醋,你爲我守身十年不談?」
他講話時吐息就在我耳邊,我撇過頭。
「你想多了。」我嘆氣。
陸時不置可否,淡漠望我。
「宋茵,我們認識十年,就像血管和骨頭一樣,纏繞太緊。」
陸時垂了眸冷笑:「你腦子裏想什麼,我一清二楚。」
「陸先生說這話的時候,想過和你海邊纏綿的秦寒依嗎?」我問。
陸時登時黑臉。
「我說過,那一天我喝醉了。」他聲音帶了慍怒。
我搖頭。
許是我落寞神色映入陸時的眼簾,他竟然轉而勾起脣角。
「宋茵,你一直裝作不在意,不累嗎?」
「我知道你今天又去福利院了。」
陸時皺眉:「你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回顧從前我們相依爲命的生活。
「可我不是從前無家可歸的陸時了。現在的我,很討厭你忘不掉過去的樣子。」
我看着他充滿厭棄的眼神,忽然憶起從前。
我去福利院接他。他穿着校服,陰鬱沉默。
而我怕傷他自尊,所以把破舊自行車停在遠處。
誰知他忽然拉起我的手,朝巷尾奔跑。
「阿茵,謝謝你來。也只有你來。」
那是他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7-
那一晚,陸時沒再和我糾纏。
畢竟如他所說,我身份配不上他。
也許和我對峙,於他已是失了體面。
秦寒依的父親是陸時公司如今的最大股東之一。
因此她在我面前永遠趾高氣揚。
上市晚宴那一天,她穿着頂級高奢晚禮服。
媒體閃光燈照得人睜不開眼,秦寒依如白天鵝一般挽着陸時的手。
我入場的時候就看見他們宛若璧人。
陸家的舊親戚們一臉輕蔑地望我。
「宋小姐,這裏沒有你的座位。」陸時的姑姑朝我冷冷道。
曾幾何時,這些人對陸時棄若敝屣。
而他東山再起後,卻又全都撲了上來。
螻蟻一樣可笑。
我從來沒有把他們放在眼裏,也因此如同聽不到一般,徑直走上了紅毯。
陸時穿着一身黑西裝,面龐宛若刀削斧刻。
清冷至極,是我最初見他時的模樣。
他並不驚訝,似乎早就料到我會闖入會堂。
觥籌交錯,紙醉金迷間,他放下了秦寒依的手。
落地窗外,江景流曳。
而陸時抬起了薄薄的眼皮。
「坐吧,我在等你。」他說。

-8-
陸時這個人脾氣就是這樣捉摸不透。
收留他的那十年,我確實費盡心思對他好。
畢竟他家破人亡,無處可去。
他父親鋃鐺入獄,而他母親急病猝死。
他母親是個心軟的人,對我媽媽和我都有大恩。也因此,我和母親排除萬難也要救陸時一命。
他贏了商戰,坐上了萬人難及的位置,我當然是開心的。
「祝賀你,陸總。」我跟陸時乾杯。
酒杯碰撞間叮的一聲,陸時微微挑起了眉。
「你今天這身很特別。」
「有點眼熟。」他勾了脣角。
「還是陸少心細。」
我手指淺淺勾起了裙襬流蘇:「這一身禮服,和之前的婚紗是配套的。」
陸時放下酒杯的手一頓。
桌上其餘賓客也立刻機警地豎起了耳朵。
媒體舉起長槍短炮,閃光燈蓄勢待發。
我看見秦寒依咬緊牙根,妒火重重地朝我望來。
滿座屏息間,我朝陸時輕輕開了口:
「陸總,這麼多年我沒有求你幫我辦過什麼事。
「今天是第一次,我想讓你滿足我一個願望。」
我看見陸Ṭũ₇時眼裏閃過一絲得意,隨即又斂了下去。
他淡淡應允,放了酒杯,鑲嵌鑽石的袖釦在水晶燈下熠熠生輝。
下一瞬。
龍鳳描金的大紅請帖被遞到他手中。
「下月結婚,想請陸少來做伴郎。」
一片死寂。
陸時面無表情,甚至連眼皮也沒抬。
只是眄了眼請帖上的新人頭像。
照片上我穿着婚紗,笑意溫柔。
眼看他那雙骨節分明的手猛地攥住請帖。
滿座賓客嚇得面面相覷。
連他的貼身保鏢也撲身要來攔。
可他只是忽然收了力道,指尖微撫,輕笑一聲。
「你果然聽我的話——
「選了緞面。」

-9-
我從禮堂跑出來的時候,阿承正騎着摩托在門口等我。
穿了一身黑,下頜鋒利,耳鏈在月色下閃着銀光。
我裙襬凌亂,身後是連聲追問的媒體。
「宋茵女士,請正面回答您跟陸先生的關係!」
「這位先生就是您的未婚夫對嗎?」
「您請陸先生來做伴郎有報復的意思嗎?畢竟他與秦寒依小姐交往過密。」
閃光燈刺得我眼紅流淚,睜不開眼。
阿承皺了眉脫下皮衣替我擋住。
一片混亂中,我看見人羣忽然自動爲陸時劈開一條路。
眼看西裝革履的陸時臉色鐵青地大步走來。
在他將要抓住我的那一瞬。
阿承猛地將我裙子撕到膝蓋,用皮衣圍住。
又抱我坐上摩托。
「送你回家。
「不許回頭。」
他說罷狠踩油門。
在我驚呼中,他已帶我風馳電掣地穿過第一個十字路口。
月光朦朧而昏黃。
我緊緊貼着阿承的背,聽見身後跑車呼嘯。
後視鏡裏,陸時正開着他那輛全球限量的勞斯萊斯。
窮追不捨。
心跳隨車速飆升。
今晚註定是一場鬧劇。
阿承不斷穿行小巷,最終甩掉了陸時。
回到家後,我緩了好久纔回過神。
「第一次知道你車技這麼好。」我接過阿承遞來的熱水,心有餘悸。
「以前被黑社會追,練出來的。」阿承笑着,懶懶倚着沙發。
他一隻手與我十指交纏,一隻手溫柔撩起我凌亂的額髮。
「阿茵,你今晚不該這樣落荒而逃。」
溫潤的指節在我臉頰輕輕撫過。
「如果放不下他,我們的婚期,可以推遲。」
句末他輕不可聞地嘆了聲氣。
竟讓我手一抖。
水洇溼裙襬,像被篩落的月色。
落寞又清明Ṭū́₍。

-10-
之後的一週我都深居簡出。
上市晚宴那場鬧劇被大肆報道。
遞過請帖時,陸時晴天霹靂的那張臉,印滿了港城的頭條。
世人說陸時大受挫折。
而他也閉關一週,謝絕任何採訪。
無數人向我電話轟炸詢問事情經過。
甚至包括我遠在歐洲的母親。
可我只閉口不談。
兩週後,陸時母親的忌日那一天,是個重要的日子。
往年,我都會和陸時一起去機場接我媽媽,再前去掃墓。
今年,倒只有我獨自接她回國。
「顧承呢?」媽媽看向我身旁,空空如也。
「準女婿,不帶他來見見我嗎?」
「阿承他忙。」我低頭。
「他剛從外地過來,應該還沒找到工作吧?」
許是見我神色微赧,媽才停住嘴。
「罷了,是媽媽多嘴。
「阿茵,你從小被拐賣,離開媽媽身旁,孤零零住進福利院,多虧顧承那孩子與你一同長大,照顧你許多,媽知道你一直很感激他。可後來多虧了陸時母親,才幫我找到你。我一直覺得,你對陸時那孩子,情意比你想得重。
「我擔心你與顧承婚期定得匆忙,往後要後悔。」
彼時車子已經開進墓園,我隨媽媽下了車,握住她溫暖乾燥的手。
夏天悶熱的風吹起墓碑前白色的雛菊。
陸時母親笑意宛然,躍然碑上。
我只搖搖頭:「我不後悔。」
「可我後悔了。」
我愕然轉身,看見陸時一身黑衣,是我從未見過的憔悴面色。

-11-
陸時向我走來時,孑然一身。
早沒了往日保鏢簇擁的排場。
我眼瞅着,他身旁的助理似乎也並非愛排擠我的 Coco。
換了一個新面孔。
陸時接過我手裏沉重的祭品。
「你費心了。」
我一怔。
那麼多年,我幫他打理大小事,從未得他一句多謝。
仔細想來,他向來是面子大過天的個性。
家裏敗落也咬牙死撐着。
在學校被人欺負,打得Ťųₒ骨頭都斷了,也只管跟我笑着說不痛。
我因爲欠債四處躲藏時,是他翹了大學的課替我擋下追債的攔堵。
我記得那是個夏季的雨夜,他渾身都溼透了。
血水和雨水淋了滿臉,而他渾然不覺,緊緊握了我的手。
「回家去。」
我哭着不肯,他只好嘆氣,隨我去買藥。
再過一晚就該是七夕,路上玫瑰攤子擺得熱鬧。
攤販笑吟吟說:「這位帥哥要不要送女朋友花呀?」
我尷尬鬆開手,剛想解釋。
陸時卻懶懶抬了眸:「急什麼。」
那會他窮得很,除開買藥的錢,統共也沒剩多少。
可他一下子就買了九朵,鮮紅欲滴地遞到我懷裏。
我以爲他要說表白的話。
可他只是裝作不經意地插了兜:「回去記得插瓶。」
想來以他的性子,照拂我那三分情意,或許對他來說已用了十分。
我心裏一酸。
「你母親對我們家有恩,掃墓是應當的,何談費心。」我垂眼。
陸時腳步一頓。
墓園瀰漫的青煙裏,他眼裏波瀾頓生。
「那我呢,我對你有沒有恩?」
我一怔,下一秒他已緊緊攥了我的手腕。
「宋茵,你把請帖遞給我時,考慮過我對你的恩嗎?」

-12-
「你對我的恩?」
我啞然,半晌,竟笑了起來。
「是我在酒桌幫你擋酒,你不聞不問的恩嗎?
「是一邊對我模糊心意曖昧不清,一邊又跟秦寒依當衆擁吻的恩嗎?」
「我還給你了,陸時。」我一字一頓。
「早在把請帖遞給你時,我就還給你了。」
陸時勃然變色,狠狠攀住我的肩。
「你是故意氣我的。」
可他又恍然神情溫和起來。
「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阿茵?」
「你找那個男人就是爲了氣我,我就知道。」他見我不答,只顧喃喃自語。
下一秒,竟從口袋裏拿出天鵝絨的盒子,在熠熠陽光下,朝我打開。
赫然是一枚無比閃耀的鑽石戒指。
媽媽驚呼出聲,就連在不遠處安分等候的助理,也忍不住愕然抬頭。
可陸時只是定定望我。
「嫁給我,阿茵。
「婚紗你都訂好了,我們什麼都不缺。我可以給你港城最好的婚禮,只要你想,我什麼都可以給你。」
他又轉向我媽媽,語無倫次:「阿姨,我知道您和我母親交情匪淺。
「我相信我母親長眠地下,也一定希望看到我和阿茵走到一塊去的,對不對?」
我媽啞然,一句話也說不出。
我奪了戒指,狠狠往祭祀的火盆裏一扔。
陸時連忙來奪,戒指差點就要燒成灰燼。
「既然那麼想讓她看見,不如燒給她。」我冷笑。

-13-
我攜了媽媽跑出墓園時,身後已不見陸時蹤影。
他到底是沒追來,我心裏鬆一口氣。
車子開到一半卻突然拋錨。
大熱天,我怕媽媽中暑,便叫了輛車送她回家。
獨自在馬路邊等拖車公司。
那穿着普通的男人戴着白手套朝我走來時,我竟當真以爲他是個修車工。
直到叫我渾身無力的化學氣味浸滿鼻腔。
我被男人迷暈帶上了一輛車。
醒來時便坐在副駕駛,而車,在斷橋邊緣搖搖欲墜。
往下,是深不見底的海浪。
我渾身發抖,臉色煞白。
「宋茵,我一直覺得你多有本事,現在看來,不過如此。」秦寒依站在車外,惡毒冷笑。
「你瘋了!你知道殺人是什麼後果?你要賭上你們全家的前程來殺了我嗎……」
我還沒說完,秦寒依的手就狠狠掐住我的脖子。
「別再跟我講什麼大道理,我就是想讓你知道——」
秦寒依俯下身來,一雙蛇蠍般的美目直直地盯着我。
「宋茵,你沒了陸時,你什麼都不是。
「你現在享受的所有榮華富貴,會盡數化爲烏有。你嫁給那個沒工作的孤兒顧承,會變成一對窮人夫妻,再生一堆小窮人,你就是港城貧民窟的一分子,節衣縮食地過日子。」
車子緩緩滑下斷橋,水淹沒到膝蓋。
我拼盡全力扒住車門,狠狠地咬上秦寒依的手。
在她喫痛尖叫時,我剛想鬆開保險帶從車窗裏爬出,卻聽見身後風馳電掣……
那是跑車的引擎聲。
熟悉的身影下了駕駛座,大步流星,朝秦寒依冷笑。
「誰說沒了陸時,她宋茵什麼都不是?」

-14-
朝我走來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顧承。
我驚愕地看着他渾身昂貴的行頭,下一秒,顧承敲碎車窗,將我毫髮無損地抱出。
而秦寒依,像瘋子般在原地大聲尖叫。
「顧承,你一個孤兒哪來的豪車名錶!你一定是偷的,」
她連連後退,忽然拍掌大笑:「不對,你是去賭了對吧,就跟這賤人她媽一樣去賭了!
「宋茵,據我所知,你母親在國外也沒戒掉賭癮呢。」秦寒依冷笑。
「明明是染了敗壞的惡習,卻要上演一出救豪門的戲碼。這麼多年來,陸時給你們母女倆擦屁股還沒擦夠嗎?你當衆羞辱他要他做你伴郎,到底要看他卑微到什麼程度纔算完?」
啪的一聲,我清脆地給了秦寒依一個巴掌。
「卑微?」
我只覺得好笑:「讓朋友做伴郎未免太常見。何況我和你口中的陸先生認識十年。
「如果他不問心有愧,何來卑微?」
顧Ţûₖ承替我擋住歇斯底里的秦寒依。
「綁架加謀殺未遂,秦小姐,我建議你把力氣留到警察局。」
彼時顧承早就報了警,警方帶走了秦寒依。
而我的雙腿在冰冷的海水裏泡得太久,加之迷藥藥效未過,整個人頭暈目眩。
顧承直接抱着我上了跑車。
「阿承,阿承。」
我輕聲:「你哪裏來的車和這身西裝?」
顧承不答,我緊緊攀住他胳膊:「你有事瞞着我。」
顧承默然,輕吻我臉頰安撫:「阿茵,我先送你去醫院全面體檢,關於我的身世,我之後會告訴你。」
車子加足馬力的一瞬,我看見自己的雙手,方纔與秦寒依死纏時被磨出幾道小傷口。
血流不止。
那時,心下忽然一跳,慌了神。

-15-
我在醫院昏睡數日,醫生說沒什麼大礙。
身體恢復的那一晚,顧承跟我說了他的身世。
原來當年他被養父母接走後,養父母又生了孩子。
他便被半趕出家門,備受冷落。
他一直在找我,也在找他的親生父母。
今年,本是從志願者那裏聽到消息,他纔回了港城。
不料與我偶遇。
照片中,一對儒雅的中年夫妻笑得和善。
顧承說,那就是他的爸爸媽媽,在本地開企業,生意做得很大。
我心中五味雜陳,期盼儘快出院,與他完婚。
婚禮上,更可見證他一家人團聚。
可顧承卻沒有讓我出院的意思。
警方來找我錄筆錄時,偶爾露出同情神色。
媽媽每回來看我,更是一次比一次憔悴。
「我是不是生什麼重病了。」有一回傍晚,顧承給我削蘋果時,我問。
他手一抖,被刀劃出血珠,連忙去包紮。
一邊纏上繃帶一邊喃喃:「不該見血,是我不好。」
我神色怔忡,下一秒他已將我緊緊抱在懷中。
「阿茵,我們把婚期提前好不好。」
我愣了片刻,心底轟然作響。
「到底發生了什麼……」
「沒什麼。」
他啞然,半晌,緊緊攬我入懷:「我就是怕你再受傷害。
「我等不得了,阿茵。
「哪怕我知道你還沒放下他,他當年送給你的玫瑰,被你風乾後放在枕頭下,日日珍藏。」
我急忙解釋:「我對陸時沒……」
「我知道。」
顧承垂眸:「所以,不需要那人當伴郎,我們也能有你夢中的婚禮,不是嗎?」
我不答,狐疑卻漫上心頭。
陸時他,究竟去哪裏了?
我被綁架乃至住院,Ťù⁰竟未曾見過他半點身影。
媒體上也未有他任何新聞。
一聲嘆息冷冷蔓延在心底。
也許他,大抵從來如此薄情。

-16-
婚禮那一天,萬里無雲。
我穿着那身精心挑選的緞面婚紗,在衆人注目下與顧承擁吻。
而顧承的父母,亦眼含熱淚祝福他們失散已久的兒子終得眷屬。
互換戒指的那一瞬,我聽見掌聲和笑語,忽然有點恍惚。
記憶中大學畢業那一天,系裏也有同學當衆求婚。
彼時依舊是鬨笑祝福如是。
而那時陸時剛剛在商戰裏嶄露頭角, 意氣風發țŭ̀ₕ。
他看着被衆人祝福的新人ẗų⁸們,只淡淡勾了脣角。
「就這樣求婚, 未免過於簡陋。」
我只當他年少輕狂, 笑道:「如果是你又如何?」
「家財性命,珍重奉之。」
他講得肅穆, 倒讓我有些愣。
一晃數年, 而他當時在陽光下,半隱沒於陰翳中的臉, 竟讓我如此記得分明。
宴席開場後, 我與顧承依次敬酒。
我不勝酒力,便回到休息室更衣小憩。
卻迎面撞上熟悉的身影。
恰是許久未見的陸時助理 Coco。
說來奇怪, 我與她一向交惡, 而她卻小心翼翼送來一大捧嬌嫩百合。
「新婚快樂, 宋小姐。」
我詫異道謝, 收進玻璃瓶, 聽得她又說:
「如今我已經不在陸先生身邊做事,你也無須與我劍拔弩張。
「因爲我欺負你,他很討厭我, 把我趕走了。」
Coco 淡淡望我:「不過,我感謝他提攜, 所以幫他做了最後一件事。
「這束花,是他送你的。
「他不想讓我告訴你, 但我覺得還是有必要說。」
Coco 頓一頓:「他做不了你的伴郎,但他希望心意到場。」
我心一沉,連忙追問:「陸時他在哪?」
而 Coco 只搖搖頭便離開。
百合花在我鼻尖蔓延着疏離的香氣,不知爲何, 竟恍如十年光陰轉瞬即逝。
我微微紅了眼。

-17-
新婚後的一週, 我帶顧承回仁愛福利院看望院長。
院長大爲感動,拉着顧承問長問短。
顧承的父母也到場, 感激院長從前的照拂。
我獨自走過福利院的一草一木,感慨萬千。
卻忽然在樓梯轉角看見陰影一閃而過。
快步追上, 卻發現那是個坐着輪椅的背影。
那人避無可避, 顫抖着抬頭, 竟然是曾不可一世的陸時。
我眼見他瘦如枯骨。
「你……到底發生什麼了?」
陸時雙脣顫抖, 欲言又止。
隨即有護工從遠處跑來:「陸先生, 我來推您。」
唯留我在原地大驚失色。
顧承發現異樣朝我奔來,見陸時慌張的背影,一聲長嘆。
「阿茵, 那天你被秦寒依綁架後, 他趕來救你的路上,開太急出了車禍。
「車禍傷不嚴重,但醫生診斷出,他有嚴重的血液病。
「不過, 如今已經在化療中, 病情很穩。」
顧承望着陸時的背影:「我想,明年春暖花開,他應該就能好起來。」
我沉默許久,一言不發。
顧承拉着我的手,商量和我一起去看望陸時。
我看着輪椅上瘦骨嶙峋的男人, 早沒了往日的驕矜。
曾經的恩怨恍若隨風飄逝。
那曾將他放在心底入微照拂的十年,那因爲看見他與秦寒依纏綿而鑽心刺痛的長夜,竟也都面目模糊。
唯一清晰的便是十年前那天的陽光。
如金緞般灑滿世界。
少年仰起臉拉着我奔跑。
跑向我們不能預知的未來。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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