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柔小姨殺了我爹的寵妾後

小姨是京中出了名的漂亮溫柔。
她被家裏人保護得很好。
聽說出嫁前,在外面被人欺負了,都只會默默流眼淚。
我娘被小妾害流產,我爹只罰小妾禁足一月。
小姨來看我娘,溫柔安慰她。
她臨走前又溫柔問我:「那小妾住哪裏呢?」
小妾捂着嘴,笑着過來:「我在這裏呢。太子殿下憐惜我,又解了我的禁呢!」
小姨笑着說:「原來是你呀。」
然後她拔出長劍,一劍刺穿了小妾的肚子……

-1-
我爹是太子。
我娘是太子妃。
但我爹不愛我娘。
我爹愛他的貼身丫鬟,春桃。
春桃是個侍妾,但幾乎專寵。
我娘也受了春桃不少氣。

-2-
春桃最喜歡裝模作樣陷害人。
我娘沒罰她跪。
她非要在我們院外跪着,然後暈倒。
我爹就來罵我娘。
還動手打了我娘一耳光。

-3-
我爹來我娘院子裏,春桃就說自己病了,讓丫鬟來請我爹。
我爹立刻就走了。
春桃出宮去寺廟,路上遇到劫匪,她說是我娘派去殺她的。
我爹差點休了我娘。
是皇祖母阻止了他。

-4-
我爹已經有三年沒來過我們的院子。
我娘也閉門不出。
甚至帶着我去寺廟住了半年。
後來我們回來了。
我爹估計被皇祖母說得煩了,來了我娘院子裏一趟。
他們發生了激烈的爭吵。
後來嬤嬤把我抱走。
我就不知道後面了。
沒過多久,我娘就被診出懷孕。
她不見得有多高興。
但春桃把她推下了水。

-5-
春桃自己也跳了下去。
我爹來了,第一句問春桃:「你有沒有事?」
春桃哭得楚楚可憐。
下跪對我娘哭道:「太子妃,奴婢知錯了!奴婢再也不霸佔太子了!求太子妃饒了奴婢一命吧!嗚嗚嗚!」
我爹怒道:「你爲什麼總是容不下她?!」
我娘虛弱的臉色蒼白。
要丫鬟扶着才能站穩。
她的神色平靜得像是一潭死水。
她暈了過去。

-6-
我娘流產了。
她沒有傷心。
只是有些麻木地躺着。
我在旁邊看着她。
她虛弱地對我笑笑:「自己玩吧。不要出院門。乖。」
「我們回寺廟吧。」我說,「那裏沒人欺負我們。」
我娘沒說話。
下人來傳話,說小姨來了。

-7-
小姨是京中出了名的美人,她人很溫柔,說話都是輕聲細語的。
她嫁的是我七叔,秦王。
兩人很恩愛,七叔都沒有小妾。
真好。
小姨穿了身淡藍色輕紗裙子,看起來像仙女一樣輕盈美麗。
她過來,抱我在懷裏,然後握着我孃的手:「阿姐,想哭就哭吧。你受了太多苦。」
話說完,她自己先哭了。

-8-
我娘聲音平靜:「我無所謂的。就是可憐阿福。」
阿福是我的小名。
我娘道:「爲什麼嫁人這麼辛苦。若是早知Ṱù²道這麼累,我寧願做尼姑去。」
「要不是還有阿福要養,我真想死了算了。」
小姨安慰她,讓她別做傻事。

-9-
我娘睡了。
她也挺累的。
小姨牽着我的手,溫柔地問:「阿福,你爹寵愛的小妾住哪裏?」
我剛想指路。
一個嬌媚帶笑的聲音傳來:「哎呀,秦王妃,你找我呢?」
春桃穿着一件粉色長裙過來,打扮得很是華麗。
她臉上得意的笑很刺眼。

-10-
春桃看着手上的指甲,道:「太子殿下怕我無聊,又解了我的禁足。啊,姐姐沒事吧?沒了孩子,她應該挺傷心的。」
小姨笑得道:「還行。」
然後她突然拔劍。
誰也沒想到她要做什麼。
大家都沒反應過來。
不遠處,我爹正和我七叔有說有笑走過來。
小姨的背影,在夕陽的光輝下,更加輕盈飄渺。
她束髮的紅色帶子隨着她的步伐飄揚。
她的長劍在陽光下閃爍着耀眼的光芒。
太祖在馬背上打天下,所以本朝尚武。
女子也喜歡帶把佩劍。
幾乎沒人用,只爲了好看。
小姨尤甚。
她很美,也愛美。
裙子和佩劍總是搭配得很好。
我娘之前過得還沒那麼絕望時,看到好的裙子佩劍,總是要讓人給她送去。
然後那把閃着寒光的佩劍,貫穿了春桃的肚子。
我聽到我爹崩潰的聲音:「不!」

-11-
我爹奔跑了過來,抱住緩緩倒下的春桃。
說實話,我之前一直覺得春桃長得很一般。
我娘和小姨並稱京城雙姝。
在沒有出嫁前,也很有名。
但凡有眼睛的都會知道,我娘比春桃要美麗很多。
不知道爲什麼,我爹總是很喜歡春桃。
而且春桃那些把戲一眼就能就能識破,就連我這小孩也知道,但我爹就是偏向春桃。
現在我爹抱着春桃,哭得很可憐。
之前我一直不懂春桃的美麗,但現在我覺得在春桃緩緩倒下的那一刻,是她最好看的樣子。
我之前一直很恨她,恨不得殺了她。
我甚至發誓,等我長大之後,一定要殺了春桃,爲我娘出口氣。
這股恨意,有時候讓我覺得它在我小小的身體裏膨脹開來,令我無所適從。
但現在,我釋懷了。

-12-
春桃死了,一切事了。
雖然我心裏還是有一些不得勁。
我有些擔憂地看着小姨。
小姨面上還是那般溫柔嫺靜的神色。
她的眼神,甚至沒有什麼起伏。
或許還帶着一些憐憫之色。
我爹暫時沒空管她,他只是不停地捂住春桃的傷口,想讓那噴湧的鮮血不要再流出來。
但徒勞無功。
我突然覺得這一幕很好玩,很想笑。
小姨把劍插回劍鞘。
她轉身,神色溫柔地對我說:「阿福,你回去陪你娘吧。」
夕陽的餘暉下,她的樣子彷彿在閃着金光。
我有些不知所措,因爲她殺了人,殺了人好像是很嚴重的罪行?
她怎麼可以如此輕描淡寫?
我爹又豈會善罷甘休?

-13-
這時七叔也走了過來。
七叔握着小姨的手,關切地問:「你有沒有事?」
小姨的神色這纔有了些變化,眼淚從她美麗的眼睛裏,一顆一顆地掉落,晶瑩剔透。
在這個時刻,我居然想的是,她這麼美麗,我是她的外甥女,那我長大了以後會不會也這樣美麗呢?
七叔替小姨擦着眼淚,神情關切,安慰道:「不怕不怕,沒事了,沒事了。」
我爹倏地轉身起來。
我爹大聲質問:「小崔氏,你這是做什麼?爲什麼要殺春桃?」
小姨楚楚可憐地說:「太子殿下,我不是有意要殺春桃的,我剛剛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14-
我爹差點被氣死,他渾身都在顫抖。
小姨也楚楚可憐地依偎在七叔的懷裏。
七叔打圓場說:「哥,別這樣,不過是一個侍妾而已,她攪得你府裏翻天覆地的,我娘子算是做了好事,你也不要太激動了。」
我爹氣得臉色通紅,渾身顫抖。
他指着七叔和小姨,半晌說不出話來。
七叔見狀,攬着小姨對我爹說:「哥,那我們先走了吧,你可能還有一點事情要忙。」
說完,他暗示地看了眼春桃,意思是春桃的後事可能還要忙一下。
說完兩人就要走,小姨拉住七叔的胳膊說:「夫君,姐姐在這裏受了不少委屈。我看她神色憔悴,已有死志,不如我們把姐姐和阿福一起帶走吧。太子姐夫如今要忙春桃的後事,心情也煩悶,我怕他們再出矛盾。」

-15-
七叔忙點頭說:「對對對,還是你考慮得周到。」
他又對我爹說,「哥,要不我把嫂子和阿福也帶走吧,你可能還要忙一下。」
我爹崩潰道:「你們給我滾,我要忙一下?!你們殺了我的小妾,這個仇我不報,我就不配做她丈夫!」
小姨抿着下脣。
她還是有些楚楚可憐的,看了我爹一眼,又看了七叔一眼,最後道,「一命還一命,如果你要償命的話,那就來索我的命,雖然我剛剛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你不要爲難我姐姐和阿福了。」
「雖然我是女子,沒有你們男子的氣魄和權力,但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
說着,她的眉宇間還有無盡的委屈之色。
七叔看得直心疼,對太子殿下道:「哥,你這是做什麼?不過是一個奴婢而已,你要喜歡,我送你十個八個,你不要再爲難我的妻子了。」
七叔有些生氣:「你看你把她嚇成什麼樣了?Ṱũₖ!」
七叔繼續道:「她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如果不是春桃說了什麼,做了什麼,她怎麼會拔劍呢?她平時連一隻螞蟻都捨不得踩死!」

-16-
小姨阻止七叔說:「別說了,夫君,太子已經夠傷心了,你又何苦這樣呢?我這條賤命,如果太子想要,隨便拿去就是了。只是我姐姐在他府中受盡了委屈,我實在是心痛不已。」
兩人一唱一和,我爹愣是沒搭上話,氣得快要死了。
太醫很快來了,我爹抱着春桃就回了春桃的院子。
我們看着一大羣人遠去的背影,紛紛陷入了沉默。
還是小姨反應過來,說:「阿福,快走吧,我們去接你娘,先去秦王府上住一段時間。」

-17-
回去的時候,我娘正躺在牀上,生無可戀地盯着牀頂。
我還是懷念我們在寺廟中的日子,她是活潑的,像一隻開心的鳥兒,帶着我上山打獵,下河捉魚,去草地裏摘野花,快樂得不得了。
但是當她回到皇宮這座牢籠,他好像成了一隻被砍斷翅膀的鳥兒。
小姨還是那副溫柔的神色對我娘說:「姐姐,春桃死了,你先和我們回秦王府住一段時間吧,太子殿下現在正傷心呢,估計沒空來關心照顧你。你現在需要好好把身體養好。」
我娘震驚地說,「她怎麼死了?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嗎?」
小姨說,「我也不知道呀,反正我剛剛醒過來的時候,一劍已經刺穿她的肚子了。」
他說得無辜又可憐,還有一點無所謂的神色。

-18-
小姨又道,「哎,不過一個奴婢而已,有什麼要緊的?咱們還是趕緊走吧,我看太子姐夫要瘋了,他可能想讓我償命,咱們先回秦王府上再說。」
我孃的眼睛瞪得老大,震驚地看着小姨。
小姨還是那副樣子,對丫鬟吩咐道,「快去把太子妃的行李收拾一下。」
她又說:「姐姐,你先跟我們走吧,我怕太子反應過來了,馬上就要提劍過來了。」
她的樣子好像要立刻跑路,還很熟練的樣子,但是又很鎮定,讓人非常矛盾。
七叔帶着我們三個直接回了秦王府。

-19-
他對門口的管家吩咐,「全ṭüₛ府戒嚴,如果太子過來的話,直接攔住他,不準進來。」
七叔和我爹是一母同胞。
管家震驚不已,忙問發生了什麼事。
小姨柔聲道,「沒什麼大事,太子的侍妾被我一劍殺了,他可能要來找我報仇。」
我爹寵春桃,滿城皆知。
「算了,你們能擋就擋吧,擋不住就把我送出去,我這條命是無所謂了,能夠和夫君相守這些年,我已經是賺了。」
說着,她含情脈脈地看着七叔。
七叔也含情脈脈地看着她。
管家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但又忙恭敬道,「是王妃。」
七叔又忙安慰小姨,又讓全府戒嚴,增加了侍衛。
我娘直到現在都還是處於很懵的狀態。

-20-
我們住進了秦王府的一個別院裏。
別院幽深冷寂。
很是安靜。
景色不錯。
我和我娘都很喜歡。
小姨過來陪着我娘。
她握着我孃的手看着她道:「姐姐這些年喫盡了苦頭。」
我娘好像才緩過神來,問:「你怎麼把她殺了?她可是太子的寵妾,你殺了她,太子的怒火,你怎麼承擔?」
小姨聳聳肩,有點俏皮地說:「我也不知道呀,我看她就覺得討厭,我就想殺了他,沒想到我的行動先於腦子了,你說現在該怎麼辦嘞?」
說完,她還皺皺鼻子。
她的神色坦然無懼,一點也不後悔。
不過,如果我是小姨,我可能也會直接殺了她。

-21-
小姨深得外祖父外祖母的喜愛,在家中就是掌上明珠。
嫁了秦王,秦王又把她捧在手心裏寵着。
這麼多人擋在她的面前,她怎麼會害怕一個寵妾呢?
有時候我也看不懂我娘。
我娘也是我娘在外祖,也是外祖父外祖母手心裏的掌上明珠,只是我爹不愛她。
她婚後似乎就暗淡無光了。
難道一個男人的寵愛能夠讓一個女人看起來是否有光彩嗎?
那這也太可怕了。
如果我婚後也嫁了一個不愛我的人,那我是不是也會像我娘一樣,把我的快樂埋葬在地底?
永遠都是一臉悲傷的神色,甚至被一個小妾欺負。
我娘怔怔地衝着,沒有說話。

-22-
半晌她才道:「他是太子,他是夫君,他喜歡誰,誰就有權力,我能反抗嗎?小妹爲什麼你能夠一劍殺死她,而我卻不能呢?」
小姨趕緊道,「姐姐,你別做傻事了,你一劍殺了她,誰保護你呀?」
她又道,「我就不一樣了,我殺了她,我直接走了,太子能把我怎麼樣?我是一個外人,你是他的妻子,他有的是手段折磨你。」
「嗨,你就該早點跟我說這個寵妾有多噁心,我早就想收拾她一頓了,沒想到她直接撞我劍上了。」
她們又說了一些話,小姨帶着丫鬟走了。
她的樣子還是那麼仙氣飄飄,不似人間的人兒,反而像一個仙女下凡。
我娘看着她的背影,喃喃道,「其實她比我更適合太子妃之位,只是大家總覺得她軟弱,不堪重用,而我看起來神色堅毅一些。」
「但其實,我纔是真正的軟弱,她纔是真正的堅毅。」

-23-
我娘看着我,神色複雜又柔和。
她對我說,「阿福,你不要像娘那麼軟弱,你要像你小姨那樣,不要受盡委屈。」
我怔怔地點點頭,但其實我好像沒有懂,這裏面好像有很多很複雜的東西。
我們本以爲我爹會大鬧一場,但出乎我們的意料,這件事情非常平靜地就過去了,彷彿連一顆石子激起的水花都沒有。
我和我娘沒有再回東宮。
我們在秦王府住了小半個月,然後我娘帶着我又直接回了寺廟裏居住。

-24-
小姨來送我們。
她看着我娘,搖搖頭道:「姐姐,京中榮華富貴,珍饈美味你都能夠捨得,真是令我佩服。」
我娘笑笑,她現在神色輕鬆了很多,好像有什麼重擔直接去了一樣。
她看着小姨溫柔神色柔和的說,「小妹,你若喜歡權力富貴。何不讓你夫君再爭一爭呢?」
小姨用手帕捂着嘴,輕笑一聲道:「這倒是個好主意。我早就覺得,他更適合,我也更適合。」
我和我娘在寺廟到底沒有住太久的時間。
我爹派人來接我們回去,我有一些忐忑不安和害怕。
但我娘還是帶着我回去了,畢竟我娘是他的妻子,我是他的女兒,如果我們不回去,應該要去哪裏呢?

-25-
我爹憔悴了很多,他雙目血紅。
整個人像是瘦了一圈。
他看着我娘,眼睛裏充滿了恨意,他道:「一定是你這個賤婦,讓你妹妹殺了春桃。」
我娘抿脣,沒有說話。
半晌她才說:「如果你要恨,就恨我,要殺,就殺我,和我妹妹無關。她只是聽了我的哭訴,才殺了春桃,不關她的事。」
我爹怒道:「我當然知道,只能找你的麻ŧû⁴煩。她是七弟的愛妻,我去找她麻煩,豈不是讓我們兄弟離心?」
我爹真是糊塗了,我娘也是他的妻子呀,他能找自己妻子的麻煩,卻因爲小Ŧųₓ姨是七叔的妻子,所以不敢找她的麻煩。
真是欺軟怕硬。
我對他心裏有一些看不起。
我爹接我們回來,是因ṱű̂₍爲宮中有中秋宮宴。

-26-
所有的皇子都帶着皇子妃和子女前往。
只有我們府上的人最少,我爹孃只生了我一個,我爹其他的侍妾都沒有子嗣。
春桃之前被灌了絕子湯,這些年也一直無所出。
七叔府上人口也不那麼多,他只有小姨一個妻子,沒有侍妾。
小姨生了兩個兒子。
小姨的兒子我應該叫堂弟,因爲他們也是七叔的兒子。
小堂弟一個 3 歲,一個 1 歲。
他們長得非常非常的可愛,我很喜歡。
我忍不住圍在他們兩個身邊打轉。
小堂弟還被七叔抱在懷裏。
3 歲的大堂弟牽着小姨的手,一臉嚴肅。
他人那麼小,還一臉嚴肅,逗得我們咯咯笑。我笑他。
堂弟就奶聲奶氣地說:「姐姐,你爲什麼笑話我?」
他說話的樣子好可愛。
我忍不住說:「因爲我喜歡你們呢。你看你現在還是一個小孩子,一臉大人的樣子,真是好好笑。」
堂弟抿脣道,「姐姐,你也是小孩,你還笑我嘞?」
小姨哈哈哈笑得像銀鈴一樣脆聲,她說,「你們兩個都很好笑,我是大人,我纔要笑話你們嘞。」
我們都一起笑了起來。

-27-
我喜歡和他們待在一起。
和他們待在一起總是很輕鬆愉快,什麼都不用想,只用快樂就好。
但如果是待在我爹孃身邊,他們之間不是吵架,就是我爹在動手。
我生活在那裏,非常害怕,也很擔心我娘。但是在小姨這裏,我只是一個小孩子。
小姨拉着我的手說,「阿福,你別過去了,你就跟我們坐在一起,小姨沒有女兒,正好稀罕稀罕你。」
我和我娘說了一聲,就歡快地跑到了小姨那裏去。
宮宴上,皇祖父對我爹很不滿。
他說,「太子,你府上人口凋零,之前你又寵妾滅妻,做得十分不好。朝臣總是在參你。如今你那侍妾命短去了,你也就收心好好和太子妃過,爭取多生幾個兒子出來。」
我爹抿脣,沒有說話。
皇祖父怒道,「逆子,難道你不認同朕說的嗎?」
我爹忙跪下回復:「兒臣領命。」
我娘抿脣跟着我爹跪在身邊。

-28-
我在這一刻想的居然是,很慶幸我沒有在他們兩個身邊,因爲如果在他們兩個身邊,這種難堪的、沉悶的壓力會壓在我的心頭。
而現在,在小姨身邊。
她一臉淡定地坐在那裏,好像居高臨下地看着一切。
她是天生的上位者。
我在心裏想。
七叔在給小姨夾菜,小姨也在給七叔夾菜,他們倆時不時又照顧我們 3 個小孩,我真的很希望我是他們兩個的女兒。
我更加依偎在小姨的身邊。
感受着她溫暖的體溫以及柔軟的懷抱。
小姨也很稀罕地抱住我。
她說,「哎,阿福這麼可愛,小姨,把你偷回家好了,讓姐姐滿滿世界找去,我們就在背地裏偷偷的看她着急,你說怎麼樣,阿福?」
小姨說得讓我很心動,我真的很想跟她回去。
但是我想到我娘如果因爲失去了我,她可能會發瘋,我就不忍心了。

-29-
我娘好像只有我,我是她活下去的指望,如果失去了我,我娘就活不下去了。
但是小姨她有很多很多的東西。
她可能也是很喜歡我的,但我並不是她的唯一,她沒有我,也會很快樂。
我想我不能那麼自私,不能爲了自己的快樂就拋棄我娘。
所以,我忍痛拒絕了,說:「小姨,我還是跟我娘回去吧。」
七叔和小姨都笑起來,他們倆一人捏我一邊的臉,笑得又溫柔又憐愛。
他們倆真的很像我爹孃。
我想象中期盼着爹孃。
我怔怔地看着他們,眼眶裏忽然就有了眼淚。
但這是一個喜慶的日子,我不能哭,所以我趕緊抹了一把。
他們倆好像也沒有看見我突然的失態。
小姨只是把我摟在懷裏,輕輕地拍着我的背,還哼了兩句哄睡的歌謠。
「蟲兒飛,蟲兒飛,你在思念誰。」

-30-
在他們的身邊很快樂,但是也很短暫。
宮宴結束之後,小姨牽着我的手,把我送還給我娘身邊。
她還是開口道:「姐姐,要不阿福讓我帶回去住一段時間?」
我娘看着我,她問:「阿福,你願意跟我回去,還是跟着小姨呢?」
我既捨不得我娘,不忍心她一個人回到冷漠的東宮,但是又忍不住想要貼近溫暖的小姨,一時之間,神色糾結不已。
我娘愛憐地摸摸我的小腦袋說:「小傻瓜,跟着你小姨去玩吧,你兩個小堂弟還要你帶着呢,你作爲姐姐帶他們玩不要太調皮,知道嗎?」
得了我孃的首肯,我很高興,立刻拼命地點頭,表示我會好好帶着堂弟。
我又不放心地說,「娘,你乖乖在東宮等我回來,我玩一段時間就會回來的,你不要太想我。」

-31-
我還是第一次一個人來小姨這裏住。
上次是跟着我娘。
我們總是在院子裏,不怎麼出門。
經常都是小姨帶着兩個小堂弟來看我們。
這次我自己過來,小姨把我和小堂弟安排在一個院子裏住。
秦王府真的好大,好快樂呀。
早上我們會一起喫早飯。
七叔會上朝。
小姨就帶着我們三個,我和我和大堂弟要讀書。
我們讀一個時辰的書,小姨就帶着小堂弟去睡個回籠覺。
等我和大堂弟手牽着手回去的時候,他們倆纔起來。
然後我們洗漱,喫一些糕點。
小姨就會帶着我們去院子裏放風箏,或者是撲蝴蝶,或者是去小溪裏面捉魚,或者是去湖上泛舟。
總之,我們過得很快樂,有很多很多快樂的事情等着我們做。

-32-
下午七叔就會回來。
七叔回來了之後,我們就會更加熱鬧。
有時候七叔會告訴我們說城裏開了某家酒樓很好喫,我們就會一起上馬車,去酒樓喫飯。
席間,小姨和七叔會互相柔情蜜意地給對方夾菜,然後照顧我們三個小孩。
大家總是嘻嘻哈哈,很開心很快樂。
有時候,大堂弟嚴肅着一張臉,大家就會逗弄他,問他爲什麼這麼嚴肅,問他在思考什麼大事嗎?
大堂弟會有一點點害羞,嚴肅地說:「你們不要再逗我了,我是一個大孩子,不是三歲小孩。」
他一說話,會逗得我們更加開心,因爲他 3 歲,我 5 歲。
我就說:「你不是 3 歲小孩,難道你是 5 歲小孩嗎?我纔是 5 歲呀。」

-33-
有時候,七叔會帶我們去騎馬。
兩個堂弟太小不能騎,七叔就帶着我騎。
我騎的馬是那種很小很小的矮馬,它只能長那麼大。
是他們專門買來送我的。
七叔和小姨兩人就一人護在我的一邊,我騎在高高的馬上看着這個世界,很開心很快樂。
七叔和小姨伸着胳膊在旁邊護着,下人牽着馬繩,慢慢地滴答滴答地走着。
我看着七叔,心裏突然想起,我爹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陪過我。
我心裏又有一些傷心,但是我知道傷心在這裏是不合時宜的,所以我把它壓在了心底,努力笑得很開心,很快樂,很燦爛。
但我感覺這種開心和燦爛好像是冬天裏的雪花,遇到太陽就會很快融化。

-34-
住了十來天,我還是告訴小姨,我要回去了,我不能留我娘一個人在東宮。
我知道那裏很壓抑,很難受,所以我應該要去陪着我娘。
小姨摸摸我的小腦袋。
她說,「阿福,你知道嗎?你娘和我之前做姑娘的時候就一直在一起,你娘是很保護我的。」
「我們在學堂裏面,有一些男孩子或姑娘,總是欺負我,逗弄我。有時候我又打不過他們,我也說不過他們,都是你娘衝在前面來保護我的。」
我愣愣地看着小姨,無法想象我娘會怎樣衝在小姨的前面保護她。
小姨描述道,「我記得有一回我穿了一條桃紅色的裙子,十分好看。有個姑娘嫉妒我穿的裙子好看,就把墨汁倒在了我的身上。那條裙子是你外祖母送給我的生辰賀禮,我哭得十分傷心。」
「你娘看到了之後,二話不說,直接衝到那個姑娘面前要她道歉。那姑娘還在嘲笑我膽小,說就要欺負我這種膽小的人,我姐姐直接給了她一個耳刮子。」
「當然,這件事情後面鬧得雙方父母也到了書院,賠禮道歉了,但是我一直記得這件事情。」
「阿福,我想告訴你的是,你娘並不是一直這麼軟弱,她只是嫁了人之後,以爲太子就是她的天,她必須要遵從太子,她也沒有辦法,因爲你爹掌握着你和她的生活。」
「如果她反抗得太過的話,會對你的日子也有影響。你娘並不是軟弱的人,你也不是軟弱的人。反正日子總有一天會好過起來的。」
「你相信小姨,你也要多多勸慰你娘,把這段日子熬過去,我們就會有更好的日子。你們想過ẗüⁱ的日子都會有。」
我愣愣地點頭。

-35-
我爹又來我孃的院子。
我爹想和我娘生孩子,因爲太子沒有兒子的話,會引得朝臣有意見。
但我娘直接說,她想和離。
我爹不可置信地看着她說:「什麼和離?我還沒聽過哪個皇家宗婦能和離的!」
我娘抿脣道:「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想做這太子妃,我們合不來,放了彼此。」
我爹哈哈大笑,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一樣。
他道:「你害死了我的春桃,還想離開這裏去過好日子,你在做什麼美夢?」
「我告訴你,你就是死也要死在這裏,爛也要爛在這裏,我會一輩子折磨你,讓你爲春桃贖罪!」
我爹這次做得更加過分,他把我和我娘分開了,讓我跟着一個嬤嬤過。
我娘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哭得眼淚直流。
我娘甚至下跪求他,讓他不要把我和我和她分開。
我愣愣地看着他們兩個。
我在想,如果小姨是處在我孃的位置,小姨也會下跪求我爹嗎?
我不知道,但是我不喜歡我娘下跪。
我也不喜歡我爹,我恨我爹。
如果我爹死了就好了。
我娘下跪也沒有用。
後來我長大才明白,如果一個男人讓你下跪,那麼你求他什麼都沒有用,他捨得讓你下跪,就證明你根本不重要。

-36-
帶我的嬤嬤非常嚴肅。
什麼都要講規矩,喫飯也要講規矩。
我一有做得不對的地方,她就會打我的手心,甚至不給我飯喫。
我恨這個嬤嬤。
嬤嬤冷笑着說,「你以爲你是郡主就了不起嗎?還不是落在了我的手裏。你娘遲早會被你爹休棄!」
我不知道爲什麼,嬤嬤看着我,好像帶着一股恨意,她覺得她一個下人也能夠把我踩在腳底下十分的得意。
他說我們這些主子也不過如此。

-37-
小姨又來了東宮看我和我娘。
得知我爹把我和我娘分開了之後,她挑了挑眉看向我娘,我娘神色哀傷,什麼都沒說。
小姨拉着我問:「阿福,你過得怎麼樣?」
我看了身後的嬤嬤一眼,嬤嬤還是端肅着那張臉,她篤定我不敢告狀。
因爲我爹派她來看着我,我爹是不會輕易改變主意的。
我告狀了,最後還會落在她的手裏。
我看着小姨,突然之間,心裏也有了堅毅的想法。
我要像小姨,我不要像我娘。
小姨眼睛那麼明亮,笑得那麼溫柔和燦爛。
我也要像她一樣。
所以我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我脆聲說:「阿福過得很好,阿福會過得很好。」

-38-
這句話像魔咒一樣,將陪伴我一生。
是的,我會過得很好,我絕對不會讓人欺負我。
小姨走了,我也回到了院子。
嬤嬤把門一關。
她冷着一張臉說:「郡主,你還挺識時務。」
她的聲音裏帶着諷刺的意味。
她又哼笑着說:「今晚就不罰你了。廚房裏有餿掉的饅頭,你去把它喫了吧。你也看看我們下人過的是什麼日子,不要總想着過錦衣玉食的日子。」
我仰着頭靠近她。
看着他那張鬆弛的老臉。
從袖子裏拔出那把冰冷的匕首,插進了她的腹部。
我以爲殺人是一件很可怕、很令人害怕的事情。
但刀子沒入她腹部的時候。
我的腦子竟然是前所未有的冷靜,甚至是清明。
我想通了,原來殺人也不過如此。
他們爲什麼不能死?他只是一個下人,而我是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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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小姨說的,春桃不過是一個侍妾而已,她想殺就殺了。
嬤嬤和春桃可以死。
那我爹呢?
我爹也不過是一個太子而已。
如果我爹死了,我和我娘會過得很開心。
我有這個想法。
我爲自己有一個有有這個想法而感到心驚,但是又不可避免的繼續這樣想下去。
如果我爹繼續活下去,我們會過得好嗎?
我娘會被我爹休棄,或者被他囚禁,或者被他羞辱,我和我娘也會被他分開。
小姨可能會面臨他的報復,因爲小姨親手殺了春桃。
等我爹登上皇位的寶座,再也無人可以束縛他,他也不需要七叔再成爲他的助力之後,小姨還能夠安然無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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嬤嬤溫熱的血滴在我的臉上。
她的眼睛裏還迸發着不可置信的神色,我卻沒有再多看她一眼,而是陷入了思考之中。
一個死人不值得我浪費時間。
門被打開,我娘和小姨站在院門口。
她們正看着我們。
小姨神色瞭然,一派平靜。
我娘神色驚訝,慌忙過來抱住了我,要給我安慰。
這一刻,我甚至感覺自己能夠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娘。
她還不明白嗎?
其實我不需要軟弱的安慰。
但我知道,她也只能給我這個這些了。
我覺得她很可憐。
但同時又發誓,絕對不要讓人覺得我很可憐。
被人覺得可憐,是一件不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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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
我能理解小姨口中一直保護她的娘。
能夠理解現在這個只能軟弱地抱着我哭泣的娘。
我爹被皇祖父訓斥了,並且罰他禁足東宮三個月。
而我被皇祖母帶去了宮裏,帶去了她那裏撫養。
我是徹底見不到我娘了。
不過小姨經常來看我。
見不到我娘,我心裏有不捨。
但內心深處竟然有一絲隱隱的解脫,可以不用在東宮那個地方了。
在皇祖母身邊生活的也很快樂。
我聽宮裏的人說話宮裏的人說,皇祖父不滿我爹管理不好後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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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來的時候,我問她:「我爹爲什麼會被禁足?」
小姨蹙眉思索了一下,認真地跟我說:「因爲你皇祖父想要換太子了。」
我驚訝地看着她。
她蹲下身,給我整理了一下衣襬,問我:「阿福,如果你爹不是太子,你會不高興嗎?」
我靠近她,在她耳邊小聲說:「如果我爹是太子,我不會高興,我娘和我還有你都會過得不好。」
小姨又用帕子捂着嘴笑,笑得像一隻偷了腥的老鼠。
她咯咯咯笑着說:「我就喜歡你這個聰明勁兒。」
我也笑了起來,隨即又擔心地說:「可是,那怎麼辦呢?我真希望我爹不是太子,我怕他以後當了皇帝,會對我們所有人都不好。」
小姨害了一聲,還是一派神色,輕鬆的說,「那他就不做太子,這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個世界上,有什麼事情在她那裏是大事嗎?
她活得真是肆意灑脫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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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父要去狩獵,我們都跟着一起去。
我爹留守京城。
行宮裏風景非常非常好。
秋天的山上到處都是一片紅。
氣候宜人,既不太冷也不太熱,非常的舒服,漫步在裏面,好像忘卻了所有的俗世煩惱。
但是這平靜的日子並沒有持續太久。
一個消息傳來,說我爹造反了。
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皇祖父更是震怒,把我爹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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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爹真的造反了,他直接自立爲王。
並且揚言說皇祖父遲早要廢了他。
他是不得已才造反的。
但是他的軍隊不堪一擊,直接被七叔帶領的禁衛軍拿下了。
皇祖母震驚失望,但還是痛哭流涕地爲我爹求情。
我爹衣服上全是血,頭髮也亂糟糟的。
他也痛哭流涕,說皇祖父本就有了廢他的心思,他不爲自己爭一爭,就只能成爲階下囚了。
我爹還是被廢了,我們一家三口都被關進了一個破敗的院子裏。
沒有下人伺候,一切都要我們自己幹活,我爹孃從錦衣華服穿到了布衣破衫。
我也跟着他們一起喫苦受累。
我在心裏嘆息,他們如果能像七叔和小姨那樣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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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叔被立爲了太子。
本來皇祖父的幾個兒子裏面,有能力的就沒有太多。
我爹和七叔都是嫡子,七叔這次又救駕有功。雖然他們是一母同胞,但皇祖父還是把七叔立爲了太子。
在冷宮的日子裏,我爹好像終於從一個瘋子變成了正常人。
他開始砍柴燒火,甚至去種地,拔菜,和我娘一起做做一些家務。
我娘和他沒有話可以說。
我爹最開始也無話可說。
到後來,他慢慢想要和我娘說話,但我娘一直沒有理過他。
我爹只能來討好我。
我看着他,有一些陌生。
他似乎終於醒悟,想要做一個好丈夫,好父親,但是我孃的心已經被傷透,我也不需要他這樣遲來的父愛。
他現在已經什麼都給不了我了。
他能給我的時候,只給了我傷害,給了我娘傷害。
現在什麼都沒有了,又試圖想讓我和我娘對他好。
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樣的美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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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家三口住在一起。
但是心卻沒有在一起。
我們在那裏種地、挖菜,做飯,喫飯,無聊地發呆,蕩着鞦韆,看着日子一天一天地過。
我也從 5 歲長到了 6 歲。
我 6 歲的時候,院門被人打開了。
小姨站在院子外衝我招招手,她還是那副溫柔嫺靜又美麗的樣子,沒有什麼變化。
但她身邊的人已經尊稱她爲皇后娘娘了。
她拉着我,憐愛地對我說:「阿福,好了,現在可以出去了。」
他又對我娘說:「姐姐,跟我走吧。」
想了想,她又對我爹說:「姐夫,你也可以出去了。父皇已經殯天。」
我爹怔愣着,沒有說話。
沒一會兒,眼淚從他眼裏掉下來,他跪在地上痛哭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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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沒再看他,而是拉着我娘和我的手說:「你們倆受委屈了。」
我和我娘跟着小姨進了皇宮,如今七叔成了皇帝,小姨成了皇后。
我竟然覺得無比的安心。
小姨的權力可以和我分享,但是我爹的權力還可能會傷害我。
現在我們都安全了。
我爹被封爲了賢王。
我娘成了賢王妃。
我娘帶着我又回到了我爹身邊。
她不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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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爹似乎幡然醒悟了。
他現在後院只有我娘一個人,他也開始百般地討好我娘,就像七叔對小姨一樣。
我孃的生辰,我爹給他做了一大碗長壽麪,他做飯不太熟練,不過我們被囚禁的時候,他已經練出來了一些。
我爹從早上忙到中午,然後做了一頓非常豐盛的飯菜。
下人端着飯菜來我孃的院子,擺在桌上,我爹看着我娘,忐忑不安地說:「你嚐嚐,我的手藝還不錯。」
他的緊張我都能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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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神色淡漠地看了一眼桌子,然後說:「不用了,我飽了。」
我想起來之前,我娘也在我爹的生辰親手爲他做了一桌飯菜。
但我爹看都沒看一眼,而是來質問我娘是不是又欺負春桃了。
現在好像是風水輪流轉。
我爹臉上有失望的神色,但隨即他又振作道:「你不想喫沒關係,我以後還會爲你做,以後你年年生辰,我都會爲你做上一桌飯菜。」
「之前是我辜負了你,沒有看到你的好。從今以後,我們好好過。」
我娘沒再說話。
我爹看她神ťü⁽色不對。
帶着下人離去了。
然後我娘坐在桌子邊默默垂淚。
這樣的事情還有很多。
大到金銀珠寶,小到一束鮮花、一條活魚,我爹都會送到我娘跟前來,百般地討好我娘。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會做這些。
或許,他是想有一個正常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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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又把我接到宮裏去玩。
我把我看到的告訴小姨,隨即我問她,「我爹爲什麼會改變?我娘還會回心轉意嗎?」
小姨用手撐着下巴,思索了一下,看向我,問,「你覺得呢?」
又是一年秋天,秋風蕭瑟。
院子裏的落葉被捲起,小姨的外罩輕紗也被風吹得輕輕揚起。
我搖搖頭,說,「我是小孩子,我不知道呀。」
小姨也學着我做一派天真的神色,說,「我也不知道呀。或許,他突然不瞎了,看到你孃的好了吧。」
我問她,「如果是你,你會怎麼辦呢?」
小姨說:「我不會讓自己這樣的。」
我思考了一下,問:「可是,如果七叔也有一個心愛的丫鬟,你嫁給了他,你會怎麼樣呢?」
小姨笑得神色溫柔,說:「那就殺了他呀,大家都一了百了。他心愛的丫鬟也會去給他陪葬。我把他們埋在一起,成全他們。」
隨即,她又假裝正色道:「我們都要儘自己的努力,把事情做到最好,最周到和完美。」
我聽得背脊一陣發寒,因爲她雖然是笑着開玩笑,但我知道她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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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即我又醍醐灌頂,是呀,誰讓我不開心,我就殺了誰,不就是應該這樣嗎?
如果我爹早就死了,我娘根本就不用受那些苦。
可是我想到他討好我的那些事情,又忍不住淚流滿面。
小姨抱着我,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一個多月,我娘帶着我進宮去見小姨。
我娘說她不想再待在賢王府了。
小姨很喫驚,我也很喫驚。
因爲我娘從出來的時候就沒有提這件事情,我們以爲她已經不打算和離了。
但是我娘說:「我試過了。我本來想重新和他在一起,爲了阿福。阿福將來成婚,她需要一對沒有和離的父母。但是我每次看她在你們這裏過得很開心,回到王府,反而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在了心頭,喘不上氣。我就覺得自己很失敗,我努力想讓她過得好,過得開心,但我好像總是在走錯路。這次, 我想爲了我自己,我自己不想在那裏過了。妹妹, 你幫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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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姨握着她的手說:「姐姐, 你擔心那麼多做什麼?她有我這個皇后小姨在,你難道還怕別人欺負了她去?再說了, 他還有兩個小堂弟呢。」
我娘要和離, 七叔直接下旨讓他們和離。
我爹非常不理解。
我娘收拾東西的時候, 他一直攔着我娘。
「惠娘,你別走, 我們好好過,之前是我豬油蒙了心,傷害了你,我願意用一輩子來贖罪, 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阿福也需要有一個完整的家。」
「難道你不想再看到她了嗎?」
我娘搖搖頭, 對他說:「皇后娘娘已經答應我,把阿福帶進宮裏撫養了。」
我娘看着我, 又看看我爹,「我們不配做父母,她在我們身邊從來沒有真正的快樂過,反而在我妹妹和皇上身邊,過得無憂無慮,我不能自私地剝奪她的快樂, 讓她和我一起在這苦悶的日子裏熬下去。」
我的眼淚又湧了出來, 原來她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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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我又很心疼她,如果連我也不能陪在她的身邊, 她會多麼寂寞和痛苦。
不管我爹怎麼哀求, 我娘都心思已定, 決心要離開這裏。
她也沒有回外祖父和外祖母家,而是直接去了我們之前住的寺廟, 帶髮修行。
小姨和我一起去送她。
我娘拉着我到一邊, 她對我說:「阿佛, 你太小了, 你不用來承擔我的因果,你也不用爲我的人生痛苦煩惱。」
「你有你自己的人生, 到你小姨身邊去享受一個快樂的童年吧, 我是你娘, 我沒有什麼大的心願,我只希望你平安和快樂。我成了你平安和快樂的阻擋,那我寧願你不在我身邊。」
「我是你娘,我會永遠愛你。你好好快樂的成長, 偶爾來看一下我,我已經心滿意足。」
她把我交給小姨,小姨認真對她說:「姐姐, 你放心吧,阿福就是我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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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一臉平靜地往寺廟中走去。
秋風蕭瑟, 她的身影,轉眼消失。
我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後來我娘在寺廟中帶髮修行。
我爹成了寺廟裏掃院子的僧人。
而我在皇宮裏。
皇宮很大很大。
到處都是我們的樂園。
我的童年開始了。
(完結,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