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相信苦盡甘來,就讓她兒子喫苦。
在孩子一歲時就把奶粉換成了小米稀飯,讓他扛着沙袋學走路,還讓他去糞水池裏學游泳。
我好心勸阻。
卻被她記恨,推到了車流中。
「都怪你,讓我兒子小小年紀就學會了享福。」
後來,我重生了。
這一次,她要讓孩子喫苦,那就喫吧。
-1-
我重生了。
病房裏,我姐剛生完孩子,臉色虛弱。
親戚朋友都圍着她和那個剛出生還皺巴巴的嬰兒。
不少人感嘆我姐總算是苦盡甘來了,苦了二十多年,總算是靠着嫁人實現了逆襲。
「是啊,以後孩子也能跟着享福啦。」
誰料,這話被我姐聽到,她卻梗着脖子道:「孩子怎麼能小小年紀就享福呢?」
那親戚被她懟了,一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緊接着就聽見我姐沈娟說:「藉此機會我宣佈個消息,從今往後,我不會給這孩子餵母乳和奶粉,讓他喝小米稀飯長大。」
親戚們一衆譁然。
「這算什麼事呢,這麼小的孩子就喝小米稀飯,營養能ƭű̂ₗ跟得上嗎?」
「真是胡鬧!」
沈娟也不在意,兀自說道:
「人一生享的福和喫的飯都是有限的,所以佛家才提倡先苦後甜,苦盡甘來,所以從今天起,我要讓我的兒子學會喫苦。」
上一世,我就是在這時候站出來的。
我勸她孩子太小,沒有母乳餵養又不喝奶粉,身體發育成長肯定跟不上。
我以爲沈娟是嫌奶粉太貴,想借此機會給孩子賺幾個奶粉錢。
於是我一拍胸脯,「姐,你放心吧,我工資雖然不多,但給小寶買奶粉的錢還是有的,以後就由我承包了。」
小寶正是外甥的小名。
說罷,我從包裏掏出一千塊遞給了她。
親戚們見此,也各自從包裏掏出幾百塊錢交給沈娟,還勸她不要胡鬧。
沈娟笑着連連應下。
誰料她心裏卻覺得是我打了她的臉,不光讓外人覺得她說這話是爲了問親戚們要奶粉錢,還破壞了她讓孩子從小就學會喫苦的計劃。
從此記恨起我來,直到我升職那天,提出請她喫飯。
她卻覺得我升職是因爲搶了她兒子的福氣,在飯後過馬路時,我被她從後面一把推到車流中。
我死前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向我傾壓過來的大貨車,以及滿目的暗紅色——
那是我的血。
思緒被拉回產房,我媽看着我姐,一臉擔憂開口,「那麼小的孩子怎麼能不喫奶呢?雙雙,你學問高,又是大學教授,你勸勸你姐。」
-2-
我點點頭,在衆人不理解的目光下,提高聲音,
「媽,你就別瞎操心了,我姐說的對。我們那一輩人不都是從小喫苦過來的嗎?就應該讓孩子學會喫苦這個良好的品質!」
沈娟對我的回答很是滿意,用手指指向剛纔那些持異議的親戚。
「你們聽聽,連雙雙這種高知分子都這麼說了,還能有錯嗎?」
親戚們面面相覷,滿臉不解,又不好當着剛生完孩子的我姐的面說,只能偷偷吐槽。
我姐出院後,我媽在我面前唉聲嘆氣,欲言又止。
我想到前世,我媽怕我小侄兒只喫米糊營養跟不上,就和我一起,偷偷給寶寶買奶粉個各種輔食營養品。
她是農村出身,沒有退休金,只有一點微薄的養老金,平時靠着收廢品賣點錢,根本支撐不住這個年代養寶寶龐大的開銷,很快就被掏空了家底。
以至於,我媽後來連感冒發燒都沒錢買藥,只能硬生生熬着。
沈娟知道了,還罵我媽心思歹毒,自己偷偷喫苦,要搶她兒子的「甜」。
這輩子,不止我不會管她,我也不會再讓我媽替她勞心勞力。
我拉住我媽蒼老粗糙的手,「姐都是當媽的人了,心Ŧū₃裏有數,她還能害她親兒子不成?」
見她還在擔憂,我又補了一句,「媽,你想想,我和我姐不也是喝這些長大的,你看我們的身體哪方面差了?」
「那怎麼Ťŭ⁾能一樣!那時候給你們喝米糊是被逼的沒辦法,現在條件好了……」我媽一臉躊躇,「不行,我還是得去準備點奶粉,不然這太不像話了!」
我看着她風風火火的樣子,默默的收回了手。
對於小時候的我和我姐來講,我媽算不上偏心。
但後來,她也確確實實是把所有的愛和精力以及金錢都給了我姐和我侄外甥。
無數次我勸她對自己好點,外甥那邊有我照顧,她都覺得我到底是外人,不夠上心。
在沈娟面前唯唯諾諾的人,數落起我來,總是喋喋不休。
這輩子,我會好好履行我的贍養義務,但也僅此而已。
出院後,沈娟就迫不及待的買來一大堆小米熬粥給外甥喫。
天性使然,小外甥下意識找奶喝,哪裏會喫小米稀飯。
我媽擔憂地看着沈娟,「既然孩子不喝的話,要不就喂點母乳,奶粉也行!」
「媽,我姐這是在鍛鍊孩子喫苦的毅力呢,你這樣做豈不是要讓她這麼天來的辛苦都白費了?」
我姐聞言,感激地看了我一眼,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是呀,我這是在鍛鍊他。連這點苦都喫不了的話,將來還怎麼在社會上立足?」
外甥連着餓了兩天,餓得哇哇大哭。
把樓上樓下的鄰居吵得上來敲了好幾回門,甚至物業的人都來處理了。
第三天的時候,他哭得奄奄一息。
沈娟把米糊喂到他嘴邊時,他喫的一乾二淨,沒牙的小嘴嘬着勺子,像是要把勺子也一併喫下去。
-3-
外甥兩三歲的時候,其他孩子都已經學會了走路,他卻不會。
身體也比同齡人的孩子小了一圈,原本該是嬰兒肥的年紀卻瘦得臉頰凹陷,皮膚蒼白,四肢上掛不住一點肉。
沈娟眼看着其他孩子都會走路了,於是也忙把外甥從牀上提溜起來,扶着他到地上學走路。
沒日沒夜地學了三天,外甥總算學會了,腳掌上也磨出了好幾個水泡。
沈娟看在眼裏,還不滿意。
於是從網上買來了兩個沙袋,用繩子捆住外甥的兩隻腳,讓他拖着沙袋走路。
外甥不過二十斤,那兩個沙袋都快趕上他重了,他根本拖不動。
剛邁步沒幾秒就被沙袋拖得摔倒了,勉強爬起來,又被腳上的重量拖着往地上倒。
週而復始了十幾次,原本還對走路有興趣的外甥不肯走路了。
每次沈娟想要讓他練習走路時,一把他放到地上,他就開始哇哇大哭。
以至於到了四五歲,同齡人的孩子都已經學會了奔跑,外甥卻連走路都不會,走兩步就摔在地上,走兩步就摔在地上。
我媽帶出去時,總會被外面的鄰居和小孩當笑話看。
爲此,我媽不止一次和沈娟提議,都被她否決了。
「他們這些死八婆懂什麼,我們小寶又不是不會走,他只是不願意!」
-4-
七歲時,沈娟又生出幺蛾子。
「小寶,我們要趕超他們,從今天起媽媽要讓你學游泳!」
我媽還以爲是要送到什麼正規的游泳館,又是給外甥買泳衣又是買泳帽的。
不料,隔天沈娟載着她和外甥回了老家,將車停到一個黑水池前。
「小寶,我們就在這裏學游泳好不好?」
外甥原先是對游泳有些新奇的,看到眼前的此情此景,被嚇得登時紅了眼眶。
這哪裏是游泳池,簡直是化糞池。
水池黑乎乎的一片,一眼望不到底。上面還飄着各種垃圾和塑料袋,甚至男人的內褲都飄在上面。
整個水池散發着燻臭的味道,我媽只是聞了一下,就跑到旁邊將早飯吐了個乾淨。
外甥抓着沈娟的褲腳,不住地乞求着她:「媽媽,我不要下去,水好髒,我好怕怕!」
「小寶,這是你必須要克服的。而且你知道嗎,媽媽小時候可是和你小姨來這裏洗衣服呢,這水只是看着不乾淨,實際一點也不髒。而且如果你能學會游泳的話,將來很有可能會進國家隊。」
「到時候你就可以和他們炫耀了,說你是在黑水池裏學會的游泳。」
說着,她撥開外甥的手,不顧他的的哭喊,將他丟盡了黑水池。
外甥撲騰着想要游出水面,可是他連走路都不會,游泳更是難於上青天,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沈娟還站在水池跟前,水池一片漆黑,全然沒有注意到外甥的身影已經不在水面。
「小寶加油,你游完媽媽就回去給你做你最愛喫的小米稀飯!」
她自顧自地鼓勵了一大陣,猛然間才發現已經有一會兒沒看見外甥了。
「媽,你見小寶了嗎?」
「小寶不是在水池裏嗎。」
「他不見了。」
「那肯定是沉下去了,你這個孩子,怎麼這麼糊塗!」
任是我媽平時對沈娟低眉順眼,此刻也終於忍不住數落起她。
「你說你非要把小寶丟進這裏面學游泳做什麼,你這不是害他嘛!」
兩個人在水池旁急得大喊,終於吸引了一個路過年輕人的注意,這才把外甥救了上來,送進了醫院。
醫生馬上給外甥進行了一系列的檢查,結果顯示外甥感冒了,而且還得了皮膚病。
就連那個下水ţŭ₅救他的好心人,都沒能倖免。
醫生一臉嚴肅地看着沈娟:「孩子是怎麼掉進水池的,你們這些大人真不負責任,你知不知道那個水池很髒,孩子現在得了很嚴重的皮膚病!」
饒是見慣了各種奇葩父母,醫生此刻也忍不住斥責起沈娟。
「我就是讓他去那裏學游泳嘛我……」
「那你也去正規的游泳館啊,那個水池可是比化糞池還髒。」
「我給你開一些藥,你把這些藥每天早晚塗在孩子的皮膚上,這樣或許……」
一聽見要開藥,沈娟立馬打斷醫生,抱臂不滿地看着她:「你就是爲了賺這幾個錢吧,也不嫌磕磣。我們小時候就沒得過水痘,沒長過青春痘啦?這些都是靠天生自愈的,小孩子哪裏需要這麼嬌生慣養的。我就給他抹些爐灰就行了,我們小時候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嘛!」
醫生被她氣得渾身發抖,原本是爲了孩子着想,卻被誤解爲是想賺錢。
一番逆天言論,更是成爲她見過奇葩中的最奇葩。
「既然這樣的話,慢走,不送。」
沈娟臨走前,白了她一眼,「小姑娘一個,還挺貪財!」
-5-
出了醫院,沈娟就讓我媽去老家拿些農村自用的爐灰,我媽左右爲難,只好給我打來電話。
「雙雙,你快勸勸你姐,她非要用爐灰給小寶治皮膚病!」
彼時我正在喫飯,眼睛都不抬一下,「那就用唄,我們小時候不都是這樣過來的嘛。」
「這怎麼能行呢,小寶那可是皮膚病!」
我媽又和我說了一堆,見我不爲所動,在電話裏罵了句「不孝女」後,兀自掛斷了電話。
最終她還是拗不過沈娟,只能寄希望於爐灰能治好外甥的皮膚病。
外甥的皮膚病屬於嚴重的那類,皮膚上大塊大塊的紅疹,甚至有些已經潰爛。
我媽看不下去,用尖針將那些膿包擠了出來,卻被沈娟一把拍開。
「媽,你幹什麼?小孩子哪有那麼嬌弱?正好趁此機會,讓他學會喫苦,他學會了,下次自然就會游泳了,萬一以後能成爲國家游泳隊的呢?」
於是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沈娟抓起一把爐灰,抹在外甥細嫩的胳膊上。
外甥的皮膚本就痛得碰一下就疼,此刻又被覆上爐灰,更是疼得齜牙咧嘴。
「媽媽,我好疼,我不要抹這個!」
「乖,小寶,忍忍就好了。」
她說着,將手上的爐灰搓在皮膚的潰爛處。
我媽見勸不住我沈娟,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我卻充耳不聞,繼續玩手機。
「媽,你都勸不住我姐,我更是不行。而且人家自己的孩子,怎麼養都歸人家說了算。」
我這話是真心的,也是說給上一世的自己。
上一世,我就是因爲看不下去,主動出錢給外甥買了些藥,還按時按點地給他塗上。
然而沈娟卻把我當成阻擋她兒子喫苦的敵ṱû₅人,不但連着好幾個月不理我,還給外甥灌輸:
「小寶,你知道你爲什麼會得皮膚病嗎?還不是因爲你小姨,非要把你送去醫院,醫院裏那些人都是騙錢的。你知道醫生爲什麼給你進行那些檢查嗎?他們就是在檢查的時候對你的皮膚動了手腳,才導致你得了皮膚病的。」
「還有你小姨給你開的這些藥,它不會使你的皮膚變好,只會讓你的皮膚病更嚴重。」
後來,外甥的皮膚病治好了,卻落下了一些疤痕。
他聽信沈娟的話,以爲這都是我的手筆。
上一世我死之後,靈魂飄在空中。
我聽見他對沈娟說:「媽,附近的監控我都已經處理了,保證不會有人發現。」
「要不是她,我的皮膚根本不會變成現在這樣。她死了,我開心得很!」
看着沈娟不顧外甥痛苦的喊聲和躲避,執意要往他胳膊上塗灰,我在心裏忍不住發笑。
等着吧,等到時候能爛成什麼樣子?
果不其然,沈娟連着抹了三天香灰後,外甥那原本就已經破爛不堪的皮膚,此時已經全面潰爛了,結着大塊大塊的黑色結痂。
他的眼眶裏泛出淚水,伸出手想扣,卻又生生止住。
爲了所謂的喫苦,他從來不允許坐在沙發上。
此刻坐在地上,身材瘦小而乾癟,整個一營養不良,皮膚大面積潰爛,看上去極爲駭人。
我看不下去了,選擇暫時將仇恨拋到一邊。
出聲道:「你不要摳,等結痂自然脫落也就好了,不然皮膚真的會落下疤痕的。」
「謝謝你,小姨。」外甥的眼眶裏掉下一滴淚。
晚上沈娟工作回來,看着外甥已經結出黑迦的胳膊,拿出牙籤朝他走過去。
-6-
外甥像是知道她要做什麼,嚇得連連往後退。
「媽媽不要,我疼,不要……」
「小寶乖,媽媽這是讓你知道去醫院的代價,如果不是非要去醫院檢查的話,你根本不會得皮膚病,這都是醫生的手筆。」
「你要怪啊,就怪當初送你去醫院的那個人。」
我想,上輩子她也是這麼說的——「要怪啊,就怪你小姨,誰讓她非要送你去醫院還堅持要開藥呢?」
外甥聽了沈娟的話,只好含着眼淚伸出胳膊。
「媽媽,我相信你。」
過了幾天,聽說當初送外甥去醫院的那個年輕人家裏着火了,燒得家裏什麼都沒了。
令人唏噓的是,他三個月後就要結婚了。
眼下出了這檔子事,據說女朋友都跑了。
我這才意識到爲什麼前段時間外甥要問我媽有沒有打火機了。
呵。
真是有什麼樣的媽就有什麼樣的兒子,我上輩子真是瞎了眼,還救濟他。
-7-
眼看着外甥到了適齡入學的年齡,由於這些年沈娟一直讓他喫一些沒必要的苦,沒有進行學前教育,成績自然就不是很好。
姐夫提議把外甥送去城市裏的學校上學,花幾個錢也不是問題,誰知道沈娟竟矢口拒絕。
「不行,就讓他去鄉鎮裏的學校上吧!」
「那怎麼能行呢,鄉鎮的教育資源根本跟不上。」
「我和雙雙小時候就是在農村上學的,哪裏落下了,你沒看雙雙現在都是大學教授的人了。說不定正是因爲當年艱苦的條件磨練了我們,才讓她這麼成功。」
我和沈娟小時候都是在村裏上學的,只不過她上到初中就輟學了,當年,她堅稱讀書沒用,就和自己當時的男朋友去了大城市打拼。
前些年的時候回了老家,又經人介紹之下和我姐夫結了婚,並生下了孩子。
姐夫是個沒主意的,在單位上班幾年也升不了職,在家也全是聽沈娟的。
見拗不過她,也只好隨着她Ŧũ̂ₜ去了。
在沈娟的執意要求下,外甥進了鄉鎮的學校。
上學第一天,沈娟送外甥上學,看到學校竟然配備桌子椅子,當即就不高興了。
「這怎麼能行呢,孩子到學校是來艱苦學習了,又不是來享福的,上課還要配桌椅!」
她一個不高興,敲開了校長辦公室的門。
「校長,是這樣的,爲了磨練孩子的意志。我平時在家就從不讓孩子上桌喫飯,他也不允許坐沙發。而且我們那個年代上學,我和我妹妹都是站着旁聽的,哪裏有什麼桌子椅子。」
「所以我想,能不能讓學校把桌子椅子全撤走啊?要我說,就應該讓孩子們站着聽課,這樣效率才能更高嘛!」
校長第一次見有人提這種無理的要求,笑容都僵在了臉上。
「是這樣的,時代在變化,國家也會給學生們製造更便利更舒適的學習環境。現在任何學校都會給學生配備桌子和椅子……」
沈娟打斷校長的話:「那不行,我們家孩子必須得站着上課的呀!我們不要桌子和椅子,讀書也不是享福的事情,我必須讓他知道其中的苦頭。」
校長也是個體面人,心知沈娟是個不可理喻的,於是道:「如果您覺得您的孩子站着上課可以有更好的學習效率,那撤掉他的桌椅讓他站着上課也未嘗不可。只不過那他可能就要在最後一排了,因爲站前面會擋着其他同學。」
「那更好不過了,」沈娟喜笑顏開,「坐在最後一排豈不是更能鍛鍊孩子的意志!」
「要是沒什麼事的話,您先回去?我這邊還有工作要忙。」
沈娟滿面春風志得意滿地走出了辦公室,全然沒注意到身後校長一點點難看下去的眼神。
想必校長也是第一次見,主動要求讓孩子站最後一排聽課的家長。
-8-
上學第一天,當看見走兩步就搖搖欲墜,身材矮小,且皮膚因常年在太陽底下暴曬而脫紅蛻皮,上面還遍佈着坑坑窪窪的疤痕的外甥,班裏的小朋友都自動離他遠遠的。
「他臉上是什麼東西啊?好惡心」
「快離他遠點吧,我媽不讓我和不乾淨的人玩」
「還真是個異類,爲什麼要站着上課?」
「誰知道呢,總之還是遠離他點好」
當所有學生都端正地坐着聽課時,只有外甥一個人站在最後一排,常年的營養不良導致他身材矮小,又因缺乏維生素小小年紀就近視了,完全看不清黑板上的字。
課後的隨堂測驗,他不出意外地取得了最後一名的成績。
孩童的惡意是直接的、毫無掩飾的。
見他長相不行就算了,學習也不行,原本還打算找他做朋友的學生打消了念頭,這導致外甥在班裏成爲一個邊緣人物。
上課還算是好的,最難熬的是考試或者是寫作業,其他孩子都有桌子椅子。只有外甥,他不得已只能拿着本字趴到地上寫。
班主任看不過去,上前勸他:「孩子,你快站起來吧!實在不行,老師和上面申請給你配張桌子和椅子。」
外甥躲開班主任朝他伸過來的手,警惕地看着對方。
「老師,我媽就是要磨練我,才讓我站着的。」
「我很信任我媽媽。」
信任媽媽,那就是不信任老師的意思了。
聽他這樣說,班主任深覺無語,原先對外甥還抱有些憐憫的情感,此刻已經煙消雲散。
可能他怎麼都不會明白,外甥爲什麼會不接受他的好意?
作爲老師,他一直被灌輸的觀念是沒有壞孩子,只有不好的家長。
但是他忘了一個詞,環境使然。
沈娟長期以來的耳濡目染,已經給外甥的腦海裏灌輸了她的畸形觀念,想改掉不是那麼容易。
-9-
外甥上學的第二天,因爲憋不住拉褲兜的他,被同學狠狠笑話。
班主任把他叫到辦公室,問他原因。
「各科老師都說過,想上廁所可以舉手出去,不用憋着。你爲什麼還要憋着?」
外甥說:「我媽不讓我隨時上廁所。」
確實是這樣,在家裏沈娟會限制外甥上廁所的自由,每天只有早上的固定時間,其他時間外甥上廁所都不被允許。
班主任覺得外甥在胡說八道,覺得有必要將沈娟叫過來詢問一下真實情況。
沈娟被叫到學校後,得知情況,卻滿意地摸了一下外甥的腦袋,讚歎道:
「我們小寶可真乖呀,媽媽不讓你上廁所,你就不能上廁所,真是媽媽的好兒子!」
隨後,在班主任震驚的目光下,她侃侃而談:「老師,您相信嗎?人一生享福的時間,包括能夠隨意上廁所的時間都是有限的。那些老年人爲什麼會大小便失禁?原因就是因爲他們在年輕的時候過度使用自己上廁所的時間。」
一番逆天言論,直接把班主任驚得愣在原地。
直到沈娟帶着孩子回去換洗衣褲時,班主任都久久不能回神。
晚上下班後更是專門找了一個心理醫生諮詢老年人爲什麼會大小便失禁的原因。
打這件事情之後,外甥徹底被同學們給孤立了,甚至有些搗蛋的學生看到他,還會指着鼻子給他起外號爲拉褲襠。
甚至是老師,也對外甥採取冷漠的無視狀態,上課回答問題也不叫他,無論他寫不寫作業,老師們都不會管他。
因爲保不齊,哪天他們就又會受到沈娟的靈魂攻擊,他們也不想三天兩頭地去看心理醫生啊。
-10-
正當我以爲能消停幾天,忙一些自己的工作,沈娟那邊卻又出幺蛾子。
這天晚上,我剛剛下班,她給我打來了電話。
一開口,就是熟悉的逆天發言。
「雙雙啊,你既然是大學教授,有人脈,你能不能聯繫一下教育局那邊,讓他們把科學課、美術課體育課這些課都取消了。」
我起初還沒有聽清,「你說把什麼取消了?」
「科學課、體育課、美術課這些課,你不知道小寶每次上完這些課回來,都會高高興興地和我分享。你說這利於孩子喫苦奮鬥決心的養成嗎?這不是在害孩子嗎?!」
電話那邊,沈娟義憤填膺。
秉持着教育工作者的職業道德原則,我糾正她:「教育部門設置這些課是爲了培養學生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觀念的形成,是對孩子有益的。」
而且她說要把這些課取消了,豈不是天方夜譚嗎?
這些都是國家機構嚴格聲明下來的必修課程,怎麼可能想取消就取消?
這件事情我本來打算當個笑話過去得了,畢竟沈娟弱智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了。
沒成想在一天我和學校導師同事聚餐的時候,沈娟竟找了上來。
她不知道是從哪兒得知我的消息,我猜想是從我媽那裏。
看見她,我心裏暗叫不妙,趕忙上去拉住她的手,「姐,有什麼事情,等我晚點回家說好嗎?」
「雙雙,姐姐知道你爲難,所以我這不是來找你導師了嗎?」
她一把撥開我的手,越過我徑直走向我的導師,在導師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您好,我是沈雙的姐姐,在這裏我代表廣大家長和學生,想和您提議一下,希望您能把我的提議,彙報給教育部門——我建議把音樂、美術、體育、科學等與學習無關的課程全都取消了,因爲經我考察,這些課不利於孩子喫苦耐勞精神的培養。」
我同事中,有不少是兒童成長教育方面的教授,我導師更是其中的領袖人物。
陡然聽到這麼一句話,他們瞳孔都驚得睜大了。
「啊——」
導師不可置信地打量着眼前說話的沈娟,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個瘋子。
而後將目光投向我,「小雙,這真的是你姐嗎?」
我爲難地扯扯嘴角,「我最希望不是。」
導師會意後,朝我揮揮手,又拿起電話打給了飯廳門外的保安。
「喂,我這裏有個神經病,你趕緊進來弄走,她要是再待著,我的精神都要出問題了!」
「教授!你可一定要好好考慮考慮我的話,這些科目真的不利於孩子的成長!」
「你們是大學教授,你們一定不希望我們市的孩子只圖玩樂,以後連大學都考不上吧?以後,沒有大學生去你們學校讀書,你這個當教授的怎麼掙錢?你一定要好好想想我的話。」
沈娟被保安帶走前,還在朝着我們大喊。
直到她離開,飯廳才重新歸爲一片安靜。
導師將視線落在我身上,表情有些發笑。
「小雙,你有這麼奇葩的家人,難爲你還這麼正常,情商還這麼高,不過不是我說你,以後遠離你這個姐姐吧,甚至你那個家都遠離一點吧!」
導師如今的話,我是到上一世被沈娟害死後,才徹底醒悟的。
「您說的是。」
-11-
沈娟回去,不知道怎麼和我媽說的,讓我媽覺得是我的不對,還專門給我打來了電話。
「雙雙,她可是你姐姐啊,她就算是千不對萬不對,你也不應該暗地裏讓你的導師把你姐姐趕出去呀!」
「你誤會了,是我導師以爲她是個神經病,才把她弄出去的。」
「那你就不能幫你姐姐多說幾句話了嗎?你姐姐那麼愛你,你別忘了你姐姐當年就是因爲想讓你好好上學才自願輟學的。還有你上學的這些年,你姐也沒少往家裏寄錢呀!」
電話裏,我媽還在埋怨我。
上一世,我姐分明是爲了男人才輟學的,卻告訴我和我媽她是爲了我的學業自願輟學。
從那以後,原本對我還算公平的媽媽,一顆心就逐漸偏向了我姐那兒。
而我也自覺虧欠沈娟,在賺了錢後一直貼補家裏,更是對沈娟和她的孩子上心得厲害。
上趕着巴巴地對她好,更是把她的孩子當做自己的孩子對待。奶粉、衣服、玩具、輔食什麼都給他們準備好。
可沈娟呢,她總覺得我是在害她的孩子,記恨於我,最後我落了個被車撞死的下場。
我有些發笑,冷聲反問:「你確定她是爲了我才自願輟學的?」
我媽語氣掩蓋不住對我姐的心疼,「怎麼不是,要不然你以爲你姐爲什麼會放着好好的書不讀?輟學跑到那麼遠的地方打工。」
我聽着電話裏我媽帶了一點心虛的聲音,心裏越發發冷。
「你捫心自問,她哪裏是爲了我才放棄學業,她分明是談了戀愛要追隨那個男人,所以纔不想上學的吧!」
「還有你說我這些年上學的錢都是她打回來的,她打過來了哪一筆,你倒是和我說說。而且就算是她供我上學,我這些年花在她和孩子身上的已經全都還回去了,你們怎麼還要道德綁架我?」
我媽、沈娟、小寶,他們都不配成爲我的家人。
沈娟就在旁邊,我媽打電話時她一直着聽着我的話,此刻她搶過電話。
-12-
「白眼狼,以後你別想再認我這個姐姐!」
我在這邊罵了句狗叫,掛斷了電話。
這事之後,我和沈娟算是徹底鬧掰了。
因爲有一個資料落在我媽家裏,不得已只能回去取。
我回家時經過巷口,看見有些老奶奶三五成羣地聚在那裏嘮嗑。
看到我,有個老太太將目光移到我身上,忽然問道:「雙雙,手術做完了?」
我一臉納悶,「什麼手術,我沒做過什麼手術啊。」
對方露出一個瞭然於心的神情,接着道:
「你們女孩子啊,可要愛惜自己的身體,那些手術可不能經常做。」
旁邊一個老太太看了我一眼,目光鄙夷,對着一旁嗑瓜子的年輕女孩囑咐:「乖囡,你以後可不能學她,不然沒有男人會要的!」
一路上,但凡我走過的地方,都是頂着一衆人的目光。
我以爲是他們認錯人了,加上上了年紀的老人,難免有些碎嘴皮子,也就懶得理會了。
回到我媽家,看見我進來,沈娟翻了個白眼,帶着孩子進了屋。
我媽這時候出聲勸我,「你別和你姐鬧矛盾呀,你也知道你姐姐那麼愛你。」
我突然抬起頭看她,直直地迎上她的目光,「她哪裏愛我?你倒是給我給我列舉列舉。」
「你們姐妹之間有誤會,你姐她是跟那個男人去打工了,但如果你姐不輟學,媽也確實養不起你們兩個一起讀書。」說罷,我媽一臉愧疚,表情越發唯唯諾諾。
我本想取了資料就離開,我媽卻道:「你好歹留下來喫個飯,你就算不認你姐,難道也不認我這個媽了嗎?」
「行啊。」
到時候在飯場上,可別怪我膈應沈娟啊。
我媽在做飯,忽然遞給我一個外套。
ṱū́₇
「給小寶送下去,他下樓玩的時候沒帶外套。」
我帶着外套下去,順便打算買個冰激凌喫,剛下樓,就看到了外甥的身影。
我正欲走過去,卻聽到他說:「你們不知道,我小姨可是經常往醫院跑。」
-13-
「啊,爲什麼呀?醫院不是很恐怖的地方嗎?」
「因爲我小姨她一點都不自愛,天天和男人鬼混,懷了孕不想生下來只能去墮胎,你們不知道我小姨現在已經做了第五次了!」
「媽呀,也太恐怖了吧?」
「是呀,我小姨就是一個淫蕩的女人,她現在之所以能在大學裏當老師,也都是因爲後面有男人在保她。」
我聽着這話,氣不打一處來,活了 20 多年,頭一次被人造謠,這個人還是我的外甥。
呸,他就是個小畜生。
扔了我媽讓我帶給他的外套,我衝過去一把拎住他的衣領,將他從後面提起來。
小畜生看見我,神色裏充滿震驚和心虛,「小姨,你怎麼來了?」
「我不來的話,怎麼會知道你在背後這麼編排我呢?」
「小姨,我……」
不等他說完,我就照着他那張坑坑巴巴的臉,抽了一個巴掌,「我他媽再讓你胡說!」
「你小小年紀不學好,竟學會了造謠編排人了,我是你能編排的!」
說着我又照着他那張臉抽了大幾個巴掌,直到抽累了,才把他扔到地上。
小畜生臉着地摔下去,臉上立馬擦出傷痕,冒出血珠,我卻對此毫不理會。
我將目光移到剛剛同他說話的那幾個小孩身上,「怎麼,你們也想來試試嗎?」
那幾個小孩見此,火速散去,跑得比兔子還快。
我一路拎着小畜生上了樓,敲開房門,我媽打開門,看見我拎着小畜生。
大叫一聲:「你這是做什麼,快把小寶放下來!」
說放我真放了,不過是把他扔到地上的,發出「咚」的一聲巨響。
不顧我媽震驚的目光和驚訝的大喊,推開她朝沈娟的房門走過去,隨後一腳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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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出來,你他媽讓你兒子在背後編排我什麼?!」
沈娟聞言,慢慢悠悠地從牀上坐起來,「怎麼了?小寶編排你什麼了?我不知道。」
她攤攤手,一副對此毫不知情的模樣。
我看着她這副模樣,忽然笑了。
造謠嘛,誰不會啊,不過我要爆的是真料。
「十五歲輟學和小混混同居的不是我,墮胎三次子宮壁薄的險些生不了孩子的不是我,玩夠了找個老實人嫁了的人也不是我。」
說起沈娟的往事,她立馬就怒了,從牀上爬起來,「你說什麼呢?別給我胡說!」
她跳下來想要堵我的嘴,我卻不依。
「怎麼敢做不敢當啊!你不是崇仰喫苦嘛,以前喫過的苦怎麼不敢提啦?」
「沈娟!她說的都是真的?!」
我姐夫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此刻怒氣衝衝地盯着沈娟。
也是這時候,我才知道原來今天他和沈娟一起來我媽家了。
完嘍,這下全完嘍!
一直以來以懦弱怕老婆示人的姐夫推開沈娟朝他伸過來的手,看向我:
「你說什麼?誰 15 歲就墮胎了?」
既然是沈娟先挑釁的,那我也絲毫不忌諱說出她那些往事:「當然是她嘍,誰心虛說誰嘍!」
「不是,大超你聽我解釋啊。」
我姐夫瞳孔震驚,將目光移向沈娟:「是這樣嗎?」
「我……你別聽她瞎說……」
「你不是和我說,你只有我這一個男朋友嗎?」
「那年輕的時候不懂事,誰都有犯錯的時候啊!你原諒我好不好!」
「你不要臉!」說着我姐夫揚手將沈娟推到了一旁,一臉落魄地離開了我媽家。
見我姐父離開,我媽跑過來就抓住我的肩膀瘋狂搖晃。
「都怪你,都怪你!你姐以前喫了那麼多苦,你現在竟然還要禍害她!你看看你做的什麼好事,讓你姐夫知道你姐以前的事情,他們還怎麼能繼續下去?」
我冷笑着回望她,「我就是要讓他們過不下去啊,我要讓你們都過不下去!」
直到這天晚上,我姐夫都沒有回來。
第二天早上一宿沒閤眼的沈娟,接到了他的電話。
本以爲是他的求和電話,興高采烈地接起,誰料電話內容讓她心涼半截。
「我在民政局,你拿着結婚證,我們來離婚。」
我想,我姐夫就屬於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發的典型,對於沈娟一系列作妖的行爲,他從來都置之不理。
他從來對沈娟都是保持着極大寬容的,如今提出離婚,大抵是這件事情觸碰了他的底線。
接到離婚電話後,沈娟崩潰地大哭。
看見我,拿起桌上的杯子就朝我丟來,被我敏捷的躲過。
「都怪你,你是不是就是見不得我好?」
「是啊,我就是要你付出自己的代價!」
任是沈娟怎麼哀求,我姐夫都鐵了心,最終二人只能走到離婚的地步,孩子被判給了沈娟。
離婚對沈娟的打擊很大,她足足在牀上躺了三天,任是我媽怎麼端飯進來給她喫,她都不願意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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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我在團建,聽同事提醒說有人寫了我的舉報信。
我打開一看,便知是誰幹的。
她舉報我亂搞男女關係,還在上面列舉了無數個事例。
其中列舉的男性有不少是我的初中同學和高中同學,這些年來都沒有交集,她竟然能將我和人家列舉到一塊。
這件事畢竟影響不好,不論真假,學校都只能讓我暫時停課,避避風頭再回去上班。
「雙雙,我知道你是個靠譜的人,這舉報信是假的,但是你總要給我們一個結果。」
「嗯,領導我會報警的。」
出了學校,我就拿出手機報了警。
派出所裏,沈娟梗着脖子,面對着警察的詢問,矢口否認:「這不是我寫的,你們是不知道呀,我這個小妹從小到大就不省心,亂搞男女關係,這下被人舉報了,還要冤枉到我頭上。」
她裝着對此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樣。
「當然啦,我也是知道你們很爲難,這才願意過來的嘛,我們家這個小妹就愛胡鬧,我也沒有辦法,畢竟我是她的長姐。」
她裝得有模有樣,連一旁年輕的警察都信了。
「你要不再排查排查其他人,再說這件事情你也有不對,息事寧人就得了,不然就算揪出了幕後的真兇,你也沒辦法在教育界混了。」
畢竟,誰會聘請一個沒有私德的人當老師呢?
我看着沈娟忽然間笑了。
「你笑什麼,你都死到臨頭了,還有什麼好笑的?」
我想沈娟此刻已經得意得不行了,她覺得這件事情之後我一定會被學校辭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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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不知道,你舉報我用的電腦手機,全都是我買的嗎?」
話畢,只見沈娟的臉色頃刻間就難看起來。
「你什麼意思?你是不是想詐我?你又不知道我手機密碼!」
我是不知道她手機密碼,但當時她懷孕,我爲了能更好的照顧她,就把她的手機電腦開了部分權限,連接在了我手機上。
想要找到她舉報我的網頁,輕而易舉。
「姐,你要不要看看我手機裏?」
說着,我將自己手機裏拷貝出來的內容展示給她,只見那名匿名信函清清楚楚地寫着她的姓名、身份證號以及家庭住址。
甚至沈娟匿名舉報的電話都被錄音了。
最終,由於涉嫌造謠,沈娟被拘留了十五天。
她剛剛從派出所裏出來不久,外甥那邊就出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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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甥在學校裏一直是處於被同學孤立,被老師無視的狀態。
長期以來的孤獨和沈娟的壓抑導致Ṭű̂ₑ他精神上的扭曲,再加上同學們都展示出來的優渥生活,和他所處的生活是兩個極端,讓他越來越懷疑自己。
這天老師在班上用外甥做比來教育其他的孩子。
「你們可不要學他媽媽那樣,堅信孩子一定是要喫苦的,老師告訴你們吧,只要你能喫苦,就有喫不完的苦。時代在發展,我們的生活應該是越來越好的,而不是一味的喫苦,那樣是真正的後退!」
「而且就算是要喫苦,也是對人生有益的,看看他媽媽,把孩子養成什麼樣了。」
外甥越聽心裏越抑鬱,加上長期以來的精神折磨,他竟然站起身來,拎着自己的水杯朝老師砸去。
由於是冬天,大家用的都是比較厚的水杯,水杯裏有水,老師一個沒來得及躲,被水杯砸住,當場因爲腦震盪進了醫院。
沈娟被叫到了學校,因爲這件事情特別嚴重,涉及學生故意傷害老師,外甥被校長勸退了。
沈娟在辦公室裏跪下,左求右求校長,對方都不爲所動,因爲外甥已經長期給學校帶來許多不好的影響。
最終外甥被處以退學,沈娟氣得拉着外甥在校門口破口大罵。
「什麼破學校,我們不念也罷!我們小寶這麼聰明又這麼能喫苦,將來一定會成才的,到時候你們請我,我們還不來呢!」
被退學後,周圍的鄰里都開始對沈娟和外甥指指點點。
無論是帶他出去買菜,還是出去逛街都會被指着鼻子罵。
「這就是那個被退學的怪胎!」
「聽說至今都不會走路呢」
「真是丟人至極」
外甥的心情長期抑鬱,最終打車去了曾經學游泳的那個黑水池,自願沉入了池底。
等到沈娟發現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生命跡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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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娟抱着他在湖邊痛哭,「我的小寶,你爲什麼這麼想不開呀?媽媽是讓你喫苦,但沒讓你放棄自己的生命啊!」
「一定是你小姨和你的學校害了你,我的小寶本來可以成才的,是他們阻擋了你!」
她哭得撕心裂肺,周圍聚集了不少看熱鬧的人,卻沒有任何一個人上前安慰她。
「這都是她咎由自取,好好的孩子,不好好教育,喫什麼苦?」
「這孩子跟着她倒了黴了,你看這孩子又瘦又小的,身上還有那麼多疤」
「活該,真是有什麼樣的媽就養什麼樣的兒子!」
外甥死後,沈娟受到了極大的打擊。
他被火化那一天,離婚的姐夫也來了現場。
看見兒子已經被水泡的發腫發白的屍體,姐夫終於忍受不了,指着我沈娟的鼻子破口大罵。
「你看看, 這都是你乾的好事,我之前就勸過你不要讓孩子喫苦, 我們之前是沒有辦法,他呢,他是新時代的人, 有選擇自己人生的權利!」
「結果就因爲你的自私,你把你的想法寄託在他身上,導致了他現在的結果,你現在滿意了?!」
面對我姐夫一句句的指責,沈娟不甘示弱。
「你懂什麼, 都是因爲你, 還有沈雙那個賤人和小寶的學校, 都是因爲你們, 我的兒子纔沒能好好學會如何喫苦, 都是因爲你們,他才死的!」
「是你們害死了他, 不是我!」
「你真的是不可理喻!」
外甥火化後,姐夫領了骨灰,隨後頭也不回地打算離開。
誰料, 卻被沈娟突然拉住,「孩子沒了, 我現在只有你了, 你別不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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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夫甩開了她的手,「你別碰我, 我們已經離婚了!」
「不,我知道錯了, 我們復婚吧,我知道錯了, 我們復婚。」
我姐夫看她的眼神像看一個神經病。
「你知道的, 如果不是你太過分, 我是不會和你離婚的。沈娟, 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隨後甩開她, 兀自離開。
自打離婚和外甥溺死接二連三的打擊之下, 沈娟開始變得神神叨叨。
直到有一天,我媽發現她半夜突然抱着枕頭叫寶寶。
見了我媽, 還把她當成我要拿刀砍她。
我媽被嚇壞了, 連夜撥打了 119,把她送去了醫院。最終醫院鑑定, 沈娟已經是中度的精神病了,只能送去精神病院治療。
沈娟被送去精神病院那天,我人逢喜事喜上加喜——領導通知我, 我升職了。
同事對我表示祝賀:「雙雙, 恭喜你苦盡甘來了!」
聽到苦盡甘來這兩個字,我條件反射地打了個冷戰。
「別別別,你別咒我。」
同事也知道我家裏的事情, 哈哈大笑起來:「好,那我就祝你從來都是活在幸福中的。畢竟有句話叫——只要你想喫苦,就有喫不完的苦。」
(全文完)
作者:姣姣如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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