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豪來孤兒院選人時,在我和程芸之中糾結。
眼前彈幕滾動:
【女配又要爲了能被領養裝可憐作妖了。】
【可就算她被領養,之後還是會被拋棄。】
【一輩子都是求而不得的萬人嫌,雌競女。】
我默默低下頭。
因爲他們口中說的女配就是我。
突然,兩道身影籠罩住了我。
一對從未在劇情中提及過的東北夫妻低頭看我,滿臉驚喜。
「誒呦我天,這姑娘長得俊啊!」
「大閨女,叔叔阿姨今天家裏喫豬肉燉粉條子,老香了,要不要跟我們回去喫去?」
-1-
一輛二手大衆。
一輛嶄新邁巴赫。
齊齊停在我和程芸面前。
這對來選人的富豪夫妻有些糾結。
我和程芸算是最合適的人選。
但都各有缺陷。
一個不夠漂亮,一個不夠善良。
糾結來糾結去,他們最終還是朝我走來。
彈幕再次滾動:
【這夫妻倆也是瞎了眼,就因爲長得好看一點放着我們寶貝芸芸不要,非要去領養那個又蠢又壞的。】
【沒關係,反正被領養也會被退貨的。】
【還不都是爲了之後襯托芸芸的純善做鋪墊,彆着急。】
下一秒。
一對東北口音的夫妻突然出現在我的面前。
他們滿眼欣喜。
「誒呦我天,這丫頭長得太水靈了。」
「一看就跟咱倆有緣。」
「閨女,跟叔叔阿姨走不?」
「叔叔阿姨家今天燉的豬肉粉條子,老香了!」
我看着那些彈幕,眨了眨眼。
在那對富豪夫妻走過來之前。
轉身。
撲進了身穿棉麻裙子的東北阿姨懷中。
-2-
很小的時候我就能看見這些彈幕。
孤兒院的物資分配不均,多數時候要靠搶的。
我跟程芸從小搶到大。
每次我搶到了新的本子或是衣服,這些彈幕就會跳出來罵我。
他們說七歲看老,現在就這麼不擇手段,怪不得長大之後人嫌鬼厭。
那時候我不太懂,想讓自己過得好一些到底有什麼錯?
漸漸長大我才明白,我只不過是程芸的對照組。
我的自私貪婪,註定要去襯托她的堅強不屈。
而我作爲惡毒女配,只會在一次次的爭搶失敗之後心理扭曲,變成極惡之徒。
可這一次。
我真的不想再成爲這個被比較的人了。
我上了那輛大衆車。
程芸才明顯鬆了一口氣。
彈幕更是幸災樂禍:
【哈哈,好蠢,居然爲了一碗豬肉燉粉條就連大小姐體驗卡都不要。】
【這輩子也就這樣了,以後她跟我們芸芸就是兩個階級的人。】
【她的人設就是討人嫌的女配,不管被誰領養最後的結局都會是被棄養吧,我就等着看她的好戲。】
會被棄養嗎?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頭,看向前面開車的叔叔。
他透過後視鏡,剛巧撞上我的視線。
立刻露牙笑道:「這閨女還害羞呢,大大方方瞅唄,咱們以後就是一家人。」
「我叫鄭毅,這個阿姨呢叫王姝,咱倆一個警察一個老師,都正經職業,你放心嗷。」
「你跟叔叔阿姨回家千萬別有啥包袱,當自個兒家就成!」
王姝阿姨也笑得爽朗:「你叔說得對,別拘着。」
「對了,剛纔我們去辦手續的時候,看見你名字那欄就寫着個小五,閨女你大名叫啥呀?」
我低頭,手指上的皮都快被摳破了。
彈幕說無論如何我都是會被再次棄養的命運。
那名字什麼的,也就不重要了。
「我沒有大名,就叫小五。」
-3-
叔叔做的燉粉條真的很香。
剛進屋就能聞到味道。
我拘謹地坐在桌前。
想起臨走之前,院長交代過我:
「你到了別人家裏要懂禮貌一點,喫飯不要喫太多。」
我餓得要命,也只敢小口小口吃。
叔叔阿姨卻一個勁往我碗裏夾菜。
比臉還大的飯碗都堆成了小山。
「這個好喫,這小蘑菇從鐵嶺那寄過來的,賊鮮。」
「哎呀得多喫肉,咱閨女這麼瘦呢。」
「這粉條,我跟你說啊老香了,咱東北特色。」
「咋樣閨女,咋不動筷子呢?是喫不慣?」
「老鄭!我就說讓你做點本地菜吧你非整一大桌子東北菜,閨女喫不慣!咋整!」
「怪我怪我,那啥,你愛喫點啥叔叔給你做去?」
孤兒院的伙食標準是每人每天八塊錢。
豆角炒肉末裏面那些摻着油花的肉末,是我記憶裏最好的東西。
每次多喫到一點我都會很開心。
可原來,除了最好的,還能有最喜歡的。
我不想讓他們誤會,於是立刻端着碗把臉埋進去扒飯。
「喫得慣!很喫得慣的!」
東北菜很香。
我想在這個家待得久一些。
我很驚訝,我居然會有這麼貪心的念頭。
-4-
他們是很好的人。
喫過飯又帶我去商場逛了一大圈。
生活用品和身上的衣服全都換了最新的。
回到家時已經是夜深。
我換上新睡衣,縮在牀的角落位置。
孤兒院常常一張牀要睡好幾個人。
你睡得太寬,別人就要憋屈着。
將身體蜷縮起來便成了我的睡覺習慣。
迷迷糊糊睡着後……
好似有人走進了我的房間,又輕輕在我牀邊蹲下。
「老鄭,你說咱們今天看見的那些彈幕是不是幻覺啊?」
「一個人看見可能是幻覺,兩個人應該不是。」
「那他們說的也太過分了,一個孩子能壞到哪去?」
「只要咱們好好對她,這孩子就不會走上歧途的。」
「不過說真的,我是打心眼裏稀罕這閨女,來咱家了就是咱倆親閨女,以後誰也別想欺負她。」
我睡得半夢半醒,根本睜不開眼。
卻能覺察到他們動作輕柔,將我放在了牀的中間。
這裏很軟、很寬。
不會有人故意來擠我,也不會睡一晚上起來腰痠背痛。
這是我睡得最安穩的一覺。
-5-
都說愛人如養花。
叔叔阿姨是愛人如養豬。
東北菜的分量大,而且每一道都很下飯。
我從最開始剋制着只喫半碗米飯。
到現在一頓能喫兩大碗。
院長說去別人家裏喫太多的話別人會不高興。
彈幕也常常出現,說:
【這有啥好喫的,每次都跟沒見過世面一樣的狂喫,是豬轉世嗎?】
【還好我們家芸芸跟着那對有錢的夫婦回去了,現在頓頓米其林,簡直我夢想中的大小姐生活。】
【唉,也可能是在孤兒院餓狠了吧,報復性喫飯,跟餓死鬼一樣,我覺得這對夫妻很快就會煩他了。】
從前每一次彈幕拿我和程芸比較時,我都會嫉妒。
嫉妒她能得到比我好的東西,嫉妒她不費吹灰之力就過上好日子。
想把她所擁有的東西都搶過來。
可這一次,我的心中毫無波瀾。
鄭叔叔做的飯菜很香。
每回他看着我把飯菜喫得乾乾淨淨,都笑得特別開心。
跟彈幕說會嫌棄我喫太多截然相反。
王姝阿姨也很好,她沒有自己做過飯,但會爲了我嘗試下廚。
那次她炒了一盤紅腸。
結果齁得我們倆狂灌一桶水。
執勤回來的鄭叔叔吭哧吭哧就做好了三菜一湯。
勒令王姝阿姨以後不要再自己靈機一動就下廚。
阿姨嘿嘿一笑,保證以後不碰廚房。
之後鄭叔叔忙着沒時間回來做飯的時候,王阿姨就帶着我下館子。
從前我不知道原來飯菜還分很多種菜系。
五花八門的,還沒喫眼睛都能看飽。
每回王姝阿姨都會點一大桌子。
分明我們兩個喫不下這麼多,她也要點。
她說:「別的小孩兒喫過的東西,我們家小孩兒也都要喫一遍。」
我低頭扒飯。
卻能嚐到自己的眼淚。
原來愛是,一起喫的每一頓飯。
-6-
到我快要去上學的時候。
叔叔阿姨鄭重地問我想要一個什麼樣的名字。
他們說人的大名是會跟人生產生羈絆的。
這麼重要的事情,他們希望我自己決定。
甚至姓什麼,都由我自己決定。
「只要不叫啥皇甫鐵牛的,叔叔阿姨都支持你!」鄭叔叔嬉笑着。
「啥皇甫鐵牛!老鄭你沒個正形的,咱閨女品位好着呢。」
鄭叔叔總愛在王阿姨面前插科打諢。
惹得王阿姨幾記重拳就心滿意足地笑出聲。
這樣和諧的氛圍。
就連我這樣的人都會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我看着面前跟我毫無血緣,卻願意將我從深淵之中拉出來的兩個人。
輕輕道:「我想好了。」
「我想叫鄭好。」
「一切都正正好好。」
叔叔阿姨一愣。
反應過來立馬開心得不成樣子。
「好!」
「鄭好特別好!」
「明兒叔叔阿姨就給你辦手續去!」
-7-
上初中後,我偶爾也能從彈幕裏得知程芸的近況。
收養她的那對富豪夫妻恰好姓陳。
所以只是把程芸改成了陳芸。
陳芸如今是名副其實的大小姐,整天忙着學外語和各種樂器,陳家夫婦是有意將她培養成大家閨秀的。
彈幕一次次將我和她如今的生活做比較。
說我的養父母窮得要命,沒錢給我讀什麼課外班,以後也只能做個底層人。
可我覺得他們錯了。
叔叔阿姨沒給我報班,卻教會我很多。
鄭毅叔叔教會我做人要誠實守信,還教我一些簡單的格鬥防身技巧。
王姝阿姨負責我的學習,教會我學習就要學有所用,長存理想信念。
漸漸地,我似乎能夠開始對抗那些下意識的惡劣行爲。
因爲我知道,我不需要再去爭搶什麼。
到了初二。
班裏要交班費。
所有的班費都放在我的班長同桌的抽屜裏。
金額不少,捏在一起厚厚一疊。
這對初中生來說,算是一筆鉅款。
我沒忍住多看了一眼,又提醒他:
「心真大,錢放這你不怕被偷啊?」
班長沒當回事,扭頭跟朋友打籃球去了。
此時,彈幕再次出現。
【我記得她之前在劇情裏就是因爲偷了陳家媽媽的寶石項鍊所以才被送回孤兒院的。】
【小偷就是小偷,她不會是想偷錢吧?】
【哈哈,沒項鍊偷就來偷班費了,狗改不了喫屎。】
我覺得彈幕滑稽可笑。
因爲我從未這麼想過。
可下一秒。
我的手卻在不受控制的,悄悄向同桌的抽屜伸去。
-8-
「班費被偷了!」
同桌打完籃球回來,一翻抽屜,驚訝大喊。
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向他投來。
我恰巧問完題目回到班裏。
他立刻指着我:
「鄭好!只有你知道班費放在這裏,是不是你拿的?還給我!」
我皺眉:「你發什麼神經,我沒有。」
「就是你,肯定是你!我放錢之前你還說什麼容易被偷,我看就是你自己想偷。」
他氣得要命,扭頭就開始翻我的桌子。
將我的書包和課桌都翻得亂七八糟,東西掉了一地。
可不管怎麼翻,裏面都翻不出班費來。
他氣得哭了,情緒更加激動。
「我求你了,你趕緊把班費還給我好不好,如果丟了是要我自己補的,我媽媽知道肯定會罵死我!」
我白眼一翻:「那關我什麼事,又不是我拿的,你自己不放好,怪誰?」
聞言,他眼淚一抹衝到我面前,不死心地想上手翻我的衣服。
「肯定是你!絕對就是你拿的!」
我一驚,立刻下意識躲閃。
他便以爲我是心虛,跟我扭打撕扯起來。
我跟他身高差不多,還有鄭叔叔教給我的防守技巧。
打起架來,他根本討不到好。
班主任到的時候,我和他都狼狽不堪。
但他顯然更嚴重一些,鼻子裏都冒着血。
他眼淚一把鼻涕一把地惡人先告狀,說我不但偷錢還動手打人。
班主任靜靜聽完,瞥了我一眼,落下一句:
「鄭好,要麼把錢拿出來,要麼把你家長喊過來。」
-9-
鄭叔叔匆匆忙忙趕到學校的時候。
彈幕開心得要命:
【真面目露出來咯,鄭毅就算再好也不可能容忍自己的孩子是小偷吧。】
【讓我們歡迎小五重回孤兒院。】
我將頭深深低下,坐在辦公室最裏頭的角落裏。
餘光瞥見那道高大利落的身影時,我心虛又尷尬地藏起手裏的傷。
「你就是鄭好的爸爸吧?你怎麼教育的孩子?一個女孩子居然把我們家兒子給揍成這樣?還有沒有點女孩兒的樣子?」
「手腳不乾淨還心黑!簡直沒有家教!」
班長的家長聲音尖銳。
從鄭叔叔出現的第一秒就開始指着他鼻子罵。
鄭叔叔罕見地沒有搭茬。
他表情嚴肅,腳步有力地朝我走來。
我惹出這麼大的麻煩,還連累他被罵了個狗血淋頭,他現在一定討厭死我了吧?
我這樣想着,又咽了咽口水,不服氣地抬頭。
「我沒錯。」
在他來之前,我早就演練好了一萬次。
就算真的跟彈幕說的一樣被拋棄。
那我也不要做喪家之犬。
我要表現得非常無所謂。
我要做一個冷酷無情的壞女孩!
我鼓起勇氣,抬頭跟鄭叔叔對視。
他定定地望着我。
只這一瞬間,我所有強撐的僞裝都支離破碎。
某根弦突然斷裂,眼淚如注。
「對不起。」
「我再也不打架了。」
「我沒有偷錢,我知道做壞事會讓你們傷心的,所以我沒有做。」
「你能不能別不要我?」
-10-
【她不會真的以爲一個養父會對她有多少感情吧?】
【就喜歡看這種打臉惡毒反派的時候。】
【又要失去一切咯~】
看着眼前的彈幕,我的鼻腔發酸。
我伸手,想拉住他的衣袖。
鄭叔叔卻突然轉身,將我牢牢護在身後。
「鄭好是我的孩子,我相信她不會做小偷!」
擲地有聲。
我爲之震顫。
看着那背影,好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反倒是你們,一個爲人師表卻在沒有查清情況的前提下就主觀臆斷一個孩子的好壞,一個爲人父母卻不懂得將心比心,在這欺負別人家的孩子。」
「我都替你們感到羞恥!」
鄭叔叔雖然沒有穿警服。
但是身上那股正義凜然的氣勢依舊如虹。
頓時,原本在辦公室裏大吵大鬧的班長父母都悻悻閉上了嘴。
老師眼神幾個來回,放軟了態度。
「鄭好爸爸,我們也不是那個意思,只是出現了學生鬧矛盾的事情,我們不得不問清楚情況啊是吧?」
鄭叔叔往我身旁一坐。
「好,那我們就來好好問問。」
「說我閨女偷錢的,是你吧?」
「姓名,年齡,報上來。」
班長緊張得聲音都發抖:「張志帥,十四歲。」
「張同學,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鄭好偷了錢?」
「我沒有,但是鄭好知道我的錢放在那裏,她還說我要是把錢放在那個地方會遭小偷,她說完這些話沒多久我的錢就真的被偷了,不是她還能是誰?」
「所以你放錢的地方本身就非常不安全,我女兒盡到了提醒你的義務卻反被你咬一口?」
「不是,我沒有……」
張志帥不知如何反駁,只能一個勁說着沒有。
鄭叔叔繼續追問:「剛纔電話裏我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的大概情況,我女兒說你的錢失竊時她剛好在老師辦公室裏問題目,沒有作案時間,我女兒怎麼偷你的錢?」
「你作爲班長,本身就有保管班費的義務,因爲你的大意造成的失竊,要麼就自己承擔責任,要麼就查清楚真相把錢拿回來,結果你選擇的是把所有的過錯推給一個無辜同學?倒是會選捷徑啊。」
張志帥被戳穿了心思,頓時急了。
他口不擇言:「但是我們班就她一個人是孤兒,都說孤兒心思不單純纔會被親生父母拋棄的!不是她是誰?!」
-11-
此話一出。
張志帥的父母立刻驚訝地望着我。
眼神里只有三個字——怪不得。
鄭叔叔毫不客氣地瞪了回去。
旋即回懟道:
「我的孩子,有父母,還有好的身體和健康的思想,她跟這個世界上任何一個孩子相比都不差事!」
「張同學,請你爲你的言行向我的孩子鄭重道歉!」
鄭叔叔站了起來。
他很高,常年保持鍛鍊,一身腱子肉。
一米八九的個子站在一個還沒完全發育好的初中小男Ŧṻ₆孩面前,簡直就是巨人。
他低着頭,眼神凌厲威嚴。
張志帥直接被嚇得哭了起來。
旁邊的父母見狀,立刻上前抱住了他。
原想發火,可又抬頭瞥到鄭叔叔的眼神,只是嘟囔着說:
「我們家孩子說得也沒錯啊,ṭű⁷如果知道他同桌是個孤兒,那我們早就會到學校裏來要求老師給我們孩子換位置了。」
「家庭不健全的孩子,心理總是會扭曲一點的。」
我捏緊了拳頭。
瞪着那兩張和張志帥十分相似的臉。
恨不能直接衝上去將他們的嘴撕爛。
就在我的忍耐達到極限之時,鄭叔叔率先一步道:
「怪不得孩子這麼磕磣,原來當爹媽的更磕磣。」
「就這麼教育孩子啊?那你不白瞎那學費嗎?乾脆上寵物學校學點坐下握手得了唄,幹啥學人類該學的東西啊,費這事。」
-12-
自帶大碴子味的東北話一出,我愣住了。
鄭叔叔在外人面前總是很嚴肅認真的。
能講道理的時候絕不說髒話。
我還是第一回見他這樣毫不掩飾地罵人。
「你!」張志帥父母被氣得呼吸都急促了起來。
人總是這樣,欺軟怕硬。
只有我一個人在的時候,哪怕我什麼都沒說都會被一通教訓。
如今站在一個力量絕對壓制的男性面前,即使鄭叔叔的話已經算得上是找茬,他們也不敢再多說什麼。
好半天,對面才憋出幾句:
「那就算退一萬步說,你一個學生家長有什麼資格要求別人的孩子給自己的孩子道歉?」
「你們家孩子把我們帥帥打成這樣,我們還沒追究責任呢!」
說到這茬,我還是有點心虛。
畢竟人真的是我打的。
我老老實實站着等待批評。
可沒想到。
鄭叔叔只是將張志帥拽了過來,上下打量一番。
隨即滿意地笑道:
「行啊姑娘,發力點都挺到位的。」
又朝着其他幾個人炫耀:
「老有天賦了是不?我教的!」
「我還打算過兩年領她練散打,整點更帶派的。」
我:啊?
張志帥一家:……
甚至連彈幕都詭異地沉默了。
-13-
鄭叔叔領着我從辦公室出去時,剛巧太陽落山。
晚霞燒起一片連天火海。
我側仰着頭,還是不敢相信我居然真的沒有挨任何批評。
「鄭叔叔,你不罵我嗎?」
鄭叔叔愣了一會兒,低頭笑出聲。
「咋的,非得熊你一頓才高興啊,這傻孩子。」
「我批評你幹啥,保護自己又沒做錯,那矮冬瓜頂多就是受點皮外傷,嘴巴說錯話不就得挨削嗎?」
「回去真得讓你王阿姨誇誇我,你看我帶你學點功夫你阿姨還不樂意,這會兒知道多實用了吧。」
他十分得意地摸了摸下巴。
又突然想起什麼,頓住腳步,停下看我。
「等會兒,我還真想起個事。」
我:「嗯?」
鄭叔叔蹲下身,平視着我。
一改剛纔吊兒郎當的樣子,很認真地問:
「閨女,你剛纔爲啥說什麼要不要你的話?」
我低下頭,有些彆扭地扯着衣袖。
還沒等我說話。
鄭叔叔先輕輕抱住了我,一聲嘆息。
「是不是叔叔阿姨沒給你足夠的安全感?」
我渾身一震。
不知爲何,眼淚倏地落下,如斷線珠串,怎麼也止不住。
那溫柔的聲音又在我耳邊道:
「一直喫飽飯的孩子是不會擔心下一頓餓肚子的,你會這麼問,說明還是在害怕。」
「別害怕,沒事的。」
「我和王阿姨早就把你當成了自己的孩子。」
「就算你闖下再大的禍,有叔叔給你撐着,有阿姨給你兜着,咱們一家人誰都不會不要誰。」
我的眼淚打溼了他的肩膀。
鄭叔叔有所察覺,立刻抬起頭來給我擦眼淚。
「誒呦我天,這又哭啥,叔也妹兇你啊。」
我破涕爲笑,一把摟住了他的脖子。
從前每個失眠的夜裏,我總是會忍不住去看那些彈幕。
他們都在打賭,看這家人會什麼時候忍不住把我送走。
一天又一天過去,一個季節又一個季節過去。
桌上的東北菜還是很香。
叔叔阿姨給我的愛,還是沒有減少。
我抱住他。
心底千言萬緒。
說出口時變成了一句:
「爸,我今天晚上想喫豬肉燉粉條子。」
他努力保持着鎮靜。
可止不住顫抖的手還是出賣了他的心。
只聽見兩聲好、好。
我就被一雙大手牽住,在日落夕陽之下慢悠悠地走回家。
-14-
我改口這事比想象中的要平靜。
彷彿叫爸爸媽媽早就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誰也不知道,這是我自己悄悄排練了千百次得來的成果。
三個人內心的驚濤駭浪。
到了飯桌上成了涓涓細流。
我媽聽說了今天學校的事,氣得筷子都差點拍斷。
爸立刻跳出來安撫。
「可不興拍桌子啊。」
媽媽稍微冷靜一些,就說要給我去辦轉學,再怎麼麻煩也要把我轉到她教書的那所學校裏。
我搖搖頭拒絕。
這件事情做錯的人不是我,如果我跑了,反倒會讓所有人心裏留個疑影。
爸誇我有自己的見識,媽媽也不再多說什麼。
他們倆這頓飯都儘量表現得十分淡定。
可當我進屋寫作業,卻還是能聽見他們倆在廚房低聲笑。
「閨女可是先叫的爸再喊的媽,我還是比你能耐點。」
「吹吧你,要是我在那,閨女一準先喊我。」
「誒喲喲給你能的,就是稀罕我多一點咋的了。」
「再瞎吹老孃抽你。」
……
事情最後以張志帥跟我道歉收尾。
那天在辦公室臨走前,鄭叔叔說一定會把這件事整理成一份正式報告交給教育局。
這種拉偏架的老師必須要得到應有的處分。
而那一沓不翼而飛的班費?
在張志帥抽屜裏那一堆用過的衛生紙裏翻到了。
班裏所有人都知道了這件事。
張志帥哭哭啼啼滿臉鼻涕的樣子傳遍了整個年級。
他沒臉再當這個班長。
班長的位置讓給了班裏一個戴着厚眼鏡、很文靜的小女孩兒。
接任班長那天。
她悄悄給我遞來一張紙條。
我朝她看過去,她又立刻紅着臉避開。
打開紙條一看:
【我教你學習,你教我武術,好嗎?】
至此,我交到了初中時期的第一個好朋友。
-15-
有了新班長。
我讀書的事很少再讓爸爸媽媽操心。
一個不小心,就在中考超常發揮,直接考進了本市最好的高中。
這所學校門檻高,升學率也極其變態。
本市有點條件和追求的家長都會想盡辦法把孩子塞進來。
所以開學第一天。
我就見到了我的老朋友,程芸。
不,現在應該叫陳芸。
聽說她的分數線差了幾十分,是陳家夫婦打點了一大筆錢才進來的。
命運是個好寫手。
兜兜轉轉,又把我們分在了同一班。
陳芸看見我的那一刻十分驚訝。
她咬着脣來到我身邊低聲問:
「你爲什麼也會在這裏?」
我受家裏濃厚的東北氛圍影響,說話都帶上了碴子味。
「哎嘛,不Ṫṻ₁知道以爲這學校你家開的,咋的不準別人太優秀自己考進來啊?」
陳芸怔住,似乎是不太相信我說的話。
可當老師初次按照入學考試成績排座位,我在第一排,而她自己坐在最後一排時,什麼懷疑也都煙消雲散了。
陳芸憋着一股勁。
第一節課上完就在刷題。
也不知道在刷什麼。
我猜大概是在練寫名字。
彈幕看到這一幕卻十分欣慰。
【芸芸好努力,以後高考肯定可以反超小五的。】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以後我們芸芸不管是男朋友還是前途都比她要好。】
【說到男朋友,是不是馬上要到男主出場了?】
【呵呵,小五那個心機女又要開始跟芸芸搶男主了,不過也隨便吧,再怎麼搶也不過是男女主之間的感情調節劑。】
這個世界上人見人愛的只有人民幣,望彈幕周知。
我白眼一翻,將書蓋在腦袋上就開始睡覺。
-16-
傳說中的男主登場方式果然酷炫狂拽極了。
老師上着課就敢嚼着泡泡糖一腳把門踹開。
校服也不好好穿,搭在肩頭。
站姿像骨盆前傾。
他滿臉不屑:「不好意思,來晚了,沒打擾你上課吧,老師。」
用我爸的話說,他這就屬於小樹不修不直溜。
彈幕卻瘋狂了。
【啊啊啊我愛校霸型男主。】
【好拽,好帥。】
我打眼再一瞧,愣是沒看出哪帥。
要說身形和臉,甚至不如我們家老鄭。
倒是那不尊重老師的樣子,看得我一股無名火。
老師沒跟他計較。
他便大大咧咧地直接朝着最後一排陳芸的同桌位置走去。
男主齊承逍,比陳家還有錢的富二代。
他那分數差得不是一星半點,硬生生捐了棟實驗樓才進來的。
倆關係戶。
還挺配。
我收回心思,再沒關心過他們的動靜。
下課後,回看彈幕討論才知道,這節課他們已經互傳紙條四十張了。
別的不說,這倆人寫字還挺快的。
-17-
我沒空捲進這場青春疼痛故事之中。
要想保送進理想大學,從高一開始就要準備各種競賽。
於是陳芸和齊承逍互相看不順眼時,我在準備競賽。
陳芸和齊承逍成爲歡喜冤家時,我在準備競賽。
陳芸和齊承逍感情升溫,互相試探時,我在準備競賽。
兩人吵架鬧彆扭了,我依舊在準備競賽。
齊承逍爲了氣陳芸,放狠話說要追遍年級所有長得好看的人時,我……
我好像沒法專心準備競賽了。
因爲這天晚上,我在彈幕中得知,我也成了齊承逍的目標。
第二天,我的桌子上多了一隻折成青蛙樣式的紙條。
我捏着紙條在班裏大喊。
「哎呦我天誰缺德把癩疙寶丟我桌上了?」
齊承逍黑着臉從前門走進來,一掌拍在我桌上。
「什麼癩疙寶?這是我送給你的情書,你最好給我打開仔細看。」
這會兒正是高二競賽的重要時刻。
拿到了競賽名次離保送就差一步之遙了。
情書?
那是什麼東西?
有錄取通知書重要?
於是我抄起旁邊的圓規,狠狠將尖端刺向齊承逍手掌旁。
「你爸媽沒教過你,拍桌子容易挨削嗎?」
齊承逍被我嚇了一跳,立馬縮回了手。
我白了他一眼,轉頭拿着他那所謂的情書去了老師辦公室打報告。
「老師,有人不樣我好好學習。」
-18-
齊家家大勢大,老師也沒法做出什麼實質性處分。
只能口頭上教育了幾句。
我這一拒絕,齊承逍卻更來勁了。
今天送情書明天送早餐。
後天索性闖進廣播站送我全校社死。
他的行爲越來越沒有邊界感,甚至直接影響到了我的正常生活。
眼見齊承逍的追求力度越來越大。
彈幕坐不住了。
【她還學會欲拒還迎了,知道死纏爛打那套對齊承逍沒作用,乾脆就擺出一副不在乎的樣子,這樣子齊承逍反而會覺得她很特別。】
【啊啊啊啊這幾天我寶貝都快喫醋酸死了。】
【老齊你再這樣以後真的會追妻火葬場的,能不能別玩了?】
跟彈幕相處這麼多年。
我早就能夠把他們的話當屁放。
隨便怎麼說都沒法影響我。
但陳芸自己也耐不住性子,主動找上了我。
她欲言又止。
看着我怯怯開口:「你和承逍是真的互相喜歡嗎?」
我不耐煩:「誰稀罕那小玩意兒啊?別瞎白活行嗎?」
東北話自帶的重音讓陳芸以爲我是在吼她。
於是更畏畏縮縮起來。
「你可以不用瞞我,如果你們互相喜歡,我可以把承逍讓給你。」
「當年孤兒院是我搶走了你的領養機會,你會怨恨我想要報復我也是正常的,如果不是我的話,現在的陳家大小姐應該是你,這一次,我還你。」
陳芸這話說得十分悲壯。
我還以爲她下一秒就要跳樓表演了。
我嚇得立馬後退幾大步。
「別訛我啊,我可沒說你欠我啥,我好着呢。」
就算再來無數次,我依舊會撲到媽媽的懷裏。
這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決定。
陳芸卻好像並不這麼覺得。
「你真的不怨我?」
「那你爲什麼要跟承逍走得這麼近。」
我無語扶額:「老妹兒啊你長點心吧,是我跟他走得近還是他跟個狗皮膏藥似的黏着我不放?」
「這種男的大街上一板磚能拍死仨,你非當個寶幹啥呢?」
「他要真在意你喜歡你,怎麼可能用這種傷害你的方式來讓你喫醋生氣?」
陳芸有些不服氣。
她鼓起勇氣:「你不懂,承逍他是很好的人。」
「他只是還不懂事,也不懂怎麼好好去愛一個人。」
-19-
事實證明。
陳芸的眼光爛得要命。
因爲沒過兩天,齊承逍就帶人把我給堵了。
四五個男人將我圍在小巷中。
爲首的齊承逍笑得十分猥瑣。
「鄭好,老子也追你這麼多天了,你非不識好歹連個好臉都不肯給我。」
「真以爲自己千金小姐多金貴?」
我不動聲色,抬眼看到巷口的監控。
按照那個角度,應該能夠拍到這裏面。
於是我拔高音量。
「齊承逍,你想幹什麼?」
「想幹什麼?」齊承逍笑起來,跟身後幾個兄弟打趣,「還不明顯嗎?」
我深吸一口氣。
盡全力忍住就要砸在齊承逍臉上的拳頭。
現在還不是好時機。
「聽說你要去參加什麼競賽?是想爭取保送機會吧?」
「不用這麼麻煩,你跟了Ŧūₘ我,我給你弄保送。」
他說着,將手搭在我的肩頭:「但你要是一直這麼不識相,別怪我毀了你。」
我一挑眉:「保送需要靠競賽名額來競爭,你能直接幫我弄Ŧṻₚ到?」
齊承逍哪怕是爲了在兄弟們面前裝一把也會承認。
他一口應下來。
「那當然,你也不看看我爸媽是誰。」
蠢貨。
一詐就把話詐出來了。
我嗤笑道:「你好可憐啊齊承逍,家裏手眼通天也沒人願意跟你吧,大概是因爲你長得……」
「很像你當時送我的那隻蛤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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氣氛急轉直下。
齊承逍皺眉死死盯着我。
他的手搭在我肩上悄悄用勁。
但我身板嘎嘎硬。
他壓根捏不動。
大概是意識到了這一點,齊承逍抬手就想呼我一巴掌。
「誰特麼給你的膽子敢這麼跟我說話?」
我硬生生挨下這巴掌。
臉很快腫起一片。
男人一旦動手上頭,就很難停下。
哪怕後面已經有人想要攔住齊承逍,但他依舊朝着我扇來第二掌。
我冷笑一聲,乾脆利落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我誰也不是,只是恰巧練了點散打。」
正當防衛,怎麼能算打人呢?
反手一擰,齊承逍立刻發出殺豬一般的慘叫。
小巷中灰塵四起。
不到十țŭ̀ⁿ分鐘。
橫七豎八躺着幾個男人。
齊承逍最慘,半邊臉腫得像豬頭。
好像一不小心勁使大了。
我撓撓頭。
掏出手機,報警。
「喂,這裏有四五個人堵我,但是我已經把他們都包圍了,麻煩你們過來一趟。」
出警速度很快。
帶頭跑過來的正是我爸。
他慌慌張張地將我全身打量一遍。
在看見我臉上的巴掌印時,眼神發狠。
「誰動的手?」
我指了指地上疼得哎呦哎呦叫的齊承逍。
「他。」
「而且我還要舉報,他們家涉嫌干擾考試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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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鬧得很大。
但齊家父母實在忙得過分。
只是委託了一個律師到學校裏來。
律師眼鏡一推。
「我們的人已經去做傷情檢測了。」
「只要報告一出來,我想告你一個防衛過當應該沒什麼問題。」
「同學,你惹錯人了。」
「但畢竟你和承逍同學一場,我們也不想把事情做得太絕,只要你願意在全校面前公開道歉,並籤一份保證書,保證以後絕對不拿齊家干擾考試公平的事情出來說,我們也可以退一步,放你一馬。」
他彷彿勝券在握,料定我一定會被嚇到。
可我不是從前的小五。
我是有人兜底的鄭好。
我一言不發。
直到爸爸媽媽齊齊出現在門口。
「嚇唬一個小孩兒有什麼勁,來跟我們談。」
律師上下掃了一眼。
爸媽再平常不過的打扮。
一眼就被他歸爲了齊家之下的那類人。
「你們是鄭好的養父養母吧?」
他將養父養母咬得很重,語氣輕蔑。
爸媽卻面不改色,直接在我身邊坐下。
「我們是鄭好的爸爸媽媽。」
律師沒來由笑了一聲。
又道:「是什麼不重要,我想咱們作爲成年人也不用太拐彎抹角地聊,就直說了。」
「你們的女兒防衛過當傷害了齊先生,不但性質惡劣而且影響極差,我們只需要稍微動用一下媒體資源,那你們女兒的聲譽以及未來都會遭受不小的影響。」
「我建議,咱們各退一步,和解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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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冷笑一聲:「你也知道是防衛,沒傷害哪來的防衛?」
律師:「可畢竟你們女兒也沒傷到,而齊先生卻是實打實受傷了。」
媽媽:「我女兒沒受傷是因爲她爸一直在教她練散打,跟齊承逍有什麼關係?如果我女兒沒有這身功夫,她的後果纔不堪設想。」
律師:「不知所謂,等傷情檢驗報告出來你們可別哭。」
媽媽:「不勞您費心,她爸是幹警察的,教散打第一課就是如何傷人但不致重傷。再說,會不會構成防衛過當,那也是法官說了算。你作爲律師,在沒有開庭之前就敢下這樣的推斷,律協知道這事嗎?」
律師:「不愧是當老師的,嘴上功夫了得啊,看來你們是鐵了心要和齊家過不去了?」
媽媽坐正了身體:「我們不是和誰家過不去,誰欺負我們女兒,我們就和誰過不去。」
律師點了點頭,眼神陰狠:「那別後悔。」
過了幾天。
我們才知道他嘴裏說的媒體資源和別後悔是什麼意思。
網上開始鋪天蓋地說起我和陳芸的故事。
說我們倆從小在一個孤兒院長大,我最喜歡跟陳芸搶東西,但凡她喜歡的我都要搶過來。
從前是玩具,被領養那年是父母,長大了就變成了搶男朋友。
齊家這位小少爺原本和陳芸情投意合。
卻無端被我橫插一腳。
齊承逍受不了我的窮追猛打,於是找了個地方跟我單獨聊。
沒想到,我直接惱羞成怒把他打成了重傷。
這故事說得有鼻子有眼。
他們甚至找到了張志帥,證明我初中時候死性不改還偷過錢。
一ťŭ̀ₔ時間,輿論瘋狂發酵。
網上的人罵我是雌競女,是天生的惡女。
鋪天蓋地的辱罵甚至鑽進了我們的手機信箱裏。
彈幕見了這一幕,說:
【齊承逍做得有點過分了……】
【這次還真的不是鄭好的錯,她根本沒主動去招惹啊。】
【突然有點下頭,有錢就能這麼顛倒黑白嗎?】
我爲這事頭疼。
爸媽卻好像沒事人一樣,家裏氣氛依舊和諧平靜。
可那一晚,他們房間的燈徹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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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醒來時。
爸爸媽媽都不在家。
桌上只有一張紙條:
【飯在鍋裏,給你燉了點鵝,記得喫。】
我正疑惑着,卻見到了初中班長給我發來的消息:
【鄭好,快看電視。】
打開電視,自動調頻到了本地新聞臺。
爸爸媽媽正在上面接受着直播採訪。
旁邊的個人介紹上寫着:鄭毅,曾獲二等功一次,三等功兩次,光榮負傷後調任至我市公安;王姝,優秀教師,曾因勇救落水學生獲年度十佳人物。
爸爸媽媽感情這麼好卻無所出是有原因的。
他們一個因爲負傷太多,身體落下大大小小的毛病,一個因爲在冬天跳進河裏救一個溺水學生,留下了後遺症。
在成爲我的爸爸媽媽之前。
他們本身就是很好很好的人。
這次突然接受採訪,也是有備而來的。
他們拿出手機裏備份的監控視頻。
上面清清楚楚拍下了齊承逍圍堵我的畫面。
音量調到最大後,還能聽見他的那些威脅話語。
以及最重要的那句「不用這麼麻煩,你跟了我,我給你弄保送,但你要是一直這麼不識相,別怪我毀了你。」
頓時。
我突然明白了爸爸媽媽要去接受採訪的原因。
若是一味退讓或是答應齊家接受私了。
那我們誰也不敢保證之後他們還會不會做出什麼事情。
只有將所有事情都攤開在陽光下。
以後無論我出什麼事,齊家都難逃輿論的攻擊。
爸爸媽媽正襟危坐,一臉的嚴肅。
「這裏是人民的國家,我不相信任何一個資本家能夠騎到人民的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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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只進行到一半就被掐斷了。
之後是無窮無盡的廣告循環。
但當天下午。
「別讓英雄流血又流淚」的話題還是衝上了熱搜。
輿論,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這倆人往那一坐就正得發邪,我不太信他們女兒真的會做什麼壞事。】
【這件事之前本來就有一點,找人小姑娘好好聊聊有必要帶上三四個男的去小巷嗎?】
【還好人姑娘練了散打,不然真的被這孫子得逞了。】
【如果不嚴肅處理,那天就黑了。】
大家苦天龍人久矣。
這種佔盡特權還囂張至極的人,早該得到收拾。
齊承逍從小到大唸的學校都被扒了出來。
簡直就是關係戶成長史。
一時間,輿論沸騰,刀尖都對準了齊家人。
更有大神扒出來,之前跟齊家有關的幾個親戚,都以極低的分數考進了高等學府。
其中的貓膩不言而喻。
有關部門立刻介入調查。
齊承逍也被帶走問話。
聽說被帶走前依舊不知悔改。
他並不後悔自己做的一切。
他只是後悔給了我們機會,讓他所做的一切被大衆發現。
彈幕說,他這是「純獄風」男主第一人。
剝開那層家世背景帶給他的外殼。
裏頭是毫無個人魅力的無聊庸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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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了齊承逍搗亂,我順順利利參加了競賽。
比賽完回到學校的那個中午, 陳芸叫我一起跟她去食堂喫飯。
我們面對面坐着。
本該是最百感交集的關係。
此時此刻, 我卻心無波瀾。
甚至還能雲淡風輕地問候上一句:「最近怎麼樣?」
陳芸低着頭,沒回答我。
她看向桌面那兩個餐盤, 突然問:
「你還記得嗎,之前在孤兒院我們也是這樣相對而坐。」
我點點頭:「記得,等開飯鈴一響,我們就會搶對方碗裏的肉。」
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說起這些不算幸福的往事, 我居然也能笑出聲來。
大概是因爲我知道, 這些真的都已經過去,不會再回來。
「現在好了,現在我們兩個人的餐盤裏都是滿的。」
「不用再爭來搶去。」
陳芸眨眨眼,好半天才回道:「小五, 你真的變了很多。」
「我都從小五變成鄭好了, 當然會改變一些。」
「不是,你是整個人都變了。」陳芸好似回憶起什麼,苦笑一聲,「難怪當時你會選擇那對條件一般的夫妻,你很幸福,也很幸運。」
「咋說話酸溜溜的呢?」我有些奇怪。
她深吸一口氣, 看向我的眼神中多了些不甘。
「承逍走之前,他跟我說他也沒想過事情會鬧這麼大。」
「現在你把他逼走, 你是幸福了, 可我的幸福又到哪裏去了?」
我白眼一翻,原來是來討債的。
「你要非打着燈籠找,找一輩子也找不着。」
「你要停下來往兩邊瞅一眼,沒準就瞅着了。」
「陳芸,你的生活條件已經好過大多數人了,別整天顧影自憐, 腦子裏裝個男人就裝不下別的,你不覺得活得特沒勁嗎?」
她笑了一聲:「你倒是說得很輕巧,也很看得開。」
「那不然呢,跟你搶一輩子癩蛤蟆啊?我可沒空。」
我低下頭, 猛扒拉幾口飯把盤子裏的東西喫乾淨。
擦擦嘴準備回教室時, 卻看見陳芸的飯依舊紋絲未動。
我敲了敲桌子,提醒她:「咱們倆也就才能喫飽飯不到十年, 別浪費糧食, 好好珍惜當下吧。」
起身要走。
陳芸卻突然叫住我。
她問:「如果重來一回,我想跟你換一個領養家庭。」
我頂了頂腮,沒好氣地轉頭, 給她比了個倒着的大拇指。
「老孃不願意。」
-26-
我被成功保送進京華大學。
之後的日子也很少再回學校。
聽班裏其他同學說, 陳芸沒多久就轉走了。
上面的調查把一連串的關係戶都給擼了下去。
誰也不知道陳芸究竟轉去了哪裏。
隨着陳芸徹底從我的生活中消失。
那些彈幕也消失了。
這大概就是預示着, 我正式從這些男女主的世界之中淡出了。
從今後。
我就只是我。
不是誰的女配角。
……
大學正式開學的那天。
爸爸媽媽將我送到了校門口。
兩人笑得合不攏嘴。
找了個熱心校友替我們拍了張合照。
我們三個站在校門口。
偌大的校匾熠熠生輝。
「媳婦兒咱喊個啥唄。」
「喊茄子。」
「哎呀茄子太老土了,換個。」
「換個啥。」
「換啥閨女想,快快快, 高材生想。」
我嘿嘿一笑。
「那我們就喊, 我愛我家!」
「成!還是我閨女有文化。」
「來,三二一——」
「我愛我家!」
我的爸爸媽媽。
他們無論養什麼都很好。
養的花草每盆都嬌豔,養的小魚活蹦亂跳, 甚至落在我們家窗臺上的那幾只麻雀都格外圓潤。
我也是他們養大的。
即使從前的我是腐朽枯木ŧũ̂ₐ。
如今也迎來了春天,煥發生機。
一切都正正好好。
我很愛,很愛我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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