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媽媽是被拐來的,十一歲的時候我親手抓住了要逃跑的媽媽。
她被帶回去打得半死,爸爸說我是他的種,是一家人。
當晚我得了一隻雞腿。
媽媽沒過多久就死了,而我成了村子裏的線人。
他們說小女娃那些女人不會防備,才能套出那些不安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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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逃跑那天是我告訴爸爸的,她纔出村子就被抓住了。
爸爸上去就幾耳光,打得她嘴角流血。
爸爸抓住她的頭髮憤怒大吼:「爲什麼你就是不安分。
「明明都生了兩個孩子了,你爲什麼心就那麼狠總想着往外面跑!」
媽媽被打得昏死過去爸爸才停了手,當晚桌子上雞腿不再是哥哥一個人的,我也分了一隻。
奶奶笑呵呵地對我說:「賤妹,你今天做得對!」
那是我第一次喫雞腿,味道美妙得差點讓我將舌頭吞了。
從那天起,喫不飽飯的我就知道,只要抓住一個逃跑女人,那麼我就能喫上好喫的。
媽媽被帶回來後,就再也沒有自由了,她被用鐵鏈鎖在牲畜棚裏,每次我去看她,她都朝我歇斯底里大吼:「滾,你給我滾!」
我也不惱就這麼定定地看着她,然後許久才離開。
在媽媽這裏喫到了一次甜頭後,我就開始想着什麼時候能再喫一次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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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十一歲到十六歲,整整五年,我一共舉報了二十六個準備逃跑的女人。
其中的十五個被當場打死,剩下的有的成了家中的貨用來賺錢,有的老實了徹底認命了。
而我也從滿了年歲就該被賣出去,變成了村子裏的線人。
我從跟她們一樣,變成了有話語權。
爸爸說:「賤妹可是能賺錢的,要想娶她得拿錢出來。
「這些年賤妹幫大家試出了多少不安分的女人。
「想娶我家賤妹,彩禮得五千塊。」
村子裏的人聽到這話,頓時便歇了主意。
畢竟買個城裏來的大學生也不過三五千塊。
媽媽是三年前死的,凍死在了外面。
奶奶直說晦氣,這兩年爸爸也買過一個女孩,只是那女孩性子太烈了,當晚就自殺了。
家裏哥哥又長大了,沒有閒錢再買。
今天是到新貨的時候,爸爸喜滋滋揣上了三千塊錢,朝着我道:「賤妹,走跟我去看看!」
貨都是晚上出,一到晚上村子裏就燈火通明。
這次一共有四個女娃。
她們頭上戴着布袋,遮住了臉,等村子裏的人都到齊了,向陽哥才慢慢開口。
他將菸頭丟在地上碾滅:「各位叔伯們都到齊了啊!
「這批是新到的貨,老規矩咱們村先挑。」
向陽哥是村子裏唯一的一個大學生,他大學畢ťū⁸業後並沒有留在外面,而是回到了村子。
他說:「我周向陽是從村子裏出去的,自然是Ṱŭ̀ⁱ不能忘了根本。
「我得帶大家賺錢。」
從前我們村子需要在外面買女人,而從向陽哥回來後便再也不需要了。
他每隔一段時間都Ŧũ⁹會從外面帶人回來,他說都是一村人,知道大家的日子不好過,他手裏的貨村子裏的人先挑,價格便宜。
甚至村子裏好幾個人都跟着向陽哥幹,蓋起了二層小樓。
村子裏的人都聚在一起,眼巴巴地望着那幾個女人。
向陽哥瞧着大家的樣子,臉上帶着笑:「今天我帶回來的這幾個女人都是極品。
「清一色的大學生,等以後有娃了娃兒也聰明。
「價格比從前高了些。
「各位叔伯們你們看着挑啊!」
他說完,跟着他的人便將那些女人頭上的布袋扯掉。
一張張惶恐不安的臉出現在衆人面前,其中一個格外漂亮。
她就這麼站在那裏微微皺眉,就讓不少的人都心動不已。
她也是最貴的,要八千塊。
爸爸看着那女人目不轉睛,許久纔開口:「向陽啊,你看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你就便宜些唄。」
向陽哥搖頭,他看着我爸笑着道:「李叔,我的價格一直都很便宜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瞧上的這女人是搞藝術的,不僅聰明,身體還軟。
「八千塊值得。」
我爸沒有那麼多錢,他猶豫了許久最後一咬牙開口:「向陽,叔有五千塊,叔把賤妹抵給你。
「你玩膩了還能把她轉手賣了,怎麼樣?
「怎麼都不喫虧。」
我站在原地,呆呆地發不出聲,又覺得也是在常理之中。
跟向陽哥,總好過像其他人那樣被賣給老光棍,或者被賣到那種家裏窮有好幾個男人只能買一個婆娘的家裏。
向陽哥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帶着幾分玩味。
我跟媽媽長得很像,當年媽媽漂亮極了,也是爸爸一定要買回來,奶奶不僅花光了家裏的錢,還在外面借了不少。
向陽哥許久纔開口:「賤妹不值三千。
「她只是個農村姑娘,若是按咱們賣的這個市場價來算,她只值兩千塊。」
我爸看了我一眼,似乎在嫌棄我爲什麼這麼便宜,最後他心一橫大聲道:「兩千就兩千,算叔差你一千等叔後面給你補上。」
於是我和那個很漂亮的姑娘就被這樣賣出去了。
她學藝術大學生八千塊,我農村姑娘兩千塊。
當晚我就被向陽哥帶着回去,那晚我疼得求饒,可是向陽哥卻說:「賤妹,你得討好我,我高興了或許你能多留些時間。」
最後我忍着疼,一遍遍地迎合他。
再見到那個姑娘的時候,已經是半個月後了。
我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陶瑩瑩。
特別好聽,跟李賤妹完全不一樣。
陶瑩瑩跟村子裏的女人完全不一樣,從前我媽會被打會被罵還要帶着鐵鏈幹活。
而陶瑩瑩不用,她身上穿着乾淨的衣服,我爸在一旁幹活,她就上前給他擦汗水。
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陶瑩瑩嬌羞地瞪了我爸一眼,隨後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我爸幹活更加賣力了。
我是去幫另外一戶人試探他買來的媳婦有沒有想跑的心的。
那女人買來了三個月了,聽說被打了幾次就老實了,如今懷孕了怕還不安分,就讓我去看看。
剛開始的時候,那女人只是淡淡地對我笑:「我覺得挺好的,不想走了。」
我跟她哭訴說我媽媽就是被拐來的,我想幫大家。
後面兩天她就被打動了,她拉着我手說:「賤妹你幫我買點藥,我出不去。」
我對着她點了點頭,隨即我把她的話告訴那家人。
剛出來他們便衝了進去,裏面的慘叫聲和毆打聲一遍又一遍,最後我只聽見那家人說道:「別打死了,她肚子裏還有孩子呢,等娃兒生下來再說。」
我沒有回頭,這樣的事情見多了早就習以爲常了。
回去的時候,向陽哥在家,他看了我一眼:「賤妹,試出來了嗎?」
我點了點點頭,他將煙放下:「賤妹咱們都是一個村子的人,如今你也是我女人了。
「你想不想跟我一起幹?」
我頓時雙眼一亮,在這個村子裏我知道只有有用的女人才能好好活下去。
如果我能成爲向陽哥身邊有用的女人,就不會被再賣一次,跟那些女人一個下場了。
向陽哥說等春節過後,就帶我下山。
我心裏激動不已,我從未下山過,從那些被拐來的女人口中聽說過,山下很好很好。
有了向陽哥的話,我更加聽話乖巧,好好伺候他。
直到四個月後,村子裏傳出來一陣慘叫。
村裏的人都去,我也去湊熱鬧了。
是王家,是我上次去的那個懷孕女人那家。
今天是她生產的日子,裏面焦急的聲音傳來:「生不出來,卡住了。」
王嬸子大聲道:「我的孫子,要把我的孫子生出來。」
屋裏亂糟糟的一片,隨後我便看見了我此生最難忘的一幕。
他們去牽了一頭牛過來,然後把那姑娘綁在牛背上,不停顛簸,血水流了一地。
慘叫聲一遍接着一遍,最後嘶啞消失。
孩子出來了,女人死了,屍體無人扶住,從牛背上落下來,沒有人去管。
我呆呆地看着,人羣中傳來一道乾嘔的聲音,是陶瑩瑩。
她捂着嘴跑出去吐得天昏地暗。
再抬頭她眼角有些泛紅,我走到她身邊低聲問道:
「你害怕了嗎?
「想逃嗎?」
陶瑩瑩溫和地笑着看我:「你爸對我挺好的,在外面不也是要嫁人嗎?
「我不想逃ťų⁸。」
我輕嗤一聲,搖了搖頭:「沒意思。」
很快便年後了,我終於等來向陽哥帶我下山。
他們說向陽哥是最聰明的人,大學生果然了不得。
就連最厲害的老柺子也不如向陽哥。
我第一次參與到他們的任務時才知道,這些話根本就沒有誇大其詞。
我們一行有好幾個,第一個是個年紀大的叔叔,他穿着破舊衣服,攔住了一個小姑娘拿着老年機用磕磕巴巴的普通話問道:「姑娘唐山路怎麼走?」
那姑娘給他指了路後,他一臉的爲難:「姑娘我年紀大了記不住,你能不能帶我走。」
那姑娘是個好心人,毫無防備地帶着他走。
而我們一路跟着,向陽哥說:「現在的女孩子越來越不好拐了,她們聰明着呢。」
果然越往偏僻的地方走,那姑娘便開始左顧右看,像是感覺到了什麼不對。
隨後她站在原地:「我想起來我還有事,就不給您帶路了。」
她轉身要走,卻被那叔叔拉住,女生頓時慌得大喊,這條路偏僻,過的人不多。
向陽哥推了推我:「賤妹該你了。」
我深吸一口氣,想起向陽哥提前安排的,從前面的岔路下來剛好遇見他們。
那姑娘跟向陽哥說的一樣立馬就要找我求救,我拿着手機上前怒斥我已經報警了。
那叔叔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才跑了。
我看着那姑娘害怕地說道:「我家就在附近,我已經報警了,咱們先去我家等着,在這裏不安全,萬一一會兒那人販子帶同夥來咱們就完了。」
毫無意外,她成功落入圈套。
向陽哥說各行各業都要不斷地改進學習,這樣纔不會被淘汰,咱們也一樣。
他找了最近的防詐騙和人販子案例,讓我背下來,按着Ţũ⁻這上面的自救套路來。
那樣這些女人根本就逃不出去,比如鬧市說是小三,然後砸車正義大哥報警。
向陽哥說如果這些人都是咱們的人,那麼她們還能自救嗎?
就這樣我們拐了五個姑娘,這五個姑娘並不安分。
她們在路上也在琢磨逃跑,向陽哥就像看戲一樣,看着她們丟錢,求救各種的手段。
最後纔像貓捉老鼠那樣抓住她們。
我代入過自己,那是一種深深的絕望,好像怎麼都逃不出牢籠。
我ẗú⁴們帶着人回來,纔剛到村子裏,村長就找了向陽哥。
他沉着臉厲聲道:「出事了,有警察明天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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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村子裏鬧得沸沸揚揚,那些被拐來的女人都被聚集關在一起。
向陽哥帶着我去看了村子裏大部分的女人。
說是大部分其實並不止,除了村子裏土生土長的極小部分,其餘都是拐來的。
向陽哥像個大領導一樣在最前面,他高高在上巡視一圈後,聲音帶着怒意:「警察明天會上山,爲什麼會來你們心中應該清楚得很。
「來了咱們村,你們還不明白嗎?從此後你們便生是這個村子裏的人,死是這個村子裏的鬼,這裏有你們的男人和孩子。
「你們到底有多狠心才能拋下自己的孩子離開。
「等明天安穩過去後,我再好好收拾你們。」
向陽哥離開後回到家中,他點了一根菸,我去過山下,那煙很貴,得五十塊錢一包。
煙霧將他的臉遮蓋了大部分,他緩緩開口:「賤妹,你說會是誰呢?」
他臉上突兀地浮現笑容:「賤妹,你說這些女人怎麼就不死心呢?
「進了山裏,女人怎麼可能逃得出去。
「她們啊,就像我阿媽一樣,不安分,ṱũ̂ⁿ我阿媽也總想離開這裏離開我。
「她說我是賤種,是她的恥辱。」
向陽哥低下頭嗤笑一聲,「可賤種不也是她生的賤種啊。
我靜靜地聽着沒有說話,向陽哥媽媽我聽說過,是向陽哥父親拐回來的,向陽哥父親是瘸子,這件事整個村子裏都知道。
他時常炫耀,說他這輩子幹得最自豪的一件事就是自己找了城裏個媳婦回來。
向陽哥的父親說有個聰明的老婆,生下來的孩子肯定也是個有出息的。
確實如他所說,向陽哥是村子裏最聰明的孩子。
從此後村子裏的人都想娶大學生。
向陽哥的媽媽在他幾歲的時候就死了,他爸也差點跟着去了,她用石頭砸爛了他的下體,最後被活活打死了。
從前我怕向陽哥看上別的女人,然後不要我將我賣了,這夜過後我才知道他恨極了那山外女人。
他說山外女人拜金,不安分,這些女人就應該像牲畜一樣關在牛羊圈裏,這樣纔會老實。
那晚向陽哥說了很多,從他的言語中他恨透了那個不愛他的母親。
他問我:「賤妹,你不會幫那些女人的對吧。
「你的媽媽也拋下你想離開,那些女人跟她們一樣,都不是好東西,你不會幫她們的對嗎?」
我點了點頭:「不會。」
隨後靠在向陽哥身邊輕輕笑了起來,「你忘了,我曾經可是抓了很多女人回來。」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
第二天警察上山了,他們草草巡視一圈便離開了。
而向陽哥等警察走了,便拿出了兩件在網上買的警服,找了兩個眼生的男人讓他們穿上。
我不懂向陽哥爲什麼這麼做,但是我很快就知道了。
那兩人朝着關着那些女人的地方過去,我頓時心中湧起不好的感覺。
不安分的女人便這麼被揪出來了。
是我爸用我換的那個女人,陶瑩瑩。
她本來滿是光亮的眸子在看到向陽哥和氣急敗壞的我爸時,整個人都愣在原地。
我爸再沒有往日的疼惜,他上去就是狠狠一腳踹在陶瑩瑩身上。
陶瑩瑩被人架着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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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陽哥說:「李叔,你怎麼連個女人都管不住。
「當初賤妹媽要跑,這次這個女人又要跑。
「你管不住,咱們村子裏的人幫你管教。」
我爸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什麼反駁的話都沒有說出來。
村子裏的女人逃跑都不會有好下場,大部分都是自己家裏便收拾了。
可是這一次不一樣,陶瑩瑩叫來了警察。
她會比那些女人更慘。
晚上村子裏燃起了很多火把,把村子照得亮堂堂的。
周向陽說,女人就跟牲口一樣,要將她馴服了纔會着家。
陶瑩瑩成了周向陽用來警告那些女人的人。
村子裏的所有人都在今晚聚集,他們帶着那些被拐來的女人,都來看陶瑩瑩的下場。
我也在其中,周向陽說:「賤妹,你是咱們村子裏的,根就在村子裏,跟那些女人不一樣,不過你也可以看看,這些不安分的女人該是什麼下場,以後好告誡那些有小心思的。」
陶瑩瑩被呈大字綁着,她頭髮凌亂身段姣好,衣服被扒得精光。
她緊緊閉上雙眼,嘴脣顫抖,死死咬着脣。
周向陽說:「既然李叔無能管不住自己女人,那咱們村子裏的人便幫幫他吧。」
第一個上前的是村子裏的老光棍。
陶瑩瑩謾罵和嘶吼響了整整一夜,直到沙啞再也叫不出聲。
最後才被我爸領了回去。
從那天起,村子裏女人都安分了許多。
周向陽說:「賤妹,看到沒女人總是要喫些苦頭纔會安分。」
陶瑩瑩被帶回家後,並沒有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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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家去過,她再沒有之前的模樣,而是眼神木訥對着我爸滿臉的討好。
這就是向陽哥說的馴服吧。
陶瑩瑩好似被他們馴服成了家養牲口一般。
這次過後,向陽哥又下山了,而這次他沒有帶我去,因爲我懷孕了。
村子裏的人因爲向陽哥對我態度好極了,逢人便對我笑眯眯說我這一胎肯定是個男孩。
也有長舌婦在背後嚼舌根說向陽哥手裏有那麼多女人,他遲早會膩了我。
我都不介意,因爲我知道他恨極了像他媽媽那樣的外面的女人。
我肚子五六個月大的時候,我去見了見陶瑩瑩。
她在家裏日子過得好了些。
卻已經再沒有當初剛見那種感覺。
驕傲美麗。
現在她像是一朵漂亮假花。
我去的時候,我爸不在家,陶瑩瑩腿上拴着鐵鏈。
她小心翼翼給我端茶倒水。
我坐下看了看她才輕聲道:「陶瑩瑩,你知道爲什麼那天來的是假警察嗎?」
她愣了下隨後不說話,我也不介意,現在她像是一頭溫順家畜一般。
「因爲山外的警察提前給我們打了招呼。
「向陽哥每年都會送禮過去。
「被拐來山裏的人,怎麼會有人能出去。
「不僅大山很難走出去,就連路上也到處都是我們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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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便是向陽哥喝醉時跟我說的,他說賤妹啊,咱們村子裏爲什麼那麼多女人從來都出不去?
不僅是咱們看得嚴,還有便是這是件麻煩事,最好就這麼一直下去。
一個村子裏都是拐賣來的女人,你說這件事要是被宣揚出去了,會有多大的動盪。
他笑得得意,還不如就此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我看着陶瑩瑩輕聲道:「你們是出不去的。
「到了這裏就出不去了。」
陶瑩瑩呆呆地站在原地,隨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賤妹,你也是女人,你幫幫我們。
「你媽媽也是拐來的,你幫我們就當幫你的媽媽啊!」
我將她的手甩開:「陶瑩瑩你還是不安分啊,等我爸回來我就告訴他!」
她拉着我的手有些顫抖,抬頭急急地開Ṫű̂₎口:「許明照!」
我整個人一抖,隨後聽到陶瑩瑩說道:「你媽媽給你取名叫許明照,不是跟你父親姓,說明她是從心底裏愛你的。
「她希望你未來一片光明。
「你幫幫我們吧。」
陶瑩瑩重重地將頭磕在地上,許明照,我有多久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了?
從那個女人死後我就沒聽過了。
她曾經將我抱在懷裏,輕聲哄道:「賤妹這個名字不好,你跟我姓叫許明照吧,前途光明一片。」
後來我怎麼親手將她抓回來的?
那是村子裏的人來找爸爸喝酒,喝醉時多看了我幾眼,說了醉話:「賤妹如今也快成大人了,她媽那麼好看,以後肯定長大了也不錯。
「老李咱們都是一個村子裏的,到時候賤妹可不能要高價啊。」
那天晚上後,媽媽就像是在想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一樣。
直到第二天,她拉着我說:「明照,你聽媽媽給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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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她這輩子就這樣了,讓我一定要走出大山。
她教了我自保的法子,她紅着眼拉着我:「明照,媽媽也不想做這個壞人,可是沒辦法啊,你是我孩子,我得爲你做打算。
「她們本來也逃不出去的,等媽媽來世再贖罪。」
我哭着不要,媽媽第一次狠心打了我。
她跟我排練了一次又一次。
媽媽說:「明照,你有機會能出大山後,要記住不要回頭要一直跑,一直跑。
「記住你姥爺的地址,你去找他們,你姥爺和姥姥是老師,他們會代替媽媽照顧你,你也要代替媽媽照顧他們。」
陶瑩瑩扯住我的褲腳:「我在關你媽媽的地方待過,她寫了一屋子你的名字。
「許明照,幫幫我們吧。」
我將陶瑩瑩扶起來,等我爸回來我才走,走的時候陶瑩瑩臉上還有個巴掌印。
我不滿地對我爸道:「爸,她差點碰到我肚子了,這可是向陽哥的孩子,要是出什麼事了怎麼給他交代。」
我走出去,便聽到了裏面傳來陶瑩瑩的哭喊聲。
時間過得很快,我肚子開始越來越大,醫生說要讓我多走動。
於是我逛完整個村子,又纏着向陽哥帶我下山去。
我偷偷給陶瑩瑩的父母打了電話,那邊立馬傳來哭腔,我將事情長話短說後,又給另外一個電話打了過去。
接電話的人聲音有些蒼老,我沒有說話,在對方快要掛了電話時我纔開口:「您認識許薇嗎?」
那邊聲音瞬間激動帶着顫音:「你是誰,你是不是知道我女兒的消息了?」
見我沒說話,對方聲音帶着哭腔:「求求你,求求你把我女兒的消息告訴我們,我們可以給你錢,你要多少我們都湊給你。」
我不知道我實話實說了會得到他們喜愛嗎?
我想大概不會的吧,畢竟我是他們女兒的恥辱。
後來的這段時間我頻繁下山,村子裏的人沒有手機,我又是土生土長的山裏人。
周向陽對我放心得很,直到我快要臨盆了。
那天我害怕得很,肚子上一陣陣的絞痛讓我恨不得死了。
我快要昏迷的時候,想到了我曾經看到的場景,便又努力睜開眼睛。
所幸我很幸運,我順利生下了孩子。
只可惜是個女孩。
要是男孩就好了,在這個村子裏男孩子就能好好過完這一輩子了。
看到孩子那一刻,我無比慶幸我所做的決定。
陶瑩瑩說我們兩個力量太小了,她要聯合村子裏其他被拐賣的女人。
我拒絕了她,我不信任何人。
向陽哥雖然因爲我生的是個女兒並不高興,但還是準備辦滿月酒,他說村子裏已經許久沒有喜事了,得大傢伙一起熱鬧熱鬧。
滿月酒前一天,我裹得嚴嚴實實出了門,在山的高處找到了信號給陶瑩瑩的家裏人發了消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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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他們把事情鬧大,陶瑩瑩說社會輿論的力量很大,只要能把事情鬧大,便不會放任不管。
我不懂,我只知道陶瑩瑩想逃的心比我強,她不會害了自己的。
我告訴陶瑩瑩的父母,到時候跟着警察和記者一起來!
前段時間我挺着肚子,逛遍了村子裏的每一家。
用陶瑩瑩家人給我寄來的手機,將每一個被拐賣來的女人的生活都偷偷錄了下來。
陶瑩瑩在看到自己女兒的情況時心急如焚。
當即便要上來救人,可是被我制止了。
如果他們獨自來,大概率不僅陶瑩瑩走不了,他們也離不開村子。
村子不可能開這樣的先例讓人把女人們帶走的。
按我們計劃,便是陶家父母將視頻發到網上,然後等輿論發酵,再帶着警察記者們上山。
只有這樣被拐來的女人才有全部回家的可能。
滿月酒的第三天,陶瑩瑩父母還沒來,周向陽便知道了消息。
村子裏他有部最新款的手機,只因爲信號不好,他過了好幾天才發現視頻。
他從視頻的角度稍加推斷便找到了我。
周向陽真的很聰明,他大概是遺傳了他的媽媽,比我們村子裏的許多人都聰明,自然也比我聰明。
所以當他找到我的時候,直接便揪着我的頭髮拖了出去。
他叫來全村的人,將我狠狠地丟在地上,一腳踩在我的臉上:「大傢伙來看,這便是我們村子裏的白眼狼。
「她把那些女人的視頻發到了網上,現在有大批的媒體和警察在來咱們村的路上。
「你們媳婦就要被這個賤人弄沒了,你們孩子因爲這個賤人沒了媽媽!」
周向陽的腳狠狠在我臉上碾來碾去,「李賤妹,我從來沒有想過你竟然有這樣的心。
「你是我們村子裏出生的孩子,你應該跟我們一條心啊!
「你是要毀了咱們這個村子嗎?就爲了那些外人?」
臉被磨得生疼,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天我被打得半死,像那些被拐來的女人一樣關在了豬圈裏。
原來媽媽曾經就是這樣的滋味。
我本就剛從月子裏出來,又捱了打,整個人都迷迷糊糊。
等再醒來的時候,我看到是陶瑩瑩,她紅着眼說:「許明照你堅持住,我爸帶着人上山救我們了,警察他們隨後就到。」
陶瑩瑩扶着我出去,我朝着她搖了搖頭:「你們走吧。」
她們可以回家,我卻無處可去。
我離了這裏又能去什麼地方?
周向陽說得對,我幫着外人毀了這裏。
我是人販子女兒,身上流着骯髒的血,我離不開這裏的。
陶瑩瑩還想勸說什麼,卻被我推了推。
最後她勸不動我,只能離開。
其實我是有個請求想請她幫忙的,可是我又不敢說出口。
我的女兒我想讓她帶出去,交給姥姥姥爺養育。
可是他們會接納她嗎?
算了吧。
我剛走了兩步,陶瑩瑩又回來了,她拉着我的手抬眸看向我:「你把孩子給我, 我幫你養大。
「許明照,就當報答你幫我的恩情。
「我現在這樣,出去了大概也不會再結婚生子,就把孩子給我吧, 讓我以後有個依靠。」
我看着陶瑩瑩, 突然視線就有些模糊,媽媽年輕的時候大概也跟她一樣善良吧。
眼淚早已經止不住, 我最後還是不忍心, 偷偷將孩子抱了出來。
孩子放在偏屋, 周向陽說一個丫頭片子而已, 哭了去看看就行了。
這也正好方便了我將她帶出來。
我將孩子給陶瑩瑩後, 轉身離開,陶瑩瑩拉了拉我:「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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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張了張嘴什麼都沒有, 她跟周向陽一樣都是個聰明人。
她知道我在村子裏的日子過不下去了,我不離開便只有一個選擇。
我朝着她擺了擺手:「走吧。
「她外祖家在南山路二十七號,電話號碼你應該有的。」
早在之前我就把姥姥姥爺的電話告訴過陶瑩瑩,說如果有機會出去讓她去看看老人。
陶瑩瑩甕聲應了下, 隨後輕聲道:「許明照, 我走了。」
我回到房間裏,拿着菜刀走到周向陽面前,狠狠朝着他腦袋砍了下去。
他纔剛驚醒就沒了氣, 我轉身回了家,我爸被打暈在地上。
我仔細端詳着他那張黝黑又醜陋的臉, 拿起石頭砸得稀爛。
火光燃起, 我坐在地上, 好像看見了媽媽。
她摸着我腦袋輕聲說:「明照,媽媽將你帶到了這個噁心的地方, 對不起。」
我笑着搖頭,視線又開始模糊了, 我真的好愛哭啊。
我幫媽媽殺了他了。
媽媽可以安息了。
我按着媽媽說的方式活着,可是在看到那些像媽媽一樣的人我心軟了。
媽媽沒有得到的自由,我想萬一她們能代替媽媽實現呢。
陶瑩瑩是我最看好的人,她果然走了出去。
番外
陶瑩瑩剛走出村子,便看到村子裏冒出火光。
警察和消防員都趕了過去, 那晚沒逃出來的女人也被救了下來。
媒體大肆報道, 在看到周向陽和那姓李的都死了後她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有些不甘心的人, 對着媒體又哭又鬧地說要把自家孩子的媽, 自家媳婦找回來。
都已經睡過覺生過孩子了,那便是他們家的人了。
這些女人太狠心了, 他們要求政府將人還回來。
甚至找了媒體去哭訴孩子多可憐, 只不過現在網友都很清醒。
無一人同情他們,他們說那是罪證,那是恥辱。
鋪天蓋地地謾罵他們無恥。
陶瑩瑩帶着孩子去找了許家兩夫妻。
兩人已經上了年紀了,在看到孩子的時候, 他們小心翼翼地問道:「這是我女兒的孩子?」
陶瑩瑩搖了搖頭:「你們的重外孫。」
兩人偏過頭不停地抹眼淚,最後顫顫巍巍問道:「她們人呢?」
陶瑩瑩沒有回答,但是他們也猜到了結果。
許家兩老紅着眼看着陶瑩瑩:「以後常帶孩子來。」
陶瑩瑩輕輕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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