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舅舅家勤工儉學被白嫖後

高考結束,去大舅的飯館打工,路上刷到一條帖子。
【答應了我姐讓她女兒來幫工,可我後悔了,給自家人幹活怎麼還帶要錢的,求問怎麼省下這筆錢。】
點贊最高的回覆是這樣的:
【看我操作,教你如何收穫免費牛馬。】
【首先,不要主動提工資,她肯定也不好意思開口問,最後給多少全看你心意。】
【其次,讓她跟着你們喫住,不僅能隨叫隨到,多晚都能使喚,還能扣一筆食宿費。】
【最後,當着她的面你要使勁誇,提高她的工作積極性,背地裏就跟她媽打小報告,挑些小毛病說她天天偷懶。】
【我保證,她要是敢找你要工資,她媽能一巴掌糊她臉上,甚至還得謝謝你照顧她嘞……】
看完帖子後,我還在心疼那個被親人算計的女孩,感慨幸好自己大舅不一樣。
可等我見了大舅,他第一句話卻是:
「朵朵好好幹,大舅肯定不會虧待你!這不房間都給你收拾出來了,這兩個月就跟着大舅住,省得來回跑太折騰……」

-1-
高考結束後的第三天,爲了攢學費,我到大舅家的土菜館打工。
「朵朵!這邊!」
大舅洪亮的聲音從飯館Ṱŭₓ裏傳來。他穿着一件沾滿油漬的白圍裙,臉上堆着笑容朝我招手。
「大舅好。」我拉着行李箱快步走過去,心跳加速。
這是我第一次打工,也是第一次離開家獨自生活兩個月。媽媽說過,大舅人很好,一定會照顧我。
大舅接過我的行李箱,熱情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路上累了吧?走,大舅帶你看看住的地方。」
他領着我穿過飯館大堂,中午的客流已經散去,幾個服務員正在收拾桌子。
「朵朵好好幹,大舅肯定不會虧待你!」大舅的聲音突然在我耳邊響起,語調熱絡得有些誇張。
「這不房間都給你收拾出來了,這兩個月就跟着大舅住,省得來回跑太折騰……」
我的心猛地一沉,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
就在一小時前的地鐵上,我刷到的那條帖子裏的內容閃電般掠過我的腦海——「讓她跟着你們喫住,不僅能隨叫隨到,多晚都能使喚,還能扣一筆食宿費。」
不會的,我立刻否定了這個荒謬的聯想。
大舅和媽媽感情一直很好,每年春節都會給我們家送年貨。我一定是太敏感了。
「怎麼了朵朵?臉色這麼難看?」大舅關切地問。
「沒事,可能是有點中暑。」我勉強笑了笑,跟着大舅來到飯館後面的一個小房間。
房間很簡陋,只有一張單人牀、一個衣櫃和一張小桌子,但收拾得很乾淨。
「以後這就是你的房間了,離飯館近,多方便。」大舅笑着說,「你先休息一下,四點過來熟悉工作。對了,你舅媽晚上會多做幾個菜,算是給你接風。」
「謝謝大舅。」我點點頭,心裏那點疑慮被大舅的熱情沖淡了不少。
等大舅離開後,我坐在牀邊,從包裏掏出手機。
那條帖子還停留在我的瀏覽記錄裏,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進去。帖子的點贊數已經破萬,評論區裏全是類似的「經驗分享」。
【我家侄女去年暑假來幫忙,我直接說「都是一家人談錢傷感情」,最後給了 500 塊打發,她還感恩戴德的。】
【樓上太善良了,我直接說工資抵了她在我們家喫住的費用,她媽還覺得欠我人情呢!】
我的手開始發抖。
這些文字像刀子一樣剜着我的心。
不,大舅不會這樣的,他和這些人不一樣。
我關掉手機,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負面的事情。

-2-
下午四點,我準時出現在飯館。
大舅把我介紹給其他員工:「這是我外甥女喬朵朵,高考剛結束,來幫忙兩個月,大家多照顧。」
前臺李姐笑着跟我打招呼,後廚的王師傅點點頭算是認識了。大舅開始分配工作:「朵朵,你先跟着李姐學收銀,忙的時候也幫忙端端盤子、收拾桌子。」
第一天的工作比我想象的累得多。
晚上六點到八點是客流高峯,我不停地在收銀臺和餐桌之間穿梭,記菜單、結賬、收拾餐具。
我的腳底板生疼,後背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但我咬牙堅持着,不想給大舅丟臉。
「朵朵,把這張桌收拾了!」
「朵朵,去後廚端菜!」
「朵朵,客人要加啤酒!」
我的名字在飯館裏此起彼伏,我像個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晚上十點,最後一桌客人終於離開,我癱坐在椅子上,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辛苦了朵朵,」大舅走過來,遞給我一瓶礦泉水,「第一天感覺怎麼樣?」
「還好,就是有點累。」我接過水,一口氣喝了半瓶。
「剛開始都這樣,過幾天就習慣了。」大舅拍拍我的肩膀。
「對了,明天早上六點要去市場採購,你跟我一起去,學學怎麼挑新鮮食材。」
「六點?」我愣住了,「可是昨天說工作時間是上午十點到晚上九點……」
大舅的笑容僵了一下。
「哎呀,自家人幫忙哪能分那麼清楚?採購也就一兩個小時的事,回來你可以休息會兒。你舅媽會準備早飯,咱們喫了直接去。」
我想起那條帖子裏的另一句話——【讓她跟着你們喫住,不僅能隨叫隨到,多晚都能使喚。】
我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回到房間已經快十一點了,我草草衝了個澡就倒在牀上。
手機震動了一下,是媽媽發來的消息:「朵朵,第一天工作怎麼樣?大舅對你好嗎?」
我盯着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懸停了好久,最後只回復:「挺好的,大舅很照顧我。」
我不能讓媽媽擔心。
也許真的是我想多了,大舅只是太忙了,沒注意時間安排。
我這樣安慰自己,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3-
第二天早上五點四十,我的鬧鐘響了。
我強撐着爬起來,簡單洗漱後就跟着大舅去了菜市場。
採購回來已經八點半了,我本想回房間休息,卻被大舅叫住:「朵朵,幫忙把菜搬到廚房,然後準備一下,馬上要開門了。」
就這樣,我連軸轉到了中午。
午飯時間,飯館座無虛席,我忙得連喝口水的時間都沒有。下午兩點,客流終於減少,我靠在牆上喘口氣。
「朵朵,別偷懶啊,」大舅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去把門口的垃圾倒了,然後擦擦桌子。」
我咬着嘴脣點點頭,拿起抹布開始幹活。
經過收銀臺時,我聽到李姐小聲嘀咕:「老闆對自家外甥女可真夠狠的,比對我們還苛刻。」
我的心像被針紮了一下。
下午的工作依然繁重,到了晚上九點,我已經站了將近十五個小時。我的腳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鑽心地疼。
「朵朵,今天表現不錯!」大舅在打烊後誇我,「到底是年輕人,精力就是旺盛。明天繼續保持啊!」
我勉強笑了笑,沒敢提工資的事。
按照約定,我應該每天工作十小時,月薪三千。
但這兩天我工作了將近三十個小時,大舅卻連工資的事情都沒主動和我提。
再等等吧,我想着,幹滿一週我和大舅提醒下。
沒想到第三天中午,我正在收拾桌子,聽到大舅和舅媽在後廚說話。
「……那丫頭幹活挺賣力的,比僱人划算多了。」是大舅的聲音。
「你打算給她多少錢?」舅媽問。
「給什麼錢?管喫管住就不錯了。」大舅嗤笑一聲,「我看了網上的攻略,對付這種來幫忙的親戚小孩最有用了。先不提工資,幹到最後隨便給點打發就行。」
「可她媽是你親姐啊,這樣不好吧?「舅媽有些猶豫。
「親姐怎麼了?她女兒來我這兒是學經驗的,我還要給工資?再說了,我供她喫住不要錢啊?」大舅理直氣壯地說,「網上都說了,這種小孩最好糊弄,最後還得感謝咱呢!」
我的血液瞬間凝固了。手中的盤子「啪」的一聲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誰在那兒?」大舅厲聲問道。
我站在原地,雙腿像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
大舅從後廚走出來,看到是我,臉色變了變:「朵朵啊,怎麼這麼不小心?」
「我……手滑了。」我低聲說,蹲下去撿碎片,手指被劃破了一道口子,血滲出來,但我感覺不到疼。
「小心點,這些盤子都是錢買的。」大舅皺眉,「收拾完去前臺幫忙,李姐一個人忙不過來。」
我麻木地點點頭,心裏卻掀起了驚濤駭浪。
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那條帖子裏的每一條建議,大舅都在嚴格執行。
【不主動提工資、提供食宿以便隨時使喚、表面誇獎背地裏算計……】
他甚至爲此感到得意。
晚上回到房間,我鎖上門,終於讓忍了一天的淚水決堤而出。
我掏出手機,想給媽媽打電話,卻又放下了。
媽媽身體不好,常年喫藥,如果知道這件事,一定會和大舅吵架,然後自責不已。
我擦乾眼淚,打開手機備忘錄,開始記錄這兩天的工作時間和工作內容。
如果大舅真打算按照網上的「攻略」來對付我,那我也不會坐以待斃。
第二天早上,當大舅又一次在約定工作時間外使喚我時,我深吸一口氣,抬起頭直視他的眼睛。
「大舅,我想我們需要談談工資和工作時間的問題。」
大舅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4-
飯館後廚的嘈雜聲突然變得很遠,我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工資?」大舅重複了一遍這個詞,聲音裏帶着不可思議,「朵朵,咱們是一家人,談錢多傷感情啊。」
我攥緊了手中的抹布,兩天前磨出的水泡還在隱隱作痛,但我站得筆直。
「大舅,當初說好的是一個月三千,每天工作十小時。可這三天我每天都工作十五小時以上。」
大舅的表情鬆弛下來,彷彿聽到了什麼可笑的事情。
「哎喲,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計較?大舅供你喫供你住,這不都是錢?再說了,讓你多幹點活是鍛鍊你,年輕人喫點苦怎麼了?」
我深吸一口氣,指甲掐進掌心。
那條帖子裏的每一句話都在我腦海中迴響。
「大舅,我只是想要一個明確的工作時間和報酬標準。」我儘量讓聲音保持平穩。
「我可以不要食宿補貼,但超時工作的部分應該按法律規定算加班費。」
大舅的臉色徹底沉了下來。
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腕,用力把我拉到後廚沒人的角落。
「喬朵朵,你媽沒教過你要感恩嗎?」
他壓低聲音,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
「我這是給你機會,你知道現在工作多難找嗎?一個高中畢業生,誰給你開三千一個月的工資?」
我掙脫他的手,後背抵在冰涼的牆面上。
「可我已經在這裏工作三天了,每天從早到晚,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如果按最低小時工資算,您至少應該——」
「夠了!」大舅突然提高音量,後廚的幾個幫工都轉頭看過來,「你要算賬是吧?好,咱們就算算!」
「你住的那個房間,按市價一個月至少一千五。一天三頓飯,算你三十塊,一個月九百。還有我教你的那些經驗,放在外面都是要交學費的!」
我的眼眶發熱,但硬是沒讓眼淚掉下來。
大舅的話像一把鈍刀,一下下割着我的心臟。
我原以爲至少能得到一點親情溫暖,沒想到在他眼裏,我只是一個可以壓榨的廉價勞動力。
「那從今天開始,我不喫這裏的飯,也不住那個房間了。」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我只要我應得的工資。」
大舅冷笑一聲:「行啊,長本事了。那你現在就走,一分錢也別想拿!我倒要看看你媽知道了會怎麼說。」
他掏出手機,作勢要打電話。
我的心猛地一縮,媽媽有高血壓,受不了刺激。
但這一次,我沒有退縮。
「您打吧。」我直視着他的眼睛,「正好讓媽媽評評理,看看她弟弟是怎麼欺負她女兒的。」
大舅的手指懸在撥號鍵上方,楞住了。
他沒想到我會這麼強硬。
我們就這樣對峙了幾秒,最終他悻悻地收起手機。
「不識好歹的東西。」
他咬牙切齒地說,「今天干完就給我滾蛋!」
轉身離開時,我的腿軟得像麪條,但心裏卻湧起一股奇異的輕鬆感。我終於說出來了,終於爲自己抗爭了一次。

-4-
回到大堂,李姐擔憂地看着我:「沒事吧?」
我搖搖頭,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大舅故意當着所有員工的面使喚我幹最髒最累的活:清理堵塞的下水道、刷滿是油污的排風扇、搬運沉重的食材箱。
每完成一項任務,我都默默記在手機備忘錄裏:14:30-15:15,清理下水道;15:20-16:40,清洗排風扇……
下午四點,我正在擦玻璃門,聽見大舅在收銀臺和舅媽說話:「……跟她媽一個德行,不識抬舉!我本來還想着最後給她千把塊錢,現在一分都別想拿!」
「你別太過分,」舅媽的聲音裏帶着猶豫,「好歹是你外甥女……」
「什麼外甥女?白眼狼還差不多!」大舅啐了一口,「今晚就讓她滾蛋!」
玻璃映出我蒼白的臉,眼睛紅得像兔子。我用力擦掉一塊頑固的污漬,彷彿這樣就能擦去心裏的委屈。
下班時間到了,我換下工作服,拿着記滿工作時間和內容的手機走向大舅。
他正在算賬,頭也不抬地說:「滾吧,別再讓我看見你。」
「大舅,根據《勞動法》規定,勞動者有權獲得勞動報酬。」
我儘量讓自己的聲音不發抖,「我這三天總共工作了 48 小時,按最低小時工資算,您應該支付我 432 元。」
大舅猛地抬起頭,像看怪物一樣看着我:「你瘋了吧?跟ẗú₈我講法律?」
「如果您拒絕支付,我將向勞動監察部門投訴。」
我把事先查好的法律條款念給他聽,「用人單位未按照勞動合同約定支付勞動報酬的,勞動者可以解除勞動合同,並要求支付賠償金。」
大舅的臉色由紅轉青,最後變得煞白。他猛地拍桌而起:「喬朵朵!你媽知道你這麼沒大沒小嗎?」
「我會把一切都告訴媽媽。」我忍無可忍,直視着他的眼睛大聲道「包括您是怎麼按照網上的攻略,計劃一分錢不給我的。」
大舅的表情凝固了。
他沒想到我聽到了那段對話。
沉默在空氣中蔓延,舅媽不安地搓着手。
最終,大舅從收銀機裏抽出五張百元鈔票ŧūₒ,狠狠摔在桌上:「拿去!以後別叫我大舅,我沒你這樣的外甥女!」
我彎腰撿起散落的鈔票,手指微微發抖。這不是我想要的結果,但至少我捍衛了自己的尊嚴和權利。
「謝謝。」我輕聲說,轉身走向員工休息室去拿我的行李。
李姐跟了進來,悄悄塞給我一張紙條:「這是我表妹工作的餐廳在招人,老闆人很好,你去試試。」
我感激地抱了抱她。
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這一點溫暖讓我差點又掉下眼淚。
拖着行李箱走出飯館時,夕陽把街道染成橘紅色。
我站在路邊,一時不知道該去哪裏。
回家?
不,我不能讓媽媽擔心。
住旅館?太貴了,我剛拿到的五百塊得省着用。
手機震動起來,是媽媽打來的電話。我深吸一口氣才接起來:「媽?」
「朵朵,你大舅剛給我打電話了。」媽媽的聲音裏帶着疲憊,「他說你……唉,到底怎麼回事?」
我的喉嚨發緊,所有的委屈湧上來,又被我硬生生壓下去。
「媽,大舅根本沒打算給我工資。他按照網上教的方法,想讓我白乾兩個月。」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
「你現在在哪?」媽媽終於開口,聲音比剛纔堅定了許多。
「剛離開飯館,準備找地方住。」
「先去你小姨家,我馬上給她打電話讓她照顧你,我馬țù₂上坐車來接你。」媽媽說,「朵朵,對不起,媽媽不該讓你出來喫苦。我沒想到你親舅舅他會——」
「不是您的錯。」我打斷她,眼淚終於掉下來,「我沒事,真的。」
掛斷電話後,我在路邊長椅上坐下,翻出那條帖子又看了一遍。
評論區裏全是類似的「成功案例」,看得我胸口發悶。
原來有這麼多人和我一樣的遭遇,而大多數人選擇了忍氣吞聲。
我打開微博,把這幾天的經歷寫了下來,附上了那張【免費勞動力攻略】的截圖。標題很簡單:《高考後去親戚店裏打工,他們卻想讓我當免費勞動力》。
點擊發送的那一刻,我的手在發抖。
我不知道這會帶來什麼後果,但我知道,沉默只會讓更多像我一樣的人受害。

-6-
去小姨家的公交車上,我的手機開始不停震動。
微博提示音接連不斷,轉發、評論、點贊數瘋狂上漲。我忐忑地點開評論區:
「太真實了!去年暑假去姑姑家店裏幫忙,說好給工資最後只給了兩百塊打發!」
「支持樓主維權!這種親戚最噁心了,專坑自家人!」
「建議向勞動局投訴,一告一個準!」
一條私信跳出來,是一個叫「勞動者權益援助」的賬號:「您好,我們看到了您的微博,願意爲您提供免費法律諮詢和幫助。」
我沒有第一時間點回復接受幫助。
此刻的我,私心裏還掛念着親情。
我擔心把大舅曝光後弄沒了他的生意,我媽媽那邊不好做。
我吐掉鬱悶,讓自己以輕鬆的姿態去小姨家。
小姨家在城東的一個老小區。
剛按響門鈴,門就開了,小姨一把將我拉進屋:「朵朵啊,受委屈了吧?快進來!」
小姨家的溫暖讓我緊繃了幾天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
洗完熱水澡,我躺在客房的牀上,翻看手機裏記錄的工作內容和時間。
微博已經有一千多條轉發,甚至有媒體賬號聯繫我想要採訪。
小姨也看到了。
我以爲她會怪我把家醜往外說。
沒想到她皺了皺眉頭,跟我說了她和大舅老死不往來的原因。
原來大舅開的土菜館生意很紅火,但是他習慣性的壓榨家裏來他那邊歷練的後輩,因爲這事,小姨早就和他鬧掰。
她說:「你大舅就是那些黑心老闆的影子,專坑自己家裏人。你把事情曝光,給那些相信親戚的孩子們一個提醒,也算是對得起這幾天的苦了。」
「早知道你是去他那邊打工,我就應該攔着你媽。」
聽到她這樣說,我回復了那個「勞動者權益援助「的賬號,約定明天去他們辦公室詳談。
這一次,我要用法律武器捍衛自己的權利,給同齡被壓迫的孩子們上一堂維權課。
接受採訪後,微博不出意外的又炸了。
我舅那邊給我瘋狂打電話,但我一律不接聽。
他急了。

-7-
採訪播出去的當天,大舅就火急火燎地趕到了小姨家。
「我來找朵朵!」
沒等小姨回答,大舅已經擠進門來。
他手裏提着兩盒精美禮盒,臉上堆着我熟悉又陌生的笑容。
「朵朵啊,」大舅把禮盒放在茶几上,「大舅來看你了。咱們之間有些誤會要解除。」
「你說你這孩子,有委屈不跟自家人說,怎麼盡信外面的壞人。你都不知道你那幾句話差點讓你舅舅破產。」
我不吭聲。
大舅見 pua 不了我,又搓了搓手:「昨天是大舅態度不好,咱們是一家人嘛,有什麼不能好好說的?」
我盯着他油光發亮的額頭,那裏沁出細密的汗珠。
他明顯很緊張,卻強裝鎮定。
「大舅今天來有什麼事?」我直接問道,聲音比想象中平靜。
大舅的笑容僵了僵,隨即更加燦爛:「瞧你這孩子,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他推了推那兩盒禮品,「這是店裏新出的禮盒,特意給你帶的。」
小姨站在一旁,雙臂交叉在胸前,臉上寫滿了不信任。
大舅見我不接話,終於沉不住氣了:「朵朵啊,你那微博能不能刪了?你看,都是一家人,鬧大了多不好看。」
果然是爲了這個。我深吸一口氣:「大舅,我只是說了事實。」
「什麼事實!」大舅的音量突然提高,又馬上壓下來,「大舅承認昨天態度不好,但你說我’壓榨’、’剝削’,這不是污衊嗎?」
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個信封,推到我跟前:「這是兩千塊錢,比你算的還多。你把微博刪了,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看着那個微鼓的信封,突然覺得可笑。
我據理力爭,丟失尊嚴纔拿到本該給的勞動報酬五百。
今天,他主動送上門兩千,只求我刪掉那條微博。
「大舅,」我直視着他的眼睛,「您不是因爲覺得對不起我纔來道歉的,您是因爲被曝光了,影響生意了纔來的,對嗎?」
大舅的臉色變了:「喬朵朵!你別給臉不要臉!」
「張強!」小姨厲聲打斷他,「這是我家,你注意點!」
大舅深吸一口氣,強行平復情緒:「朵朵,你還小,不懂社會複雜。你那個微博,已經有人找到我們飯館去罵了,今天早上還接到好幾個取消預訂的電話。」
他掏出手機,點開一條新聞給我看:「你看看,連電視臺都報了!你知道這對生意影響多大嗎?」
我掃了一眼,是本地民生頻道報道我的微博事件,評論區裏已經有人扒出了「老張家菜館」的具體ṱŭ₌位置和電話。
我不做出刪除的表態,他氣急站起來,一副是你們逼我撕破臉的混子Ţŭ₃模樣。
我擔心他傷到小姨,便給她使了眼色,匆匆說「我可以刪微博,但有個條件。」
大舅眼睛一亮:「你說!」

-8-
我拿出手機,調出備忘錄。
「按照我們最初的約定,一個月三千,每天工作十小時。」
「我這三天工作了 48 小時,相當於四天半的工作量。您應該付我 450 元,加上您單方面解約,按《勞動法》應該額外支付一個月工資作爲賠償金,總共 3450 元。」
大舅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你搶劫啊?!我已經給你錢了吧。」
「這是法律規定。我是已經拿到了規定工資,但是賠償款還沒拿。」我平靜地說,「還有,我需要您公開道歉,承認確實存在剋扣工資和超時用工的問題。」
「你做夢!」大舅捏緊拳頭,用力踹翻了凳子,「喬朵朵,我算是看透你了!爲了錢連親舅舅都能出賣!」
他真的要打我們了。
這時,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張強!」
我們同時轉頭。
媽媽站在門口,臉色蒼白但眼神堅定。她快步走進來,站在我身邊。
「姐?你怎麼來了?」大舅的氣勢瞬間矮了半截。
「我要是不來,還不知道你怎麼欺負我女兒呢。」媽媽的聲音很輕,但每個字都像刀子。
「朵朵都告訴我了,你從一開始就沒打算給她工資,對吧?」
大舅支吾着:「我……」
「網上那篇【攻略】我也看了。」媽媽繼續說,「張強,你可真是我的好弟弟啊,算計到自己外甥女頭上。」
我看着媽媽側臉,鼻子一酸。
她一定沒睡好,眼下掛着濃重的黑眼圈,但此刻她站得筆直,像一堵牆擋在我和大舅之間。
大舅惱羞成怒:「行啊,你們母女聯手是吧?我告訴你們,不刪微博是吧?好!以後咱們斷絕關係!你們別想再從我這兒得到一分錢好處!」
「我們從來沒圖過你什麼。」媽媽冷冷地說, 「倒是你,每年春節送點臨期的年貨, 就覺得自己是大善人了?朵朵爸爸生病時找你借兩萬塊錢,你是怎麼說的?【親兄弟明算賬】, 要跟我們收五分利息!」
這是我第一次聽媽媽提起這件事。大舅的臉色變得難看極了。
「滾出去。」小姨突然開口, 「張強, 從我家滾出去。」
大舅看看我們三個, 抓起那個裝錢的信封, 惡狠狠地說:「好, 很好!喬朵朵, 你給我等着!我看你能囂張到幾時!」
他摔門而去,震得牆上的掛畫都晃了晃。
房間裏一時寂靜無聲。然後,媽媽突然抱住我, 她的身體在微微發抖。
「朵朵, 對不起, 媽媽應該早點發現的。」她的聲音哽咽了。
我回抱住她,聞到她身上熟悉的藥香:「媽, 沒事了, 我也是喫一塹長一智,再也不會被人欺負了。」
小姨嘆了口氣,拿起手機:「你們看, 朵朵的微博又漲了好多轉發。」
我接過手機, 驚訝地發現轉發量已經突破五萬。
最新的一條轉發來自ẗũ̂₅一個知名律師:「已聯繫博主提供法律援助。用人單位剋扣工資、超時用工違法, 親戚關係不是藉口。」
更讓我震驚的是,評論區裏有人貼出了大舅飯館的衛生檢查記錄, 顯示去年曾因食品安全問題被處罰。
還有人爆料飯館長期不給員工交社保。
……
「勞動監察部門已經關注此事。」另一條評論寫道, 「這種黑心老闆就該嚴查!」
小姨有些擔憂起來:「朵朵,事情鬧得這麼大,會不會——」
「媽,我做錯了嗎?」我小聲問。
「沒有。」媽媽斬釘截鐵地說, 「你只是說了真話。他既然做了老闆能賺那些錢,就要能履行社會責任義務。沒做好受到懲罰,這是應該的。」
安撫好我的恐懼, 媽媽陪我再次來到「勞動者權益援助」組織的辦公室。接待我的Ṭŭ̀₇還是上次的女律師。
律師姐姐幹練利落的翻看我帶去的工時記錄,「很多學生打工者都因爲【親戚關係】不敢主張自己的權利。」
她告訴我, 我向大舅追償的行爲很恰當, 倘若我大舅那邊不願意賠償,她們還會繼續跟進, 幫我打這場年輕人遭受不公的官司。
正說着,我的手機又響了。
是一個陌生號碼,但顯示是本地座機。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接了起來。
「請問是喬朵朵嗎?」一個男聲問道,「我是勞動監察局的,關於你在老張家菜館打工遭遇剋扣工資的情況,我們想找你瞭解一些細節。」
掛斷電話,陳律師笑了:「越來越多的人關注到你的案子,說明社會非常在意對你們的保護,這是好事。」
離開法律援助中心時。我的手機又響了,這次是大舅的號碼。
我深吸一口氣,接通了電話。
「朵朵……」大舅求饒了。
「我們談談吧,按你說的條件。」
我說:「不談了, 你先按要求整改自己的飯館吧。」
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我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 爲自己發聲不僅是爲了討回公道, 更是爲了讓那些習慣欺負別人的人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會忍氣吞聲。
而這個世界,終究還是有公平和正義存在的。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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