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骨髓

大三那年,我出於好心給陌生男子捐贈了骨髓。
兩年後男子病情復發,再次找到我,要求我捐獻。
我摸摸肚子,充滿歉意地開口:「不好意思,雖然我很想幫你,但是我懷孕了,現在捐不了骨髓,抱歉。」
沒想到對方咄咄逼人道:「你還年輕,打掉孩子以後還能再懷!可我要是沒有你的骨髓,就活不了啊!」
被我接連拒絕幾次,男子惱羞成怒,衝上來將尖刀狠狠刺進我的肚子裏,「我活不了,你的孩子也別想活!」
再睜眼,面前的男子充滿希冀的目光望着我,「求求你,再救我一次。」

-1-
那張陌生又熟悉的臉,再次出現在我面前時,我渾身一震。
「秦小姐,你之前救過我,是菩薩轉世的好心腸,還請你再救我一次。」
一樣的說辭,一樣的場景。
我的心中正掀起一場風暴,
前世我本以爲是做好人好事,沒想到卻給自己留下了致命的禍端。
看着眼前老實模樣的中年男人。
我捏緊手心,前世被人殺死的恐懼還縈繞在我的心頭。
想到腹中的孩子,我竭力遏制住內心的恐懼,一滴汗水順着額角隱入鬢髮。
我快速冷靜下來,頭也不回地朝前走去:「你認錯人了。」
還不等我走出幾步,口袋裏驟然響起熟悉的音樂。
沒等我反應過來,我的手一下子被人抓緊。
「別裝了,你就是秦曼!」
霎時間,雞皮疙瘩順着手臂蔓延到整具身體。
他手裏的手機停留在撥號界面,上面顯示的正是我的電話。
他的眼神里充滿了急不可耐的渴望,似乎恨不得馬上將我拉到手術檯上,爲他捐獻骨髓。
我懊惱自己爲什麼手機沒開靜音。
緊張和焦慮的情緒逐漸侵蝕我的思緒,我強裝鎮定下來,尋找脫身之法。
「是我呀,我是王武!您兩年前給我捐過骨髓的!」
他手舞足蹈地試圖讓我回憶起來,我不着痕跡地和他拉開距離,將包放到肚子面前保護起來。
「哦,原來是你啊,有什麼事嗎?」
我恍然大悟的樣子,讓他放下了警惕。
「秦小姐,我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舊病復發,我知道你是個大好人,求你再幫我一次吧!」
「最後一次了。」
我深吸了一口氣,故意苦笑道:「唉,不是我不想幫你……只是前段時間才我確診肺結核,實在是有心無力。」
聽到這話,他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眼神中似乎還有隱隱的責怪之意。
他仍不死心地問道:「有肺結核不能捐獻嗎?」
「肺結核是傳染病,這樣的骨髓是不健康的,不能移植,我也不想害了你。」
他低聲嘟囔道:「臭婊子,早不生病晚不生病,偏偏這個時候……」
爲了我和寶寶的安全,我權當沒聽到。
這人果真難纏,我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依舊沒有放我離開的意思。
「那你家裏有沒有什麼兄弟姐妹?」

-2-
王武的厚臉皮程度,又一次刷新了我的認知下限。
他這是把我當成他的私人骨髓庫了!
彷彿我們全家都欠他的,就應該爲他服務!
憤怒蠶食着我的理智,但爲了腹中孩子的安全,我不得不強壓怒火,故作無奈地開口:「王哥,我家裏就我一個孩子。」
沒想到他繼續蹬鼻子上臉:「那你總有爸媽吧?既然你的骨髓和我的能匹配,沒準你父母說不定也可以呢?」
我徹底沒了耐心,只想趕緊逃離。
他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當初好心救他一命,他非但不感恩,反而像條毒蛇般纏上我,甚至在前世將我逼上絕路!
我禮貌拒絕,換來的竟是慘死的結局。
曾經的我天真地以爲,世上再惡毒的人也該有底線。
可重活一世,我才明白有些東西,根本不配稱爲「人」!
我絕不可能讓家人捲入這場噩夢!

-3-
我做出一副傷心的模樣:「不瞞你說,我父親早逝,母親最近生了重病現在人還在 icu……」
他眼中難掩失望的神色,緊接着他眼珠子一轉,環顧四周。
我渾身血液瞬間凝固,這副樣子和前世他拿刀子捅我之前一模一樣。
他在打量周圍有沒有人!
眼見着他的手漸漸朝着身後摸去,前世那把寒光閃爍的匕首突然在記憶裏炸開,我喉嚨發緊,脫口而出:「我可以幫你問朋友!如果他們願意捐骨髓的話……」
他的動作猛然頓住,渾濁的眼珠死死盯着我。
那雙眼睛好像在說:如果你說錯一句話,我就送你上路。
「我就讓他們聯繫你!」
「那就好!那就好!謝謝你啊,秦小姐!」他咧開嘴笑着,臉上的褶子裏堆滿了虛僞的感激。
本以爲能趁機脫身,誰知他竟死死拽住我,開始喋喋不休地訴說自己的難處。
我盯着他上下翻動的嘴脣,指尖死死掐住掌心。
熟悉的鈴聲再一次響起,與之前催命般的刺耳鈴聲截然不同,這通電話就像黑暗中的曙光,照亮了我的世界。

-4-
是老公張瀟的電話。
「老公,我馬上就過來了,你別催了。」我幾乎是搶着接通電話,聲音不自覺地發顫。
「曼曼?」他敏銳地察覺到我的異常,「你在哪?出什麼事了?」
「我就在萬達廣場這邊,咱媽不是在住院嗎,我打算給她買套睡衣。」
他的聲音陡然緊繃:「不要掛斷電話,我馬上過來!」
我如釋重負地對着王武說道:「王哥,我老公過來找我了,有好消息我一定聯繫你!」
在他陰鷙的注視下,我死死攥緊手機朝着商場裏面快步走去。
直到轉過拐角,確認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我纔敢大口喘息。
劫後餘生的感覺讓我心底發顫,我雙腿發軟地跌坐在長椅上。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小腹傳來一陣隱隱的抽痛,讓我不自覺地蜷縮起身子。
好在張瀟的速度很快,沒多久就找到了我。
看到他的瞬間,滾燙的淚水控制不住地掉落,我撲在他的懷中,死死地抱住他的脖頸。
「沒事了,我在……」
我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眼前的景象開始扭曲模糊。
意識消散前的最後一刻,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
會不會這一切纔是幻覺?
也許我早就死在了王武的刀下,現在的重生不過是瀕死大腦編織的美夢……

-5-
再次睜眼,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白色。
旁邊人焦急的聲音響起:「曼曼!你醒了?」
視線隨着聲音來源處看去,是張瀟。
這一刻,懸着的心終於落地。
不是夢,我真的重生了!那些刻骨銘心的經歷,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張瀟的手緊緊包住我的,聲音裏帶着後怕:「到底出什麼事了?醫生說你再晚來一會兒,孩子可能就……」
說到這裏他突然哽住,深吸一口氣才繼續:「幸好萬達離咱家和醫院近。」
我焦急地抓住張瀟的手臂:「孩子呢?孩子沒事吧?」
「別怕。」他連忙回握住我顫抖的手,輕輕放在我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醫生說你只是受了驚嚇。雖然之前有先兆流產的跡象,但現在寶寶很健康。」
感受着肚子傳來的熱意,一陣酸楚湧上心頭。
我詳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刻意隱去了重生的部分。
這種事太過離奇,說出來恐怕張瀟只會覺得我驚嚇過度產生了幻覺。
當聽到那人竟敢打我家人的主意時,張瀟怒氣衝衝地罵道:「媽的,這人真不是個東西!你好心捐骨髓,反倒被他訛上了!」
他難掩擔憂:「你一個人出門,我實在不放心,不然讓咱媽來照顧你兩天?」
剛懷孕時他也提過這個建議,當時我覺得月份尚早,不好意思麻煩婆婆。
但此刻,我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經歷了這件事,我也不敢獨自一人上街了。
「對了。」張瀟突然想到什麼,「小宇不是高考完了嗎?我讓他提前來住幾天吧。」
弟弟秦宇確實打算來 A 市玩,只是沒想到會以這種方式提前。
想到有親人在身邊,我心裏踏實了幾分。
轉眼過了一個多月,我將之前那張電話卡註銷換了新號,王武就像人間蒸發一般,再沒出現過。
我的孕肚漸漸明顯,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軌。

-6-
這天,我帶着即將開學的秦宇去商場添置新衣。
「姐,這件怎麼樣?」秦宇舉着一件衛衣比畫着。
我正要回答,一個瘦骨嶙峋的身影突然從人羣中竄出,沒等我反應過來,那人死死地抓住我的手腕。
「秦曼!」那嘶啞的聲音彷彿從地獄傳來。
一股寒意順着脊背躥上來,我渾身如觸電般僵在原地。
是王武!
與上次見面相比,他簡直判若兩人。
他的面色灰敗如死人,手臂上佈滿針孔,整個人瘦得只剩一副骨架。
看來沒有找到新的骨髓捐獻者,他的病情已經急劇惡化。
「秦曼!」他嘶啞的聲音在我耳畔炸響,「爲什麼不接我電話?!」
他的手死死扣住我的手腕,我喫痛地驚呼出聲。
「找個骨髓有那麼難嗎?!」
王武的怒吼在店內炸開,我下意識後退幾步,後背抵上了冰冷的貨架。
秦宇一個箭步上前,像堵牆似的擋在我前面。
他利落地擼起袖子,眉頭緊蹙:「你誰啊?大白天發什麼瘋?」
緊接着,轉頭又壓低聲音問我:「姐,沒嚇着吧?」
我輕輕搖頭,緊緊地拉住他的臂膀,生怕他和王武起衝突。
誰料,王武卻突然暴起,拳頭砸在玻璃櫃臺上發出「砰——」的巨響。
「臭婊子!你不是說沒有兄弟嗎?」

-7-
他眼球佈滿血絲,唾沫星子飛濺:「現在倒冒出個弟弟來了?!」
我渾身一顫,餘光瞥見收銀臺後的店員,無聲地做了個「報警」的口型,小姑娘會意,哆嗦着摸向手機。
「這是我表弟。」我強作鎮定把秦宇往後拽,「王武,有話我們出去說。」
深藏在心底深處的恐懼,猶如一座大山將我壓得喘不過氣來,上輩子他拿起刀衝向我的時候,也是這種癲狂的眼神,我絕不能重蹈覆轍。
「賤人閉嘴!」
王武抄起貨架上的綠植砸過來:「輪得到你說話?!」
花盆在我們腳邊炸開,發出刺耳的聲響,秦宇將我牢牢護在身後,我低聲提醒道:「他精神不穩定,別刺激他!」
這時王武突然變臉,撲通跪倒在地:「小兄弟!」
他膝蓋蹭着碎玻璃往前挪:「求你救救我!只要配型成功,要多少錢都行!」
秦宇被這突如其來的轉變驚得後退半步,仍保持着防禦姿勢:「你先起來,有病就去醫院,在這鬧算什麼?」
「醫院?」
王武咬着牙,眼中滿是不甘:「我治了五年了,沒有骨髓,進醫院也沒用!」
變故橫生,他一把抓住秦宇的手腕,拽着他就往店門外走去,嘴裏神神叨叨地念叨:「Ŧṻ⁴你既然是秦曼的親戚,那你的骨髓肯定也有用,你現在跟我去醫院!」
我趕忙拉住秦宇的另一隻手,厲聲喝道:「王武,有什麼話好好說,你亂拉人幹什麼?!」
他猛地轉過頭,陰鷙的目光在我身上掃視。
突然,他的視線死死釘在我的腹部,瞳孔驟然收縮:「你……你懷孕了?!」
像是受到了極大的刺激,他惡狠狠地盯着我的肚子,一把推開秦宇朝我撲過來。
「憑什麼你可以懷孕?!」
這句話在我心裏劃過一絲異樣的感覺,來不及多想,我本能地護住肚子,踉蹌着往貨架後躲去。
「姐!小心!」秦宇反應極快,一個箭步衝上前。
他來 A 市這段時間天天泡健身房的效果,在此刻展露無遺。
他猛地扣住王武的肩膀,狠狠將他摜在牆上,手臂肌肉繃緊,青筋暴起。
王武拼命掙扎,嗓子裏擠出惡毒的咒罵聲:「賤人!你們憑什麼過得好?!憑什麼不救我?!」
突然,我眼角瞥見一道冷光閃過。
前世被利刃貫穿的劇痛彷彿在體內復甦,我渾身血液幾乎凝固,提醒道:「秦宇!他有刀!!」
秦宇反應很快,一腳將他手上的刀子踢飛出去。
王武被壓在牆上動彈不得,嘴裏還在不乾不淨地罵人:「臭婊子,賤人!你們憑什麼過得這麼好,來這麼好的店買衣服!」
「老天不公!憑什麼你們有這麼好的生活,而我只能天天在醫院裏躺着!憑什麼不給我捐骨髓!」
秦宇被他這套神經病般的邏輯氣笑了,冷嗤一聲:「我們欠你的啊,不給你捐骨髓你還記恨上了,拼夕夕砍到頭了是吧。」
就在這時,店外終於響起刺耳的警笛聲。

-8-
做完筆錄後,我和秦宇坐在警局的長椅上,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詳細敘述了一遍。
秦宇一開始還以爲王武是我的朋友,直到聽我說完,才知道這人不過是我大學時期偶然配型成功、好心捐獻骨髓的陌生人。
他的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拳頭攥得死緊,轉頭就對警察憤憤不平地控訴:
「警察同志,這人絕對心理有問題!我建議直接送精神病院鑑定,放出來純屬禍害社會!」
他越說越氣,聲音都拔高了幾分:「你們是沒看見,他聽到我姐懷孕的時候,那眼神恨不得衝上來把她肚子捅了!我姐當初還救過他的命,他就這麼恩將仇報?不就是看她是個女的,好欺負嗎?!」
饒是見多識廣的警察們,聽完王武的所作所爲也忍不住搖頭。
他們調取了店鋪監控,確認我們說的句句屬實,做完筆錄後便讓我們先離開,並表示會依法處理。
剛走出警局大門,張瀟就急匆匆地趕了過來,臉色煞白,額頭上還帶着細密的汗珠。
「你們沒事吧?!」他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目光在我和秦宇身上來回掃視,Ŧũₛ聲音裏滿是緊繃的擔憂。
我搖搖頭,勉強扯出一個笑:「沒事,就是有點嚇到了。」
可秦宇卻憋不住火,像倒豆子似的把整件事又複述了一遍,尤其是說到王武掏出刀的那一刻,張瀟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他一把拉過我的手,又拽過秦宇,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確認我們身上連道擦傷都沒有,才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緊繃的肩膀終於鬆懈下來。
「還好你們沒出什麼事。」
他低聲喃喃,後怕的情緒在眼底翻湧。
秦宇這時也冷靜了下來,回想起當時的場景,喉結滾動了下,聲音有些發乾:「草,現在想想,要是再慢一步,那把刀可能就……」
他沒說完,但我們都懂。
張瀟臉色陰沉,咬牙道:「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我馬上聯繫律師處理。」
秦宇憂心忡忡地看向我:「姐,我看這人不會善罷甘休。我馬上要開學了,姐夫又要上班,要不你先回老家住段時間?」
「小宇說得對。」
張瀟握住我的手,語氣溫和卻堅定:「你和弟弟先回老家住一陣子,等事情處理好了我立刻去接你。」
我輕輕點頭。
自從結婚後,我已經很久沒回過老家了,電話裏母親總唸叨着想我,這次回去正好可以陪陪她,也能安心養胎。
「好,我也想媽了。」
我撫着肚子說:「回去住段時間也好。」
沒承想,就在我們計劃回去的當天,意外發生了。

-9-
從 A 市到老家開車需要兩個多小時,張瀟今天正好調休,決定親自開車送我們回去。
出發前,我想起母親最愛喫大閘蟹,特意繞到萬達附近的生鮮超市,訂了一箱新鮮的大閘蟹。
裝好禮盒準備離開時,車子剛啓動,秦宇突然在副駕駛大喊:「停車!」
張瀟反應極快,一腳剎車踩到底。
輪胎與地面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好在車速不快,車子穩穩停住。
「有……有人突然衝出來……」
秦宇畢竟還是個涉世未深的孩子,遇到這種事情六神無主,聲音發顫,臉色煞白:「該不會撞到了吧?」
張瀟解開安全帶,沉聲道:「我下去看看。」
秦宇也連忙跟上:「姐夫,我和你一起。」
透過車窗,我看到兩人正在和一個坐在地上的身影爭論。
推開車門,一個尖銳的女聲刺入耳膜:「哎喲喂!你們開車不長眼啊!想撞死我是不是?!」
秦宇氣得臉色發青:「大姐,明明是你突然衝出來!我們剛起步,你就跑過來躺我們車面前,差點就要撞到你了!」
「什麼叫差點!」
那中年婦女一骨碌躺在地上,拍着大腿嚷嚷:「我腿都被你們撞斷了!要麼送醫院,要麼賠錢!」
我皺眉打量這個撒潑的女人,這個女人身材微胖,臉色蠟黃,總覺得在哪裏見過。
張瀟掛斷電話,冷聲道:「碰瓷是犯法的,你現在走,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哎喲喂!城裏人欺負我們鄉下人吶!」
她突然Ṱū₍提高嗓門,引得路人紛紛側目。
緊接着,她話鋒一轉:「要不這樣,你們把我家老王放出來,再給他捐個骨髓,這事就算了!」
我渾身一顫,突然想起她是誰了!
之前在醫院,她照顧過王武,她是王武的妻子。
秦宇暴跳如雷:「又是捐骨髓!你們家是聽不懂人話嗎?!我們認識你們嗎,就非纏着我們讓捐骨髓。」
他指着路口的監控:「你非要鬧是吧?這周圍可都是監控,我們可不怕事!」
李春英見狀,突然在地上打起滾來:「沒天理啊!他們誣陷我老公進派出所,現在還要撞死我啊!」
她這一嗓子,瞬間圍上來十幾個看熱鬧的路人。
圍觀的路人開始指指點點,秦宇哪見過這種陣仗,臉色煞白地攥緊了拳頭。
我一把將他拉到身後:「別理她,等警察來處理。」
李春英見我們不理睬,突然指着我鼻子破口大罵:「小賤蹄子,都是因爲你,你安安心心地給我們家老王捐骨髓不就沒那麼多事情了嗎?」
張瀟勃然大怒:「這都是什麼歪理,我老婆心好給你們捐過一次骨髓,你們反倒賴上了!」
李春英不以爲意:「她都捐過一次了,就不能再捐一次嗎?」
說完,她惡狠狠地瞪着我,就好像我做了什麼罪大惡極的事情一樣。
緊接着,像是看到什麼一樣,她驚愕地看着我:「你懷孕了?」

-10-
我低頭看着微微隆起的腹部,有些警惕地往後退一步:「關你什麼事!」
像是受到什麼刺激一樣,她大聲怒罵道:「去你孃的,你憑什麼懷孕啊!什麼肺結核,明明都是你的藉口,誰讓你在這個時候懷孕的!」
電光火石間,我突然想起來王武之前也說過,「你憑什麼懷孕」這句話,難不成他們沒有孩子,所以仇視其他有孕的人?
不等我反應過來,她竟然噌地一下站起來,直勾勾地盯着我。
張瀟和秦宇趕緊將我護在身後,張瀟怒喝一聲:「你想幹什麼?!」
見我被保護得好好的,她不甘心地躺回地上哀號:「老天不公啊,讓這些黑心肝的人過得那麼好,可憐我一把年紀了,竟然還要被他們開車撞!」
張瀟衝我低聲道:「你先回車上吧,我總覺得她看你的眼神不對勁。」
我轉身正要上車,身後突然傳來秦宇撕心裂肺的喊聲:「姐!」
一陣天旋地轉,我重重摔在水泥地上。
尖銳的疼痛從小腹炸開,瞬間蔓延到四肢百骸。
我蜷縮着身子,冷汗瞬間浸透了後背。
「活該!」
李春英扭曲的臉出現在視線裏,她齜着黃牙獰笑:「流了纔好,正好給我們老王捐骨髓!」
「死瘋子,我姐要有什麼萬一,我打死你!」秦宇的怒罵聲和急促的腳步聲同時傳來。
啪——
一記響亮的耳光聲。
我強忍疼痛抬頭,看見張瀟的手還懸在半空,李春英踉蹌着倒退幾步,臉上迅速腫起五道紅痕。
「老公……先叫救護車……」
我艱難地伸手,小腹又是一陣絞痛,我只能蜷縮着身體,想以此來緩解疼痛。
張瀟雙眼赤紅,手機在他顫抖的手指間滑落兩次才撥通 120。
李春英卻突然瘋癲地大笑起來,唾沫星子四濺:「流產了好啊!流了就能捐骨髓了!」
「你他媽的——」秦宇掄起拳頭就要衝上去。
「小宇!」
我咬牙喝止他的動作,他才考上大學,不能因爲打人留下案底:「等。警察來。」
劇痛中,我感覺到溫熱的液體順着大腿內側流下。
張瀟一把將我抱起,聲音都在發抖:「不等救護車了,我直接送你去醫院!」
我的意識漸漸模糊,費力地吐出最後一句話:「讓小宇……別把自己搭進去……」

-11-
再次睜開眼睛時,我是被一陣喧譁聲吵醒的。
醒來第一時間,我就低頭看向肚子,見小腹依舊微微隆起,我才放下心來。
病房外的喧譁聲不絕於耳,我似乎聽到了王武的聲音。
奇怪,他不是應該在警察局嗎?
就在這時,護士進來查看我的情況,見我醒了,她鬆了口氣。
「你終於醒了。」
我也顧不上外面發生的事情,第一時間問了肚子裏寶寶的情況。
「幸虧你老公送得及時,再晚點孩子怕是保不住了,醫生說,住兩天院觀察觀察就好了。你別太擔心了。」
「那我老公呢?」
護士一言難盡的表情讓我產生了懷疑,她偷偷湊到我耳邊問道:「門口那對夫妻是你們親戚?」
我順着門縫朝外看去,見到了王武的身影。
頓時,我就像喫了蒼蠅一般噁心。
「不是,說起來我根本就不認識這倆人。」
那護士鬆了口氣,小聲跟我蛐蛐:「那女的像是有病似的,一來我們醫院就問護士秦曼在哪裏,我們還以爲是你的親人呢。」
「誰知道,他們竟然跑去讓主治醫師抽你的骨髓!」
聽到這話,我被嚇了一跳,沒想到王武夫妻二人竟然跟到醫院裏來了!
護士跟我吐槽:「我們醫生說了,你現在是懷孕期間,不能捐骨髓,況且這還要病人及病人家屬同意呢,我們哪能做那種事情。」
「沒想到啊,那男的馬上就躺在地上,說不給他抽骨髓他就死在我們醫院。那女的也是一直在吵,你老公現在就在門外和他們爭論呢。」
「真是莫名其妙!」
她好奇地開口:「既然你們都不認識,那他們怎麼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將自己曾經給王武捐過骨髓的事情說了出來,聽到王武舊病復發,李春英想要我流產爲她丈夫捐骨髓的時候。
護士咬牙切齒道:「這種人真是不要臉,不過你別太擔心,我們絕對不會讓他們進病房的。」
我感激地向她道謝,有些擔憂地朝着門外看去。
透過門縫,我依稀能看到張瀟面色凝重的模樣。
護士拍拍我的肩膀安撫ťũ¹道:「放心吧,門口還有我們的保安在呢,出不了什麼問題。你呀,現在最要緊的就是把身體養好。」
這時,秦宇推門走了進來。

-12-
見我坐着,他長舒一口氣:「姐,你醒了。」
我將他裏裏外外打量了一遍,確定沒受到什麼傷才放心下來。
「外面怎麼樣了?」
秦宇撇撇嘴,眼裏滿是憤懣不平:「那兩夫妻真是難纏。我們當時忙着送你來醫院,沒想到那李春英也跟着來了,非要醫生抽你的骨髓。真是氣死我了!不過警察來了,應該沒什麼事了。」
我有些擔憂地看向門外:「你去看看你姐夫,別出什麼事了。」
秦宇點點頭,朝着外面走去。
門外的爭吵聲依舊。
我心裏還是放心不下,自己拿着吊瓶下牀,朝着門外慢慢走去。
越接近門口,李春英的聲音就越清晰。
「她都流產了,給我老公捐個骨髓怎麼啦!」
王武的聲音也十分刺耳:「她弟弟不是在這嗎?你姐捐不了也行啊,那你就跟我們去做配型!」
見我出來,張瀟趕緊跑到我身邊扶我。
王武夫妻二人也看到了我,李春英視線牢牢鎖住我的腹部。
意識到我沒有流產,李春英的尖叫聲快要穿破我的耳膜:「你憑什麼還沒流產!你不流產,怎麼捐骨髓給我老公!」
醫院的保安在一旁呵斥道:「這裏是醫院,要叫出去叫!這裏不是你們撒潑的地方!」
李春英悻悻地收回目光,惡狠狠地斜睨了眼保安。
保安指着大門說道:「趕緊出去,別在這裏鬧事,我們已經報警了!」
大抵是保安凶神惡煞的模樣震懾到了兩人,李春英連拖帶拽地將王武拉走了。
王武不甘心地喊:「孩子沒了還可以再懷,你拯救的可是一條命啊!」
秦宇暗暗罵了聲:「晦氣!」
「放心吧,我已經找好律師了,這件事不能就這樣算了。」
警察到場後,王武夫妻二人早就不知道跑哪去了。
我們做完筆錄後,警察承諾事情有眉目,第一時間跟我們說。

-13-
夜深人靜,病房裏只剩下監護儀規律的滴答聲。
張瀟在陪護牀上睡得正熟,連日來的奔波讓他的鼾聲格外沉重。
突然,門吱呀一聲,打破了夜的寂靜。
我警覺地睜開眼,藉着走廊微弱的燈光,看見兩個黑影正弓着腰,躡手躡腳地向病牀靠近。一瞬間,寒意順着脊背躥上來,我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啊——」
我嚇得放聲大叫,張瀟頓時從睡夢中驚醒。
「怎麼了?!」
「有人!」我連忙摸索着打開牀頭的小夜燈。
張瀟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將其中一個黑影撲倒在地。
另一個身影見狀,慌不擇路地撞開房門逃了出去。
值班護士聞聲趕來,刺眼的頂燈下,王武那張毫無血色透着灰敗的臉無所遁形。
他的手指死死攥着一個可疑的紙包,張瀟眼疾手快一把奪過,裏面是白色的粉末。
想也知道,這不是什麼好東西,身上的雞皮疙瘩爭先恐後地往外冒出來。
Ṱű̂ₙ如果今天我睡熟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我…ẗü₊…我只是走錯病房了!」王武歇斯底里地掙扎,但被張瀟和趕來的保安按在地上動彈不得。
「我只是走錯了房間,你們憑什麼抓我!快放開我!」
他依舊不死心地蠕動着身體,想要逃離身上的桎梏。
張瀟拿起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他咬牙切齒地踢了王武一腳,眼中飽含怒意。
這一腳像是打開了什麼開關,王武在地上痛苦地哀號:「我要死了!有人殺人啊!」
「有什麼事情,你就和警察說吧!」
警方ŧũ̂²來得很快,很快控制了局面。
通過排查,他們在醫院女廁所的隔間裏,他們找到了在隔間躲起來的李春英。
張瀟去派出所做完筆錄後,重新回到病房陪我。
我心裏久久不能平靜,撲到他的懷中,我哽咽着說道。
「其實, 我之前總是做同一個夢,夢裏在商場那天, 王武拿起一把尖刀把我殺了。然後我重生了,我很怕……」
「我怕這也是我的一場夢。」
張瀟緊緊地抱住我, 輕聲安撫道:「別怕, 他們已經被關進派出所裏了, 這不過是一場噩夢。」
是啊, 我多希望上輩子的遭遇只是一場噩夢。
可只有我知道, 那都是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14-
王武手裏白色粉末的化驗很快出來了, 結果讓所有人都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墮胎藥研磨成的粉末, 他們竟然計劃先用藥物讓我流產,再通過賄賂醫生強行進行骨髓移植!
「你們當現在是什麼年代?」
辦案民警氣得拍案而起:「簡直無法無天!」
最終,李春英因故意傷害罪、敲詐勒索罪被判處五年有期徒刑。
鑑於王武的白血病已到終末期, 法院裁定對其暫緩收監執行。
此外, 他們還需賠償我的全部醫療費用, 以及精神損失費、誤工費等各項損失。
時光飛逝,轉眼已是半年後。
從那件事後, 我就回到了老家安心養胎。
張瀟工作回來打電話告訴我:「今天在萬達又看見王武了。」
他的語氣裏帶着幾分複雜的情緒:「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見人就攔着問能不能配型。」
我輕輕撫摸着肚子,一時間也有些感慨。
如果當初他們沒有這麼極端,全中國過那麼多人呢, 總會有好心人願意爲他們捐骨髓的, 只可惜……
「現在全城都知道他們的事, 哪還有人敢幫他。」
張瀟嘆了口氣:「連醫院都明確表示拒絕接收。」
我打開手機,本地論壇上依然能看到關於這件事的討論。
之前不知道是哪位熱心網友, 正好拍下了王武和李春英大鬧病房的視頻, 還發到了網上去。
引起了廣泛熱議,甚至上了社會新聞頭條。
最新的一條熱帖是網友拍到的王武,他蹲在地鐵站角落,身上還掛着「求骨髓配型」的廣告紙, 評論區清一色都在罵「活該」。
我不是什麼聖母,我也是普通人,看到這一幕我的心裏泛起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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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間預產期已近在眼前。
張瀟小心翼翼地把我接回了 A 市的家中, 每個角落都佈置得溫馨舒適,連嬰兒房的小夜燈都調試了最柔和的亮度ŧùₗ。
我的生產格外順利, 生了一個粉雕玉琢的女寶寶, 小臉兒圓嘟嘟的可愛極了。
張瀟笑着說這是寶寶心疼我,所以懂事地自己出來了。
抱着寶寶餵奶的時候, 我忽然意識到,已經很久沒有想起過王武這個名字了。
懷中的寶寶打了個小小的奶嗝,把我的思緒瞬間拉回。
電視里正在播放晚間新聞,女主播字正腔圓的聲音在客廳迴盪:
「本臺最新消息,公安部近日破獲一個特大跨國器官販賣集團。該犯罪團伙通過僞造醫療網站,以『高額補償金』爲誘餌,專門誘騙重症患者……」
張瀟正給我削蘋果,水果刀突然在指尖頓住。
屏幕上出現了熟悉的照片,是王武。
「據警方透露,主犯團隊利用受害者求醫心切的心理,先後詐騙 37 人。其中前段時間陷入輿論風波的王武在被誘騙至境外後,遭遇非人折磨……」
蘋果皮從刀縫滑落在茶几上。
新聞畫面切換到一個打着馬賽克的人。
「最終因術後感染不幸身亡。」
鏡頭掃過收繳的賬本,其中一個條目赫然寫着:眼角膜一對 50 萬, 腎臟一枚 200 萬。
張瀟默默關掉電視,把掉到茶几上的蘋果遞給我。
我啃了一口蘋果, 將手機裏王武的電話號碼和花裏胡哨的骨髓救助網站徹底刪除。
靠在張瀟胸膛, 耳朵裏傳來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一陣暖風吹過,旁邊嬰兒牀上的風鈴叮鈴作響,我徹底迎來新生。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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