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離劫

龍族小公主死了。
死的時候龍骨俱碎,龍筋被抽,就連胸口的鱗片也被拔了幾片。
最後一口氣的時候。
她給了我一口精血。
說要讓我替她看看世間風景,好好活着。
可我不想看世間風景,也不想好好活着。
我只想替她報仇。

-1-
我本是長在山崖的一株蒲公英。
風起時便將種子拋向山河大海。
來年又能生生不息。
我在崖上捱過無數個春秋,是一株再普通不過的蒲公英。
直到龍族小公主素靈的一滴淚讓我開了神識。
小公主是一個很聒噪且腦子有病的龍。
她總喜歡在我耳邊喋喋不休,說龍宮的事。
說她的母后不喜歡她。
她生來便是給姐姐做藥的。
她沒什麼朋友受了委屈只會哭。
眼淚大滴大滴地砸在我的葉子上,煩得很。
後來我實在受不了了,開口暴罵了她一頓。
她停了哭泣又驚又喜地戳了戳我腦門。
於是我成了她的第一個好朋友。
她日日都來看我,將龍宮珍貴的冰晶巖水一瓶一瓶地拿來澆灌我。
她總是天真得可笑,傷心過後又樂呵呵地細數那些對她來說美好的事。
我同她呆了幾百年。
她最喜歡給我打理葉子,每當我開出鮮黃的花時,她就用藤條給我做一個小帽子,說要給我遮風擋雨。
後來有一日她興奮地同我說,她在龍宮交了一個朋友。
她的眼睛亮亮的,說她的母后也不再像從前那般憎惡她。
她同我展示她姐姐送她的新裙,語氣止不住地開心。
我也替她開心。
她的期盼憧憬終於快要實現了。
可是後來,她卻死了。
身形俱滅、傷痕累累,連屍骨都碎得徹底Ŧŭ₁。
死前她撐着最後一口氣到我面前。
卻是將最後一口精血渡給我,讓我化形。
只因我同她說過,想去世間看看風景。
那個傻子。
死得那樣慘。
我纔不要去看什麼風景。
那些害死你的人。
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2-
我飄落在各地的子子孫孫告訴我,南海有神龜。
神龜守着水鏡可追溯過往窺視未來。
我初化形沒有水珠去不了龍宮。
只能花一百年的時間去尋那隻神龜。
神龜住在寒潭,我勤勤懇懇給它當了四百年的婢女向它求得一個看水鏡的機會。
從水鏡裏,我看到了素靈的過往。
天真爛漫的龍族小公主,生下來只爲給龍後最愛的女兒續命。
龍族大公主先天龍脈薄弱,龍骨不顯。
可她是龍後心尖尖的珍寶。
爲了讓女兒續命,龍後挑了族中最優秀的男兒一夜合歡。
十日後,龍後懷孕,被挑中的男兒卻死在了龍族密地。
龍後龍王伉儷情深,可龍王早已神滅。
只與龍後留下一女。
爲了讓愛女活命。
小公主自生下那日便作爲藥人,日日以靈藥滋補。
每日割肉放血爲姐姐做藥。
只待成年抽骨拔筋給龍後最愛的女兒重塑龍身。
難怪她不得喜愛卻能拿出一瓶瓶珍貴的冰晶巖水澆灌我。
那晶巖磨成的尖刀日日割在她身上。
明明那樣痛,可她每次來找我時都不曾提過半句。
還總是笑呵呵地同我講龍宮的趣事,笑得像個傻子。
指甲嵌進手心,怒氣在胸口翻湧。
水鏡還在旋轉。
龍族的大公主素秋是水族出了名的美人,心地善良聰慧靈巧。
龍後愛極了這個女兒,早早爲她與水神的兒子潮溟定下了婚約。
素秋外表看着柔弱無辜,實則心思扭曲歹毒。
她對這個生來就是爲她續命的妹妹起初是憐憫。
可這憐憫中更多的卻是不屑與漠視。
可偏偏,那高高在上的水族戰神潮溟卻對天真爛漫的小公主動了心思。
他來見素秋時,眼神卻時常停ẗū́₆留在未來的姨妹身上。
沒了龍骨龍筋的小公主已然是個廢人,但尚且還能苟活着。
卻只因爲未來姐夫多看了她幾眼。
便被自己最愛最信任的親姐姐叫人生生剜了龍鱗。
藍色的生血染透了小公主的新裙。
那是姐姐送她的成年禮物。
她的胸口破了一個大洞,驚恐絕望又無助。
因爲拿着寒刃要她死的是她在龍宮唯一的好朋友。
她不知道,那個曾說好要同生共死永遠在一起的人早就對她的姐姐一見傾心。

-3-
「慘啊,真慘!嘖嘖。」
神龜唏噓地搖了搖頭。
恨意激紅了我的雙眼。
我目欲齜裂攔住了就要遊走的神龜。
「送我去天界!」
「丫頭,老龜可只答應讓你看一次水鏡,要想去天界,那你就要再陪老龜我四百年咯。」
四百年?太長了,我一刻都等不了。
「龜爺爺,你不是最愛喫紫壺螺,我去給你捉。」
我諂媚地搖了搖神龜的烏黑胖爪子。
神龜老眼一眯:「少來,老龜我纔不喫你這套。」
我去珊瑚崖下捉了許多紫壺螺。
紫壺螺不比普通壺螺,周身帶着密密麻麻的刺又十分擅躲避,非常難捉。
爲了給神龜做一桌紫壺螺盛宴,我在崖下待了三日。
「龜爺爺,你嚐嚐。」
我討好賣乖Ťú₈地把它拉坐下來。
神龜酒足飯飽後打了個響嗝。
它用爪子隨手扯了根枝條剔了剔牙,又瞥了一眼我佈滿細微傷口的雙手。
「丫頭啊,老龜我看你是個實在的丫頭,纔好心勸你。你看你好不容易化形,如今又修得仙身,不如喫喫喝喝開開心心去遊覽遊覽山河,何苦要去趟這趟渾水。」
何苦去?
她死得那樣慘,若連我都棄她而去。
這世上便再沒有人會記得她的存在。
神龜見勸不動我,氣得拍了桌子。
「懶得管你這丫頭的死活!」
一枚玉環丟在了我懷裏。
「天界的瑤環神女曾欠老龜我一個人情,你拿着這枚玉環去天界,她會幫你的。」
神龜拋下話氣沖沖地遊走了。
我接過玉環,大聲朝它呼喊。
「若我報仇雪恨,我會回來看你的!」
「快滾!」
一聲海嘯。
我揣着玉環去了天界。
因着素靈的那口精血,我化形時便已是半仙。
又在寒潭修煉了四百年,寒潭靈氣純鬱,如今我早已修得仙身。
我一路無阻礙地去了天界瑤環神女的府邸。
瑤環神女聽我是從寒潭來,對我也算客氣。
我希望她能引薦我去水神府邸做仙侍。
有了瑤環神女的引薦,我順利地進了水神府邸,成了一位侍養花草的侍女。

-4-
如今的新任水神是潮溟。
五日後便是水神與龍族公主的大婚。
整個府邸分外忙碌。
因爲人手不夠,我侍弄完花草又被調到了水廚幫忙。
我和一位侍女被分去收集神樹上的漿露。
神樹底下。
綠衣神祕兮兮地扯了扯我的袖子,「你是新來的吧,五日後水神大婚,娶的是龍族的嫡長公主。」
「聽說那龍族公主長得可漂亮了,也不知她與嫦娥仙子比誰更漂亮呢?」
我在心裏冷笑了一聲,漂亮?
芙蓉面下不知怎麼一顆蛇蠍心腸。
見我不語,綠衣來了興致。
「你肯定不知道吧,其實龍族還有一個小公主,可惜五百年前不知所蹤,爲此素秋公主傷心欲絕,連與水神的婚約都拖到了現在。」
「聽說那小公主甚是頑劣,在龍宮任性妄爲欺辱親姐隨意打殺蝦兵蟹將,是個刁蠻歹毒的女子,因此龍後極爲不喜這個小公主,只有我們素秋公主人美心善,對這個妹妹始終寬容。」
綠水沉浸在對未來水神天妃的想象裏。
我接露水的手一頓。
真是好手段啊,龍宮那些個腌臢惡臭的牲畜,死了還要顛倒黑白。
等着吧,人美心善的素秋公主。
我馬上就會送你一份大禮。
五日後,水神大婚。
天界共樂,百鳥爭鳴,各路神仙紛紛前來恭賀。
瑤環神女帶領各花仙子手持花籃踏雲而過。
一時之間,百花爭豔,宛如下了一場絢麗花雨。
各路神仙撫掌驚歎,好生熱鬧。
一聲鳳凰啼鳴。
龍族公主的花車緩緩停落,盤旋在上空的白龍化作人身停在了公主馬車前。
衆神仙紛紛上前。
「恭喜啊恭喜,水神大人今日好生俊朗。」
「小仙祝大人與神妃永結同心。」
潮溟身着白色鎧甲,立在人前,儀表堂堂,一派威風。
綠衣興奮地扯了扯我的袖子。
「快看,那就是我們未來的神妃!」
我站在侍女的隊伍裏抬眼朝龍族的婚仗隊望去。
金碧輝煌綴滿珍珠的花車裏,素秋公主一身白色浮錦流光裙。
暗色織錦的花紋用南海的水色晶石點綴,流光溢彩,華美無雙。
一雙纖纖玉手搭在了潮溟遞過來的手上。
周圍傳來一聲驚歎。
「好美。」
烏髻雲鬢,冰肌玉骨,額間一點紅痣,更顯姝色無雙清麗絕倫。
「神妃美麗比之天界第一美人嫦娥仙子有過之而無不及啊。」
衆神仙讚譽恭維之詞不斷。
只見那神妃垂眸嬌澀一笑,更是美得動人心魄。
「好美好美好美!神妃果然美!」
綠衣激動地跺着腳,跳將起來伸長了脖子目不轉睛地看。
我死死攥緊了手心。
渾身血液抑制不住地翻湧顫抖。
這幾百年,看來她過得很好啊。
素靈滿含絕望痛苦地死去時。
她可曾有一絲懺悔。
用着別人的筋骨喫着別人血肉得來的人生。
她倒很是盡用啊。

-5-
宴會開始了。
仙女們在人羣中翩翩起舞。
我手託玉瓶穿梭在宴席桌前爲神仙們斟滿瓊漿。
仙侍們來來往往,我快一步穿到了水神的座位,低眉垂眸爲他續上瓊漿。
我將酒盞遞了過去,卻在他伸手接過時,不經意地撫過他的手指。
冰涼的觸感。
潮溟反射性地抬頭看我。
我對上潮溟的目光,無辜地睜了睜眼,臉上泛起紅暈。
他愣在了原地。
「素……素靈?你回來了?」
酒盞被潮溟失手打翻。
一旁的素秋望了過來,卻在看向我時,眼中閃過一絲慌亂。
「妹妹?」
只是一瞬間素秋便恢復了鎮定,仔細一看我只有八分像素靈,何況她曾親眼目睹素靈的護心鱗被剜出。
沒了護心鱗,素靈早已神魂俱散。
我佯裝無措地告罪。
「神君神妃可是將小仙認錯了人,小仙原身只是一株蒲公英,得遇機緣才修得仙身。」
潮溟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暗了下來。
「確實沒有素靈的氣息。」
素靈留在我體內的精血早已被我煉化。
素秋卻突然掩面而泣簌簌落下幾滴淚來。
「也不知素靈如今身在何處,可還安好。」
晶瑩的淚珠化成顆顆剔透的珍珠滾落。
潮溟微蹙了眉,溫柔地撫上了素秋的手。
目的達成了。
我托起玉瓶跟隨仙侍們退了下去。
無人在意這個小插曲。
宴會很快又熱鬧起來。
當初化形時我特意照着素靈的模樣定了容貌,只在其原貌上改動了兩分。
素秋,你如此在意潮溟,不惜殺了自己的親妹妹。
那我偏要頂着你嫉恨的這張臉奪走你最在意的東西。
神妃入住神殿後除了協助水神看管天河。
神殿的事也都轉由神妃打理。
神妃人美心善,待人親和溫厚。
神殿上到仙侍下到花草精靈都喜歡這位龍宮來的神妃。
但我有些高估了這位神妃。
她將我分去了神殿後園打理花草。
神殿後園不在神殿之內,而是單獨分出的一個專門栽植花草的園子。
我不過是匆匆露了一面,她便如此防着我。
可她不懂,人心這種東西最是防不住的。

-6-
綠衣來後園看我。
她嘀嘀咕咕有些不滿,「我纔剛有你這個姐妹,你就離我這麼遠,我捨不得你。」
綠衣是山雀化形,天性善良率真,與我不同,她是帶着功德成仙的。
在凡間時,她受過一個老婦的救助,後值荒年,已到了人喫人的地步。
綠衣那時已成精怪卻不忍老婦被人瓜食,泣血自亡甘願被食,自此功德圓滿飛昇成仙。
「我雖不在神殿,但也可常去看你,你也可來尋我。」
我笑着捏了捏她圓乎的臉頰。
「不行!」
她眼珠子一轉,小聲嘀咕:「那我不是不能經常喫你做的乾果子了。」
綠衣貪喫,自從我給了她一把我自己做的蜜乾果。
她就黏上了我,還拉着我請鳳鳥仙子做了見證又問司命仙君要了根紅線。
她信誓旦旦地說以後我就是她最好的姐妹。
現在我手腕上還綁着與她的紅線。
綠衣見我不說話,連忙解釋:「我可不是爲了喫果子才說捨不得你的,靈昭,我一見你就心生歡喜,一想到見不到你我就難受。」
我笑道:「我知道,何況你喜歡喫我做的果子,我開心還來不及呢。」
「真的嗎?靈昭我最最喜歡你了。」
她黏了上來,突然又想到了什麼跳了起來。
「我要請鳳鳥仙子將我換來同你一起。」
她急忙就跑了出去。
綠衣再來找我時,我已在後園適應了下來。
後園無人看管,比神殿自在許多。
綠衣蔫蔫地進來。
「靈昭,鳳鳥仙子說後園人數剛好神殿正缺人手不許我過來,不過我換了份侍弄花草的職,雖然不能同你日日在一起,但也能常見到你。」
我並不驚訝,意料之中。
後園本來已無空缺,素秋把我塞進來,這裏原有的仙侍來此本就是爲圖清淨自然不肯出去。
那邊便又缺了個位置。
這種事若在人間不過是主子一句話的事。
但天界衆仙,雖位卑職小,到底是正正道道靠自己入了仙籍的,不是誰的奴婢,不過領份差事做着,也全憑個人喜好,去留自在。
當初進來,鳳鳥仙子也是問過我意思的,見我答應纔將我指派去侍弄花草。
素秋這一分配,我要留下來自然只能留在園子,倒是讓鳳鳥仙子頭疼了好一陣子。
不過畢竟是神妃的指令,鳳鳥仙子有苦難言,只能調和別處多出的幾個仙侍希望有人能頂我原來的職。
如今綠衣這麼一說倒是解了她的困。
我從包裏掏出新做的果餞。
綠衣馬上又開心了起來,將腮幫子塞得鼓鼓囊囊。
日子日復一日。
綠衣來後園拿新的盆栽。
我將新培育的海蝶蘭遞到她面前。
「哇!這海蝶蘭怎麼是紫色,還有淡淡的香味。」
「最近嘗試的新品種。」
「你好厲害啊,靈昭!對了,神君大人最喜歡海蝶蘭,你這株他肯定喜歡!決定了,我要把它放在神君的大殿。」
「到時候我就爲你討點賞賜,什麼靈石仙水仙器,還能增進你的修爲。」
綠衣喜滋滋地抱着花出去了。
我的眼神暗了幾分。

-7-
綠衣帶回來一袋靈石塞在我懷裏,她得意洋洋地挑眉,「我就說神君會喜歡吧。」
她又盯上了我其他幾株海蝶蘭,「靈昭你再培育多一些,到時候嘿嘿,靈石啊,好多靈石。」
接下來每隔幾日綠衣就會來抱走幾株新的海蝶蘭,然後將滿滿一袋靈石塞給我。
我讓綠衣適可而止一些不要惹了神君厭煩。
她咯咯一笑,「神君人可好了,再說了,區區幾袋靈石對他來說算什麼,我們讓他開心了,給點報酬不是應該的麼。」
我搖搖頭將靈石塞回她懷裏,「我拿了許多了,你自己也留兩袋。」
她又嘿嘿一笑:「靈昭,你對我真好。」
說着她又嘰嘰喳喳說起她剛看見神妃與神君牽着手在天河漫步,兩人相擁而笑,好不恩愛。
我笑而不語。
算算時日,也快了。
潮溟出現的時候我正在園中施法給剛栽植的花草澆水。
見到潮溟,我手一抖,空中的雲水澆了我一身。
髮絲浸了水,溼嗒嗒地貼在身上。
我急忙掐訣想將衣服烘乾。
卻怎麼也念不對。
一束金光閃爍。
我身上的水漬瞬間消散。
「多謝神君。」
我略帶急促地走上前道了個禮。
他打量了我一眼,將視線落在了我剛栽的海蝶蘭上。
「這花是你種的?」
我點了頭。
「海蝶蘭通身純白,並無香氣,你栽的卻花色各異還帶着幽香,只是雖美,未免失了本真。」
「神君不喜歡?」
我面上有些無措,「原來神君並不喜歡。」
「那我……還給你吧。」
我急忙將懷裏收的幾袋靈石一股腦地塞到了潮溟的手上。
我紅了臉低頭有些不敢看他:「我不知道神君不喜歡,都還給神君了。」
潮溟被我一連串的舉動弄得愣怔了一會。
而後臉上染了幾分笑意。
「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你的花很好看,這些靈石是你辛苦應得的。」
他將靈石遞給我。
我抬頭睜眼看他,語氣結結巴巴:「真的麼?那神君找我所爲何事?」
潮溟笑意深了幾分,輕輕地將靈石放在了我的手上。
「也不是什麼大事,你不必慌張,我來只是想問問你那海蝶蘭上的香是什麼香?神殿放的那幾株,都是這樣的香味。」
我斂眉,香味麼?
自然是你曾心動過卻又不敢直面的小公主身上的味道咯。
她睡在蚌殼裏,你不是還忍不住輕嗅過她身上散發的幽香。
如今才過了幾百年就忘了?
對了,那香味可是龍後一瓶瓶靈藥灌下去混雜出來的藥香。
喜歡嗎?
「香味?其實我並未給海蝶蘭移香,大抵是我特用雲水和天池靈水澆灌才無意混合了類似的香。」
「原是如此。」
我露出一個笑,「神君可是喜歡這種香味?」
潮溟的眼眸倒映出我眉眼微彎的模樣。
他微怔了一瞬。
「只是覺着有些熟悉。」

-8-
我知道那位神妃一定會召見我。
但我沒想到她居然這麼按捺不住。
這離我見潮溟不過兩日,她就迫不及待了。
引路的仙女我見過。
是素秋從龍宮帶來的侍女。
名喚斛珠。
在龍宮時,她就極爲厭惡素靈,明面上進行精神打壓,暗地裏還要找人欺負。
是素秋最忠心的一條好狗。
「請吧。」
斛珠冷聲冷氣地推了我一把。
我抬頭望去。
素秋一襲藍色琉璃鮫紗側躺在榻上,青絲如瀑,肌膚勝雪。
見我進來,她起了身,嘴角漾出一抹笑。
「你叫靈昭?」
我低頭行了個仙禮,「神妃有何指示?」
她緩步走到臺前,鮫紗輕晃,更顯身姿曼妙。
她輕撫臺前一株藍色海蝶蘭,偏頭看我,笑意盈盈。
「聽聞神君很是喜歡你種的海蝶蘭,我便也心生好奇,叫人移了盆過來,確實比尋常海蝶蘭更爲美麗,連我見了也喜歡。」
「靈昭,你想要什麼賞賜?」
我抬眼直直對上她的視線,笑道:「神妃謬讚了,神君已給了賞賜,何況神君其實並不喜歡小仙種的那些海蝶蘭。」
「哦?」
素秋眉頭微皺。
「神君找小仙,是爲了問小仙海蝶蘭上的香。」
「香?」
「對,神君說覺得那上面的香有些熟悉,Ṱų⁴想來從前神君是聞過這種香的,並且很喜歡。」
她拾起臺前的海蝶蘭,輕嗅了嗅,而後眉色有瞬間凝滯。
我脣角勾起一絲冷笑。
素秋很快恢復了神色,她放下花慢步走向我。
「靈昭,其實你長得很像我的妹妹。」
「她叫素靈,同你一樣,也有個靈字。」
她的臉上閃過一絲神傷。
「五百年前她失蹤了。」
「是失蹤了還是死了呢?」
我饒有興致地看着她瞳孔驟縮,變了臉色。
「你……你說什麼?」
「神妃,其實小仙見過素靈公主,她臨死前渡了一口精血給我,我才得以成形昇仙。」
「神妃你不知道,小公主她死得可慘了,龍骨龍筋都不在了,胸口還破了個大洞,只剩一具軟趴趴的身體。」
「怎麼….怎麼會…」
「是誰殺了她?」
素秋死死地拽住我的袖口一臉心痛,指甲卻鉗進了我的肉裏。
「小仙不知。」
手上的力卸了下來,她不可置信地後退了兩步而後掩面而泣,哭得傷心欲絕。
「妹妹,我可憐的妹妹。」
我冷眼看她噁心做戲。
她演得如此逼真,怕是連自己都信了吧。
當初她也是像這般楚楚可憐地拒絕素靈爲她續命。
用一把裹了蜜的溫柔刀將素秋哄得死心塌地,即便被抽骨拔筋也甘之如飴毫無怨言。
而她善良溫柔的好姐姐卻只嫌她礙眼,巴不得她趕緊去死。
太不公平了。
該死的應該是她啊!
我扶住她的削肩,將脣湊到了她耳邊。
「我知道是你殺了她,你和龍後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
她的肩一顫,目露驚恐地猛然抬頭,臉上還帶着剛落下的淚痕。
「你……你在說什麼?」
我看着她愈發慘白的臉色,露出一個戲謔的笑,「你說,如果他們知道善良美麗的神妃實則是個殺害自己親妹妹的蛇蠍女人,會怎麼樣呢?我想那時候一定會非常有趣。」
「你說對吧,神妃?」
「你在胡說八道些什麼!閉嘴!」
「神妃且放心,我現在還不會撕破你那張醜惡的嘴臉,不過若是哪日不高興心情不爽利就說不準了。」
「所以神妃大人,你要不要當我的狗呢?」

-9-
無視身後面容猙獰目齜欲裂的醜陋女人,我踏出了殿門。
斛珠見我出來,面色不耐。
「神妃同你說了什麼?」
我略過她。
「喂!同你說話呢,耳聾了?」
她伸手又過來推我。
我閃過身子嫌棄地瞥了她一眼快速向前跑去。
「神君大人!」
我叫住了剛從人間巡河回來的潮溟,紅着臉湊到了他的身邊。
「神君大人,好巧哦,能見到你。對了,今日神妃也召見了我。」
「神君大人,我跟你說……」
我一臉神祕地貼到他耳邊,臉頰擦過他的耳垂。
我明顯感覺他的身子愈顯僵硬。
我將神妃也要給我賞賜的事同他說了,說完不好意思地眨眼笑了笑。
「不過我最後還是沒有要神妃的賞賜。」
潮溟眼中染了幾分笑,「素秋不會同你計較的,你不必緊張,收下便是。」
我吐了吐舌頭,「那早知道我就收下了。」
潮溟有些失笑,無奈地伸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抬眼朝不遠處的斛珠看去,露出一個挑釁的笑。
她的臉色果然變得無比難看,那眼神彷彿要將我喫了。
其實潮溟對我並無他意,只將我當做小孩心性。
但是落在別人眼裏那就不一樣了。
可惜素秋如今擔憂的可不是這個。
我同她撕破了臉,她很快就會查到我的來歷。
我戳穿她的虛僞面目,就是讓她日夜惶惶活在被揭穿的恐懼中。
我要看她抓心撓肝坐立難安卻偏偏又奈何不了我。
天界不比龍宮。
我再如何仙位卑微也是入了仙籍記了仙薄的。
神明眼下讓一個仙消失,她不敢。
素秋那邊安靜了幾日。
綠衣給我紙鶴傳音說她不慎將盆栽摔毀了,施法也復不了原,讓我去帶一盆新的花植去神殿一趟。
我跟着紙鶴去了綠衣指定的地點,一路上暢通無阻,人卻越來越少,愈顯僻靜。
我心覺有些不對,那紙鶴卻突然化作一道氣形猛然將我打進了一座殿內。
我前腳剛進殿,後腳殿門便轟然關閉不留一絲縫隙。
直覺不妙,殿內突衝出一頭兇獸。
我定睛一看,竟是上古水怪無支祁。
無支祁狀似猿猴,白頭青身,頭頸長達百尺。
它原應關在水室密地,如今卻直奔我而來。
地面伴隨着巨大的響鳴在顫動。
我中計了,素秋這是要借水怪的手除掉我。
私放兇獸可是要受雷刑的大罪,難爲她爲了殺我鋌而走險了。
我費力避開無支祁的一擊,地板被砸出了一個深坑。
縱然避開,我法力不高,還是傷了魂噴出一口血來。
這麼大的動靜,潮溟一定會趕過來。
而我只要撐到潮溟過來就可以脫困。
我收了法力,喫下一顆回仙丹。
無支祁怒吼一聲一腳踏來。
我快速避開跳到了上空。
得虧了從前爲捉紫壺螺練就的靈敏速度,讓我連續避開了無支祁的幾個致命攻擊。
我氣喘吁吁快要力竭之時,殿門終於開了。
潮溟飛身上前,持戟自無支祁的頭刺下,將鎮魂珠拋下,一陣刺眼的金光亮起,符文化作鎖鏈牢牢將無支祁困在中央。
一聲哀嚎,無支祁轟然倒塌,巨大的身子跌落地面。
我力竭倒在一旁,潮溟收了戟急忙接住我。
他緊蹙了眉頭,「你怎麼會在這裏?可有傷到?」
我正欲開口,素秋帶着一羣仙侍匆匆而來。
「發生什麼事了?有人私闖了密地?」
素秋看了一眼地上的我,見我靠着潮溟,眼神閃過一絲怨毒。
「靈昭!你私闖密地放出兇獸,導致損壞了這麼多的神器,你犯下大罪,該去跳誅仙台!」
斛珠大聲怒斥,臉上掩飾不住的幸災樂禍。
我沿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纔看見散在角落已經被毀的神器。
好一個連環套啊,若水怪殺不了我,還有一個毀壞神器的罪名等着我。
不管我是有意還是無意,被貶下凡都是板上釘釘的事。
沒了仙籍,又下了凡間,捏死我還不如同捏死一隻螞蟻。
聽到斛珠的話,潮溟第一次正了顏色,他放開了我的手,面色冷厲。
「靈昭,你爲何擅闖密地?」
素秋上前挽住了潮溟的手,柔聲道:「她許是不熟神殿的路才誤闖了密地不慎放出了無支祁,我想她是無心之過。」
「縱是無心之過,也險些釀成大錯還損毀了神器。若我不罰,天界律令何在?靈昭,你可受罰。」
我起身一拜:「若是靈昭之過靈昭甘願受罰,可卻是有人蓄意將我引到此地,我到時無支祁已經出了密地,神器也並不是因我而損壞。」
我直勾勾地看向潮溟身旁的素秋。
潮溟似有所感,面帶疑惑地看了一眼素秋。
素秋臉上的溫柔險些有些掛不住,但還是壓下怒火鎮定地朝潮溟回了一笑。
「靈昭,你說有人蓄意引你過來,可你剛來神殿,與他人素來無怨仇,誰又有理由要害你呢?」
我挑眉,「誰想害我,靈昭也不知。許是我無意中知道了他人什麼不可告人的祕密,才招來橫禍。」
素秋神色自若。
此時,綠衣匆匆從人羣中冒出一個頭來,她是趕來看熱鬧的。
「啊!」
一聲尖叫,綠衣擠了出來急忙撲倒在我身邊。
「靈昭,你受傷了?我聽說有人私闖密地放出了水怪,你不是一直在後園怎麼會來這裏?你有沒有事啊?傷得重不重啊?」
綠衣眼角含淚,一臉心疼。
「綠衣,你來得正好。」
「神君神妃,是綠衣紙鶴傳音給我讓我來這裏送盆栽,我跟着紙鶴一路到這裏,那紙鶴身上被下一道術法,我便被那陣法力打進了殿內。」
「我沒有啊!靈昭!我可從來沒有讓你送過什麼盆栽!香憐可以作證,我今日都跟她待在一起將花移出去曬太陽,鳳鳥仙子也可以作證!」
一個仙子站了出來:「我可以作證,綠衣一直同我在一起。」
綠衣巴巴地看着我直點頭:「靈昭你要相信我啊。」
我對她安撫一笑:「綠衣,我自然信你,我們是牽了司命紅線的姐妹,你怎麼會害我。」
「神君,綠衣不會害我,是有人假冒了她將我騙來這裏。」
「呵!好一張巧嘴!靈昭,口說無憑,你如何證明你不是爲了脫罪故意和你的好姐妹演這一出呢?」
斛珠目露鄙夷:「神君,我看這靈昭就是不想受罰。」
潮溟目帶審視,始終一言不發。
「神君,既然不信我,不如用水鏡一看。」

-10-
上古神器往生鏡原是女媧娘娘的一面梳妝鏡,後不慎被一隻飛鷹打碎掉落凡間沉入海底。
鏡子一分爲二成了水族的寶物,後被女媧尋回,念在水族守護有功,便將鏡子贈與了水族。
於是一塊被放在寒潭由千年神龜看護,還有一塊便到了歷代水神的手裏。
「冥界的往生鏡能看人的過往來生,水鏡則能看神仙事,請神君用水鏡一看,便知靈昭有沒有在說謊。」
斛珠面上顯出幾分慌亂,素秋卻面無波瀾。
潮溟拿出了水鏡。
手一揮,上面很快就顯現出了畫面。
綠衣伸長了脖子看,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誰那麼壞要害我。
可她看了半天,水鏡裏面沒有我所說的紙鶴,是我自己走進了密地放出了無支祁。
「好啊,靈昭,你還有什麼話說!」
斛珠大叫一聲,周圍的仙侍也變了眼神。
素秋目露失望:「靈昭,沒想到你如此劣性,爲了不受罰扯下這許多謊。」
我深深望着素秋:「聽聞有一種靈器能改換水鏡,使真變作假假變作真。」
「是有這種靈器,可早已失傳幾千年,你是想說有人爲了讓你受罰不惜將你引至密地放出水怪,最後還能找出千年前就失傳的靈器去改變水鏡記錄的畫面?」
「靈昭,我原以爲你長得有幾分像我妹妹也應是個生性純良的女子,沒想到……」
「將靈昭收壓水牢,三日後貶下凡去!」
潮溟收了水鏡,眼中是對我濃濃的失望。
我不再言語,此事已成定局。
素秋朝我露出一抹笑來。
她輕啓朱脣。
說我就快要死了。
我被帶下去的時候,綠衣啼哭不止,她始終不信我是這樣的人。
我拂開她的手,笑道:「放心吧,我不會被貶下凡的。」
因爲這原本就是我的算計。
三日後,天兵押送我去誅仙台,潮溟走在最前面。
臨去時,他神色不忍,嘆息一聲,「靈昭,下去後修身養性,不是沒有再成仙的可能。」
「神君可否再聽我一言。」
「我自寒潭來,寒潭還有一面水鏡,靈昭以魂靈起誓,今日之言絕無半句虛假。」
「神君仁愛世人,可否再信靈昭一次,靈昭不是那種敢做不敢當之人,只是未做之事要我認下,靈昭不服。」
「害我之人,靈昭思前想後實在不知是誰,只是想起前幾日,斛珠仙子來尋過我,那時她不由分說便用術法將我扇倒在地。」
「那日許多仙子都見過,我問她緣由她也未說,只是讓我離神君遠點,還說看見我這張臉便噁心。」
「我如今纔想明白,她或許是誤會我和神君了,只是我與神君清清白白,她怎會如此想。」
「她又說我這張臉噁心,我實在想不通,我不過才見她一兩次,她怎會如此厭惡我,從前我聽聞素靈公主時常打殺蝦兵蟹將,而我又有幾分像她,或許是這個緣故?」
話到此處,潮溟的臉色卻愈發難看。
他似是想起了什麼,眼底劃過一絲掙扎。
「我會去寒潭再看一次水鏡,倘若你騙我,便要再受雷刑之責。」
潮溟走了,天兵將我暫且關押回水牢。
兩日後潮溟來了水牢,神色凝重。
「寒潭的神龜說在我來之前,有人盜走了水鏡,它本欲上天界稟報此事,恰逢我來,便告知了我此事。」
「神龜說,盜走水鏡的人是水族的人。」
「神君不覺此事太過湊巧,神君剛要去寒潭查看水鏡,便有人盜走了水鏡,那人是衝着靈昭來的。」
潮溟低頭沉思不語。
「靈昭,你先回神殿,此事我一定查明真相。」

-11-
我回了神殿,綠衣躲在水牢門前的天柱後鬼鬼祟祟。
她化作一隻蝴蝶想躲過天兵看守鑽入水牢,卻被一把攔下。
「天兵大哥,讓我進去吧,我就進去一會,求你了。」
天兵無奈,抹了把臉:「綠衣仙子你都來七回了,沒有神君之命,我等也不敢放你進去啊。」
她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天兵們面面相覷。
我的胸口有些酸熱,強壓住那股情緒,我叫住了綠衣。
她瞪大了雙眼,睫毛上掛着淚珠。
「靈昭!你出來了?你不用下凡去了?」
她急匆匆撲在我懷裏,我替她擦乾淚水,將水鏡被盜的事說與她聽。
她喜極而泣:「我就知道你肯定是被冤枉的,太好了靈昭,我們還可以在一快。」
我替她擦淚的手一頓,沒有答她。
我在後園做事,後園的仙侍待我依舊如常,偶爾還會投來關切的目光。
神殿內風平浪靜,但我想有些人大概是熱油烹心夜不能眠的。
瑤環神女過來找我。
她從仙囊中掏出一塊音石拋向空中。
「靈昭,神龜傳音給我,讓你下凡回寒潭一趟。」
「可有說何事?」
「不曾明說,只說有急事Ťú₂相商。」
「瑤環神女可確定是神龜?」
瑤環神女眉頭微蹙,「是寒潭特有的音石,神龜從前最喜用它傳音,想來不會錯。」
我點頭:「那小仙稟明神君速下凡一趟。」
「潮溟被天帝派去東海治河了不在神殿,我會替你稟明,你且下去吧。」
我下凡去了寒潭。
路過珊瑚崖時,突狂風驟急。
我從雲下翻落下來,周圍海浪翻卷,飛沙一片,天空一時之間電閃雷鳴。
風咆哮而過,我抬袖抵擋風沙。
腳底突紫光騰現。
「誅仙陣!」
風沙中竄出一個黑袍男子。
寒刃朝我胸口刺來。
我頂着風沙艱難側身避過。
寒刃再次飛來。
我念咒起訣,周旁的風沙驟停。
我迎着寒刃飛身避開擊落了男子的面具。
雙目相對時,我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他亦不可置信地後退了一步。
「小……小靈?你還活着?」
我看着男子從眉間衍生至臉上的醜陋疤痕,洶湧而出的怒意染紅了我的眼。
是你啊,池淵。
她在龍宮唯一的摯友。
我等你很久了。
池淵本是龍宮一條貌醜的鯰魚。
因爲天生一道醜陋的疤痕受盡冷眼欺凌。
小公主救下了被打得傷痕累累的醜鯰魚。
於是池淵成了她在龍宮的第一個朋友。
他們度過了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可後來池淵發現天真爛漫高高在上的龍族小公主其實並不如外表那般光鮮。
龍後並不喜歡她,她同他一樣都是被人欺負的可憐蟲。
他對她生出惺惺相惜的同情,發誓以後要永遠陪着她對她好。
再後來,可憐醜陋的鯰魚見到了美麗善良的真公主。
她的美麗她的溫柔讓他羞紅了臉久久不敢抬Ŧù₉頭。
生在陰溝容貌醜陋的他從未見過那樣美好的女子。
於是爲了靠近一點點那無法企及的美好,他忘掉了他的誓言。
「你不希望我活着嗎?」
「不…不是….」
天色昏暗,他將我認成了素靈,滿臉惶恐痛苦。
「是她派你來的吧?你還要再殺我一次嗎!」
「小靈……是我對不住你,可你爲什麼要傷害自己的姐姐。」
「她那麼美好的女子本該擁有這世上所有的美好,我不想殺你的,小靈,我真的不想,可我沒有辦法,我不想看她痛苦。」
他眼裏流下兩行淚來,看起來那麼絕望無奈。
「我會贖罪,下阿鼻地獄,受煉獄之罪,永生永世不得超生,小靈,我對不住你!」
淚水流過他崎嶇的疤痕,猙獰了臉。
他飛快朝我刺來。
腳下的法陣在流動。
我的臉上漫過譏諷。
一個見色起意的癩蛤蟆,也只配給人當狗了。
陣法束住了我的法力。
我定在原地,手上的紅線陣陣顫動。
池淵猩紅了眼,臉上滿是愧疚不忍,手上逼近的寒刃卻依舊沒有停下。
寒刃就要沒入胸口時,我從袖中掏出一瓶磺水潑在了他的臉上。
一聲淒厲哀嚎。
我面無表情看着倒在地上不停摩挲臉痛苦哀叫的男人。
抬腳踩上了他的臉,狠狠碾壓。
「當初就應該讓你被打死,一條發爛發臭的死魚,沒有素靈,你早該去死!」
我發了狠,一腳又一腳。
腳下溼噠噠的黏液。
池淵的臉血肉模糊。
素秋以爲我不知道她那拙劣的把戲嗎?
神龜根本不會跟我有事相商,它巴不得跟我撇清關係。
磺水專克水族,會使其全身潰爛法力盡失。
我可早就備下,就等着宰一頭魚。
素秋果然也不負我所望。
親自將魚送到我手上。
那麼現在,好戲也該開演了。

-12-
腳下的陣法消失。
我施法定住了仍在地上拼死扭動的池淵。
「你不是素靈!」
「素靈不是早就被你們殺了麼?怎麼才幾百年就忘了?」
我嗤笑一聲,踢了踢他腫爛的臉往肩上又是一腳。
「我不會殺你,你就這樣死了多無趣,素靈死時的絕望痛苦,你們自當該百倍嚐嚐纔是。」
我踩池淵踩到第八腳的時候,潮溟終於出現了。
我挪開腳解開了法術還好心的送了池淵一點仙力。
池淵恢復了力氣,趁我轉身時拿着寒刃朝我刺來。
寒刃穿透肩骨。
我叫了一聲神君,噴出一口血來倒在了潮溟懷裏。
我眼角含淚:「神君,有人要殺我,不要帶我回神殿。」
說完我便失去了意識。
我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法術包圍的密閉空間裏。
身上的傷早已癒合,丹田周圍仙力充沛。
我早在紅線上下了法術。
同綠衣說倘若我有危險,紅線便會顫動,屆時她只要去找潮溟便可救我。
「你醒了?」
潮溟不知何時出現了。
「神君,那人如何了?」
「已經鎖在了水牢,只是他始終不肯開口。」
「神君可否借我水鏡一看。」
潮溟頓了頓將水鏡給了我。
畫面翻轉,水鏡記錄了池淵悲慘的一生,唯獨少了龍族公主的畫面。
沒有素秋的畫面,只是池淵佈下陣法,而我經過中了他的陣法。
更有意思的是,我腳踩池淵的畫面果然也沒有了,只有開頭的纏鬥和後面我被池淵刺穿肩骨。
素秋可真是怕得很啊,一絲與素靈有關的記錄都不敢放過。
可惜了,那靈器只能抹除痕跡改換畫面,那些未曾做過的和做過的事皆不會變。
「靈昭,水鏡我已看過,並無異樣。」
我將水鏡還給潮溟。
「神君,小仙有一疑問不知神君能否作答?」
「你且說。」
「神,會有私心嗎?情,偏袒,亦或縱容?」
潮溟面上微滯,神色複雜。
他低下頭嘆息一聲,而後正了語氣:「神爲神,便要知曉愛世護人是神的職責,天界律令,法不容情,神不會偏袒任何人。」
我笑了:「神君,我相信你,那麼神君,可否助靈昭查明真相呢?」
我讓潮溟帶回了我已神滅的消息,並告訴潮溟希望他嚴加看管水鏡不許任何人靠近。
素秋不可能將寒潭的水鏡放在身邊。
沒了水鏡窺視,她無法知道我的行蹤,何況她確實在水鏡中看到我被池淵刺穿。
她會信我已死。
素靈的事是龍宮的禁忌。
龍後一直將事做得隱祕,就是怕遭天譴。
殺龍借種,將女兒做成藥人抽骨拔筋。
無論是哪一樁,都夠她被天罰奪去神格。
而素秋身爲未來的神妃,若是事發,更是身敗名裂失去神妃的資格。
只是她們做得再隱祕,水鏡都知道。
而水鏡恰好在歷代水神手裏。
她害怕極了,所以費盡心思尋找靈器。
我從水鏡中目睹她找尋靈器並用它消除了對素靈做過的一切。
自此世上再無人會知曉她們的惡毒行徑,她依舊還是那個美好高高在上的神妃。
可她沒料到,會出現一個我。

-13-
潮溟說池淵受了十三重刑罰依舊一言不發。
他對素秋倒是癡情得很啊。
如今我已身死,素秋最大的威脅只剩池淵。
她不敢再冒險殺人,只能放下身段用美人計哄着池淵。
池淵自然被拿捏得死死的。
倒也難爲她能忍着噁心對着那張臉傾訴衷腸甜言蜜語。
沒了威脅,素秋終於活躍了起來。
不日便要在水神殿辦一場宴會,屆時她會宴請諸位神仙,在宴上跳一曲祈水舞爲蒼生賜福。
宴會如火如荼地準備着。
潮溟陪在素秋身邊忙着諸多事宜,無暇顧及我。
正好,那份送給素秋的大禮也該奉上了。
水神祈宴,衆神仙紛聚。
臺上的神妃翩翩起舞,爲人間祈願。
神妃美麗聖潔,更有仁憫蒼生的大愛。
神仙紛紛讚歎,要將神妃美名傳播。
更有神仙建議,神妃盡心盡力輔助水神治水,該共入神邸受人間香火。
潮溟聽此,眉間不免溫柔,他笑望着臺上的素秋。
對呀,他的神妃,美麗善良,更有一顆心懷蒼生的心。
他爲她驕傲,更爲曾經自己一瞬的差念懷疑無比愧疚。
從此後,他會同她攜手度過千年萬年,爲蒼生造福。
「啪啪啪。」
我拍着掌從宴上走至天台前。
「小仙仰慕神妃已久,今日特向神妃獻上一份禮。」
臺上的素秋瞬間變了臉色。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驚恐。
「靈昭,你還活着?」
周圍的神仙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側身偏頭看來。
潮溟有些意外:「靈昭,你怎麼來了?」
我朝潮溟一笑:「神妃爲蒼生賜福,小仙自然要來瞻仰。」
「神妃,小仙就要獻禮了,還望神妃不要嫌棄。」
素秋的臉色很難看,她眼神凌厲地剜了我一眼,用傳音警告我不要亂來。
我勾脣一笑,將留影石拋至空中。
空中浮現了素靈的臉。
素靈的一顰一笑種種一生猶在眼前。
有神仙喟嘆:「世間竟也有如此至純之人。」
畫面一轉,是小公主日日被龍後剜肉放血拿去救治親姐。
她善良懂事,即便龍後只將她視作爲女兒續命的工具無一絲關愛,她也不曾心懷怨恨。
再然後,她被抽筋拔骨,被假仁假義的親姐姐嫉妒最後慘死在好友刃下。
畫面放完,留影石落回我的手中。
我從水鏡探視素靈一生時便用留影石記錄了水鏡的畫面。
只爲有一日親手撕開她們醜陋的嘴臉。
素秋崩潰大叫一聲:「靈昭!我與你素無仇怨!你爲何要如此污衊我!」
有神仙開口:「這素靈小公主我也有所耳聞,可與這影石所記截然相反,孰真孰假難以分說。」
「留影石能記錄過往畫面保存千年,應當不會有有假。」
「這事可難說,若是幻影也可由法術操縱,留影石即便記錄也難說真假。」
有人轉向潮溟:「不知神君怎麼看?」
潮溟面色慘白,那裏面記載了素靈的一生,自然也有他的存在。
是真是假他最是清楚。
那些早已被他深埋的情愫猝然被公之於衆。
他知道他早已犯下了彌天大罪。
對小公主動心是再簡單不過的事。
素靈公主天真爛漫善良純真。
他初次去龍宮見未來神妃時見她救治一隻受傷的烏龜。
她笑得那樣開心,一草一木在她眼中皆是生命,只一瞬便讓他再也無法移開眼。
他聽見一旁的侍女喚她公主。
他不由心如擂鼓,若是她便是他未來的神妃。
好像那千年萬年的枯燥歲月也沒有那麼難捱了。
可惜,他認錯了人。
縱然素秋公主美麗善良,可他卻還是不免失望。
再後來,他幾次來龍宮,總是期盼能遇見眼睛如小鹿一般溼漉漉的小公主。
那時他也不過剛成年,一切只隨着心念動,忘了他的職責。
後來他終於驚醒過來記起了自己的職責。
他是未來的水神,擔任着治理河流守護蒼生的重任。
他不該爲了一己之私枉顧責任,也不該負了素秋公主。
於是他不再將眼神看向小公主,甚至刻意迴避,將那一絲心動壓在心底再不曾出來半分。
只是他不曾想到,他的一絲心動,會讓她原本悽慘的人生更爲慘烈。
他趔趄地退了一步,雙眼發黑,險些栽倒在地。
「神君,你沒事吧?」
旁邊的神仙扶了潮溟一把。
素秋急急奔下臺拽住潮溟,她眼眶泛紅,委屈落淚。
「潮溟,我從未做過那樣的事,我是你的神妃,連你也不信我嗎?」
「靈昭!一塊留影石而已能證明什麼?這樣的畫面用法術便能做出許多,你憑空污衊神妃,不怕遭天譴嗎?」
素秋依舊義正言辭地大聲呵斥我。
我冷冷看着她:「神妃既不想留點臉面,就請神君用水鏡一看吧。」
「若是水鏡便絕無作假的可能,屆時神妃和那位小仙子誰在說謊一目瞭然。」
其他神仙紛紛附和。
「神君,請借水鏡一用。」
潮溟訥訥掏出水鏡,猶如丟了生魂。
我不再看他,拋出水鏡。
上面沒有任何素靈受盡苦楚的畫面,自然也沒有素秋和龍後對她做下的一切。
素秋鬆了口氣放下心來。
那些畫面早就被她用靈器抹除了,世上再沒有東西能證明是她殺了素靈。
畫面一轉,水鏡卻清晰地顯出了素秋用靈器抹除了水鏡上她指使池淵殺害我的畫面。
素秋徹底慌了,她不可置信地拼命搖頭。
可水鏡不會騙人。
孰是孰非,已經明瞭。
瑤環神女目露憎惡:「如此惡毒之人怎堪當神妃?」
有人搖頭有人嘆息。
神仙們議論紛紛。
有說龍後該遭天罰,十二道天雷一定要劈死她。
還有說神妃無德,弒殺親妹,不配爲神。
素秋試圖辯解,可無人聽她說話。
她終於發瘋似的爆發出一聲銳鳴,面無血色地跌倒在地上。
她輸了,一切都毀了。

-14-
我冷眼看着這一切,遲來的快意讓我忍不住顫抖。
從一開始我故意暴露自己。
便是要讓她費盡心思去殺我。
她每設計殺我一次。
就需用靈器抹除痕跡,一次又一次循環無止境,要抹除的痕跡卻更多。
次數多了就終有疏漏的時候。
就像她抹去了水鏡裏她指使池淵的畫面,卻忘了抹除她用靈器消除水鏡的畫面。
我問潮溟借水鏡看就是猜她做賊心虛定然心慌意亂會落下疏漏。
果然被我找到了。
水鏡在前,她們的罪行昭然若揭,已再無辯解翻身的可能。
空中降下一道金光。
強烈的壓迫感襲來,周圍的神仙紛紛行着仙禮。
連我也不自覺低頭不敢直視。
不愧是掌管天界的主神,天帝。
天上一個巨大的眼睛往下俯視,懶懶轉動眼眸睥睨衆生。
眼睛定在我的方向,我抬頭對上它的視線。
它幽幽地看着我,我的手不自覺疼痛顫抖,但我依舊不肯低下頭半分。
「水神神妃素秋剃去神骨,囚於天界天牢。北海龍後奪去神格,貶爲鮫身,北海即派其他龍王上任。」
天空一時風雲突變,滾滾的雷霆陣鳴,預示着神明發怒了。
「啊!」素秋一聲淒厲慘叫。
紫色的雷劈在她的身上,她卻死死抱住潮溟不肯放手,衣裳凌亂,再沒有往日美麗端莊的模樣。
「潮溟,救我!靈昭,你何故害我!我早知你心思不純,這個神妃的位置你早就想搶去了吧!」
素秋還在顛倒黑白。
可潮溟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素秋,爲你的罪孽贖罪吧。」
他閉上眼拂開素秋的手。
天兵將地上的素秋拉了下去,她還在委屈落淚。
「我沒有!我沒做!都是她污衊我!」
神仙們搖搖頭,投過來鄙夷的目光。
瑤環神女走過來,嘆息一聲,輕輕拍了拍我的肩。
「那日,想來壓根不是神龜傳音,聽說你神滅,我愧疚不已,點了引魂燈想招你的魂爲你重塑仙身,卻並未找到。我去了寒潭,從神龜口中得知了你的來歷。」
「靈昭,世間萬物皆有因果,你也該放下了。」
我點點頭道了一聲謝。
放下?這還遠遠不夠啊。
「靈昭。」
潮溟叫住我。
他面露痛苦:「她真的神魂消散了嗎?」
我冷笑一聲:「神君何故要來問我?」
「對不起,靈昭。」
「神君不該對我說啊?還是說神君一句輕飄飄的對不起就能減輕自己的愧疚?」
我惡意一笑:「那日我問神君,神君信誓旦旦地答,那麼,神君今日覺着你還配爲神麼?」
「神愛世人?神沒有私心!可不可笑啊,潮溟,若不是因爲你的私心,你怕別人發現你的齷齪,素靈明明不用死的!」
「這就是你的仁愛世人嗎?你愛世人卻唯獨不肯憐憫她?你明明看到了素靈的異樣,只要稍微留心就可以發現龍後的殘忍發現她的處境,可就因爲你的虛僞,你的刻意迴避忽視!她死了!」
「潮溟,你不配爲神!倘若神都是你這樣,那這神不敬也罷!」
天空劃過的響雷猙獰了我的臉,天色更加詭譎昏暗。
潮溟面無血色地跪倒在地。
我不再看他,轉身離去。
他已失了神心,這個水神他當不成了。
這就是我對他最好的報復。
素秋被剔了神骨關在了天牢,聽說潮溟因神心不在失了神格,要去人間歷劫尋回神心。
他早該去歷歷劫了,一個連自己的私念都消不透的神,說什麼庇佑世人呢?
我去見了綠衣最後一面,把紅線還給了她。
她大概知道我一直在騙她還利用了她,所以不肯見我。
她是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是ţù⁾我配不上她的真心。
摻了利用的真心算不上真心,我不配成爲她的姐妹。
我將她最愛喫的乾果和紅線放在她的門口默默離開了。
我去天牢看素秋。
她被囚在水籠中,神情空洞。
見到我來,她終於瞪大了雙眼,對我破口大罵。
「靈昭!你這株卑賤的野草!你不得好死!」
我問她:「殺素靈的時候可有過一絲後悔?」
她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哈哈大笑起來。
「她生下來本就是爲了給我續命的,她敢搶我的東西,我殺了她又如何?沒有我她根本不會出生!更不會來到這個世上!她應該感謝我纔對!」
她露出一個惡毒的笑,彷彿是爲了激怒我。
「你說她可不可笑啊,只要給她一點甜頭,她就會巴巴地貼上來,還說什麼爲了姐姐這點苦她願意忍受,她本來就是我的藥人,母后從沒當她是女兒,那個傻子!傻子!哈哈哈!」
我笑了:「很好。」
她死不悔改,這樣我才能毫無負擔地下手啊。

-15-
我同池淵做了一個交易。
我答應幫他救出素秋,讓他們下凡去,而他則要把寒潭的水鏡還給我。
爲了放他們離開,我鬧出了不小的騷動,成了天界追捕的罪仙。
但我不在意,我可太想看素秋落在池淵手上是什麼樣了。
他們兩個沒了法力的廢人,應該很有趣吧。
下了天界拿到水鏡。
我找到了龍後,她已受了十二道雷刑被趕出了龍宮,如今正躲在一個黑洞裏療傷。
她傷得太重,維持不了人形。
只能警惕地弓起鮫身朝我嘶吼。
我問她:「還記得素靈嗎?」
她的身子停頓,問我是誰。
我又問:「這五百年來,可曾記起過她?」
龍後嗤笑一聲:「她將我害到如此地步還要怎樣?」
「她還妄想同秋兒搶神妃的位置,要不是爲了秋兒,我根本就不會生下她!」
「可即便如此,她還是很愛你們啊,她那麼小心翼翼,你不知道她多希望你這個母親能看她一眼。」
龍後臉色一僵,卻還是語氣不屑:「是她自己要的太多!她死了怨不了誰!」
「可你明明知道她什麼都沒做不是嗎?」
龍後怒了,彷彿被戳中了痛處,她面目猙獰咆哮一聲。
「這就是她的命!是她的命!」
我勾脣一笑:「是嗎?」
轉角出來一箇中年女子,她猩紅了眼拿着刀朝龍後刺去。
「龍後如今只是個法力低微的鮫人, 你就好好報你兒子的仇吧!」
我笑得很開心,拍了拍掌,「一定要慢慢折磨她喔, 最好每日剜她一碗血肉,聽說黑市鮫人血價值千金,千萬不要浪費了。」
我從水鏡中看到了很有趣的事。
素秋死了,是被池淵殺死的。
素秋早就厭惡極了醜陋噁心的池淵。
可偏偏她需得靠着他才能在凡間生存。
後來,她憑着美貌找了好幾個妖怪當靠山。
便幾次想甩掉殺了池淵。
可惜都失敗了。
素秋只能再次獻出身體哄着池淵。
池淵溺死在美人的溫柔裏。
他不知道, 身邊奉若神明的女子其實再也無法忍受他,恨不得他立馬去死。
於是當她再次使用美人計找到了妖王當靠山時,她當着池淵的面對妖王極盡殷勤。
她終於撕開了溫柔的面具,對着池淵肆意凌辱。
池淵被妖王砍斷了四肢, 吊在樹上。
素秋哈哈大笑。
池淵心如死灰, 拼盡最後一絲氣燃燒神魂與素秋同歸於盡。
他們的身體被震碎,七零八落散落在地上。
妖王嫌棄地瞥了一眼,挪動身體消失了。

-16-
我將水鏡還回寒潭, 天雷終於降到了我的身上。
一道道天雷劈在我身上, 錐心刺骨, 這是神明對我的懲罰。
第四道雷降下時,我噴出一口血來, 神魂開始消散。
我閉上眼, 大仇已報。
是素靈給了我生命, 也是她讓我對這世間有了嚮往。
她那般純善美好的人,卻悽慘地死了。
這世上也再沒有值得我留戀的東西。
「丫頭!你休想死!你坑了老龜我一把,老龜我還沒找你算賬呢!」
神魂消散的時候, 我看到神龜的烏黑胖爪子蓋上了我的頭。
我再度醒來的時候,已又過了五百年。
「丫頭!五百年啊!老龜我給你澆了五百年的水!你可要趕緊化形做老龜我的奴婢!伺候老龜我!」
神龜氣呼呼地朝我頭上撒着水。
那日神龜用神器替我扛下了最後八道雷。
我才得以留下神魂。
神龜說, 要不是他見水鏡回來了,洞裏還多了一件神器, 他是不可能救我的。
說這話的時候, 神龜神祕兮兮地訕笑着指了指天:「瑤環神女都跟你說了因果因果,你半句也沒聽進去!幸好,神Ţũ⁵明慈悲, 你這丫頭!算你走運!」
神龜還告訴我, 潮溟去歷劫前, 送了一盞引魂燈給它。
並告訴神龜,素靈給我的那口精血附上了素靈的一縷生魂。
「靈昭!你可以說話啦!」
綠衣牽着一個頭上長着龍角的女孩哭哭啼啼跑過來連盆把我抱在懷裏。
「靈昭!我最討厭你了!我就是生氣你騙我!你居然把紅線丟下就跑了!要不是你做了我最愛的乾果子!我絕對不原諒你!」
我用葉子輕撫綠衣的臉:「對不起,我錯了。」
綠衣破涕而笑。
「吵死了!臭丫頭們!還有你,綠衣,別老沒事往這裏跑!」
神龜捂了捂耳朵,抱起了地上的龍娃娃。
「對吧, 小靈兒, 還是你乖。」
女娃娃咯咯地笑了起來。
她揪了揪神龜的鼻子, 痛得神龜哎喲一聲。
綠衣搖了搖頭, 見怪不怪,「素靈她已經不記得以前的任何事了。」
小女娃突然掙脫神龜的懷抱,跑到我跟前戳了戳我的腦門。
她的眼睛亮亮的, 笑得很開心。
「不對哦,我記得你,你是我的小蒲公英啊。」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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