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五年前被騙到緬甸的。
現在回想當年的經歷,還是會不自主的打哆嗦。
本不敢把當年的事情講出來。
可最近的新聞讓我知道,普通人對那邊的瞭解還是太少。
如果我早點把當初的經歷寫出來,可能就不會有這個新聞。
不會有那麼多人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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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兒,我會盡量用平靜的口吻來說。
同時爲了保證這篇文章能多留存一陣兒,很多敏感的地方我會用不違規的詞進行替代,大概率不會影響閱讀。
講我自己的事情之前,我先說一下,去到緬甸那邊的都是什麼人。
可以負責任的說,百分之八十的人,都不值得可憐。
百分之八十啊,多麼恐怖的一個比例,這些人去之前就知道是做什麼的。
也知道詐騙的對象基本都是國內的同胞。
他們都是通過各種手段偷渡去的,以爲去了能賺大錢,其實去了是當狗。
也有園區針對國外開海外盤,但很少,百分之九十,甚至可以說百分之百的園區。
主要做的都是大陸盤。
我當時被Ṱūₘ騙去的地方是緬東妙瓦底。
那個地方很亂,還在打仗。
尤其是現在,很多渡口都已經關閉了,聽說還是永久性關閉。
所以,走正規渠道過去根本不可能,都是偷渡去的。
只不過這個偷渡的過程非常光明正大罷了。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確實是被騙去的,去之前根本不知道自己乾的是詐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去的是緬甸。
我就是這百分之二十其中之一。
這百分之二十里面,是逃跑率最高的。
我當時的想法就是,每天睜開眼睛就想着怎麼跑,閉上眼睛做夢想怎麼跑。
同時,我們這百分之二十,死亡率也是最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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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國內各方面鋪天蓋地的宣傳。
現在普通人也知道緬甸那裏很危險,有事兒沒事兒都不會去。
很多人都知道緬甸和我們國家挨着,但忽略了一點,緬甸和泰國也挨着。
國內這條路走不通,從泰國過去也可以。
而且和國內相比,從泰國過去更加簡單,更加省事兒。
泰國和緬甸挨着的地方叫湄索。
朋友們,記住這兩個字,不要去!非常危險!
這個地方很窮的,很偏僻,除了土路野樹草什麼都沒有。
不是旅遊城市,不是旅遊城市。
經濟也不發達,來這裏賺不到什麼錢。
不管是誰和你說,到了湄索這個地方,好喫好玩有錢賺,絕對是騙你的,你要萬分小心。
另外,說一句可能和你們常規認知裏不一樣的話。
可能這句話很多人不願意聽,但確實是真的。
現在網上有不少人說,在曼谷機場,在鬧市區,直接被迷暈了帶走,等醒來就在緬甸了。
很少的。
我說這句話不是爲了泰國辯解,只是希望各位朋友真真實實的瞭解他們的手段。
別被誤導,導致防範方向發生了偏差。
就我們園區,當然,爲了保住這篇文章,哪個園區就不說了。
包括隔壁園區,還有任何我進去過的園區。
接觸到的,被騙過去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沒有一個是被迷暈了,打暈了,綁過來的。
一個都沒有。
所有人,都是被騙,被騙來的!
要把更多的精力用在防騙上,當然,不去最好。
說這些我想表達什麼呢。
第一,如果你有一天,工作也好,其他原因也好,真的有一天需要去東南亞的一些國家。
儘量少出門是對的,但一定要警惕和你說話的陌生人,不管說什麼,都不要信。
第二,如果在陌生的國家需要搭乘出租車,一定要打開地圖,看司機開車的路線。是不是你想去的那個地方。
如果感覺線路不對,周圍的環境越來越荒涼,或者地圖上能看出來,他在往郊區開,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停車。
如果我早知道上面兩點,就不會被騙去緬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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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騙的主要原因還是在自己,那一陣我和老婆吵架,吵的很嚴重鬧離婚那種。
心情非常鬱悶。
一個不太聯繫的ṱûₑ高中同學看見了我發的朋友圈。
說讓我去找他散散心,他帶我玩幾天緩一緩。
當時確實也有出門轉轉的想法,一來二去就和同學聊了兩句。
這同學姓楊,我們就叫他老楊。
老楊說他現在在泰國做出口這一塊,主要就是做一些泰國當地的特產。
一些香米啊,手工藝品,護膚品什麼的。
自己在那邊也沒什麼關係好的人,和這羣高中同學也好多年沒見了。
不如讓我直接去曼谷,他給我當個導遊。
當時也怪我情緒不對,也沒意識到泰國和緬甸是挨着的。
沒怎麼糾結就同意了。
上午九點多到了曼谷,老楊親自來接的我。
第一天一切正常,他領我在泰國轉了轉,當天晚上,他用那種表情問我。
「要不要去紅燈區轉轉?」
我趕緊擺手,「正和媳婦吵架鬧離婚呢,哪還有那些心思。」
「那行,那領你去別的地方耍耍。」
老楊帶我去了一個類似酒吧或者夜店的地方。
主要就是喝酒,臺上有表演那種。
實話實說,確實很多表演尺度很大,我倆也喝了不少酒,一邊看錶演一邊說着高中時候的事兒。
從那個地方出來,我整個人已經暈暈乎乎的。
老楊問我,「要不要找個地方賭兩把?」
我還是擺手,「我不好這個,而且我他媽就是因爲錢和我媳婦吵的架,現在我也賭不起。」
他沒強迫我,只說了一句,「臥槽了,不就是錢嘛,我還以爲是什麼事兒,等過幾天我介紹個生意給你。」
說完,他又拉我去了一個地方。
還是喝酒,只不過那裏沒有表演,也相對安靜一些。
他說他現在生意做的不錯,如果有賺錢的想法,可以讓我做國內的代理。
老楊這邊有渠道,讓我在國內做泰國小商品的生意,一年百十來萬沒問題。
如果那天我沒有喝那麼多酒,我肯定會懷疑這個數字。
或者說我有一點點警惕的心思,突然有人帶你賺錢的都是詐騙。
結果都不會那麼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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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頓酒局上,主要聊的就是老楊的生意。
他說明天帶我去他的公司看看,如果感興趣的話就帶我一起做。
後來的事情我就記不住了,喝斷片兒了。
其實這些都不重要,不管我酒桌上同沒同意,第二天他都會帶我去。
我記得很清楚。
第二天起的很早,以至於我還沒怎麼醒酒,整個人都是暈暈乎乎的。
其實我還想接着睡。
但畢竟是過來麻煩人家,喫的住的都是人家安排的,讓人家等着我不合適。
一輛黑色的 SUV,在酒店樓下等我。
因爲老楊昨天也喝到很晚,爲了安全他沒開車,叫來一個司機。
司機是泰國本地人,說話我聽不懂,只有老楊和他在用英語交流的時候,我能聽懂一點兒。
說的都是有的沒的那些閒聊的話。
車上我睡了一覺,不知道開出去多遠,等我再醒的時候,周圍已經沒有了城市的繁華。
我問老楊,「這是去哪兒啊。」
「去我公司那裏,小地方,房租什麼的都便宜。」
這句話也合理,到了這,我對老楊還是沒有絲毫懷疑。
其實那個時候,我們已經到了湄索。
到湄索不久,老楊接了個電話,電話裏罵罵咧咧的,他很生氣。
掛了電話對我說,「不好意思,有個客戶出了點小問題,我得去處理一下。」
「沒事沒事,你忙就行。」
「酒店什麼的,我都定好了,今天你現在那裏睡一晚,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老楊把我送到酒店,和那個泰國司機一起離開。
我仍然沒有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
我第一次感覺不對勁是什麼時候呢,是睡醒覺第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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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九點多,老楊給我打電話,先是寒暄了一陣,問我睡的怎麼樣。
然後又很抱歉的說,那個客戶沒有處理完,他過不來了,讓一個司機過來接我。
電話沒掛多久,酒店樓下就有車笛聲,響的很急。
我趕緊收拾行李。
這次是輛麪包車,開車的同樣是個泰國人。
就現在國內鄉下那種小路,差不多隻能過一輛車那種,這樣的路況,司機得開到 80 多。
這時候我就感覺不對勁了。
一個人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的,老楊也不在身邊,他要是想害我怎麼辦。
「師傅,咱們這是要去哪兒?」
他擺手,表示聽不懂。
「sir,where we go ?」
他還是擺手。
我英語也不好,但能簡單表達出那個意思。
不知道司機是不想搭理我還是聽不懂,一個勁兒的擺手,意思是不讓我和他說話。
同時車速越來越快,不想讓我跳車。
這裏插一句。
如果,不幸有一天,真的有人也處在這種情況怎麼辦。
想盡一切辦法!讓車停下來!
現在還是在泰國,還是在湄索,歸泰國管,開車的司機也不是園區裏的詐騙人員。
他們只負責開車,把人送到地方拿錢而已。
他們是不想攤上任何事情的,他們不會對你怎麼樣,或者說,他們不會對你的生命造成威脅。
你把車門打開也好,假裝要跳車也好。
語言威脅司機也好,表達出暴怒的狀態也好。
讓司機減速,讓車停下,下車,跑!
如果只有一個司機,他是不會追你的。
但車上有其他人,或者是有其他車輛跟着你。
換個方式說,你的身邊有園區的人看着,那你逃跑的希望就不大了。
而我當時選了一個最愚蠢的做法,給老楊打電話。
「我說老楊,這司機靠不靠譜,開車開的很快,還走的都是小路。」
「正常,這鳥兒地方就沒有什麼大路,泰國司機開車都這個碧陽。」
聽到這話,沒有打消我的懷疑,但我也沒有跳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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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車開到河邊。
那條河叫莫艾河,河這邊是泰國湄索,那邊是緬甸妙瓦底。
可惜,當時我並不認識那條河。
現在我永遠也忘不了那條河。
我就是從這條莫艾河游回來的,和我一起的還有一個人,他沒游回來,永遠的沉在了莫艾河底。
司機沒有直接去渡口等,而是進了河邊一個類似於工廠的地方。
一圈都用鐵皮圍着,只留了一個三米多寬的空位當門。
車停了,我剛想跑。
從板房裏走出來兩個兵,拿着 AK。
往車裏看了一眼,和司機說了什麼,然後對着司機擺擺手。
司機開車從廠子裏出來,開到河邊。
那兩個兵沒有跟過來,遠遠的看着。
河上有一條船。
不大。
船頭船尾用木板延申出來一段距離,方便上下車。
「where is this ?」
「you tell me !」
司機還是不理,我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船,慢慢靠近另一側。
從另外一頭下了船,司機沒有跟下來,跟着船又回去了。
我拉着行李,環顧四周,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
「光石,光石。」
ťű³有人喊我的名字,我順着聲音的方向看去,老楊在對我擺手。
看見他那一瞬間,心裏稍微安穩了一些。
這一路,真的把我嚇壞了。
「你他媽靠不靠譜,嚇死我了。」
「才忙完,抱歉抱歉。」
他把我帶上車,這次是他開車,我坐副駕駛。
我上車之後,從後視鏡裏看到,兩個兵也跟着上了另外一輛車,不遠不近的跟在我們車後頭。
我指了指後面的兵,「什麼情況?」
「你別害怕,保護咱們的,這裏正他媽打仗呢,不太安全。」
「你這……」
「嗐,我現在混的還行。」
當時我還感慨,老楊現在混的確實厲害,出門都有當兵的保護。
轉念一想,他媽的不對啊,泰國什麼時候在打仗?
「這是哪兒啊?」
「緬甸,妙瓦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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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臥槽,怎麼跑緬甸來了?」
「哎呀,你別害怕,這裏亂是亂,但能賺錢。」
「我怕有命賺沒命花。」
「我不是在這呢嘛,你放心。」
我放他奶奶個茄子,當時我就想走。
「老楊,不行,在這我真害怕,你帶我回去。」
「別呀,來都來了,去我公司看一眼,喫口飯再走。」
「我現在就想走。」
「這麼的,你去我公司瞅一眼,讓我顯擺顯擺,然後我請你喫個飯,喫完飯我就送你回去行不?」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我確實也不好再拒絕。
另外,當時也不敢拒絕。
那時候雖然還不確定老楊是幹詐騙的,但能感覺出來他肯定不是好人。
自己在他車上,後面跟着兵,真給他惹急了,喫虧的肯定是我。
這裏插一句。
除了之前就知道來這裏是幹詐騙的,到園區之前,基本都不會和你挑明。
甚至進了園區都不會挑明。
直到你到了工作崗位上,詐騙話術放到你面前,才知道所謂的高薪工作是幹詐騙。
在妙瓦底的街上,沒走多遠就會有一個哨卡。
正常的車輛,都是前後車窗必須降下來,甚至人都得下車。
檢查沒問題過後纔會放行。
我們那輛車沒有降前後車窗,只是司機位置的車窗搖下來,那些兵看了老楊一眼,再看看車牌,就直接擺手放行了。
中間又上來一個人,是個女的,長得很漂亮。
「介紹一下,我媳婦,小敏。」
「這是我高中同學,光石,過來玩兒的。」
小敏笑着和我打招呼,普通話不太標準,也聽不出來是哪裏的口音,大概率是國人。
接上了小敏,一路往前開。
最後車停到園區門口。
門口有個崗亭,裏面是四個端着 ak 的兵。
「到了,下車吧。」
下了車,其中一個個子很高的兵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崗亭裏拽。
我很害怕。
「老楊,這怎麼回事?」
「別怕別怕,公司管理比較嚴格,做個登記。」
跟着那個兵,拍了照,做好登記。
出了崗亭那一瞬間,我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給我預兆還是怎麼着。
緬北那炙熱的大太陽晃了一下我的眼睛,晃的我整個眼前都是黑的,差點沒站穩摔到地上。
小敏趕緊來扶我。
回頭看了一眼老楊,剛好看見園區的大門緩緩關閉。
我再也沒有從這個門出去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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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車吧。」
我和小敏又坐上老楊的車。
「我先帶你轉一圈哈。」
園區很大,沒進去過的人想象不到那裏的園區有多大。
比很多縣城的面積都大。
不少人以爲整個詐騙園區都是一家的,其實不是。
舉個很不恰當的例子。
很多城市都有工業園,軟件園。
基本就是那樣一個模式。
整個園區歸物業管,他們負責園區的保衛和安全,以及平時的用水用網用電。
各個詐騙集團的領導,我們一般叫老總,給物業交租金,就可以盤下來一片地方。
自己可以蓋樓可以招工,愛做什麼就做什麼。
整個園區裏有很多的老總,這些老總想盡一切辦法從國內騙人來從事詐騙。
但有些項目是不讓開的,被物業壟斷了。
比如 KTV,比如按摩,比如賭場。
這些項目都歸物業壟斷。
後來我才知道,園區裏的 KTV,一天的營業額就九百多萬。
其他的東西也很貴,比如菸酒喫食,基本都是外面正常零售價的三到五倍。
當然,肯定不是老楊和我說的,這些都是我之後才知道的。
老楊帶我去了他的園區,也就是所謂的公司。
園區並排有六棟樓,他說是員工宿舍。
「你們有多少員工?」
「幾百人吧。」
過了宿舍樓往前走,蓋的更加好看一些的是辦公樓。
老楊引着我上到二樓,進了一家辦公司。
「介紹一下,我們公司一把手,田總。」
我和田總握手,田總也很客氣和藹。
「你是老楊同學吧,聽老楊說起過你,年輕有爲啊。」
「沒有沒有。」
「你感覺我這怎麼樣?」
「很厲害,公司規模不小。」
這個田總,個子不高,矮胖矮胖的,口音裏能明顯聽出來粵語的底子。
但又不像是廣東人,也不知道是哪裏的。
小敏沒進來,不知道忙什麼去了。
房間裏三人都在閒聊,我心裏一直期盼着,趕緊聊完,我好回泰國,在這太讓人害怕了。
我摸兜,想給他們兩個散煙。
打開煙盒就剩兩根兒了,有點尷尬。
田總拉開抽屜,拿出來一條雲煙大重九。
「那個那個,光石是吧,就叫小石,這條你拿着。」
我趕緊拒絕。
「不行不行,太貴重了。」
田總又去翻抽屜,「甘霖孃的,只剩這個了,怎麼,兄弟嫌棄?」
「不是不是,這煙太貴了,田總不用這麼破費。」
「你拿着,這裏煙不好買的,緬甸的煙也不好抽,你拿着嘛。」
實在拗不過,我只能把那條拆開,拿了一包。
田總又拆出來三包,硬生生揣我兜裏了。
「我跟你講,老楊很厲ṭū́⁽害的,很能幹的,是我這裏最大的代理,你讓他好好教教你,一年賺個大幾百很輕鬆。」
我支支吾吾的敷衍着。
「老楊,你帶小石去辦公室轉轉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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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到辦公室,我才確定了,這裏真的是在做詐騙。
那種心情怎麼說呢,後悔,害怕,憤怒,好多情緒夾雜在一起。
用語言說不出來。
「光石,你把手機放我這裏,辦公室不讓帶手機進去。」
「唉,我也不是非得進去看。」
「ťŭ̀ₚ你去看看,挺好玩的。」
半強迫,他拿走了我的手機。
我知道,這手機我一時半會拿不回來了,突然想到,我的行李箱還在田總的辦公室。
估計也拿不到了。
現在我全身上下,只有田總剛給我的四包煙。
那間辦公室差不多有七八十平,坐了二十多個人。
每個人面前一臺電腦,桌面上擺着二三十臺手機,那些人看都不看我一眼,專心忙活着手裏的工作。
我湊到老楊耳邊,「我靠,你這是幹灰產的?」
老楊笑了。
「賺錢,真的,你在這幹半年,頂你國內幹五年。」
「不行啊,我不會騙人啊。」
「簡單,可以學,有我罩着你呢。」
「啪啪啪」老楊拍手。
所有人都停下手裏的工作,起立,看着老楊。
「介紹個朋友,這位是我兄弟,叫阿冰,叫冰哥。」
「冰哥。」
衆人齊齊問好,我誠惶誠恐。
「以後你們多幫我照顧點。」
「好!」
「行了,幹活吧。」
衆人又迴歸了忙碌。
我趕緊拉着老楊出門。
「什麼叫他們照顧我,什麼叫阿冰,這他媽啥意思?」
「唉你不懂,這裏人平時都叫代號,都不知道真名的,一個代號而已,我隨便取的,也不難聽,在意那個幹什麼。」
「我在意的是阿冰嗎?我也沒說來了來你這上班啊。」
老楊把我帶到他自己的辦公室。
「那天喝酒你不是同意了嗎?」
「誰同意了呀?」
「你不同意我也不可能領你來呀,我現在老總老總領你見了,兄弟兄弟替你交待了,你說不幹啦?」
他說這句話的語氣比較狠,臉上的肌肉一抖一抖的。
「不是我說你,光石,我是把你當兄弟才帶你來賺錢的,你現在這樣讓我很下不來臺。」
我不知道那天酒後我有沒有同意。
但不重要,我也沒有和老楊爭辯什麼。
我當時腦子很亂。
只有兩個想法。
一個是,我得想辦法出去。
另外一個是,我不能直接和老楊發生衝突,我得隱忍。
「那什麼,老楊,我是真沒想到你是幹灰產的,你讓我緩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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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改剛纔嚴肅的語氣。
老楊坐我身邊,摟着我的肩膀。
「兄弟我和你說實話,騙你一句我是你兒子,我們賺錢,金流抽走百分之二十,還剩百分之八十是利潤。田總自己從利潤裏拿百分之四十,我拿百分之六十。
「也就是我拿利潤的百分之四十八,你來幫我,只要你上手了,你幫我管幾個人,我分你百分之二十,我留百分之二十八,夠意思不?」
這句話什麼意思呢。
比如說,一個人被詐騙了一百萬。
其中有二十萬是被金流抽成抽走了。
金流的意思就是洗錢,把詐騙來的錢,通過跑分也好,慢充也好,洗成乾淨的。
打到公司賬號上。
一百萬被洗乾淨之後,還剩八十萬。
那個田總,拿走百分之四十,也就是三十二萬,老楊自己拿四十八萬。
如果我能留下來幫老楊,老楊自己留二十八萬,分我二十萬。
而且聽他說,一個人身上,騙到一百萬,是稀鬆平常的事兒。
老楊剛入行那陣,他們團隊一共七個人,一年幹了九千多萬。
毛利潤百分之二十呀,九千萬的百分之二十就是一千八百萬。
一年一千八百萬,還是小作坊的模式,這家園區幾百員工,這得多少錢?
他語氣肯定,眼神堅定。
我知道,別的他可能是騙我,剛纔那段話,他真沒騙我。
「我是真把你當兄弟才叫你來的,不信你問問那羣辦公室裏上班的,他們一個月能賺多少。」
我心動嗎?
來,屏幕前面的你們,我想問問你們,心動嗎?
真做了,一年大幾千萬進賬啊。
說句窩囊的話,我這一輩子也賺不到那麼多的錢。
我承認,我當時心動了。
被這天文數字砸懵了。
「只要你幹,我親自帶你,手把手教你,等你成手了,你自己拉人,我能給你承諾的就是,我肯定分你百分之二十,這百分之二十你怎麼分給其他人,我不管。」
「老楊,你讓我緩緩。」
「你還緩你嗎鼻。」老楊把手裏的菸頭一摔,「活該你他媽因爲那點逼錢和媳婦鬧離婚,這撿錢的買賣擺在眼前,你不敢彎腰,我他媽是真服了你了。」
「不是,這犯法,會出事兒的。」
「出雞毛啊?我大學沒畢業就開始幹,多少年了?我出事兒了嗎?」
早晚的事兒。
當然了,這句話我只是在心裏想想,沒敢說。
「真的,你讓我緩緩。」
「行,今天你第一天來,先好好休息休息,適應一下。」
「老楊,我問句掏心窩子的話,我要是做不來,會怎麼樣?」
「還能怎麼樣?我還能弄死你嗎?你要真掙不來這份錢,我送你回泰國。」
-11-
像我想的一樣。
手機,行李,都沒還我,老楊的理由是公司人多手雜,別再丟了,他替我保管。
分開的時候,他從包裏隨意摸出來一沓錢,合人民幣能有個一萬多吧。
數也沒數塞我手上。
「你先花着,估計你身上的錢快花光了。」
「不用,我還有點。」
「哎呀,讓你拿着你就拿着,這都是小錢,那邊,KTV,酒吧,都有,你去轉轉。」
我想下樓,他又把我叫回來。
「你等等,把這個戴上。」
他給了我一個藍色的工牌,上面也不知道是泰語還是緬甸語,看不懂,相片是老楊的相片。
「戴着這個,只要你不犯傻,安全的很,去吧。」
我哪有心思去那種地方。
漫無目的的在園區裏轉,轉到一片類似籃球場模樣的地方。
好多人穿着拖鞋,還有光腳的,雙手抱頭,頂着大太陽在跑圈。
後面有人騎摩托車跟着,誰跑的慢了,照着屁股就是一棍子。
不知道是犯了事兒還是沒完成業績。
還見到一個小女孩,緬甸人,坐在商店門口哭鬧。
來了兩個兵,剛開始說些什麼,女孩不理。
ak 的槍托,照着後背砸了兩下,扔車裏帶走了,不知道會去到哪裏。
說點和大部分認知不一樣的。
說之前我聲明一下,詐騙分子是十惡不赦的,是罪大惡極的。
是他媽生前被唾棄死後被刨墳的牲畜。
但,真被騙進園區了怎麼辦?
只要聽話,他們不怎麼打人。
現在網上有很多人說,進了園區,二話不說先打一頓,然後關水牢,上電棍。
然後再讓你看話術,實施詐騙。
我不知道那些人說的真假,是不是真的進到過園區,還是說是自己杜撰的。
至少緬東這邊不這樣,緬北聽說也沒有這麼變態。
園區裏最可怕的不是毆打和體罰。
是欺騙和洗腦。
體罰忍不住就求饒,撐不過去就死,死了一了百了。
但洗腦這東西太可怕了,太可怕太可怕。
當你身在這個環境,每天身邊都有人出單,大把大把的現金擺在桌子上。
業績表上明晃晃寫着誰誰誰這個月賺了幾十萬幾百萬,你還淡定嗎?
你沒有爲了賺錢騙人的衝動嗎?
就像老楊,給我講利益分配,隨隨便便給我那麼多錢,那就是給我洗腦的一個過程。
我一旦貪念大於了理智,就相當於一隻腳踏上了這條不歸路。
至於毆打,體罰,電棍,水牢,甚至是噶腰子。
有沒有,我可以明確的說,有的!
分幾種情況。
第一,你長時間沒有完成業績,或者是工作態度不積極,就會體罰,這個也分園區。
有的園區管理很嚴格,只要沒達標就會體罰,包括但不限於頂着烈日跑圈。
第二,你碰到了園區的紅線,比如拍照片,比如求救,比如把公司的祕密泄露出去。
比如把客戶給了其他園區,比如不讓帶手機的地方帶了手機。
比如你把公司給你的綠泡泡,小某書,某博的賬號弄丟了。
綠泡泡這一塊後面會詳細講,包括他們詐騙的手段,用的方法,我都會詳細講出來。
幫助更多的人識別騙子,減少損失。
這種的,很多園區會毆打,上電棍。
第三,也是最嚴重的,你想跑。
這是所有園區的底線,你逃跑的過程中,沒有被自己的園區發現,被其他園區的人發現了,也會被抓。
這是所有園區之間的默契。
被抓回來,你會很慘很慘,生不如死。
所以,爲了防止這一切發生,你就別來,別被騙,別來。
國內那麼多好地方,夠我們旅遊的,夠我們欣賞那些山山水水。
東南亞這一片兒,不是淨土,不是金窟,是地獄。
同時也勸那些有發財夢暴富夢的人醒一醒。
國內那麼安全的地方你都沒混明白呢,還想來這裏出人頭地?醒醒吧,求你了。
順着園區走這一圈,確實沒人攔我,帶着老楊的工作牌,也沒人問我。
只要我不靠近大門,不靠近崗亭,就沒問題。
這也是老楊想讓我看見的,看一看這裏不聽話的人有多慘,看守有多麼嚴格。
進來的人,不可能出去。
-12-
我在進來的那個門口附近坐了很久。
只要是華人,有一個算一個。
不管你是進來上班的,還是做餐飲的。
進門必須刷臉,出門也必須刷臉,也就是說,每一個華人的進出,他們都有記錄。
我也看到了另外一撥人,從大門進來。
三男一女,看面向都是國人,二十多歲。
一個男生進來發現不對勁,想出去,被兵用槍頂着腰,大聲呵斥。
最後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被押進園區深處。
不知道老楊是怎麼找到我的,從後面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嚇了我一跳。
「我這腦子最近總忘事兒,這個給你,防止找不到你。」
是一部水果手機,新的。
裏面有電話卡,也有我的號兒,有事兒可以給我打電話。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他補充了一句,「沒開漫遊哈。」
意思就是我沒辦法給國內的朋友打電話。
隨後他坐在我身邊問我,「感覺怎麼樣?」
「我……見着有打人的。」
「哎喲我的哥,你別害怕,來這裏的都是爲了賺錢,只要好好上班,誰會打你。」
見我適應了這麼長時間,他半挑明的和我說。
「你是我兄弟,我請你來的,但大部分都是被買來的,一個人多少錢你知道嗎?二十萬,怎麼?我買人進來就是爲了打爲了殺的嗎?」
「咱們這一行,是腦力勞動,不是讓你搬磚,騙人得有情緒,得有感覺,你得沉浸,成天提心吊膽的,誰他媽還有心思騙人。」
安慰兩句,他又開始威脅。
一個甜棗一棒子,這 PUA 手段他玩的很熟練。
「不過哈,也有不聽話的,你看。」
我順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見一棟白色的小樓。
「那裏,是園區唯一一家醫院,媽的,看病賊貴,醫院頂樓西側那個屋子,就現在能看見黑洞洞窗口那個。」
我看向那個窗口,沒有護欄,一片幽暗,像是野獸的喉嚨。
「那個就是停屍房,裏面全是屍體,都是剛死不久,或者想跑的人,去哪裏摘零件。」
我全身冷汗刷的一下就出來了。
大熱的天兒,我手腳冰涼,說話都結巴。
「咱們這裏,一天吶,少說也得進去十多個人。」
「一天?」
「對,一天,怎麼,你不信?我帶你去看看?」
「不用不用。」
「你要知道,你是我兄弟,不管是田總還是底下的人,對你都很客氣,等明天上班兒了你看看新人什麼待遇。」
明天,就得上班了。
-13-
當晚,味同嚼蠟的喫了工作餐。
其實緬餐的味道真不好喫,但好不好喫我也喫不出來。
喫完飯老楊帶我去住的地方,一間小屋子,兩張上下鋪,住四個人。
屋裏一股黴味,很髒,很差,很噁心。
「這間算是條件好一點的,不是我心狠,你現在沒入職,我住的地方你進不去,等你什麼時候想開了,睡我隔壁țũ²,那裏條件非常好。」
「沒事,我住這裏就行。」
「呵呵,隨你。」
屋子裏三個人,沒住滿,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
我住靠右邊的下鋪,我上面那個哥們是廣西人,叫水仔,來這裏六年了。
左邊下鋪是個湖北人,叫阿七,過來三年。
阿七看我一直皺着眉頭,心思很重的樣子。
「冰哥,你和楊總什麼關係?」
「高中同學。」
「哦,怪不得他對你那麼好。」
好個屁。
但我也不知道他是誰的人,這樣的話肯定不能直接說,只能從嗓子裏吭哧一聲算回應。
「冰哥,你不用想太多,該喫喫該喝喝,人家讓幹啥就幹啥,這裏呀,就是人生的終點,進來就出不去了。」
「我聽說……交贖金,可以出去的吧。」
「你說的是賠付金吧,怎麼?冰哥家裏很有錢?」
「沒,普通家庭。」
「理論確實是這麼個理論。」
我起身,坐在牀板上,「什麼意思?」
進來了新人,阿七的表達欲也很旺盛。
「我給你算個帳,冰哥,你不是被買來的你不知道,這裏買一個人,最低二十萬,年輕的懂電腦的,三五十萬也有,咱們就按照二十萬算。
「也就是說,在他們眼裏,一個人的最低價,是二十萬,所以,你家裏人想接你出去,沒有二十萬能放人嗎?他們連本錢都回不來。」
我點頭,是這麼個道理。
「再說你上鋪那個,水仔,你知道他去年一整年業績多少嗎?」
「多少?」
「水仔你自己說。」
上面傳來水仔「嘿嘿」的笑聲。
「二千多。」
「兩千多?兩千多萬?人民幣?」
「對。」
阿七接話,「兩千多萬吶,一年就給公司帶來兩千多萬的業績,你家有多少錢,能拿得出兩千萬嗎?他們怎麼可能輕易放人。」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別說那些了,我還不希望我家把我贖回去呢,我在這裏賺的多,隨便花。」
阿水蒙上被子,半和我說半自言自語。
我不知道阿水是被騙進來的還是被買進來的。
這種人,就是被洗腦洗的徹底。
在這裏,每天要工作將近十八個小時。
從上午十點多,忙活到半夜十二點,說是十二點下班,但加班是常態。
尤其是做精聊的,工作手機二十四小時不離身。
客戶哪怕是凌晨四點給你發信息,也要回。
精聊是詐騙的一門種類,後面也會詳細說。
像阿水這樣的人,公司賺錢公司花,不管賺多少錢。
去一次 KTV,去一次按摩,去一次賭場,基本就都揮霍光了。
騙到的錢,很難打回國內,甚至想用這些錢補貼一下家裏都很難。
所以你能看到,園區裏的東西,非常貴,但買的人很多,因爲錢存着沒用,不花就是一張紙,一串數字。
園區里豪車也很多,某虎,某某迪尼,某馬某迪的最新款。
很常見,一堆一堆的,一個個造的都埋汰兒的,像拉貨的貨車一樣。
沒有人心疼那些豪車,買了也就隨便開開,壞了再換,開車的人也沒有怎麼開心。
這裏,快樂的閾值被拔的很高很高。
也許,對於那些大代理,這些中層來說。
只有園區 KTV 裏新來了某些漂亮的妹妹,賭場裏某一把賺了回大的。
纔會讓他們開心一點點。
-14-
一夜沒睡。
第二天早早去見了老楊。
找到他的時候,他剛剛睡醒。
「老楊,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我確實做不了這份工作。」
老楊搓了搓腦袋,「那行吧,我送你回去。」
那一瞬間,我感覺天都明亮了半分。
「那什麼,等田總來上班的,我帶你去和他說,也行,還沒辦入職,你想走也省流程。」
「你就直接送我出去就得了唄。」
「你手機,行李,護照,都在田總辦公室呢,你不要了?」
對,我的身家性命都在人家手裏扣着呢。
等田總來,聽說我想走,他也沒惱。
「不習慣啊?要不你再適應兩天?」
「不了田總,您的好意我心領了,實在是不適合這份工作。」
「行吧,讓老楊送你回去。」
「多謝田總。」
「那算算吧。」
「算什麼?」
「算花銷啊。」
「花銷?」
-15-
老楊拿出一張表格。
一項一項的填,一邊填一邊唉聲嘆氣。
我也感覺自己天真了,這羣人,不從我身上吸點血出來,怎麼可能放我走。
「喏,給你看看。」
我接過表格,笑了,氣笑的。
亂七八糟的就不說了,說幾個大部分園區都會有的收費項目。
曼谷到湄索的路費:5000
湄索到妙瓦底的過境費:20000
回去,還得 20000
妙瓦底到園區的路費,就那麼一小段路:5000
我問老楊這段路爲什麼這麼貴。
老楊告訴我,是過哨卡需要花的錢。
手機費:10000
手機卡:1000
住宿費:1000
參觀費:20000
就是老楊帶我去辦公室轉那一圈,要我兩萬。
大頭基本就這麼多。
老楊給我那一疊現金,我沒動,還給他了。
對了,還有第一天田總給我那四包煙。
1000 一盒,一共四盒,4000
「老楊,這煙,有點貴呀,國內才 100 一盒。」
「這煙都給你便宜算的,在緬甸,你花多少錢買不到。」
亂七八糟加一起,一共 89000,給我向上摸了個零。
九萬塊錢。
「你把九萬打我賬上,我讓老楊送你出去。」
九萬,我手裏還真沒有九萬,錢都在我媳婦那。
我現在也沒臉聯繫人家。
吵個架,我出門,被騙了九萬,怎麼解釋?
可能是他們沒對我採取什麼暴力手段,當時的心情,生氣是要大於害怕的。
「老楊,這也太貴了吧。」
「真的,所有人,都是這個價兒,公司規定,改不了,而且我也真沒管你多要錢,在曼谷的花銷,也上萬了,我都沒管你要。」
「我手裏沒這麼多錢,你讓我給朋友打個電話,我讓朋友轉錢。」
田總把我手機拿出來,扔到辦公桌上。
「打,來,你打!」
就是這個語氣,喊的非常大聲,那感覺像什麼呢。
好像我敢碰那個手機,我的手就也別要了。
老楊趕緊拉我,把我拉出門。
「你他媽是不是傻呀?你來這是賺錢的,看了一圈逼帽沒賺,你倒貼九萬,你是缺錢還是不缺錢?」
「我缺錢,但這個我真不會,我幹不了。」
「你他媽試試唄,不試怎麼知道幹不來。」
「你還不知道我嗎?上學的時候和老師撒謊都臉紅,我怎麼幹灰產?」
「那這樣,我給你想想辦法,這九萬塊錢我他媽都替你感覺花的冤。」我坐在走廊凳子上,抽了根菸。
「別說兄弟我不幫你,這麼着,你叫來兩個朋友,咱們一起賺大錢,不多,就兩個,人到了,我立刻送你回去,錢也不收你的。」
我以前不瞭解緬甸的詐騙,但我聽說過傳銷。
我心裏明白,就算我把人叫來,他們也不太可能放我走。
我現在叫誰來就是坑誰,遭天打雷劈的。
「行,我試試,我沒有手機,我怎麼叫。」
同意老楊的提議,唯一的目的,就是拿到自己的手機。
「用你現在手裏這個。」
-16-
手機不能給國內打電話,但可以登錄綠泡泡。
綠泡泡換卡第一次登錄需要驗證。
用我原來手機驗證之後,老楊就坐我身邊,盯着我。
「叫啊。」
「現在就叫嗎?」
「怎麼滴?還他媽等過年啊?」
「不是,我還沒想好叫誰來。」
「還想雞毛,羣發呀。」
「羣發?」
「這麼着,叫來兩個,我送你回去,多一個人我給你二十萬,現金,你帶着現金回去。」
老楊說的真切,嘴角都是沫子。
「你算算,你叫來七個人,就是一百萬,騙你我是你兒子,你要是感覺帶現金不方便,我從國內找人,把現金送你家去。
「而且這七個人,出單有業績了,你也有提成,你就在國內,什麼都不用幹,月月收提成就行。」
說點恐怖的。
這些話,他還真沒騙我。
他們是真能做到,把現金送我家去的,我要是不放心,可以約定個地點,兩人見面拿錢。
他說我回國之後,月月收提成也是真的。
只不過得到一定數量,幾千幾萬的他們不值得託人送一趟。
湊夠了十萬二十萬,他們真給送。
所以你們想一想,這一行每年得騙多少人,有多少個家庭家破人亡。
他們,是多麼的可恨。
「老楊,你讓我想想,具體叫誰不叫誰。」
「行,你慢慢想,想好了你就叫,什麼時候那邊來人,我肯定送你。」
話剛說完,他奪過我手裏的手機。
退出綠泡泡,又拆開一部新的手機,給我一張新卡。
「這些,都是錢哈,你算算清楚,這就又多了一萬一。」
看我沒接,老楊問我。
「怎麼?不要?不要也行,不收你錢。」
怎麼可能不要,那是我唯一有可能向外界求救的方式。
「兄弟,別說我不仗義,我再給你想個辦法。明天你上班試試,只要你上來一個客戶,我就帶你回去,不用出單,是有效客戶就行。」
-17-
半哄騙半逼迫,我進了辦公室。
坐在電腦前面。
「冰哥,電腦會用嗎?」
我剛一坐下,身邊的同事就諂媚着問我。
「放你媽的屁,冰哥是研究生,計算機專業的,像你們一個個的狗啃泥?」
老楊把諂媚那人一頓好罵。
「對對對,楊總的朋友肯定厲害,怪我了。」
「剛纔和你開玩笑呢。」老楊摟着剛纔說話那人,「冰哥新人,剛接觸這行,不懂的你得給教教。」
「那肯定沒問題,冰哥,有什麼問題你就問我,我叫三根。」
這一整天,主要就是看話術,瞭解我們這一組的詐騙手段。
我們這組主要做的是殺豬盤。
針對女性的殺豬盤。
大部分對這個詞應該都不陌生了,我怕還是有人不懂,我簡單解釋一下。
就是詐騙人員,在境外僞裝自己的身份。
一般都是僞裝成成功人士,形象氣質言談舉止都非常的高大上。
先取得客戶的信任,取得信任之後,實施刷單,理財之類的詐騙。
所有的刷單,都是詐騙。
所有的陌生人帶你理財,都是詐騙。
熟人帶你理財,也有可能是詐騙。
我們這些詐騙人員,有一個統一的稱呼,叫狗推。
不聽話的狗推會被打,打了之後還不聽話,或者還不出業績,會被賣到別的園區。
這時候的狗推,叫豬仔。
當一個豬仔被賣來賣去,沒有一個人想要,沒有一個人願意在他身上花錢。
他就會被送進那家醫院裏,透過那黑洞洞的窗口看世界。
也就是說,從我學習詐騙那一刻開始,不管我是自願的還是被逼的。
我已經不能稱爲人了,我是狗,是豬,是畜生。
頭一天學習話術,學習詐騙案例。
第二天,讓我嘗試包裝,自己在網上找資源包。
-18-
我們找資源包的手機基本都是水果手機,登錄外網方便,下載一些國外的東西也方便。
很多國外軟件上的圖片都可以直接下載保存,不費勁。
聯繫客戶的手機大部分都是國產手機,因爲便宜,因爲分身之類的小功能方便。
我還沒到聯繫客戶那個階段,就只能先用水果手機找資源。
這個找資源的過程簡單說一下,基本都是從港港和灣灣那邊物色人物。
在那裏的一些網絡上的社交平臺,找一些符合自己的高富帥人士。
把他們的頭像,照片,一切的一切都下載下來,然後把自己僞裝成那個人。
找資源包是非常費勁的,不是說只要高富帥就行,你得了解這個行業,得符合人家的人設。
越貼近你以前的生活,認知,職業,愛好,也就越好。
這樣不容易露餡。
我現在走不了,也不能和這些人直接撕破臉,只能裝着努力工作,努力嘗試的模樣。
做個幾天,再說自己實在是做不了,也像那麼個事兒。
找了一個做 IT 的,給自己取了個名字,洛星辰。
先是用公司給的綠泡泡號,發了幾條朋友圈。
都是自己談生意,豪華酒店,豪車的照片,讓自己看起來像個真人。
下班之前,老楊會帶着幾個小代理,挨個人查看手機。
看有沒有說些不能說的話。
刪除聊天記錄也沒用,他們的技術人員很厲害,數據都能恢復。
我就學計算機的,多多少少了解一些技術手段,沒有做傻事兒。
下班之後,回到宿舍還是睡不着。
腦袋裏都是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什麼我要是真的這一輩子都回不去了怎麼辦,我要是死在這裏怎麼辦。
父母年齡越來越大了,還指着我養老。
我老婆……
我有點想她,特別特別想。
哪怕是給她打個電話,聽她罵我一頓也好。
「冰哥,我看你狀態不對勁吶。」阿七看着我,意味深長的說。
「怎麼不對勁?」
「我靠,你不會是想跑吧?」
他都能看出我不對勁,老楊一定也能看出來,我以後得多注意一點,現在的情緒都寫在臉上,太明顯了。
「冰哥,你得信我的,千萬不能跑ṭų₆,就算你跑出園區也沒用的。」
「怎麼說?」
「這裏晚上宵禁,過了八點街上不讓有人,你晚上跑,被兵看見了直接開槍。」
「白天也不行,到了街上,警察會抓你,當兵的會抓你,甚至本地人都會抓你。被本地人和警察抓到還好,園區給點錢就買回來了,被當兵的抓到,那就完了。」
「說不定會被賣到哪個園區,咱們園區算是還有點人性的,別的園區,真的,生不如死。」
「咱們國人在這裏,真就是行走的人民幣,你別做傻事兒,就安安穩穩的呆在這裏。」
我點點頭。
「我沒想跑。」
阿七看我鬱悶,「我和你說個有意思的事兒。」
「咱們這不只這些狗推想跑,有很多老總混不下去了,欠了物業的錢,也想跑。去年就有一個老總自己跑了,聽說還帶着一個狗推一起跑的。」
我一樂,「那這個老闆還挺仗義。」
「屁,那個老闆把錢花沒了的時候,直接把那個狗推賣了,聽說那個狗推詐騙技術很厲害,賣了五十萬。」
「啊這……」
「所以啊,咱們現在都是錢,是金子,帶五十萬現金跑多累,你看,帶個人,他自己會動會跑,省勁兒。」
這是真事兒,現在聽着感覺有些可笑。
可笑的背後是深深的悲哀。
這裏沒有義氣沒有人性,只有赤裸裸的欺騙和交易。
人也不再是人,只是錢。
-19-
話術看的差不多,自己的賬號也包裝好了。
老楊又給了我一部手機,讓我嘗試聯繫客戶。
「綠泡泡號,不能退,退了登不上,丟了罰 1000 哈,其他人還會捱打,你肯定不會捱打,但總罰錢不是好事兒。」
這是怕我把賬號退了,換成自己的賬號,雖然我的賬號登不上,但保不齊其他人可以。
我們平時詐騙的賬號有很多,前面說過綠泡泡,Q,小某書,某博,一大堆。
這些賬號有的是偷來的,有的是買來的。
很多偷來的都沒有原始密碼,一旦登出就再也登不上去了。
下面是重點,真心建議各位朋友仔細看一下,防止以後被騙。
我因爲是分到精聊組的,就說精聊,別的組別業務我不太清楚。
所謂的精聊,就是精細聊天。
通過聊天,語音,視頻的方式,取得客戶的信任,主要針對的客戶是女性客戶。
先是談感情,然後帶着他們理財。
可能有人會有疑問,狗推的身份不都是包裝的嗎?
一視頻不就露餡了。
有這樣疑問的朋友,是因爲理解不了 ai 的強大。
通過 ai 技術,可以把我們的聲音,面貌,背景,都換成自己想要的。
非常非常真,不是專業人士很難看出真假。
我做狗推那時候,ai 技術還沒有現在這麼成熟,視頻的話,最多隻能打五六分鐘。
然後就得找個理由掛掉。
現在不一樣了,現在很多園區的老闆都買了 ai 機器人,那個一臺設備就大幾百萬。
更加逼真的同時,支持視頻的時間也更長。
我的那個園區不是最大的,沒有上這樣的設備,具體什麼效果我也沒見過。
有的時候,眼見和耳聽都不一定是真的。
目標客戶羣體很明確。
第一是女性,因爲大部分狗推都是男的,用男性思維詐騙女性更容易一點。
而且女性一般都更感性,更容易沉浸在虛擬的戀愛當中,比男性好騙。
尋找客戶羣體就是上面說的那幾個地方。
綠泡泡的視頻號,小某書,某博,女性用戶羣體多的地方。
一般都是在寵物貓狗頻道,情感頻道,戀愛頻道,尋找目標。
對目標的第一個要求是有錢。
經濟實力比較過得去。
如果看到這裏的女性朋友,喜歡在上面那些平臺發一些自己的生活日常,到哪哪旅遊啦,住豪華酒店啦,曬名牌奢侈品啦。
你就要注意了,很可能有狗推盯上你。
除了有錢,另外幾個特點是加分項。
比如說,離婚帶娃的,炫富的,夫妻感情不合的,老公天天在外面花天酒地的。
這些都是我們重點關注的人羣。
我是新手,老楊讓我在綠泡泡的視頻號裏面和別人打招呼。
就是比如我刷到了某個瀏覽量很高的狗狗視頻,然後把評論區點開。
看頭像比較漂亮的女性,點進去,看她的視頻號裏面有沒有什麼作品。
要是很有氣質,條件很好,家庭有錢,我就會給她發私信。
我知道,你們會有個疑問。
就這?
能有人回?
不瞞各位,我當時也是這個想法。
可真當我發了私信之後,真有人回,回覆率還不低。
-20-
後來做的時間長了,我想明白了原因。
我以爲的沒有人回,是代入了自己的形象條件。
你要知道,狗推包裝之後的人設,都是男性羣體裏面最最精英的一羣人。
我們普通人發私信會被拉黑,高富帥發私信呢?
女性同胞被騙,其實不怪她們,真的。
世界上最完美的男人,就是狗推!
你想想,有這樣一個男人。
細心體貼,帥,有錢,有學歷,情緒穩定,和你有共同話題,隨叫隨到,只愛你一個人。
哪個女性能不動心?
你喜歡哪一款,狗推就會把自己包裝成哪一款。
我們小組裏,每個人的人設都不一樣,有暖男,有高冷,有霸總,有陽光大男孩兒。
當我們發現了一個優質客戶,但她不喜歡我這一款的時候,會把客戶分享給同組其他狗推。
幾十人呢,幾十個人設,還能沒有你喜歡的?
最次最次,讓你幫忙掃個碼,解封個綠泡泡賬號,行吧?
所以,這些人會把客戶的價值壓榨到極致。
大街上那些讓你幫忙掃碼送小禮物的。
不要掃,每掃一次,都是給詐騙人員提供新的子彈。
一般來說,選定客戶的過程,我們叫圈客戶,也就是很淺顯的和客戶聊天。
下一步是抓客戶,也就是深聊,兩個人談的話題越來越私密,聊天的內容越來越曖昧。
互相之間基本以情侶暱稱互相稱呼。
再下一步,是切客戶,意思就是暗示一下做投資,我們會試探着談一些投資的話題。
我們會有意無意的露出自己的資產條件,當然啦,都是假的。
最後一步,是宰客戶,也就是真正意義上的,讓客戶操作手機轉賬的過程。
很多人不理解,我們的目標羣體都是現實意義上的,精英女性。
她們有學歷,有見識,有資產,怎麼會被這麼簡單的騙局騙走那麼多錢。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
你感覺你的父母會害你嗎?
是不是第一印象都是不會?
狗推在客戶心裏的表現,比父母還要好,在很多客戶的心裏,狗推比父母還要重要。
一個比父母還好的人,怎麼可能騙她呀。
一般我們從淺聊到深聊的過程當中,話術裏會存在非常嚴重的 PUA,精神控制,打壓。
你有錢是吧,我比你更有錢。
你有地位是吧,我比你更有地位。
一直把女性客戶引以爲傲的方面死死壓住,灌輸給她們一種思想。
就這?
這點東西你和我顯擺個屁呀?
要不我帶帶你,突破你現有階層分分鐘的事兒。
剩下的什麼夫妻情感不和,原生家庭有問題,只是我們詐騙的一個突破口。
你缺什麼,我就在你對應的情緒裏補什麼,非常可怕。
-21-
「來,我給你講幾個案例。」
見我聊的差不多,老楊手把手的教我。
具體怎麼騙的,就不多說了,我就說幾個讓我印象特別深的案例。
一個是廣州一個女性,自己開瑜伽健身館的。
每個月都會給老楊打過來三萬五萬的,持續了三年。
中間有警察聯繫過她,說她正在遭受詐騙,她不信,一直還在打,就我從園區跑出來的那個月,還在打。
另外一個是一個十八歲的小女孩。
她家裏是開大商超的,每天偷家裏收銀的錢,幾千幾千的偷,打給老楊這個狗推。
後來偷錢被家裏發現了,女孩把她爸的保險櫃撬開。
裏面的現金,金條,珠寶,全被她充進了賬戶。
後來就沒打了,也不知道這女孩現在怎麼樣。
還有一個女人,成都人,四十多歲,在成都有兩個門市,一間門市二百多平。
都賣了,打給了老楊。
她女兒在國外,還讓女兒貸款三百多萬,也都打了過來。
最後應該是跳樓了。
「我就說吧,這行賺錢簡單,只要你學會,錢你這輩子都不會缺。」
老楊給我看這些的目的,是爲了刺激我,刺激我的貪慾。
但我看他的手機屏幕,網絡那側的,一個個活生生的人。
這是在喫她們的肉,喝她們的血,要她們的命。
「而且,做精聊不像是做刷單之類,安全的很,很多客戶哪怕發現自己被騙了,也不會報警。」
這點我沒想到。
「爲什麼?」
「你想啊,她們都是有頭有臉的人,報警之後,全世界都知道自己被騙了,臉往哪裏放?有的還有家,沒離婚呢,讓丈夫知道自己在外面養小白臉,怎麼解釋?」
我點點頭。
是這麼個道理。
但廣大女性朋友們,我在這裏求你們一句話,真發現自己被騙了,要報警!
雖然錢財很難追回來。
但報警之後能緩解你們的心理壓力,讓情緒有個釋放的地方,同時也有個盼頭。
不至於被逼上絕路。
-22-
【你什麼時候有時間,來我家坐坐啊?】
我看着手機屏幕裏的信息,心裏五味雜陳。
這女性在一家國企上班,離婚,帶了一個五歲的男孩兒。
和我聊了一個興趣,她發出了這樣的邀請。
當客戶由被動轉爲主動,是一個很積極的信號,說明這客戶可以切了。
但我又不想真的搞詐騙,我只是想拖着,混日子,想辦法逃出去。
這條信息讓老楊看見了,肯定會把這個客戶搶走,分給別人。
我不忍心騙她。
【對不起,以後不聯繫了。】
我把她刪了。
-23-
老楊知道後,大發雷霆。
「我套你嗎的,你他媽當你是誰?我讓你來幹什麼來了?就你這泌陽的你還想走?光石我他媽告訴你,這輩子你都出不去了。」
我只是捱罵,換成別人,就是一頓好打。
從那以後,老楊對我沒有了笑臉,對我的要求和正常員工一樣。
每天必須新增多少客戶,精聊多少客戶,做不到,園區裏跑圈。
這也堅定了我逃跑的想法,這裏的人,都不是人。
我第一次捱打,就是因爲逃跑。
爲什麼僅僅是捱了一頓打呢,因爲我還沒跑,就被發現了。
平時上班的時候,三根坐我旁邊。
我倆聊的也最多,辦公室不讓抽菸,我們就一起去走廊裏抽。
「冰哥,你不會是和客戶聊出真感情了吧?」
「那不能。」
「我和你說,咱們這一行,千萬不能和客戶聊出感情,沒好結果。」
三根說的這個我其實理解。
你想騙一個人,你肯定得沉浸進去,真的把對方當成女朋友。
那樣對方纔會上當。
當一個人長時間沉浸的時候,真容易弄假成真。
「前幾年,還真有狗推和客戶網絡奔現的。」
「啊?」
「真的,那人也是個牛人,賺了老多錢,也不知道怎麼着,愛上自己客戶了。付了鉅額賠付金離開園區,拿着剩下的錢回國了,奔現去了。」
「然後呢?」
「然後剛和女方見面就被按頭了,警察在女方家裏蹲了一個禮拜,就等他見面奔現呢。」
我有點哭笑不得。
「狗推被客戶 PUA 了?」
「是呀,你入行短,前幾年這事兒流傳很廣,大家都知道。」
「原來客戶裏也有高手。」
突然,他很小聲的和我說。
「冰哥,你和楊總鬧矛盾了?」
我擺擺手,「沒有。」
「有句話不知道當不當說?」
「你說。」
「我能看出來,你幹不了這個,你心裏那關過不去?」
我點點頭,他說的對。
「我勸你一句呀,你和楊總田總一定搞好關係,你這類人,沒關係的話,最後都被送去那個地方了。」
他指了指園區的醫院。
我皺着眉頭,用牙齒咬下嘴脣的皮,一沒注意,咬破個口子。
三根四下看了看,確定沒人。
「你是不是要跑?」
「我……」
「你要真想跑,你和我說,我介紹你認識幾個一起想跑的,人多好辦事呀。」
「真的?」
「那還有假,我冒這麼大風險和你開玩笑,我閒的嗎?」
「那你介紹給我認識。」我眼神堅定。
「你確定要跑嗎?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我確定。」
「確定就別反悔了哈,別介紹給你認識了,你轉頭不跑,那些人能弄死咱倆。」
「你放心,我肯定跑!」
就是上面那段對話,被老楊功放給全組人聽。
用大喇叭放着,大喇叭就正對我的耳朵。
「三根,發現逃跑人員有功,獎勵一萬塊!」
三根接過老楊手裏的現金,不停的鞠躬。
「謝謝楊總,謝謝楊總。」
老楊走到我面前,一臉的可惜,「光石啊光石,你讓我說什麼好,不能跑,是公司的紅線,不能碰,我沒和你說過嗎?」
「說過。」
「那還想跑。」
「我說着玩的。」
「說着玩?」老楊把語音又放了一遍,很大聲,「你管這個叫說着玩?」
話音未落,幾個當兵的衝進屋子,把我按在桌子上。
「咱倆是兄弟,我給你個選擇,十棍子,打前面還是打後面。」
-24-
不管是選前面還是後面,都得把褲子扒光。
當着所有人的面,照着我的屁股和腰,狠狠的抽了十下。
緬甸兵打的,下手很重
第五下往後,就沒有那麼疼了。
整個下半身幾乎沒有知覺。
幾個人把我擡回寢室,那麼一扔,沒再管我。
後來我才知道,這同樣也是園區的手段。
舉報逃跑人員獎勵一萬,抓到逃跑人員獎勵十萬。
目的只有一個,分化瓦解我們這些狗推。
想跑可以,自己跑,不敢合起夥兒來一起跑,哪怕有人主動聯繫你,你也會擔心他們是套你話換獎金的。
三根就是看我是新來的,不懂規矩,拿我換錢。
以前見我和老楊關係好,他不敢,老楊對我態度冷淡下去之後。
所有的陰招兒都被搬到檯面上來。
晚上下班的時候,阿七從櫃子裏拿出一桶泡麪。
「沒喫飯呢吧,冰哥。」
「你別叫我冰哥了,叫我阿冰就行。」
「你多大?」
「29。」
「那你比我大,還是叫你冰哥。」阿七手腳麻利的沖泡面,「我就和你說,不讓你跑,你不聽,你這是運氣好,真跑出去了,不是打幾下的事兒。
「至少也得是個水牢,那水裏都是水蛭和水蛇,兩手捆着吊在籠子裏,胸部以下全在水裏,跑半天,人基本就廢了。
「還有挑腳筋的,直接弄成殘廢,反正我們這一行,有手就能打字,不耽誤上班,給你看病的醫藥費都記着呢,從工資里扣。」
等他嘟囔完,面也泡好了。
我沒辦法翻身,他就一口一口的餵我。
我還是挺感動的。阿七,是爲數不多對我好的人。
「你是怎麼來的?」
「被騙來的唄,剛來那時候和你一樣,就想着怎麼跑,現在老實了。」
阿七業績不好,經常被罰,但像他說的,在這個地方,能活命就不錯了。
混日子唄。
活一天算一天。
「冰哥,我說句不該說的,不知道會不會害了你。你要真想跑,你得儘快,馬上到下半年了,下半年雨水多,莫艾河水很急,一般人遊不過去。」
我嚇了一跳,指了指上面。
阿七噗嗤一笑。
水仔接話,「你放心,我不差那一萬塊錢,舉報了你,等你好了,揍我一頓,何苦呢,萬一哪天你發達了呢。」
這話說的對,我要真發達了,第一件事兒就是弄死三根。
阿七接着說,「只要你能過河,到了泰國湄索,就安全一半兒。」
「他們不會去湄索抓人?」
「會,但只要有泰國人幫你,你就能活。」
「爲什麼?」
「園區的人不敢得罪泰國人。」
「還有這麼一說?」
「全世界都知道這裏是詐騙園區,也知道這裏人口買賣盛行,早就斷電斷網了,現在這裏的網和電,都是用的對面湄索的。」
我明白了,真得罪了泰國,斷網斷電,園區直接癱瘓。
園區有自己的發電機,但是這裏油貴。
打仗呢嘛,石油是戰略資源,一般人買不起。
輕易不會用發電機,真停電了,就用大型充電寶給電腦手機供電。
所以你別看辦公室裏七八臺空調,根本不開,開了也沒用,沒有電。
整個辦公室就像桑拿一樣,特別難受。
「冰哥,我說句最實在的話,你真想走,先談賠付吧,逃還是算了,九死一生。」
「除了這個,就沒人能出去?」
「有。」
「田總前幾年,買了三個人,因爲買的時候都是假信息嘛,具體什麼人得來了才知道。
「結果買來三個殘疾人,還有點癡呆,不能幹活兒不說還得養着,賣也賣不出去。零件是好是壞也不知道。
「田總沒辦法,自掏腰包把人又送走了。」
說到這,阿七和水仔哈哈大笑,這是他們唯一能嘲諷田總的事情了。
-25-
見識了園區的手段,還只是小小的手段。
逃跑的念頭真的淡了很多。
但離開的念頭越來越強烈。
養傷的時候,老楊來看我一次,語重心長的說。
「你別怪兄弟心狠,這是底線,出了這事兒我不打你,別人就沒法兒管了。」
「我懂,但這事兒我真幹不了。」
「我一直也沒強留你呀,你把來了之後的費用交了,我送你走,但你這加上去醫院的錢,可就奔着二十萬去了。」
「行,我給錢。」
「錢到賬之前,你得上班兒。」
能動彈的時候,老楊就讓我去上班。
見我這些日子還算聽話,又給了我一臺手機,可以登錄我的私人綠泡泡號,給家裏親戚朋友報平安。
「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別說,刪了也沒用,懂?」
我看着自己的綠泡泡賬號,看着那一個個熟悉的名字。
突然之間,我很想哭。
我沒有聯繫我老婆,不是不好意思開口要錢,是怕他擔心。
消失這幾天,她給我發了好幾條消息。
剛開始的罵,到後來的關心,再到後來的乞求。
好多條語音電話,好多條視頻通話,我都沒有接到。
【我沒事,放心】
這幾個字給她回覆過去後,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把腦袋埋在手臂裏,無聲的哭。
聯繫了幾個要好的朋友。
提前打好招呼,說最近可能會用錢,問他們能不能支援一點。
好幾個都同意了。
大概確定好金額,說我用的時候讓他們轉賬,有些人會有疑問。
【光石,錢我肯定借你,但你告訴我,是不是出什麼事兒了。】
【確實出事兒了。】
【你說。】
【我現在在緬甸呢,需要點錢做賠付金。】
【怎麼會這樣。】
【一句兩句說不清。】
【行,缺多少錢你說,人安全回來就好。】
好多人以爲那邊不會把自己的手機給你。
這是另外一個誤區。
確認你不會鬧出太大幺蛾子以後,他們會讓你聯繫家裏人的。
詐騙園區的本質就是弄錢。
不是殺人,不是打人,他們就是要錢。
如果確認了,你不可能幹這一行,他們的第一反應不是弄死你賣零件。
那個風險太高,而且零件的保存需要很大一筆錢。
他們會讓你聯繫家裏人給賠付金。
這裏的人不怕外人知道你在緬甸,也不怕你報警。
沒用,他們不放人,誰來也不好使。
軍管的地區,有槍就是王。
「老楊,問田總了嘛,得多少錢。」
「二十六萬。」
我沒有討價還價,現在我就想趕緊離開這裏,什麼條件都行。
「老楊,看在同學一場的份兒上,你和我說實話,這二十六萬到賬了,我能回去嗎?」
「肯定能。」
-26-
在壓力大到一定程度的時候。
都會給錢的。
沒人會要錢不要命。
直接跑大概率就是個死,錢沒了可以再賺。
所以那些逃跑的,都是家裏拿不出來錢,或者放任不管不想拿錢,走投無路才跑的。
沒逼到那個份兒上,沒人冒險。
給幾個朋友拉了羣,讓他們把錢集中在一個人身上,那是我最信任的人。
就叫他剛哥。
我和剛哥約好,我要是給他發【喫了嗎】,就是我出事兒了,這個賬號不管再和他說什麼,都不要信,就當我死了。
剩下等我消息,我讓他打錢就直接打過來。
晚上的時候,我問阿七,「給了錢就一定能走嗎?」
「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給了賠付金的,肯定會被帶出園區,但是送回湄索還是賣到別的地方,誰知道呢。」
我愣住了。
是啊,這居然在和詐騙人員談誠信。
「但你真想走,只能賭一把,賭他們會履行約定。」
【錢先不着急給。】
這是我給剛哥回覆的一句話,這句話我不怕他們看到,只要我人不跑,選擇賠付還是選擇上班是我的權利。
「真的,咱們園區待遇還算好的,不輕易弄死人,這裏園區競爭也很激烈的,不好的園區經常死人。」
「都是詐騙,有什麼競爭。」
「這你就不懂了,比如楊總,他技術很厲害的,哪個園區不想要,但有的園區口碑不好,不把員工當人,他肯定不去。
「比楊總厲害的還有很多呢,這些人都是人才,各個園區都挖。」
真行,一個詐騙行業,還他媽整出挖牆腳那一套了。
接下來一個月,我沒有和剛哥聯繫,也沒有和老婆聯繫。
看似努力上班的同時,我一直在觀察園區,真要是賠付了還不打算讓我走。
寧死我也要逃,死,我也要死的離家近一點。
-27-
「恭喜三根開大單,客戶一次性到賬,二百萬!」
老楊拿着喇叭,站在桌子上,興奮的像一隻猴子。
「最近大家也都很辛苦,我剛和田總申請了,今天晚上放個假,咱們組出去樂呵樂呵。」
「好!」
「喫!喝!玩!樂!」在老楊的起鬨下,辦公室的氣氛到達了高潮。
小組所有人都直奔飯店那條街。
我湊到老楊身邊,「你們去吧,我不去了。」
「怎麼?」
「我這都一個多月了,也沒開單,沒臉去。」
「怕什麼,慢慢來,今天高興,大家都去。」
「我沒錢,我就不去了。」
「大家,都去,聽不懂?」老楊的臉陰沉下來。
沒辦法,我只能跟着去。
他是不放心留我一個人在宿舍,怕我出幺蛾子。
先是喫飯,喫的燒烤,老楊請客。
每個人都喝了不少酒。
然後是 KTV,分了三個包廂。
我和老楊在一個包廂。
KTV 的經理和老楊很熟悉,直接領了兩個女孩過來,推進老楊懷裏。
經理說的也是國語,意思是這兩個姑娘是新來的,乾淨。
至於是怎麼來的,我不敢想。
剩下的姑娘魚貫進門,密密麻麻站了一排。
這包廂裏除了我,都是業績好的,每個人都有熟悉的姑娘。
我沒點,沒錢。
看着他們在 KTV 裏放肆玩鬧,我一個人孤單的坐在角落,像一隻忘記家在哪的狗。
每當有人開大單,老楊都會帶人出來放肆一晚。
這一晚上,想做什麼做什麼。
這些狗推辛辛苦苦賺錢,不就是爲了這一晚上麼。
不然他們掙錢有什麼意義。
壓榨,也不能壓榨的太死,得給一點點希望。
他們玩,我在想今天白天的發現。
-28-
院牆四米高,牆上是一米高的雙層鐵絲網,帶倒刺那種的。
院牆每隔四百米一個崗哨,崗哨裏兩個兵,都帶槍。
門口有崗亭,四個兵,同樣帶槍。
園區周圍還有數不清的暗哨,沒人知道在哪,也沒人知道有多少。
園區裏有兩座高塔,上面有兩盞探照燈,聽說上面還有狙擊手,不知道真假。
所以想跑出去,大門那一側根本不可能。
另外一側,是莫艾河。
莫艾河那一側沒有圍牆,這河就是天險,河上有園區的人開船 24 小時巡邏。
想到莫艾河,得先能出得了宿舍。
我們宿舍在三樓,所有的房間窗戶,走廊窗戶,都用鐵條焊死。
宿舍門每天三點上鎖,然後小代理查寢,查完寢差不多四點。
也就是說,我真想跑,四點到五點這個時間是最好的時間段。
也是園區人們睡的正香的時間段。
可怎麼出去呢?
今天休息的時候,我去宿舍六樓看過。
六樓是空的,據說田總原來想把這裏做成健身房。
但狗推上了一天班兒,累的不行,誰有心思健身。
田總一想也是這麼個事兒,就一隻空着。
六樓舉架兩米五,有個口子能上樓頂。
但沒有樓梯,架根棍子能上去,而六樓,確實有沒用完的建材,就是那種直徑十多釐米的粗木棍。
有可能爬上去。
樓頂到樓下有排水管,塑料的,不知道結不結實,但好歹也算一個能順下來的東西。
這條路,算是活路。
如果我給了賠付金,他們不打算放我走,我就走這條路。
-29-
一羣人回到宿舍,已經是凌晨四點多了。
路上老楊勸我做真人包裝,那個來錢快,成功率非常高,下次有人開大單就不用像今天這樣,幹看着。
真人包裝的意思就是用我的照片,用我的真實信息實施詐騙。
成功率確實非常高。
但真這麼做了,就徹底沒辦法回國,我的一定會被國內通緝。
他還是想盡一切辦法讓我不能回國。
我支支吾吾的,沒有答應也沒有拒絕。
說明天十點還得上班,得早點回去休息。
到了牀上剛躺下。
「啪啪啪」
窗外傳來幾聲噪音。
我還以爲是放煙花,看了一眼沒有光亮。
「肯定是哪個不開眼的又想跑,哨兵又放槍了。」水仔迷迷糊糊的嘟囔。
這是,槍聲。
我仔細回憶了一下,在國內的時候玩的喫雞遊戲,裏面的 AK 確實就是這個聲音。
「肯定是啊,這個時間點,逃跑高峯期啊。」
阿七這句話說完,又是一連串兒的槍聲,然後就沒了動靜。
也不知道逃跑那人怎麼樣了。
又過了半個月。
看老楊心情還不錯,我又找到他。
說我想離開,這工作實在是做不了,都兩個月了,一單沒出不說,一個意向客戶都沒有。
一聽這件事兒,老楊直接就變成苦瓜臉,像誰欠他錢一樣。
「你跟我來吧,去找田總。」
加上這段時間的住宿費,生活費,雜七雜八的,賠付金一共三十萬。
我答應了。
田總起身,摟着我的肩膀。
「我能看出來,你是個人才,我還打算等你成手了以後,咱們公司計算機相關業務都交給你,咱們那個後臺我一隻像更新一下,請人太貴,還不好用。」
「田總,我確實做不了這個行業,不合適。」
「那這樣,你不是懂計算機麼,你幫我把後臺弄一弄,現在有的時候卡。」
用田總的電腦,打開了公司後臺。
日常我們狗推和客戶聊天,都是用的虛擬 IP,定位在廣州啊,上海啊,都可以。
實際地址在緬甸。
但因爲這裏經常停電,網不好,經常暴露自己的位置是緬甸。
客戶一看是緬甸,立刻反應過來是詐騙。
然後就是舉報賬號,一旦賬號被封了,整個賬號上的客戶全都丟了。
所以,各位朋友,你們要是痛恨騙子,不用罵人。
我們這樣的都沒臉沒皮,不怕罵,一定要把他的賬號舉報封掉,這樣對狗推的損失纔是最大的。
說到這裏,再教給各位朋友分辨狗推的一個方法。
一個狗推,多的情況需要同時聊二十多個人。
少的也得七八個。
都是精聊,都是隨叫隨到。
非常耗費精力。
狗推是人,不是機器,也會犯錯。
比如叫錯你的名字,對以前發生的事兒細節記不住。
那你就要注意了,他很可能是狗推。
最明顯的,就是看他的 IP 地址。
比如小某書,比如某博,都能看見一個人的 IP,當他短時間內頻繁變更 IP 的時候。
狗推無疑了。
我們公司後臺也一樣,也能看見 IP,田總想讓我把後臺升級優化一下。
能不能固定虛擬 IP 地址。
別收網絡波動影響。
這是我第一次親眼看見後臺。
僞裝成一個投資網站。
狗推對女性客戶 PUA 之後,會引導她們往這個網站裏充錢。
比如客戶充一萬,一個月能得到一千的利息。
這個利息是可以提出來的,讓客戶嚐到點甜頭。
然後誘導客戶繼續充錢。
本金就別想了,這輩子也提不出來,騙子賺的就是這個錢。
我大概鼓搗了一下,沒動什麼東西。
「我大概知道了,田總,我合計合計,走之前把這個收拾收拾。」
現實不是拍電影,真把後臺弄點東西被發現了,我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發生這件事兒以後,我心裏還能稍微踏實一點。
畢竟對園區來說,我現在還有點用,我懂電腦懂技術,不至於直接把我弄死。
-30-
確定我不幹這一行之後。
就不讓我進辦公室了。
工作手機也都收回去。
他們要找技術人員來檢查,看我有沒有拍什麼不該拍的,刪什麼不該刪的。
幾個手機都沒問題,我不怕他們查。
老楊找到我說,「你讓親人打錢吧,錢到賬了,我帶你回去。」
我聯繫了國內的朋友。
讓他轉賬。
轉賬的時候我心裏非常不安,總感覺會發生什麼事情。
怕田總翻臉不認人,怕他們把我賣到別的園區。
我可真的沒辦法,只能賭。
【完了,限額了,我這卡每天最多轉五萬,不會對你有什麼影響吧。】
我趕緊找到田總,說限額這個事兒。
他表示沒問題,一天打五萬可以接受,多住這幾天也不算我錢。
擦了,他的感覺是他還挺仁義。
這幾天不上班,我就在田總辦公室弄他的電腦,修復後臺的一些 bug。
弄得時候身邊有個人,歐美那邊國家的,應該是也懂技術,怕我搞鬼。
不說話,就一直在旁邊看着我弄。
轉賬到二十五萬的時候,田總把我叫去辦公室。
我進門。
老楊也在,那個老外也在。
還有四個槍兵。
我心裏一涼。
「田總,把我叫來什麼事兒?」
-31-
槍兵把我按在沙發上。
田總開口,「阿冰啊,我都同意讓你走了,你爲什麼要這樣?」
哪樣?
我研究逃跑路線被他發現了?
我只能強裝淡定。
「田總,我聽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裏不知道?」
「我什麼都沒做。」
「這幾天,你總往六樓去,幹什麼?」
悄悄咽口吐沫,平靜的說話。
「我想家了,想往家的方向看看,田總,我都連個月沒回家了,我爸媽很擔心我……」
「既然想回家,老老實實等賠付金過來,不就回去了嗎?搞那一套做什麼,這是公司底線你不知道?」
「我真的什麼都沒做,我就等着明天最後的五萬到賬,然後我就走了呢。」
到了現在,他一直不說我具體做了什麼。
這幾天,如果說是把柄,有兩樣。
一次是我去了六樓,看那根柱子我能不能搬動。
實際是可以的,當時我都想好了,有人見到問我,我就說是鍛鍊。
二是我去宿舍樓後面,確定了一下塑料下水管的強度,勉強能撐住一個人。
如果他真的有證據證明我想跑,根本就不會和我說這麼多廢話。
他,大概率還是想詐我。
「嘰裏咕嚕。」
那個老外發話了,我英語不好,實在是聽不明白他說什麼。
老楊給我翻譯,「他的意思是,你動田總電腦的時候,加了插件。」
「說!你把我電腦上的資料傳到哪兒了!」
槍兵掏出手槍,上膛,直接頂在我的腦門上。
那時候,冷汗順着臉往下淌,真不知道該怎麼辦。
是不是他們收了錢,想要殺我滅口,我現在連給朋友發暗號都來不及。
「田總,你找人……找人來查你的電腦,裏面什麼都沒有,你隨便查的,我馬上就要走了,我不想惹麻煩……我沒有必要做這些的。」
磕磕巴巴的解釋完。
田總好像在問老外,多長時間能確定好。
「two weeks」
這句話我能聽懂,兩個禮拜,我還得再呆兩個禮拜。
他們就是隨便找個理由,田總也不是真的讓我幫他弄電腦。
就是找個理由扣着我。
再呆兩個禮拜,這錢不知道還會加多少。
我懂了,他們根本就沒想過讓我走,一絲一毫這樣的想法都沒有。
田總和老楊放我回了宿舍。
說等兩個禮拜之後,確定好的再談。
【明天不用打錢了】
我給剛哥發了條信息。
我知道,打再多的錢也沒用,他們不會放人,就是個無底洞。
我要逃,哪怕死。
-32-
回到寢室,阿七看出來我心情不好。
就知道賠付的事情又出了岔子。
「冰哥,我和你說,我今天又被罰了一千。」
「怎麼了呢?」
「上禮拜加了一個客戶,我感覺非常有意向,深聊聊的都挺好,我以爲能開單呢。」
「客戶發現你了?」
「比那還憋氣,今天她給我發來一條消息,就四個字,你是狗推?」
「然後呢?」
「我給他回了句,你也是?」
聽到這裏,我確實憋不住笑了,「然後呢?」
「還能咋樣,然後就是開麥互噴唄,然後互相舉報,我賬號沒了,她的估計也沒了。」
是,狗推的賬號一般都包裝的非常有錢,確實容易被別的狗推盯上。
兩人發現之後肯定會互相發泄情緒,兢兢業業聊了一個禮拜,發現對方是同行。
肯定會舉報拉黑才能結束。
聽了阿七給我講的笑話,心情好了不少。
一夜沒睡。
凌晨四點十分。
我躡手躡腳的起牀。
準備實行自己的逃跑計劃。
剛一下牀,我的手被一個人拉住,正是阿七。
-33-
「你去哪兒?」
「我要跑。」
我倆都是用氣聲說話,聲音小的不能再小。
阿七搖搖頭。
「不跑不行,賠付金給了,他們不放我走。」
阿七沉默了一會兒,送開我的手,隨後起身下地。
「我送你。」
「硌吱硌吱硌吱。」水仔翻了個身,沒吱聲也沒起來。
不知道醒沒醒。
但事情已經這個樣子了,他醒不醒我都得走。
現在想想,那時候的阿七,應該是醒了的。
我和水仔一起上了六樓。
本來搬木頭會浪費我大量體力,有了阿七幫忙,我省勁兒多了。
剛開始我還擔心阿七是跟着我,想抓我,圖那十萬獎金。
直到他幫我搬木頭,我確定了,他就是單純的想幫我。
爬木頭也不容易,木頭不能固定,很容易倒,這次有了阿七幫我按着,方便好多。
「冰哥,我家地址是……你回國了,幫我去看看我娘。」
真的,那一瞬間,我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阿七,你跟我一起走吧。」
他心動了,我能看出來。
「別糾結了,水仔可能醒了,說不行他現在都去找代理呢,你幫了我,讓他們直到你就完了。」
「水仔不能,他不差這些錢。」
「你敢肯定?這裏都是什麼人,除了你,我沒見一個好人。」
阿七彷彿下了很大決心一樣。
「冰哥你幫我按着點。」
-34-
到了樓頂,我倆把衣服都脫了,滾了一身樓頂上的灰。
公司的採購很狗,買短袖只買白色的,大晚上的非常顯眼,就是怕我們逃。
一上一下,順着下水管往下爬。
爬一段就有一塊金屬箍用來固定,我倆也可以歇歇。
等我到地面的時候,阿七爬到三樓,馬上我倆就成功了。
一聲槍響。
阿七摔落下來。
-35-
我趕緊去扶。
「怎麼樣?有事兒嗎?」
阿七摸摸身子,「沒事,沒打着我,嚇死我了。」
「趕緊跑。」
「冰哥,你先跑,我腿摔了。」
我看阿七的腳踝,角度有點不正常。
「我揹你。」
「不用,你自己快跑,我慢慢跑。」
到了這裏,阿七沒有說回去的想法。
我倆都知道,這時候被抓,不如直接死嘍。
我攙着阿七,拐着彎兒的跑,不時一聲槍響,我倆也不管打沒打中自己,能跑就接着跑。
然後兩人一起,一個起跳,跳進了莫艾河。
河水很急,剛下水我和阿七緊緊拉着的手就被衝開了。
一束強光照在我身上,隨後挪動位置,照在阿七身上。
耳邊除了風聲水聲,還有油船發動機的聲音。
這強光是在給油船指引方位。
也有槍聲傳過來,每次槍響我就潛到水底下,躲避子彈。
潛水一次,就會順着水流衝出去好遠。
我游到三分之二的時候,回頭看阿七,沒看到。
還是順着強光纔看見他的頭,露出一會兒就會沉到水下面,他脫力了。
因爲腳受傷了,加上體格弱,他遊的很慢。
油船轟鳴着,像是死神的催命符,不斷接近阿七。
「跑——別管我——」
這是阿七用盡全身力氣,說的最後一句話。
然後油船上的保安跳下水,把阿七按住了。
後來我聽說,跳下水那個保安也不太會游泳,和阿七一起淹死在莫艾河裏。
-36-
上了岸,我拼命的跑。
這幾天每天我都會看地圖,儘量把莫艾河周邊的道路刻在腦子裏。
按照原來制定好的路線跑,瘋狂的跑。
天快亮了,我得在天亮之前找到安全的地方。
到了湄索,不意味着安全。
很多當地人都會把從妙瓦底逃出來的中國人送回去,換賞金。
我想找到警察,泰國警察也行。
我需要打電話,聯繫領事館,找人來救我。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和一個婦人,撞了個滿懷。
見到人,我先是害怕,想爬起來,爬不起,腎上腺素早就退了個乾淨,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力氣。
「hello,i am chinese,help me ,please」
我指了指莫艾河,做了游泳的動作。
婦人點了點頭,示意我等着。
沒過一會兒,不知道從哪裏推出來一輛摩托車。
讓我上車。
上車之前,我很害怕,我怕她把我送回去。
但我實在沒有辦法了,身後肯定有人追我,我跑不動了,只能上她的車。
感覺她的車不是往渡口方向騎的,我的內心好受了一點,就一點,沒有從嗓子眼裏跳出來的感覺了。
女人把我拉到她家裏,給我找了衣服穿上,倒了杯熱水。
「phone,i need phone」
我邊說邊做打電話的手勢。
女人鼓搗了半天手機,打開一款翻譯軟件。
翻譯軟件不太好用,勉勉強強明白她的意思,這部手機,只能給泰國的人打電話。
可泰國,我打給誰呢?
-37-
天剛亮,有好幾夥人從婦人大姐家門前經過,都開着皮卡車。
我躲在屋子裏,瑟瑟發抖。
有人要進屋裏來看看,大姐拒絕了,沒讓進,外面的人也不敢強闖,罵了幾句才離開。
我自己的手機進水了,開不了機。
把手機卡拿出來,插進大姐的手機裏。
萬幸,能用。
登上綠泡泡,給剛哥發了一條消息。
【我逃出來了,幫我聯繫領事館。】
剛哥回覆的很快,問我在哪。
我說在湄索。
剛哥說他安排了人幫我。
我求女人,能不能把我送到清邁。
女人搖搖頭。
說她不建議我去清邁,最好是去湄索的移民局。
還說她可以找輛車送我去。
我懇求她,能不能直接送我去清邁或者曼谷。
她說不行,她沒有車,她兒子是開出租車的,但不會跑那麼遠。
只能送到移民局。
我又聯繫剛哥,剛哥告訴我,聽大姐的,能到移民局也行。
大姐說她這就聯繫她兒子,讓開車過來。
但她有一個要求。
送我的時候,她必須跟着,她不確定她兒子會不會反水,直接把我賣了。
這句話說的我心顫。
-38-
上車的時候,太陽已經出來很久了。
大姐說去太早沒用,移民局不開門。
大姐兒子開車,她坐副駕駛,我坐後排。
她兒子開車很不專心,一直在鼓搗他的手機,我看了兩眼,是一個羣,裏面有我的照片。
湄索的出租車司機都有一個羣,懸賞羣。
後來有人告訴我,我被懸賞了五十萬。
一路上,大姐罵罵咧咧的,好幾次差點和她兒子動手。
萬幸,總算是把我送到地方。
下車之後,大姐掏出來五百泰銖,讓我拿着。
我不肯收。
她一直在說,「food,food」
她好像只會這一個單詞。
剛進屋穩定下來的時候,她問我,「food?」
給了我喫的,我狼吞虎嚥的喫了。
她又問我。
「food?」
這是問我夠不夠。
下車之後,她還給我留了錢,讓我買喫的。
當時真給我感動夠嗆,其實到了現在我一直都感覺非常虧錢大姐。
我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想回去找到她,當面感謝她,但我不知道有沒有這個機會。
因爲時至今日,我的懸賞信息還在懸賞羣裏掛着,我回不去湄索了。
只能回國後,託朋友找到了她,聊表謝意。
進到移民局。
登記好信息,沒收手機,呆了一天。
第二天又把我送到不知道什麼地方的監獄,讓我等着。
還是先登記,沒收手機。
一名警察帶我往裏面走。
裏面都是關押非法移民的地方。
有簽證過期的,有難民。
有的房間一間裏二十多個人,有的只有四個人。
警察告訴我,人多的地方,500 泰銖一天,人少的 2000。
我身上一共就 500,只能選人多的那間。
在人羣裏,我看見一個黃皮膚的人,像是國人。
我也不敢問,只能盯着他看。
那人看了我一眼,「你瞅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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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總感覺東北話幽默,但不是很親切,
真的,這句「你瞅啥」差點把我問哭了。
我趕緊過去打招呼。
這位東北大哥是來泰國找朋友的,簽證過期了也沒回去,被抓到移民局來。
大哥人很好,給我講了很多泰國的注意事項。
我和他說了我的經歷,問他我是不是到了移民局就安全了。
大哥搖搖頭。
「現在嗷,不像以前了,以前那波犢子是真能做到把你買回去,現在不行,而且領事館那邊肯定有你的信息了,買不回去了。
「但是呢……」
這一句但是呢,大哥停了五秒鐘,把我給嚇的。
「但是呢,他們有可能給你整個莫須有的罪名,把你扣在泰國。」
「那怎麼辦?」
「還怎麼辦?趕緊搖人呢,找泰國認識的人,趕緊聯繫,趕緊懟錢吶。」
「大哥,你有手機嗎?」
大哥搖搖頭,「被沒收了麼。」
「那怎麼辦?」
大哥對着外面打了個響指,「police」
警察過來,大哥用蹩腳的東北英語說,「那個,i need phone」
泰國警察比劃了一下,1000 泰銖。
大哥衝我嘿嘿一樂,「搞定。」
「大哥,我錢不夠。」
「哦,沒事,我有。」
大哥替我付了錢,警察笑了,小跑着往回走。
拿回我的手機,我就差給大哥跪下了。
「大哥,我可能還得再找你借 1000。」
「咋滴?拿錯啦?你兩個電話啊?他可以給你換,不多收錢。」
「不是,我電話進水了,不好使,只有電話卡能用,我得把電話卡插你電話裏。」
「哦,好說,police」
也就是當時那個情景太嚇人,太緊張。
不然真感覺挺幽默的,大哥喊 police 和喊 waiter 一個語調。
「我都嚇壞了,忘問大哥怎麼稱呼了,等回國,我一定好好感謝你。」
「屁大點事兒,不用。」
大哥姓張,這裏就稱呼他爲張哥。
在監獄裏,張哥確實幫了我很多忙,回國以後,我倆成了很好的朋友,現在還經常聚一聚。
先是和剛哥說,我現在在監獄裏,問他能不能找人來送點錢,送點東西。
剛哥說沒問題,明天就能送到。
我又和他說了田總有可能還是不想放過我,能不能找找關係。
剛哥說他問問,但是可能有點費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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監獄裏,張哥給我講,先是在監獄裏呆幾天。
然後去法庭,宣判我犯了非法移民罪,一天罰 500 泰銖。
再然後會把我送到曼谷移民局,
到了曼谷移民局基本就安全了,等着國內的人來接就行。
「你護照有沒?」
「沒有,在妙瓦底。」
「那完犢子了,沒有護照還得先補辦護照,得等泰國聯繫國內,國內聯繫你們當地派出所,然後再把信息返回來,就泰國這個辦事兒效率,沒有兩個月回不來。」
「兩個月?」
「是他媽夠點兒嗆哈,兩個月,那個雞掰田總,想弄你時間肯定夠。」
我一下子又慌了。
「唉,你這麼地唄,你給那個雞掰田總打個電話,反正你現在也逃出來了,你問問他能不能把護照給你,有護照快不少,你和他通話以後,也能知道他對你的態度。」
我感覺張哥說的有道理。
於是撥通了田總的電話。
「喂,田總。」
「你在哪兒呢?」
「田總,我逃出來了,你看,咱們也沒有那麼大的過節,公司資料什麼的我一點沒動,你把護照給我唄,放我早點回國。」
「啥?回國?」
「對。」
「你護照我燒了,你放心,我肯定讓你死這,你要是能回國,我田字倒着寫。」
張哥也側着耳朵聽呢。
看對面掛了電話,自己在那嘟囔,「這也太裝逼了,怎麼比我還裝逼呢,不僅裝逼還不認字,那田字倒着寫不還是田麼。」
這個笑話挺好笑的,我笑不出來。
「哥們,這一塊我真是幫不上你,你好好合計合計,泰國有沒有什麼人脈,這邊的人就認錢,只要有人,能把錢送出去,就好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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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個一個的翻着我的綠泡泡。
挨個看他們的朋友圈。
我找到了一個師兄,是我讀研時候認識的,畢業之後基本沒有聯繫。
他的定位是泰國。
顫顫巍巍的撥過去語音通話,對面接了。
先是寒暄,然後把我的情況說了一遍。
師兄安慰我,「沒事兒,我幫你問。」
「謝謝師兄。」
「這麼着,我現在找人,儘快安排你回國,最次最次我能保證,不會讓你再回妙瓦底。」
聽師兄說的肯定,我的心算落了地。
「我和你說,他們想辦法把你扣在泰國是有可能的,他們最常用的手段就兩個,一個是說你藏粉兒,弄包粉子往你兜裏一放。
「另外一個就是襲警,泰國警察都配槍,側面撞你一下,非說你要搶他槍,當場崩了你都行,你千萬注意。
「這兩個都是重罪,沒十年八年出不來。」
我趕緊表示自己記下了。
剛哥的人還沒到,師兄的人先到了,當晚就找到我,給了我一部新手機,還給了我不少錢。
把他的電話也留給我,說缺什麼給他打電話。
這我才發現,師兄是厲害。
求他辦的事兒也踏實不少。
又花錢求小警察,幫我買了喫的和煙,和張哥我倆解解饞。
監獄裏呆兩天,去到法院,問我認不認罪。
當場認罪。
又回到監獄,等着被拉去曼谷移民局。
什麼時候湊夠十多個,二十多個,一車就過去了。
期間接到剛哥的電話,也見到他安排的人,又是一陣感謝。
師兄給我來了電話,說確實還有另外一批人在找我,讓我低調點。
別說自己是妙瓦底逃出來的,就說簽證過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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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着去曼谷移民局的時候。
進來一個警察,手裏拿着照片,一個一個的對。
離老遠我就看見,照片上的人是我。
找到我之後,打開牢門。
讓我出去。
我哪裏敢出去,誰知道他是師兄的人還是田總的人。
我就抱着那個欄杆,死活不出去,就喊「救命」喊「help」
張哥也拉着我的胳膊,大聲的喊,「還他媽有沒有王法啦?這就想帶人走啊?」
警察弄不動我,又叫來個人,那人說的是泰語,我聽不懂。
後來他打開手機,點開的綠泡泡頭像給我看。
我一下子就癱軟下來,是師兄的人。
那人當這我的面,給了人家十萬泰銖。
簽好了一衆文件,讓我回去等。
那人給我留了兩包煙,說了句「拜拜」就走了。
來的快,走的也快。
趕緊給師兄發綠泡泡,說他安排的人過來了,問他花了多少錢,回國之後我立刻給他。
師兄給我回,「我看到花多少就是多少。」
我知道,他是想和我證明一下,他中間沒賺我錢, 所有的錢都花在了明面兒上。
就這恩情,他賺我錢我也心甘。
又過一天,警察叫我出去,說是去曼谷。
張哥那時候還沒放出來,留了聯繫方式,告別張哥。
去曼谷的車就自己自由了, 可以抽菸, 可以打電話,可以喫東西。
到了曼谷,又等Ṱū́⁴了一個半月,分外難熬。
終於見到了國內的同志來接我,給我買了機票,飛廣州。
從我第一天去曼谷, 到廣州落地,四個多月, 一百五十多天。
在廣州下了飛機, 我哭着, 給媳婦發了綠泡泡。
【媳婦,我回來了,我其實被騙到緬甸了, 才逃出來, 怕你擔心。】
我媳婦回。
【我知道,回來就好, 我沒敢告訴你我知道, 怕你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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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這裏基本就結束了。
這就是我在緬甸當狗推的日子。
裏面的大部分事情都是真實的, 少部分怕暴露相關人員,進行了加工和處理。
我知道,最近這個新聞出來以後, 很多聲音都有。
也有很多人寫了關於那邊的爽文。
我是個小說作者,但實在是不想用這個題材來寫爽文。
我想寫更真實一點的, 普通人看到能瞭解真實情況的。
我能逃出來, 百分之九十九靠運氣。
真的,我不聰明,也不膽大,詐騙份子也不笨, 園區的看守也不薄弱。
真就靠那一絲絲運氣。
水仔那天晚上醒了,他沒舉報我,放我離開。
宿舍六樓有建材, 有那樣一根木頭。
子彈從耳邊擦過, 沒有打中我的腦袋。
油船上的保安, 按的是阿七, 不是我。
遇到的那個湄索大姐,是個好人。
在監獄裏遇到了張哥,張哥也是個好人。
我的師兄在泰國,他也願意真心實意的幫我。
上面那些, 有一條不符合, 我就逃不出來,死也得死在那個地方。
所以,遠離那個地方, 不要去!
國內最安全。
不要輕易相信任何人,沒有人能真的帶你賺大錢。
遠離詐騙,遠離違法犯罪。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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