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生離

在我的強烈要求下，法庭終於把我判給了爸爸。
我媽哭得撕心裂肺，不斷問我爲什麼，明明我跟她相依爲命十年。
我回身抱住她，「真好，我終於擺脫你了，媽。」

-1-
爸爸決定起訴媽媽，要求法院變更我的撫養權。
「林可可，你已經十四歲了，請問你願意跟誰在一起生活？」審判長問我。
「她當然願意跟我一起生活，我們母女相依爲命近十年！」被告席上的媽媽憤怒不已。
「請被告不要發言！」審判長不滿的瞥了她一眼，繼續問道，「林可可，你願意跟誰一起生活？」
「我，」我看了一眼被告席上自信滿滿的媽媽，她只是恨恨地盯着爸爸，看都沒有看我一眼，「我願意跟爸爸一起生活。」我輕輕地說道。
「你看，我就說嘛，林政，你別做夢了，可可怎麼可能願意跟你，你對不起我們母女！」媽媽得意洋洋。
爸爸卻笑了，「袁曉，你要不要再聽一遍可可說了什麼？」
「我說」，我看着媽媽的眼睛，一字一頓，「我，林可可，願意跟着我、爸、爸、一起生活！」
被告席上的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彷彿被雷劈了一樣，喃喃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我說，我願意跟着我爸爸一起生活。」
「我就知道！」她迅速地衝上來打了我一耳光，「你這養不熟的白眼狼！從骨子裏，從根上，就是你們老林家的樣子！」
我扶着臉頰笑了，我知道，我的心願達成了。

-2-
我回家收拾行李的時候，都開心到想唱歌。
媽媽看不慣我開心的樣子，狠狠把我推開，把行李箱裏的東西扔到地上。
「爲什麼？你爲什麼選他！」
「你知道嗎？你爸已經結婚了！他不會對你好，更不會愛你！那個女人也不會愛你！只有我愛你，只有我！」
「我爲了你，這麼多年都沒有結婚！」
「我每天伺候你喫，伺候你喝，我天天圍着你轉！」
「爲什麼？！」
「你告訴我爲什麼！」
她使勁搖着我的肩膀，指甲深深嵌在肉裏。
我默不作聲脫下外衣，指着兩個肩膀處的血痕問：「是這樣愛我嗎？」
然後又摸了摸沒消腫的臉頰，「還是這樣愛我？」
她就像被人掐住了脖子，片刻才緩過神，低低哀求，「可可，媽媽是受不了你要離媽媽而去啊。」
「媽，你到底是受不了我離開，還是受不了我在你還沒準備好的時候就離開了呢？」
我轉過身，把地上的衣物重新收進行李箱。
「林可可，你什麼意思！林可可，你果然是老林家的種，狼心狗肺！」
她撕心裂肺地喊。
我沒有回答，拉着行李箱下了樓。
思緒飄回一年前的那個晚上。

-3-
有一天晚上，爸爸打電話問：「可可，你知道那套大平層的房子是你的嗎？爸爸媽媽離婚的時候留給你的，沒有你的同意，誰也不能處置那套房子。」
「我不知道啊，我無所謂啊。」
「那你喜歡那套房子嗎？」
「還行吧。」我舔了舔乾裂的嘴脣，我媽就在我身邊。
果然，聽到我的回答，媽媽洋洋得意接過電話，「你這不是挑撥離間嗎？你以爲我是你嗎？半年都不來看孩子，現在卻裝模作樣的。林政，你跟外邊的野女人快活，還有時間管孩子呢？什麼我不讓你看孩子，難道我的孩子要看着她爸爸在外面找野女人嗎？」
這些話一字不差的落到我的耳朵裏。
我曾經偷偷翻看過他們的離婚協議，也知道爸爸如果要來探視我，是需要經過媽媽同意的。
自從兩年前爸爸談了新的女朋友後，就很少來探視了。
媽媽總說男人都一樣，有了新歡哪裏還顧得上女兒。爸爸也只會跟我說他工作忙，很抱歉不能常常來看我。
原來，並不是這樣子。
「媽，讓我爸暑假來看我吧。」我說道。
「你爸忙着談戀愛呢，哪有時間來看你。」
「可是剛剛爸爸是不是說要來看我了？」
「你當你爸真想來看你？他只是裝裝樣子而已。我答應了他也不會來的，那我何苦答應他，還要麻煩他絞盡腦汁找別的藉口。」
真的是這樣嗎？

-4-
媽媽上班後，我打通了爸爸的電話。
「可可，沒有補課嗎？」爸爸的聲音裏略有疲憊。
「還沒到時間呢。爸，我沒考好，對不起。你是不是因爲我沒考好纔不來看我？」
「可可，你已經很棒了。你的學校是省重點，不能光看名次，也得看分數。爸爸看過了，你的分數都不錯，只是省重點優生雲集，才顯得你沒有那麼突出。我們可可學習上從來不需要操心。」
一句話逼出了我的眼淚。
「爸爸，我喜歡那套房子。那套房子是我的嗎？媽媽說，那是她的。」
「可可，媽媽只是暫時幫你幫管，那套房子當然是你的，爸爸媽媽離婚協議上有明確的約定。可可，你是大孩子了，你要學會保護你自己的東西，你明白嗎？」
「那爸爸，你來看我嗎？」
「爸爸工作忙，忙完就去看你。」爸爸回道。
「爸爸，你是真的工作忙，還是媽媽不讓你來看我？」
「可可，媽媽可能怕爸爸打擾你的學習。」
我爸一直這樣，從來不會在我面前說我媽半點不好。
哪怕他無過錯離婚被淨身出戶。
而我，想要驗證什麼的心思卻蠢蠢欲動。

-5-
當晚，我裝作不經意間向我媽透露了爸爸即將結婚的消息。
「男人果然都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還不到十年，就要再婚了。」
我沒有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你爸要結婚了，會有新的孩子，以後你在你爸那裏還有什麼份量？」
「你但凡成績好點，你爸會不來看你嗎？成績不好我也認了，你少喫點減減肥不行嗎？你看看你，一百三十斤，哪裏有個女孩子的樣子？」
「真是沒用，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孩子？」
又來了。
總是這樣，我如果不跟着她一起罵爸爸，戰火總是這樣燒到我的頭上。
我已經麻木了。
「其實，我也不是很想出生。」
「啪」
話音未落，一個耳光已經落在臉上。
「你也來氣我是不是！」她顫抖的手幾乎要點到我臉上。
「你能不能學點好！你滾，滾去找你爸，滾！」
「馬上給你爸打電話，讓他來接你！」
我哭着打電話給爸爸，六個小時後，爸爸風塵僕僕趕到。
看到爸爸的時候，我明晃晃看到媽媽的臉上露出了勝利者的微笑。

-6-
「你不是忙麼？大忙人現在怎麼有時間過來了？」媽媽嘲諷道。
「我是來看女兒的。」爸爸無奈。
「看女兒？你想看就看？不知道看女兒要預約嗎？！」
「可可，你在嗎？」爸爸無視媽媽，直接在門口喊我。
「我在，爸爸，我在呢。」
我瘋狂在屋裏砸門，沒錯，我被我媽鎖在了房間裏。
「林政，沒我的同意，你不能探視林可可，這是離婚協議上的內容！」
爸爸無奈地嘆了口氣，「可可，爸爸改天再來看你。」
「站住，林政！如果你敢走，你這輩子再也別想見到女兒！」
「袁曉，你讓我怎麼做？你到底想讓我怎麼做？」
「林政，你去跟那個野女人分手！」
「袁曉，你以什麼身份來跟我說這個話？我們已經離婚了！」
「離婚了又怎麼樣！離婚了你也是林可可的爸爸，離婚了你也休想丟下我們母女！」
「袁曉，是你堅持離婚的，你忘了嗎？」爸爸的聲音中充滿無奈。
「此一時彼一時，林政，你要是不分手，你這輩子都別想見到林可可！」
後面再沒有任何聲音。
不一會兒，媽媽推門進來。
「你看，你爸找了野女人。他寧可一輩子不見你，都不會跟野女人分手。可可，只有媽媽愛你。」
「不過可可，你放心，我會讓你爸爸離開那個野女人的，媽媽會的。」
我看着她臉上如癡如狂的表情，輕聲問道：「媽，是爲了我嗎？」
「什麼？」她似乎是沒聽明白。
「媽，你做的這一切，真的是爲了我嗎？」

-7-
我曾經認爲我媽是愛我的。
最近我卻發現，我可能只是個工具。
其實我知道那套大平層的房子是我的，我看過他們的離婚協議。
也打聽過很多東西。
十四歲的孩子，已經不是孩子了，而大人並不這麼認爲。
姨媽通過相親認識了出身農村大學畢業捧上鐵飯碗的姨夫，不要彩禮從一衆女人中脫穎而出，實現了階層的跨越。
這一切，我想我媽都看在眼裏。
她通過姨夫認識了同單位的爸爸。
同樣的農村出身，同樣名牌大學畢業，同樣捧上了鐵飯碗，但是性格更加單純好拿捏。
她複製了姨媽的上位之路，不要彩禮，順利結婚。
婚後迅速懷孕，以換學區房爲由把爸爸婚前買的房子賣掉置換成了自己名下的學區房。
在單位效益不好我爸辭職之後，迅速與我爸離婚。
爲了另一套房子，她要了我的撫養權。因爲那套房子是爸爸留給我的。
我總是想，媽媽到底是要我，還是要房子？
直到我無意中聽到媽媽跟姨媽的通話。
「姐，你給我介紹的那個男人挺好的。名牌大學，還比林政有錢，也沒孩子。我這個年紀了，先處着試試吧。能懷上孩子最好，懷上就把可可送去她爸那邊，正好給那個野女人添堵。對，房子要提前處理掉，嗯，我知道的。」
我第一次審視我自己的媽。
第一次在夜裏瑟瑟發抖。
我不敢想如果我媽懷孕了，我會是什麼處境。
別人都說女兒隨爸，我卻隨了我媽，自私又無情。
我開始爲自己謀劃。

-8-
「媽，讓我爸來看我吧。」
也許我這幾天乖巧聽話，媽媽心情很不錯，聽到這句話卻還是黑了臉。
我知道，她不能允許我想着我爸，彷彿是對她的背叛。
「媽，我不想我爸結婚，我想阻止。媽，你讓我試試。」
我只好使出殺手鐧。
我知道，她不能接受我爸再婚，尤其是她還沒有再婚的情況下。
她總覺得，我爸應該痛哭流涕，求着她復婚，因爲有我。
因爲我爸心裏有我。
她也很想看到我在我爸心中分量很重，這樣，她才能繼續拿捏我爸。
「媽，就算我阻止不了，我也要跟我爸培養一下感情啊，萬一以後他心裏沒有我了呢？」
如我所料，她同意了。
見到我爸之後，我看着他無名指上的戒指晃神。
我伸出手摸了摸那枚簡單的黃金素圈戒指，「爸爸，秦阿姨是個什麼樣的人？」
爸爸似乎沒有想過我會問這個問題。
「你秦阿姨啊」爸爸推了一下眼鏡，「你跟她，是爸爸此生摯愛。」
「你秦阿姨性格很好，情緒穩定，平時從來不大聲講話的。但是工作起來就變了個樣子，雷厲風行。對了，她家庭氛圍很好，做飯也很好喫。」
好吧，跟我媽完全相反。
「爸爸，我能見見秦阿姨嗎？」
「你，可可，你願意見她嗎？」
「嗯，我想看看爸爸的愛人。」
一句話，道明瞭自己的接納。

-9-
自此，我越發表現得乖巧懂事。
媽媽也非常樂意給婚前的爸爸添堵，不再限制他來看我。
甚至，還把我送去爸爸的城市住了幾天。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秦阿姨。
她輕輕擁着我，說「可可，歡迎回家。」
那真的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說我忘恩負義也罷，誰會不想往美好的生活靠近呢？
乾淨整齊的少女臥室，我真的狠狠心動。
媽媽總是不許搬去新房子那邊，她說，驕奢淫逸害人。
所以我們一直住在老舊的學區房裏。
樓梯爬一趟，鞋底都粘二兩灰。
我試探性的問秦阿姨我能不能在這邊一起生活，秦阿姨卻不解的問：「你這是什麼話？ţù⁹可可，這裏是你的家。如果你爸爸知道你願意回來家裏生活，他一定很開心。」
那天秦阿姨說了很多很多。
她沒有說媽媽一句不好，但是細數了爸爸離婚後的窘迫和心酸。
有些事也更加明朗起來。
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那麼快，我該回去了。

-10-
「那個野女人怎麼樣？」媽媽急切地問。
「秦阿姨挺好的。」我答。
「你叫她什麼！」媽媽立即炸了毛，「你叫她什麼？那只是個野女人，野女人！」
「媽，你要求我要有禮貌。」我無奈道。
「有禮貌也分對誰！你知道自己是哪邊的人嗎？你不分遠近嗎！」她依舊嘶吼。
「媽，秦阿姨說，我很有禮貌，是你教的好，我的教養是你的門面。」我淡淡地回答。
「你是我教出來的，還用得着他誇？誇你兩句你就不知道姓什麼了是吧？」
我實在不想理會這不依不撓的盤問，轉身回了房間。
「我讓你走了嗎？」
「你還沒告訴我，那個野女人怎麼樣！」媽媽依舊砸門。
我在門後思忖着。
「秦阿姨很好」，我打開門回覆道，「年輕漂亮家庭好性格好，做飯好喫，還是國外留學回來的。」
「啪」
果不其然，一個耳光落在我臉上。
「你賤不賤吶！」
「我就不該讓你去，這才幾天，你就被哄得不知道東西南北了吧？」
她死死抓着我的肩膀搖晃，即使我的頭不斷撞在牆上也不停止。
我大聲喊着救命，聲音終於引起了鄰居的注意，鄰居報了警。

-11-
警察的到來解救了我。
我也偷偷拿了報警回執和醫院的驗傷記錄去影印了一份。
但是我知道，這個不夠，遠遠不夠。
我也非常想知道，我對於我媽而言，究竟算是什麼。
當她把一個衣着考究的男人領到我面前時，我內心有了計劃。
我對她的新男朋友表現出極大的抗拒。
「媽，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怎麼會呢？可可，你爲什麼這麼想？」
「媽，你說過，我爸有了別人就不要我了，只有你是愛我的。」
「可可，媽媽不一樣。即便媽媽有了新的感情生活，你也是最重要的。」她看着我信誓旦旦。
我當然不會這樣就被說通，晚上，我坐在窗邊告訴她，我接受不了那個男人。
我媽嚇壞了。
她連連跟我保證一定會分手。
晚上，我卻偷聽到她跟姨媽打電話。
「這個孩子真是自私，沒辦法，只能先地下戀情了。」
「遇到個比林政強的多不容易，這孩子怎麼一點都不爲我考慮？」
「真是他們老林家的種，自私自利一脈相承。」
「不能現在送走，等我把那處房子賣了吧。」
「現在我跟他還沒定下來，等確定了，最好是懷孕了，可可要走我也不攔着。」
「對，可能就是緣分不太夠吧。」
我原以爲我會憤怒，但是並沒有。
我哪有時間憤怒呢？
我悄悄回自己房間，默默思索着下一步。

-12-
慢慢地，我不再排斥那個男人。
白天我看着他們兩個牽手擁抱，晚上偷聽我媽跟姨媽商議怎麼才能把我送走的同時，又不損失一分錢。
原本沒有多麼強烈的恨意也在日復一日中生根發芽，滋養長大。
我一次一次跟自己說，不要急，不要急。
可即便沒有我的阻攔，媽媽的新戀情進Ťŭ₉展的也不是那麼順利。
她太想找個比我爸強的男人了。
他也知道遇到個條件好的有多難得。
對方卻遲遲沒有結婚的意思。
我不止一次聽到我媽跟姨媽討論，爲什麼對方不提結婚。
「姐，你說他怎麼不着急結婚呢？是不是覺得可可在我這是個拖油瓶？」
「過兩年可可就要讀高中了，花錢要多了，是不是介意這個？」
「房子啊，賣了，稀缺戶型好賣。」
「嗯，再看看，不行就把可可送到林政那邊去，正好給他們添堵，可可這孩子也不省心。」
這樣的話，每隔幾天，我都要聽到一次。
我媽很滿意這個對象，也想迫不及待地展示給我爸看她的幸福。
並不會阻攔這段時間爸爸來看我。
「爸，我想買個錄音筆。」
「要那個做什麼？」
「課堂上老師講的知識點，我不明白的可以回家多聽幾遍。」
爸爸看了我一會兒，笑着答應了。
我卻不自在起來，他知道我要錄音筆做什麼嗎？

-13-
兩個月過去了，我媽的新戀情還是沒有什麼實質性進展。
她對這段感情越來越患得患失。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這時候我爸停掉了給我的撫養費。
這徹底點燃了她的怒火。
「林政！你憑什麼不給撫養費！」
「你有了感情就不要你女兒了是吧！」
「我要撕掉你的臉，讓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個連撫養費都不給的渣男！」
「……」
「……」
還有更多難聽的話。
這不是我爸媽打電話的內容。
是她發到了我的班級羣裏的內容。
第二天，就有男孩子笑嘻嘻湊過來，「林可可，你媽媽說你Ŧṻ₊爸爸不要你了，是不是真的啊。」
瞬間，我覺得自己很可憐，而我媽，把我的傷口血淋淋展示給大家看。
我跟他扭打在了一起，雙雙掛了彩。
學校找家長，男生的媽媽每句話都是向着自己的孩子。
「小孩子不知道輕重，也沒有惡意。」
「看這給我兒子打的，這就應該開除她。」
「我兒子不就是說了兩țṻₚ句話嗎？怎麼就撲上來打我兒子了。」
「有爹生沒爹養。」
而我媽，直接一個耳光把我打的暈頭轉向。
「林可可，你一天不給我惹事就不舒服是吧！」
「我天天辛苦工作，不是爲了養你嗎？」
「你爸一分錢不給，我不得工作嗎？你怎麼不學好！」
「去給人道歉，爲什麼打同學！」
「……」
我真的很羨慕別人，別人的媽真好，護短的媽真好啊。
我吸了吸鼻子，聞到我媽身上的菸草味，默不作聲，只是確定自己早已按下了褲兜裏的開關。
我想，今晚，我應該能收穫更多。
讓她丟臉了，怎麼會不去吐槽發泄呢？

-14-
當天晚上我確實收穫良多，半個多小時的錄音資料應該會派上用場吧。
「媽，那處大平層賣了嗎？」我裝作不經意間問。
「你問那個做什麼？」她警惕地看着我。
「沒什麼啊，如果還沒賣，我們去住兩天吧，以後就住不到了。」
「看你這點出息。」
「媽，那套房子真的是我爸留給我的嗎？」
「你什麼意思！林可可，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爸這麼說我以爲真的是留給我的。」
「林可可，這個家裏每一分每一毫，都在我的名下。你喫的穿的用的，都是我的，那套房子，你還真信？也是在我名下的，你懂嗎？」
「原來我爸那麼說，就是爲了挑撥離間啊。」
「男人沒有好東西，你爸是什麼東西，你不知道嗎？不知道就看看你自己！」
我狠狠攥着兜裏的錄音筆。
不要急，林可可，你不要急。
我一遍遍勸着自己。
還差最後一點了。

-15-
在我無數次表達了我對她新戀情的祝福後，我媽終於決定再次帶我跟她男朋友聚餐。
我看着眼前的男人，覺得我媽命真的好。
但是，好運可能要結束了呢。
我在她去衛生間的時候，我假裝不經意提起，我媽只是個一線女工，體面的工作是我爸託關係搞定的。
又提起兩套房子雖然是離婚期間買的，但是那時候我爸媽還生活在一起，那是我爸試圖挽回婚姻的誠意，或者是我爸太傻，婚姻中不設防輸掉的財產。
看着眼前的男人變了臉色，我知道，我的計劃可能成功了。
希望他不會讓我失望啊。

-16-
距離約飯不到一週，正在上課的我被我媽叫回了家。
看着她要喫了我的眼神，我在暗喜我的計劃終於要成功了。
「林可可，你跟趙叔叔說了什麼？」
「我，我沒有說什麼啊。」我伸手摸了摸褲兜。
「你還撒謊！趙叔叔都告訴我了！他說他什麼都知道了！」
「林可可，你不是想去你爸那裏嗎？我告訴你，現在，不可能了！」
「你真是笨啊，如果我跟趙叔叔結婚，我就會把你送去你爸那裏，現在，不可能了，哈哈哈哈哈哈。」
「我不好過，你們都別想好過！林可可，你別想擺脫我，你別想！」
她瘋狂地搖晃着我，指甲死死扣在我的肩膀上，我被掐的生疼。
我求饒，我哭嚎，我趴在地上求她放過我。
聲嘶力竭。
終於，我聽到了警笛聲。
好心的鄰居啊，謝謝你們。
在警察進門之前，我抱着她，輕輕在她耳邊說：「媽，再見了。」
「啪」
果不其然，又是一個耳光。
我捂着臉，看着她，看着破門而入的警察。
「林可可，你休想！」
這是那天她留給我的最後一句話。

-17-
我在警局等到了爸爸。
警察說我媽的情況不適合跟我在一起，讓我暫時跟爸爸生活。
爸爸感謝了警察後，把我帶去醫院檢查是否受傷。
車上異常沉默。
我拿出錄音筆交給爸爸。
「這是錄音筆，裏面有她擅自賣房和虐待我的錄音。爸，你能把我帶走嗎？」
「如果不夠，家裏還有上次警察的出警記錄，這些加上這次的，應該夠了。爸，爸爸……」
「我也不想這樣，可是我活的好難過啊……」
「可可，別哭了，爸爸帶你走。」

-18-
爸爸以未能盡到撫養義務和不遵守離婚協議爲由向法院起訴變更我的撫養權。
他手裏掌握着的證據，足以讓法院改判我歸他撫養。
但是我媽要求尊重我的意見。
於是出現了開頭的那一幕。
「林可可，你已經十四歲了，請問你願意跟誰在一起生活？」審判長問我。
「她當然願意跟我一起生活，我們母女相依爲命近十年！」被告席上的媽媽憤怒不已。
「請被告不要發言！」審判長不滿的瞥了她一眼，繼續問道，「林可可，你願意跟誰一起生活？」
「我，」我看了一眼被告席上自信滿滿的媽媽，她只是恨恨地盯着爸爸，看都沒有看我一眼，「我願意跟爸爸Ťú₉一起生活。」我輕輕地說道。
「你看，我就說嘛，林政，你別做夢了，可可怎麼可能願意跟你，你對不起我們母女！」媽媽得意洋洋。
爸爸卻笑了，「袁曉，你要不要再聽一遍可可說了什麼？」
「我說」，我看着媽媽的眼睛，一字一頓，「我，林可可，願意跟着我、爸、爸、一起生活！」

-19-
收拾完我的東西下樓，我回頭看向我住了多年的地方，看向我媽。
「可可，節假日你都可以回來。」爸爸以爲我傷感，安慰我道。
「我希望，我永遠都不會回到這裏。爸，你幫我申請拒絕探視吧。」
「可可，是爸爸不好，沒有全力爭取你的撫養權，是爸爸不好，你受苦了。」
我知道，我爸現在過的越幸福，對我的愧疚越大。
我也能越多地提要求。
所以啊，我跟我媽多像啊。
天生的自私自利，涼薄無情，算計人心。
如果我爸知道我此刻在想什麼，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不重要，第一步已經達成了不是嗎？
接下來……

-20-
爸爸這邊的生活確實很幸福。
秦阿姨是個好女人。
可是善良的人是會會被欺負的。
比如現在，我媽發現跳樓這招對我爸有用之後，動不動就拿跳樓威脅。
最終，我爸還是妥協了，允許我每個週末去看她，帶着錢去看。
即便不帶錢，我媽也會各種理由打電話要錢。
我沒有阻止，因爲我知道，有的人是個好人，卻不是我爸那樣任人拿捏。
「可可，你願意出國嗎？」秦阿姨問我。
「我也不知道，沒想過。」我答。
秦阿姨在努力給我找學校，積極說服我爸送我出國，這，也是我想要的。
天知道，我有多麼想完全擺脫我媽。
在我爸拿到我媽媽被強制執行轉給他的房款後，我說，「爸爸幫我保管就好，你跟媽媽不一樣，纔不會說賣我的房子就賣了。」
爸爸想了想，轉頭就把錢存在了我的戶頭下。
我只需要在探望過我媽之後幾天，表現的情緒低迷一些，幾次之後，我爸就也加入到給我找學校的隊伍裏面。
儘管我媽各種解釋，她已經不像以前那樣對我了，誰信呢？
坐在飛往國外的飛機上，看着戶頭裏屬於我的錢，我低頭笑了。
終於，我維持住了在我爸這邊的良好形象，趁着他對我還愧疚，達到了自己的目的。
畢竟時間久了，他會認爲我對我媽太冷漠，是個冷血的人不是嗎？
我太瞭解他了。
現在，都結束了，我在奔向我的未來。

-21-
媽，你看我跟你多像啊。
一樣自私冷血，但是我比你更聰明不是嗎？
【番外·袁曉一】
我叫袁曉，是個農村姑娘。
沒有背景，沒有學歷，隨着父母來城裏打工。
我原以爲我一輩子將會向我的父母一樣，做一輩子的農民工。
直到，我姐姐把她男朋友領回家。
是個大學生。
大學生啊，大學生代表什麼呢？
好像也沒有多高的工資，多好的條件，連彩禮都沒有，還不如大伯家的堂姐，嫁了個司機，拿了一萬多的彩禮呢。
但是緊接着，就不一樣了，姐夫大學生的的身份，很快在單位晉升。
工資多了，買了房，有了孩子。
姐姐說，有了兒子，姐夫就跑不掉了，她可以鬆口氣了。
我並不懂，但是我知道他們在一天天變好，同爲工廠女工的姐姐，已經搖身一變成了另一個單位的會計，而我，依舊是工廠女工。
我也開始相親了。
每個人我都不滿意，直到遇到林政。
țűₚ
他是農村出來的大學生，重點大學，據說比姐夫的學校還好。
那應該比姐夫更有前途吧。
就這樣我跟他在一起了。
他的工資不高，一月只有八百塊，我是不滿意的。
但是第二年，工資加獎金變成了五千多。
我愕然，這就是大學生的前途嗎?
這堅定了我跟他在一起的決心。
林政是個傻小子。
直到他買了房子，我開始有意無意透露想結婚的想法。
林政對此很緊張，「曉曉，我剛買了房子，手頭不太寬裕，彩禮，我可能要再攢攢。」
「傻瓜，」我莞爾一笑，「我是那種女人嘛？彩禮我不要，你對我好就行。」
林政眼裏的情意，弄得像海邊的霧，躲不掉，化不開。
我知道，從此刻起，我在林政眼裏，是世界上最不物質的女人。
接下來，應該會好辦很多吧。
【袁曉·二】
婚後不久，我懷孕了，是個女孩。
我想起姐姐說的，要生兒子纔算是徹底抓住了男人。
我惶恐不安，如果林政因爲這個離了婚，我又要回到父母那破舊的出租屋嗎？
我不甘心。
「林政，我們的寶寶快要出生了，我們是不是要準備一下啊。我想寶寶能讀好一些的學校。」
「傻瓜，寶寶上學還要好幾年呢，這幾țű̂ₓ年我們攢攢錢，也能再付個學區房的首付。」林政笑道。
「要不，我們把這個房子賣了，換成學區房吧，而且學區房升值快，只賺不虧。萬一ŧú⁸以後漲價，咱們也買不起了。」
林政沒有多想，答應了下來。
我迅速出手了房子，看到房款到了我的卡上，懸着的心，放下了一半。
「林政，我們現在買房算第二套，首付高好多啊。要不，我們假離婚吧，以我的名字買，這樣就算首套，能節省不少呢！」
林政心裏，我不愛錢財的形象根深蒂固，想都沒想便答應下來。
終於，房子是我的了。
復婚那天，我開心地挽着他，「你知道嗎？我真怕你跑了。」
「傻瓜，怎麼會呢？」他寵溺地看着我。
他大概永遠不知道，我爲什麼開心吧。
從今天起，我在也不用擔心了。
原以爲日子會這麼過下去，可是隨着姐夫的升遷，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了。
【袁曉·三】
姐夫順風順水地升遷，姐姐的生活越來越好。
林政雖然不如姐夫升遷得快，我在家裏卻是說一不二的，比我姐在家裏有地位多了。
但是林政，居然要辭職！
哪怕我拿離婚威脅，他依舊要辭職！
我理解不了，他說，「曉曉，我只是爲了給你和可可更好的生活。」
我真的怕啊，我一邊怕他創業成功，真的不回這個家，一邊怕他創業失敗，我需要背上連帶責任。
創業哪有鐵飯碗來的穩定呢？
「林政，我需要爲可可考慮，你別怪我。」離婚那天我哭的抽抽搭搭。
他釋然了，選擇了淨身出戶。而我們，離婚不離家，依舊生活在一起。
這樣，不管未來是什麼，我都不用擔心了。
林政啊，比我想象中的還傻，只要搬出女兒，什麼都任我拿捏。
我想，我的命還是不錯的。
林政創業期間賺了不少錢，我以規避風險的名義拿錢買了兩套房，我的生活也越來越好了。
如果就這樣下去該有多好，可是危機還是來了。
【袁曉·四】
林政竟然管我要錢！
他說資金需要週轉，之前那給我的錢需要給他一些。我怎麼可能給呢？
「林政，我們已經離婚了！」
林政看向我的眼裏，滿是震驚。
「哪個有本事的男人會管女人要錢！」
「林政，我們三觀不合，分開吧。」
林政注視着我半響，扭頭離去，再也沒回這個家，我懸着的心，終於徹底放下了。
我再也不用跟他承擔風險了，而且我還有了三套房子, 幾十萬存款，還有女兒。
對，不能讓他奪走女兒, 萬一他以後翻身了呢？
我曉之以理，跟他講他沒有時間照顧女兒, 房子會全部留給女兒, 父母對致公堂對女兒的傷害極大等等，林政就這樣放棄了所有財產，徹底淨身出戶了。
按網上的話來說, 我是人生贏家吧。
白手起家，有車有房有存款, 去父留女，對方還付着高額撫養費。
如果忽略林政越來越好的生活，如果忽略女兒對我與日俱增的鄙夷, 一切就完美了。
【袁曉·五】
可可日漸長大, 我慢慢發現，我不會培養女兒。
林政每一次來看可可, 可可都會說她爸爸多好多好，而跟我在一起時, 都不開心。
這怎麼可以呢？
於是, 我開始有意無意向她透漏，她爸爸並不愛她, 只有我愛它，
開始試圖控制林可可的生活, 越箍越緊。
可可成績不好, 我尤其焦躁, 怎麼可以呢？這不就說明我不會教小孩嗎？
我跟可可的矛盾越來越大，尤其她看穿一切的眼神，讓我憤怒不已。
而與此同時, 林政卻越來越好了。
車一部比一部高級, 我嫉妒了，我嫉妒的發了瘋。
更糟糕的是, 他有了新的女朋友。
怎麼可以！怎麼能扔下我們母女兩個！
「媽，你們已經離婚了！」
可可這句話刺激的我失控，一定因爲她，因爲她不夠好，林政纔不回頭。
我跟可可的矛盾幾乎無法調和。
這時候, 姐姐給我介紹了新的男朋友。彷彿是一根救命稻草, 我終於找到了比林政強的男朋友，科對方說，「袁曉，我沒辦法把所有財產都給你。」
一句話終結了我所有的希望。
更糟糕的是，林政來搶奪可可的撫養權了。
可可被改判給林政, 我除了返還約定好留給可可的財產, 還要付撫養費。
還要還房貸, 而我買在最高點的房子，也開始降價！
老天怎麼這麼不公平！而我無力阻止這一切！
可可走了，我看着空蕩蕩的房子, 看着空蕩蕩的存款，始終想不明白，怎麼就到這一步了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