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女主。
卻跟反派有過一段舊情,還爲他生下了一個孩子。
男主出現後,系統清了我的記憶、製造我的假死。
還改了我的容貌,強行將我送離反派身邊。
但不過兩年。
我就在宴會上,跟抱着孩子的鰥夫反派碰上了面。
迎着反派冰冷疏離的眼神。
我卻莫名其妙地,盯着他們紅了雙眼。
彈幕在此刻出現——
【不是……反派哥不是陰鬱又冷血嗎?】
【他啥時候多了個小孩兒?】
【還當命根子一樣,別人看一眼都不行。】
【這小孩是他的?誰給他生的?誰敢給他生啊?】
【不對,我女主姐怎麼一直盯着反派哥看啊!】
-1-
跟季朗月結婚半年後。
我仍對他的觸碰感到牴觸。
週六的夜晚,他再一次將我堵在了房間門口。
「已經給了你六個月的適應時間,你還是不願意跟我住同一個房間嗎?」
季朗月英俊、多金。
他還是我知根知底的青梅竹馬。
甚至他現在對我說這種話時,都是格外溫柔的。
但迎着他認真的目光。
我卻敏感地往後退了一步。
「抱歉——」結婚半年,這是我對季朗月說的最多的一句話。
我話落。
季朗月果然閉了閉眼。
他低聲說:「你知道我想聽的不是這句。」
他重又看向我:「你總得告訴我理由。」
我避開他的目光。
垂眼看着腳底的板磚紋路:「我可能……還需要一些時間。」
-2-
四年前我奔赴海外留學。
卻在學成歸國途中遭了空難。
在病牀上昏迷整整一年。
季朗月都不離不棄守在我身邊。
所以我剛甦醒,就被趕鴨上架似的跟他結了婚。
婚後半年,季朗月對我更是一頂一的好。
我們有舊時的情誼在。
所有人都告訴我他愛我。
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爲,我也深愛他。
他們說季朗月是我漫長人生裏的唯一一個男人。
我們的婚姻被無數人豔羨。
我靠在牀頭望窗外清冷的彎月。
下意識抬手摸到自己的心臟。
可我的心裏,總是有股沉重的空落感。
自半年前從病牀上睜眼。
我就覺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東西。
但我窮盡思考和回憶。
也不知道,我到底失去了什麼。
-3-
季朗月又被我氣走了。
他會壓制着脾氣,不在我面前表露。
但背地裏,卻總在深夜喝得酩酊大醉。
助理給我打過來電話,在對面吞吞吐吐地說季朗月又喝多了不認人。
說他們弄不動他。
他試探地問我:「季總明早還有會……夫人您看?」
我輕嘆口氣:「給我個地址,我馬上過來。」
將車停在市中心的地下車庫後。
我再次對照了那家會所的地址,才推開門下車。
剛下車,我就發現有道視線停留在我身上。
我下意識順着源頭看過去。
卻對上個兩三歲的小男孩的眼神。
我的車位對面是輛低調的黑色保姆車。
那男孩穿着乾淨、臉孔漂亮。
正靠在半開的車門上盯着我。
他像是好奇,微微偏着頭看着我的臉。
看過來的視線單純、直白又柔軟。
-4-
我的腳步一頓。
深夜的陌生停車場,尚且稚嫩的小孩。
我下意識要往他面前靠過去。
甚至想要抱起他。
但在我有所動作前。
半開的車門裏已經下來一位黑衣保鏢。
那保鏢警惕地看了我一眼。
然後迅速將那小男孩抱回了車內。
車門徹底關嚴。
我只聽得見那小孩一句口齒不清的:「……爸爸呢。」
然後是保鏢低低的回應:「江總馬上下來。」
其他的,我再聽不清楚。
-5-
離開的時候,我莫名滋生出些不捨。
還回頭看了一眼那輛保姆車。
卻將將隔着車前鏡,對上司機警告的眼神。
那司機兩條手臂的肌肉虯結,一臉的凶神惡煞。
似乎我再多看一眼,他都會推開車門出來收拾我。
他們將那小孩看得緊、護得嚴。
甚至都不允許別人多看一眼。
這必定是那男孩父母下達的命令。
他的父母太過珍愛他。
才這樣敏感地嚴防死守。
我終於收回視線,緩步離開這處安靜的地下停車場。
-6-
週末的時候,季朗月帶我回父母家喫飯。
他是所有人眼裏的好丈夫。
就算在婚後,也常帶我跟兩方父母走動。
飯桌上,我媽有意無意提到鄰居家的小孫女。
她話裏的暗示意味過於明顯。
又說我現在已經 26,不能拖了。
季朗月倒是在旁邊替我打圓場。
我垂眼盯着面前的菜盤發呆。
腦袋裏突兀出現一雙黑色的、明亮的,屬於小孩的眼。
我時不時就想起那夜在停車場偶遇的小孩。
或許是他太過漂亮。
或許是他看向我的眼神太過認真。
甚至夜裏,我偶爾都能夢到他。
右肩突然親暱地搭上來一隻手。
我猝然回神,望進季朗月帶笑的眼裏。
我沒聽見他都說了什麼。
但他儼然是一副等待我回答的模樣。
季朗月微側着頭看着我。
他的目光專注,裏面只有我。
但我越來越不敢看他這樣的眼神。
不敢與他對視。
所以我只偏開頭推開碗筷,從桌前站了起來:「我喫飽了。」
季朗月的手自我肩頭垂下。
視角餘光裏,我看見他輕攥了攥空落的掌心。
上樓的時候,我還聽見我媽在身後對季朗月抱怨。
她說我自那次出事再醒來,性格都徹底變了。
然後是季朗月淡淡的解釋:「可能那時被嚇到了。」
-7-
那天夜裏,季朗月要出席一場商業晚宴。
他邀我與他同往。
他的語氣懇切:「自結婚後,我還沒帶你出去露過面。」
我的下意識反應是拒絕:「……你可以找你的女祕書。」
季朗月卻迅速搖頭:「那不一樣。」
他盯着我說:「我不會找別人,如果你不去,那我只能獨自出席。」
今天白天,我已經足夠冷落他。
我不知道我對季朗月有沒有愛。
但我常常對他感到歉疚。
他想要的,我好像總是給不了。
迎着此刻他灼灼的目光。
我終於沒忍心拒絕。
低頭應了聲好。
季朗月的笑容,瞬間就綻開來。
-8-
晚宴定在市郊某座私密性極高的山莊。
我跟季朗月到得已經算晚。
進門時,他突然輕彎胳膊朝我示意——
他要我挽住他。
既然已經答應來陪他,我沒再扭捏。
輕抬掌心,搭到他的臂彎。
我們剛準備在侍Ţūₗ應生的帶領下,進入正廳。
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一輛黑色幻影大剌剌地擺停在了莊園正門口。
車剛停穩。
晚宴的主辦方已經殷勤地迎過去。
年過半百的老人候在旁側,要親自給他開門。
——這來的必定是個大人物。
那時我想。
-9-
車門終於在衆人殷殷的視線裏打開。
黑色皮鞋踩到地面,男人彎腰走了出來。
讓人驚訝的,不止是他那張棱角分明的英俊冷臉。
還有他手上抱着的,窩在他臂彎裏的小孩。
晚宴打着商業交流的名頭,來往都是社會名流。
沒人會將一個小孩抱入場。
那小孩的出現,實在突兀。
他還半點不認生,攬着男人的肩頭,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好奇張望。
我的目光一頓。
我認得那小孩——
那夜我曾在地下停車場裏,偶遇過他。
-10-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側臉毫無表情。
正冷淡地應付着殷勤的主辦方。
他露出的半張臉稍顯蒼白。
身形高大,卻帶着不容忽視的清瘦。
西裝套在他身上,矜貴之餘,還有種落拓。
他的狀態並不好。
我幾乎是可以肯定。
但他卻將小孩抱得很穩,另隻手還輕扶着好動的孩子的後背。
——他是帶孩子的熟手。
莫名其妙地,他只一個側對着我的背影。
卻引得我不受控地盯着他看。
或許是我的目光太過強烈。
趴在他肩頭的小孩率先轉過頭來,發現我的存在。
時隔多日,他或許已經不記得我了。
但他卻如那夜一樣。
自跟我對上眼神起,就沒將視線挪開。
他將下巴墊在他爸爸的肩頭,摟着他爸爸的脖頸。
用認真、柔軟的目光,好奇地觀察着我。
迎着他的目光。
我的心跳陡然加速,視線在此刻模糊。
眼前突然滑過了數道白色彈幕——
【不是……反派哥不是陰鬱又冷血嗎?】
【他啥時候多了個小孩兒?】
【還是個這麼漂亮、乖巧的孩兒。】
【當命根子一樣,別人看一眼都不行。】
【這小孩是他的?誰給他生的?誰敢給他生啊?】
【別人我都不驚訝,但反派哥是真的冷清冷心,15 歲就把自己親生父親和哥哥送監獄去了。】
【他智商太高、心性殘忍,他怎麼可能和別人組建家庭,甚至養兒育女啊……】
【不對,重點不在這裏!沒人發現嗎——】
【我女主姐怎麼一直盯着反派哥看啊!】
-11-
——反派、女主。
彈幕密集又迅速地自我眼前刷過。
我望着那些讓人費解的文字。
只能抓住幾個關鍵詞,緩緩跟自己對上名號。
反派……是那邊抱着孩子的冷漠男人嗎?
女主……又會是我嗎?
我想起自己順風順水的前半生,開明的父母、富裕的家庭。
以及身側……青梅竹馬的丈夫。
我確實是順遂的女主嗎?
而那邊,又真的是讓人捉摸不透的反派嗎?
「沈彤?」季朗月捏了捏我的手腕。
我猝然回神,轉頭看向他。
對上的,就是他略帶擔心的目光。
他順着我的目光看向草坪那處。
但那處人來人往。
剛剛的那對Ŧű⁸父子,早已被主辦方恭敬迎進偏廳。
-12-
「你在看什麼?」季朗月問我。
我壓着心裏莫名其妙的失落。
注意到在季朗月說話時,那些彈幕突然消弭無蹤。
我輕搖了搖頭,隨意找了個藉口:「那邊的噴泉挺漂亮的。」
季朗月突然朝我伸出手。
我下意識往後一退。
他的指腹在我眼角飛快一抹,然後朝我示意:「那你爲什麼會哭?」
我看着他指尖的溼潤。
後知後覺感受到眼睛的潮意。
我爲什麼會哭。
我抬手輕輕摸到自己的眼睛。
我甚至自己都沒有發現。
我已經哭了。
-13-
晚宴過半。
季朗月放在我身上的目光。
仍帶着思考與擔憂。
我不想被他長久地注視。
只能找了藉口去洗手間。
宴會場內熱鬧紛繁,走廊盡頭的洗手間卻格外安靜。
洗完手出來。
走廊上居然多了個小孩。
他靠在對面的牆壁上,正垂眼玩着脖頸上掛着的鑽石小馬。
我認得他手上那個剔透漂亮的鑽石小馬。
是剛剛拍賣會上的壓軸拍品。
最後被位神祕人士重金拍走。
——原來是被拍來,給孩子當玩具了。
或許是聽見動靜。
那男孩抬頭朝我看過來。
燈光灑在他臉上,他眨着眼睛懵懂地看着我。
在他跟我對視的那瞬間。
我的心軟成一灘。
不由自主地靠近他,蹲下到他面前。
-14-
我調整表情,儘量露出個溫和的笑。
輕聲問他:「你怎麼……一個人在這裏?」
他輕抿着脣,表情有種強撐出來的嚴肅。
「爸爸說,不能跟陌生人說話。」
他吐字清晰,一字一頓地說完這句話。
話Ṫû₂落卻不由自主放下手中的小馬,輕輕碰了下我的耳垂。
他像是害羞。
只輕輕一碰又蜷着手指,立刻將手收回。
他看着我認真地說:「我的媽媽,也有這個。」
窗玻璃上映出我耳側那Ṭû₆顆紅痣。
面前的小孩眼睫輕眨,望着我的目光格外乾淨、柔軟。
在那一刻。
我突然特別想抱抱他。
但還沒等我有所動作。
身後的衛生間傳來輕響,有人疾步靠近。
一把就將地上的孩子抱了起來。
我愣愣抬頭。
對上的就是男人冷漠又警惕的目光。
「別碰他。」他居高臨下,只吝嗇地對我吐出三個字。
我探出的手停留在原地。
連孩子的衣角都沒有碰到。
-15-
我緩緩站起身。
才發現面前的男人很高。
我仍需要仰頭看他。
終於看清他臉孔的那瞬間。
我的呼吸停跳一拍。
甚至鼻腔陡然溢出壓不住的酸澀。
男人鼻高脣薄、眉眼凌厲。
他垂着眼睫,目光全放在臂彎裏的小孩身上。
又嫺熟地伸手,替孩子壓平領口的褶皺。
我出聲想要解釋:「他很可愛,我只是擔心……他自己一個人在這裏。」
男人終於捨得抬眼看向我。
他的目光已經恢復冷漠。
看着我時,沒有絲毫溫度。
他也依然沒什麼耐心。
只簡單一句:「謝謝,不用了。」
然後抱着孩子,轉身就走。
我立在原地,看着他大步離開。
那孩子坐在他臂彎,兩手捧住男人的臉。
我聽見他奶聲奶氣地問:「爸爸,頭,還痛嗎?」
男人握住孩子的手,低低一句:「不痛了。」
然後他們徹底消失在轉角。
我靠在剛剛那孩子靠着的牆壁上。
想起男人從衛生間出來時,過於蒼白的臉色。
那時我以爲他是緊張。
現在想來。
他那樣看重自己孩子的一個人。
是不可能僅因爲上洗手間,就將孩子獨自留在走廊。
他或許是病了。
-16-
我又一次看見了那些彈幕。
他們仍在好奇——
【所以到底是誰,給反派哥生了這麼乖個小孩兒?】
【那可是整個世界線裏,最惡劣的反派啊!他居然會有這樣有人情味的一面。】
【超級反派晉升超級奶爸?】
【我更好奇孩兒他媽是誰了……】
【對孩子都這樣,對他媽媽只會更柔情似水吧……】
【不是吧,就因爲他有了個兒子,你們就全都倒戈,都對他改觀了?】
【可別忘了,反派就是反派。】
【他的心都是黑的,就沒有正常人的正常感情。】
【12 歲他媽死在他面前,他眼睛都沒眨一下。】
【15 歲把自己親爹親哥全送進監獄,現在都沒出來,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咋了。】
【18 歲他爺爺發病去世的事,也是他設計的啊。】
【18 歲他當家,他幾個四五十歲的叔伯,屁都不敢放一個。】
【你們以爲他靠的是什麼?】
【他就是夠瘋、夠狠。】
【他確實是天才,但也是惡鬼。】
【……你們怎麼又把重點跑偏了。】
【我女主姐就站在這呢。】
【你們全討論反派去了?】
【真的沒有人發現女主的不對勁嗎?】
【她今天從看到反派起,就失魂落魄的?】
【他們之前有過任何交集嗎?】
【沒有啊!反派跟男主有過舊怨。】
【但他跟女主,這是第一次見面。】
-17-
回到前廳時,我遠遠就看見了季朗月。
然後那些彈幕,又在我眼前,消失得乾乾淨淨。
季朗月拉住我,問我怎麼去了那麼久。
我垂眼看向他緊拉住我的手。
又聽見他問:「是不是有哪裏不舒服?」
我終於抬頭,朝他指了指自己的臉:「我只是去補妝。」
季朗月像是鬆了口氣,臉上又露出笑來。
晚宴進行到尾聲。
我立在季朗月身邊,陪着他應酬。
臉上掛着笑。
心裏卻有種漫無目的的乏味。
季朗月還年輕。
只能算是商業場上的新貴。
但他卻很得各位老總的賞識。
似乎人人都看好他。
晚宴一圈,他不卑不亢,已經談成了幾筆鉅額的投資。
終於到尾聲時。
我輕輕鬆了口氣,只覺解脫。
季朗月像是察覺到我的情緒,轉過頭來看我。
他低頭問我:「累了?」
我正要應他的話。
突然聽得不遠處有人又在叫季朗月:「——季總。」
-18-
我跟季朗月同時抬頭。
看見了朝着我們走過來的主辦方,以及他身後跟着的……那對父子。
主辦方的陳老總上了年齡,精神頭卻很好。
他挺熱情地朝着季朗月走過來。
季朗月與他客套握手。
我越過他們看向身後。
年輕英俊的男人抱着孩子,眼睫輕垂,目光全放在孩子身上。
只留給我們半張冷淡的側臉。
那孩子或許是喫了宴會上的蛋糕。
嘴角沾了粉色的果醬。
男人細長冷白的手指間拿着根方巾,正在輕輕替兒子擦嘴。
陳老總熱情,已經替兩方人介紹起來。
他介紹我與季朗月。
又介紹對面的那對父子倆。
我終於知道了那男人的名字,江祁舟。
陳老總說他們上個月才從海外歸國。
他暗示季朗月:「江董年輕有爲,手握百億資本,可是北美的金融巨鱷。」
季朗月是商業場上的熟手。
今夜他與任何人打交道時,都能客套相迎。
但莫名其妙的,在面對江祁舟時。
我隱隱感受到了他身上的冷漠,甚至一絲敵意。
-19-
而江祁舟,更是沒將我們放在眼裏。
他全程都將心思放在自己懷中的孩子身上。
已經有些晚了。
孩子靠在他肩頭,緩慢眨着眼犯起了困。
江祁舟臉色冷淡。
手上輕拍孩子的動作卻格外溫柔。
等陳老總將冗長的介紹詞說完。
他才終於偏開視線。
第一次正眼看向我們。
他的視線輕飄飄自我跟季朗月身上掠過。
然後他婉拒了跟我們握手。
他的手掌扶着孩子的後背,說自己不太方便。
季朗月伸出去的手停在空中。
他緩緩收回時,我看見他繃緊的側臉。
江祁舟只淡淡朝他頷首,叫了聲季總。
又看向我。
他叫我:「季夫人。」
抬頭時,我看見他摟着孩子的左手無名指上的素白婚戒。
那婚戒,已經是很老的款式了。
設計普通、價格低廉。
卻仍安穩套在他指間。
我如夢初醒。
才發現自己從頭至尾。
都魂不守舍。
甚至不受控地將視線放在江祁舟父子倆身上。
-20-
這實在是失態。
像是逃避,我轉過臉看向身側的季朗月。
卻發現他的狀態,也有些不對勁。
他罕見地在發呆。
他直愣愣地盯着前方江祁舟的側臉。
眼睛半晌都沒眨一下。
我突兀想起,剛剛那些密集的彈幕上。
曾有人提到過,反派與男主有過舊怨。
江祁舟是反派。
那季朗月,是男主嗎?
他在所有人眼裏,都是最完美的存在。
他的人生路,是被掌聲和喝彩堆積起來的。
所有人都看重他。
女人愛他、男人嫉妒他、高位者獨獨賞識他。
外人面前的他,還那樣專情、鍾情。
不離不棄青梅女友,婚後潔身自好、感情如一。
他像是完美無缺。
他是男主嗎?
那他跟江祁舟,是真的有過舊怨嗎?
-21-
我看着季朗月臉上罕見的冷意。
低低喊了他的名字,他才驟然回過神。
看向我時。
像是條件反射,他的臉上還勉強擠出來個笑。
「怎麼了?」他問我。
「你還好嗎?」我看着他。
他臉上的笑有瞬間的僵硬,卻又緩緩放鬆下來。
「我沒事。」他說。
那邊的江祁舟像是要離開。
陳老總還找着理由想留下他。
我強忍着沒偏頭看過去。
只聽見他低低的聲音自遠處傳來。
他說:「我兒子困了。」
陳老總緊接着就說樓上有空房間。
江祁舟像是煩了。
話語裏已經帶上明顯的冷意。
他直接拒絕了陳老總,只說:「我兒子在外面睡不慣。」
我聽見陳老總一聲無奈的輕嘆。
——江祁舟他們已經走了。
我纔敢轉過頭來,看向門口的方向。
但江祁舟走得太快。
快得我只看到他消失在門口的一縷背影。
-21-
週五的晚上我在醫院值班。
夜裏查過房。
路過走廊時,我卻不經意聽到孩子的哭聲。
那聲音有些熟悉。
熟悉得讓我的心跳陡然開始加速。
我甚至以爲自己出現了幻聽。
不知爲何,自從那夜見過江祁舟父子倆後。
我總能在不經意間想起他們。
白天的我尚能理智地壓制。
但夜半時,我卻總能夢到他們。
夢裏的江祁舟似乎比現在要更年輕些。
夢裏的他,臉上還有笑。
但那些夢虛無縹緲。
醒過來後,我就再抓不住。
我只知道我夢裏有他們。
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到底夢到了什麼。
此刻聽見孩子的哭聲。
我不由自主推開安全通道的門。
我循着聲音上到 18 樓。
透過貴賓休息室的門窗,我看見了江祁舟的兒子。
他被一個高壯的男人抱着。
我還認得那個男人。
——是那夜在地下停車場,冷漠逼退我的司機。
-20-
孩子的哭聲其實並不算大。
沒有大吼大叫,甚至是壓着腔調在哭泣。
只是實在委屈。
他的脣角緊抿,眼淚流了滿臉。
臉和眼睛全哭紅了。
看得人太心疼。
那男人像是也沒辦法。
抱着孩子在房間裏轉着圈地走,想着法兒地哄。
但那小孩像是聽不見。
只顧着自己的哭。
我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能隔着兩層樓聽見他的泣音。
我只是輕輕推開了面前的門板。
屋內的男人警惕地看過來。
他應該是不認識我了。
看着我身上的白大褂。
他表情不善地問我:「什麼ẗŭₘ事?」
-21-
「我來哄哄他吧。」我示意他懷中的孩子。
男人的眉心一皺。
我沒等他說話,就脫了身上的白大褂,隨手擱到一邊。
「我是這家醫院的醫生,這是我的胸牌——」
我抬頭看了看房間上方的監控:「醫院監控完善,而且這層樓裏,你們的人應該不少。」
我說:「我就在這裏抱抱他。」
我看向孩子哭紅的臉:「他哭得太傷心了,這樣下去我怕他缺氧。」
我再次向他保證:「我就在這裏哄哄他,就在這間房裏。」
我說:「哄好了我就離開。」
男人的臉上仍有猶豫。
或許江祁舟曾對他下過死命令。
我看着他懷中的孩子,再次出聲:「我是醫生,總是要專業一點的。」
他的神情終於鬆動。
緩慢又遲疑地,纔將孩子遞到我的臂彎。
卻站在我面前,緊盯着我的動作。
我穩穩托住孩子的身體。
他哭太久了。
眼淚將他的睫毛全部潤溼。
他抽搐着,勉強睜開眼看向我。
我不知道他有沒有認出我。
他只是輕輕地,用自己的手臂圈住了我的後頸。
將臉靠到了我肩頭。
他還太小了。
小得讓我抱住他身體時,心裏生出了無窮的愛憐。
-22-
或許是哭太久。
他的身體都開始發熱。
我輕輕拍着他的後背。
用自己的臉碰了碰他熱熱的臉。
他偏臉枕在我的肩頭,哭聲漸漸小了,只淚眼朦朧地看着我。
他的聲音已經哭啞了。
我靠近,才能聽到他在叫爸爸。
他低低叫着爸爸。
叫了好幾聲,又突然開始叫媽媽。
稚嫩的童聲就響在我耳邊。
我看着他眼角慢慢溢出的淚。
心酸得無以復加。
我摟緊了他的背,只能輕聲哄他:「爸爸很快,就來了。」
或許是真的哭累了。
他就偏頭枕在我肩頭。
口裏低聲呢喃,換着爸爸、媽媽地叫了十來分鐘。
然後輕垂下眼睫,終於閉眼睡了。
面前的男人緊盯着我的動作。
在孩子安穩閉上眼的那一瞬間。
他已經從我臂彎裏奪了過去。
手上一空,重量和溫度陡然消失。
面前凶神惡煞的男人臉上,難得露出點抱歉神色。
「不是放心不下你們醫生。」
他看着臂彎裏熟睡的孩子,說:「但這是我們老闆的命根子,我們不敢有半分的掉以輕心。」
「你剛說得對,光是這層樓裏,像我這樣看着孩子的保鏢,就有 6 個。」
他說:「我老闆走哪裏都將他帶着。」
他抬眼掃了眼周遭環境。
像是在無聲地示意,哪怕是深夜的醫院。
江祁舟也將他帶過來了。
-23-
「他媽媽呢?」我下意識追問。
孩子已經在男人粗壯的臂彎裏睡熟了。
他小心翼翼地將他放到旁邊的小牀上。
又替他蓋好被子,然後纔回頭看我。
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或許是看我剛幫了他的忙,才終於出聲:「……這也不是什麼祕密。」
「他媽媽已經過世了。」
他言簡意賅,話止於此。
然後就是冰冷的逐客令:「你可以走了。」
我沒再多說,撿起地上的白大褂推門離開了。
下樓的時候,我回望了一眼 18 樓乾淨、安靜的走廊。
想起白天辦公室裏護士的閒聊。
他們說 18 樓來了位格外尊貴的病人。
一個人包了整層樓。
幾位專家爲他一人服務。
原來那位尊貴的病人,是江祁舟。
-24-
第二天白天的手術檯上,快要收尾時。
氣氛已然輕鬆起來。
有護士又聊起 18 樓的江祁舟。
他們在旁邊誇張地咂舌:「做個檢查而已,還得開三輛車來。」
我在旁邊沉默着沒出聲。
想起江祁舟對自己兒子的重視程度。
那三輛車不是爲他自己。
那大概是因爲他帶着孩子。
彈幕曾說,江祁舟對自己的兒子這樣看重。
對兒子的媽媽,只會更在意。
我甚至開始好奇起江祁舟妻子。
她到底會是個什麼樣的人。
但她已經過世。
或許我永遠都不會再知道。
我輕晃了晃頭,將雜亂的思緒排開。
聽見身側又有人發問:「所以那位大老闆,到底得了什麼病?」
「說是胃不好——」
護士湊近,低聲說:「已經切了一半了,說他平時喫飯,都只能喫醋泡煮白菜。」
我的呼吸一頓。
想起江祁舟蒼白的臉色、想起他消瘦的身形。
也想起,那夜他迫不得已將兒子放在廁所門外。
——胃不好。
那天他是去廁所吐了嗎?
他怕孩子看到他狼狽的模樣會哭。
才只能將他放在門口。
感同身受似的。
我站在手術檯前,突然腹部也難受起來。
只剩半個胃了。
我不受控地在想——
那他平時都喫些什麼?
喫什麼都會吐嗎?
他還會……好轉嗎?
-25-
那天夜裏,我跟同事換了班。
又值夜班。
查完房,我獨自坐在安全通道待了會。
但好在這夜。
18 樓異常安靜。
我沒聽見孩子的哭聲。
——江祁舟情況應該好些了。
我想着,好到起碼能自Ṫũₓ己帶孩子了。
在安全通道待了一個多小時。
好像整棟醫院都靜了下來。
我才終於起身,準備離開。
但我剛站起來。
就突然聽見樓上,傳來輕輕的響動。
尤其細微。
是深夜太過安靜,才被我捕捉到。
我下意識抬頭。
看見月光下,江祁舟身形高瘦。
他穿着淺藍的病號服,正站在樓梯的轉角處,微垂眼看着我。
-26-
我的動作被他的目光叫停。
只會愣愣地站在原地,盯着他看了。
月光太過冷白,鍍在他身上。
光影下的他高高在上,冷清至極。
我們沉默着上下對視。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用這樣認真的眼神看向我。
他的目光很深、很沉。
像是要透過我的皮囊。
看進我的骨骼、甚至心臟裏去。
終於是我先受不住他這樣的眼神。
扶住身側的欄杆,纔敢出聲:「你還好嗎?」
我問的是他的身體。
但江祁舟沒有說話。
我嚥了咽乾澀的喉嚨。
正要再找別的話題。
卻看見江祁舟終於動了。
他抬腳緩緩下樓。
朝我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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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緊了欄杆。
看他走到我上一級的臺階。
眼睫輕垂,隔着極近的距離注視着我。
我嗅到他身上苦澀的藥水味。
然後他抬起手,突然搭到了我後頸。
他的手太涼,冰得我一個激靈。
他沒給我反應的時間。
將我往前一按。
然後低頭,吻住了我。
我內心巨震。
我的下意識反應,是要推開他的。
但垂在身側的手有千斤重。
根本抬不起來。
江祁舟這樣冷漠的人。
脣舌卻是熱的。
這是我記憶以來,第一次跟人接吻。
我呆立在原地。
不知所措。
推不開他,但也不敢迎合。
我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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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是江祁舟先鬆開我。
分開時,他細長的手指自我下巴滑到眼角。
他的指尖一擦,然後示意我看。
「又哭了。」
他說我。
又?
我還有什麼時候,在他面前哭過嗎?
像是看出了我臉上的疑惑。
江祁舟輕提了提嘴角。
那是很淡的一個笑。
他說:「那晚在陳貴聞那,你在門口看到我。」
陳貴聞……是陳老總。
他說的是那夜晚宴,我第一次見他。
在門口,就不由自主流了淚。
「爲什麼?」我問他。
他爲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又爲什麼會突然吻我?
深夜的醫院太過安靜。
月光籠罩的這一片世界下,像是隻有我跟他。
他輕點了點我的額頭。
他說:「我也想問爲什麼。」
他撫着我耳側的那顆紅痣。
他說:「所有人都以爲這只是一顆痣,但這是塊疤。」
他低低說出讓我震撼的話語:「是你 14 歲,在美國,突遭襲擊時推開旁邊的我。」
他說:「子彈從你耳側劃過,留了疤。」
「後來我爲你找過許多醫生,傷疤逐漸淺淡,但卻永遠留下了這枚紅色印記。」
他的手指輕點我的耳側:「這傷也在永遠提醒我,那時我的軟弱,連你都護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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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歲?
我 14 歲在幹什麼?
我用盡力氣去回憶。
但腦海裏反饋的,卻永遠是串乾巴的文字。
那串文字說我 14 歲是季朗月的同桌。
與他在中學讀書。
但我想不起來那時季朗月的模樣。
想不起來我們就讀的學校。
也想不起來我中學的老師。
我恐懼地發現,我好像沒有記憶。
江祁舟或許是發現了我的異常。
他抬手,輕輕按住了我的頭頂。
他說:「別想了。」
他說:「我來告訴你。」
他突然遞給我一張報告單。
我是個醫生,但看着這張報告單,卻好像根本讀不懂,也抓不住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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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祁舟隨意提了提褲腳,坐在臺階上。
他也將我拉坐下來。
「才動過手術,有點累。」
他說:「陪我坐會。」
「這是……什麼意思?」
我拿着報告單看向他。
這是一份親子鑑定。
末尾標註着我的名字。
——我是沈唸的生物學母親。
沈念……是誰,是那個孩子嗎?
但我爲什麼是他的生物學母親。
我生過小孩嗎?
我又是什麼時候生下的他?
難怪。
難怪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挪不開目光。
難怪我總想親近他、想抱住他。
難怪他一哭,我的心都揪緊了。
原來他不止是江祁舟的兒子。
他還是……我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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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祁舟捉住了我的手。
他的眉心輕輕蹙了起來。
我在他的眼睛裏,看見自己流了滿臉的淚。
他說:「做這個鑑定,是想更好地跟你解釋。」
他用指腹擦掉我臉上的淚。
他說:「不是想惹你哭。」
「你告訴我,是爲什麼?」我看着他。
語調幾乎是哀求了。
江祁舟那張冰冷如美玉般的臉。
在此刻,也流露出了濃重的悲傷。
他攥着我的手腕,輕聲說:「在這個世界上,有很多東西都是真的,但更多的東西,都是假的。」
他說:「你不是沈彤。」
他說:「你不叫這個名字。」
「18 年前,我們在美國的西海岸初見,你說你媽媽姓沈。」
「我用我的名字,給你取了新的名字。」
他說:「你叫沈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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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祁舟輕輕說出沈舟兩字時。
如醍醐灌頂,我腦中巨震。
像是有什麼在衝破禁制,讓我腦內的美好城堡轟然坍塌。
江祁舟始終直視着我。
他看着我的眼睛,輕又慢地出聲。
他爲我講述了顛覆我所有認知的嶄新故事:「你是被從國內拐賣出國的。」
「從人販子手裏逃出來,餓狠了,所以在雪夜裏攔住了我的車。」
江祁舟說:「然後我就將你帶回了家。」
「你 12 歲那年,季朗月夏令營出國。」
「同年,我被我的繼母暗算,受重傷被賣到了偷渡的輪船上,我在那裏遇到了被騙上船的、還是小孩的季朗月。」
「那時的你很聰明。」江祁舟輕輕摸着我的頭。
他說:「你獨自跟蹤,將我救了下來。」
江祁舟看着我,認真地重複:「你只救了我,你沒有救季朗月。」
「後來我想,或許故事,就是從那一刻開始偏離軌道。」
江祁舟的描述。
在我腦海裏鋪開了如有實質的畫卷。
我順着他的話,如臨其境地想起了許多。
我想起了少年老成的江祁舟。
我想起他重傷倒在甲板上奄奄一息的模樣。
我想起了自己帶着他,躲避他繼母手下的那段緊張時日。
但我翻遍記憶。
我也沒有想起季朗月這樣一個人。
我從頭至尾,都沒有注意到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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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我身邊待了 16 年,我們相愛、結婚,甚至我們有了沈念。」
「但是沈舟,」江祁舟握住我的手突然開始用力。
「你知道嗎?我們所處的世界,只是千萬既定世界線裏的一個。」
他摸着我的臉,說:「你是女主,季朗月是男主。」
江祁舟輕勾嘴脣笑了笑:「而我,是那個十惡不赦的反派。」
「原故事線裏,你該救下 12 歲的季朗月,然後被他帶回國。」
他說:「你怎麼能選擇我,你怎麼能看都不看一眼他。」
「這是不被允許的,系統出現時,故事線已然偏離既定軌道,它沒辦法了。」
「所以它只能強行將你從我身邊帶走。」
江祁舟望着我,目光深沉。
像是要望進我的靈魂裏:「所以它製造了你的死亡,消除了你的所有記憶。」
「它將你帶回了季朗月身邊,它跟季朗月聯手,爲你編制了一段嶄新的,獨屬於男女主角的恩愛往事。」
江祁舟的語氣很輕。
從始至終,他都緊盯着我。
像是怕我承受不住,他不錯眼地看着我臉上的表情。
但我只覺難怪。
難怪,我覺得自己活得飄渺。
難怪,我覺得季朗月完美得詭異。
我甚至突兀想起那些曾經出現在我眼前。
但一遇到季朗月,就徹底消失的彈幕。
他和系統,真是給搭建了一座滿是謊言的完美城堡。
但好在此刻,江祁舟終於來到我面前。
他終於親自,解了我的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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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抓住了江祁舟話語中的重點。
他說系統跟季朗月聯手了。
我反握住江祁舟的手臂,問他:「你爲什麼,會知道這樣多?」
江祁舟垂眸盯着我的動作。
他像是很受用,還輕輕靠到了身後的臺階上。
他輕飄飄吐出幾個駭人的字:「因爲季朗月現在在我手上。」
話落,他的表情又黯淡下去。
「我始終不相信你死了。」
「那年空難,我沒找到你的屍體,幾輛直升機輪渡在海面搜救整整一年,也沒搜到屬於你的半點生物組織。」
江祁舟仰了仰頭,他的喉結輕滾:「你消失得太乾淨,甚至有一天,我發現自己在被迫忘記你。」
「像是有人,要用橡皮擦掉你留在我心裏的所有痕跡。」
江祁舟說:「但我不可能忘了你。」
他嘴角勾出個有些瘋狂的笑來:「我用疼痛讓自己保持清醒,我沒敢閤眼睡過覺,我生怕自己一覺睡醒,就再想不起你。」
-35-
——疼痛。
江祁舟說得輕鬆。
但他到底都對自己做了什麼。
我看着他消瘦的身體、看着他蒼白的面色。
或許是看出我眼裏的擔憂。
江祁舟握着我的手放到他臉上。
他甚至不太熟練的朝我抿出個安慰的笑來。
他說:「我沒事,我也沒有忘記你,一點都沒有忘。」
「系統自作聰明。」
「它將你從我身邊帶走還不夠。」
「還動手要來干擾我的記憶。」
他說:「然後我漸漸發現了它的存在。」
「沈舟,我更相信你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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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祁舟將臉貼在我掌心:「然後我終於找到了你。」
跟世界的掌管者系統作對。
這過程,比不可能如江祁舟所說的那樣輕鬆。
我甚至不敢想。
國外那兩年。
他帶着孩子。
無數次打破認知又重塑,到底是怎樣度過的。
甚至於現在,他還找到我,來到我面前。
我攥緊了江祁舟的手。
相比於他爲我講述的紛繁過往。
我的經歷,要貧瘠許多。
我說:「我昏迷了一年多,半年前醒來,所有人都告訴我我跟季朗月是青梅竹馬的愛人,然後我跟他結了婚。」
我輕輕搖了搖頭:「但我始終覺得怪異,我從不覺得,季朗月是我的愛人,甚至於……丈夫。」
江祁舟突然靠近,摟住了我的後背。
「別怕,」他說:「以後再不會有這種事。」
「該問的事,我已經在季朗月那裏問得清清楚楚。」
但季朗月明明對江祁舟抱有那樣強烈的惡意。
他爲什麼,還會老實跟江祁舟交代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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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樣想着,也這樣問了。
江祁舟將下巴墊在了我肩頭。
他做的動作跟沈念如出一轍。
他緊摟着我,靠在我耳邊說:「因爲人都有在乎的東西。」
「我在乎的——沈念就在樓上,而你就在我身邊。」
他說:「而季朗月,他想坐穩男主的位置,想受萬人追捧,想佔盡財富與地位。」
「但我隨隨便便就可以毀了他在乎的。」
江祁舟說:「那兩年跟我的拉鋸戰中,系統已經廢了,它再沒有插手這個世界的機會。」
他的語調陡然危險:「我甚至可以要了季朗月的命,他還以爲自己背後有系統開的金手指呢。」
「他沒有籌碼跟我鬥。」
江祁舟的語調始終淺淡。
但我卻始終不受控地在想。
他到底是如何度過的這兩年。
他知道了世界本質。
他獨自與系統作對。
他帶大了孩子。
他還……找到了我。
現在想來。
江祁舟如此看重孩子。
恨不得時時刻刻將他放在眼皮底下。
或許還因爲。
系統已經帶走了我。
他怕系統,再帶走他唯一的孩子。
-38-
「你是什麼時候,知道我是我的?」
我的問題奇怪。
但江祁舟像是立刻就明白了。
「第一眼。」
「雖然你變了面目,改了記憶,但我仍在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你。」
江祁舟緊接着ṭŭₘ說:「但我那時尚不敢靠近。」
「孩子都敢親近你, 我不敢。」
「近鄉情怯,我怕你是假的,我也怕, 一靠近你, 你就消失。」
「所以我又逼出了廢物系統, 我控制住了季朗月, 我還……」
江祁舟的話頓在這裏,他像是後知後覺地感到羞澀。
「我還來了醫院,起碼, 要等自己狀態好一些, 再與你相認。」
我不由自主靠到江祁舟胸膛上。
「你的身體怎麼樣?」
我捋着他瘦削的後背。
江祁舟嘆息一聲:「曾經找不到你, 最絕望的時候,我想過把沈念養到 18 歲, 就來陪你。」
「但現在你就在我眼前。」
江祁舟說:「我很惜命, 我要陪你到百歲。」
我無聲地埋頭在江祁舟的胸前, 將他越抱越緊。
-39-
大概半小時後,我們才緩緩分開。
我說:「我想上去,看看孩子。」
他拉着我往樓上去, 低低出聲。
「沈念其實也排外, 他看着乖, 但只親近身邊幾個人。」
「但他或許知道你是媽媽, 他一點都不排斥你。」
我對江祁舟說:「其實在遇見你之前, 我先見到了沈念。」
江祁舟一笑:「我知道的, 我後來去翻了監控。」
或許是那些年與系統的惡鬥。
江祁舟實在警惕、縝密得讓人恐懼。
來到沈念牀邊。
他閉着眼, 輕偏着頭,睡得正香。
我彎腰,在他額頭輕碰了碰。
他像是有感應,擱在枕邊的手指無意識動了動。
我們在沈念牀邊待了會。
天邊已經漸漸亮起來。
我居然跟江祁舟聊了整夜。
我轉身有往外走的趨勢。
江祁舟反應極快,一把抓住我:「去哪裏?」
「樓下,我去看看病人。」
想起什麼, 我又說:「我還得跟季朗月見一面。」
「談談離婚的事。」
江祁舟眼裏有清晰的冷意滑過。
他說:「你不必再與他見面, 簽過字的離婚協議書會交到你手裏。」
他輕摟了下我的腰:「你們別再見面了。」
-40-
但後來。
我們還是意外跟季朗月見過一次。
那已經是兩年之後了。
那個春天的週末,我跟江祁舟在商場裏挑東西。
低頭時, 我的頭髮被貨架的掛鉤掛住。
我手上抱着沈念, 江祁舟站在我旁邊,細心替我解開頭髮。
再抬起頭時,我就看到了站在貨架對面的,不知道已經看了我多久的季朗月。
他還是一身昂貴西裝,挑不出差錯。
看來過得不錯。
但他望着我的眼神直愣愣的。
目光似留戀、似遺憾。
江祁舟眼神微眯, 已經開始不高興了。
我空出隻手拉住他, 示意他:「我們去對面看看。」
他從我懷裏接過沈念,單手拉住我:「走吧。」
我沒再回頭。
我不知道季朗月對我到底是何種感情。
他身上的完美面具戴得太久、太牢固。
我看不清他的真情, 也不願看清。
停到下一個貨架前。
我突然出聲,問身邊人:「我還從沒問過你。」
江祁舟看向我:「什麼?」
「我是徹底被系統換了張臉的,你看得慣嗎?」
江祁舟卻奇怪地看着我:「我又不是因爲你那張臉才愛你。」
他低頭,與我碰了碰額頭ťûₖ。
「因爲你是你, 我才愛你,不管你變成何種模樣,我都愛你。」
我嘴角輕輕露出個笑。
旁邊的沈念看我們貼額頭。
也積極地加入進來:「媽媽我也要貼。」
我笑着與他碰了碰:「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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