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豪門放棄後我成了高考狀元

我當了十七年溫家千金。
成績,才藝,管理我門門精通。
直到溫家父母領回家一個怯弱的女孩。
他們說那女孩纔是他們的親生女兒,我只是被抱錯的假千金。
我本想也回到我的親生父母身邊。
但溫家父母說:「你那窮爹媽根本不要你。」
「他們根本看不上女孩兒,對女孩兒只會打罵。」
「我們養了你這麼久,是不會放棄你讓你回去受苦的。」
我向被帶回來的女孩伸出手:「你好,溫清舒。」
她沒有回握我,只是說出三個字:「溫皎月。」
我看向她被擁着上樓的背影。
不被父母疼愛的女孩,真的會叫「皎月」這種名字嗎?

-1-
溫皎月被父母領回這個家已經一月有餘。
她說。
自己在原來的家庭。
喫不飽,穿不暖。
溫皎月回到溫家的第一天,就看上了我原來的房間。
她說,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大的房子,裝修這麼精美的房間,她要住進去。
父母說:「皎月纔是我們的親生女兒,你住這個房間也不合適。」
於是我被安排在一樓的客房。
她說,她從來沒穿過這麼多漂亮的衣服,夢想擁有一個超大的衣帽間。
於是我的書房被拆掉,改造成了連通臥室的碩大衣帽間。
她說,她從來沒參加過宴會,也想去看看。
父母拒絕了她。
他們笑着對我說:「清舒,爸爸媽媽帶你去打扮一番,晚上去參加宴會。」
我維持着這些年被教導出的名門姿態,陪父母在宴會上社交應酬。
回到家,便又回到那書籍堆積的客房。
原本放在書房的書太多,書房拆掉後,客房空間不夠,只能被我分好區域堆積在地上。
當父母領着溫皎月進門的那一刻起。
我恍然意識到,原來小說裏的真假千金真的存在。
只可惜,我是那個人人喊打的假千金。
佔據了真千金十七年的優渥生活和父母的疼愛。
他們說,我的親生父母一點也不喜歡女孩子,對溫皎月就一點也不好,動輒非打即罵。
所以他們不捨得把我送回去。
面對着疼愛了我十七年的父母,我信了。
溫皎月想要從我這裏得到什麼,我也不在意。
在我看來,她需求的東西本就該屬於她,也不存在誰讓了誰。
但溫皎月好像並不這麼認爲。
開學後,溫皎月被父母安排進了我們班。
有人問她:「你和溫清舒經常一起走誒,還都姓溫,你們是什麼關係呀?」
「溫清舒?哦,她啊。」溫皎月的尾音拖長。
我不可避免地從中感受到惡意。
「不過是當年醫院抱錯的野種,現在還賴在溫家不肯走呢!」

-2-
高中的生活無趣。
流言快速傳播,在校內掀起一股討論。
我想起父親開學前把我叫進過書房。
他手中還夾着雪茄,告訴我:「清舒,皎月在你的親生父母那裏喫了太多苦,你替她享受了那麼多年的優渥生活,又是姐姐,你要懂事。」
懂事的代價。
是讓出主臥,被拆掉書房,在每一個宴會上微笑地告訴賓客:「我只是爸爸媽媽的養女,皎月纔是溫家的千金。」
就如此刻,我以優秀學生代表的身份上臺演講。
從臺上走下來回班級ṭûₑ隊伍的一路。
我聽到竊竊私語:「誒,她就是溫家那個鳩佔鵲巢的假千金。」
我的高中生活因爲溫皎月的到來徹底變了樣。
從小,溫家父母對我的要求就甚高。
他們說,我是溫家的千金,代表着溫家的臉面。
我學習鋼琴,舞蹈,繪畫,一樣不敢落下。
學習我也要求自己名列前茅。
以換來父母在合作商面對我一次又一次的誇讚。
我太忙了。
即使是在學校,我也除了學習就是學習。
用一次比一次更優異的成績牢牢佔據第一名的寶座。
我是學校老師心中的好學生,旁人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但同時,我才恍然發現。
上學這麼久,我竟然在學校沒有一個知心的朋友。
以至於溫皎月用這樣的話語對待我,周圍全都是附和她的話對我落井下石的人。
我站定到班級的隊伍中。
周圍同學對我的討論仍然縈繞在我的耳邊。
「假千金。」
「脾氣臭。」
「雞窩裏的非要把自己當成鳳凰。」
我好像遭受到了傳說中的校園霸凌。
這所高中本就是本市知名的私立高中。
學生們除了成績,在乎的無外乎就是家世。
他們用言語刺痛我。
用眼神排斥我。
彷彿我是什麼骯髒的東西。
我對父母說:「我想申請轉學。」
可曾經最疼愛我的媽媽如今只是瞥了我一眼,不屑道:「這點小打小鬧哪至於到轉學的地步,皎月纔剛回家,你就要去公辦高中,這讓別人怎麼看我們溫家?」
她用手輕輕撫過我的髮梢,像從前一樣:「況且他們本來就沒說錯,你確實不是我們的親生孩子啊,但爸爸媽媽養了你那麼久,在我們心裏早就和親生的沒有區別了。」
可是,爸爸媽媽。
傳出流言的是溫皎月。
帶頭的是溫皎月。
而我,被抱錯時也只是一個嬰兒。

-3-
我按部就班地繼續讀書。
反正從前我也是獨來獨往一個人。
如今不過是在這基礎上多了些奇怪的眼神看我。
溫皎月到底是爸爸媽媽的親生女兒,但我不是。
所以溫皎月所做的一切我都沒有發脾氣,也沒有資格。
不過只是一些言語攻擊罷了,我不是溫家的千金也是事實。
所以我只是認認真真地學習。
興趣班父母已經都給我停掉了,我只需要安心備戰高考。
偶爾溫皎月會故意撞掉我桌子上的本子。
「溫清舒寫錯名字了?要不要我幫你聯繫在鄉下的父母,把姓氏改回去啊?」
前桌周沐沐回頭幫我把本子撿起來。
卻被溫皎月白一眼:「管好你自己吧,跟假千金走太近別沾得一股窮酸氣。」
周圍伴隨着這些天圍繞到她身邊的人的大笑。
「好啊。」我說。
溫皎月啞然了。
她瞪我一眼,憤憤離開。
我提過的。
溫皎月回來那天我就提過。
既然我佔據了她的位置,那我也願意離開,回到親生父母身邊。
是溫家父母不願意。
他們想要親生女兒承歡膝下。
同時又看不上溫皎月從小養在外面的「鄉野做派」,從來只帶我去參加宴會。
讓我沒想到的是,沒過兩天,我再次坐到位置上時,聞到濃烈的刺鼻氣息。
桌面上被人刻着大大的「山雞」兩個字。
抽屜裏灑滿了辣椒油。
我抽出我精心整理的筆記本,也被辣椒油洇得不成樣子。
溫皎月衝我露出一個挑釁的笑容。
老師此刻恰好進來。
我站起身:「老師,我的筆記本被人惡意損壞了,有人在我桌子上刻字。」
我看到溫皎月的眼神變得慌亂。
老師走過來查看情況,他皺起了眉頭。
「把抽屜先收拾一下。」
隨後他又指揮兩個男生:「你們去器材室重新搬一張桌子過來,等下把這張搬出去。」
老師給班主任打了個電話,沒過一會兒,班主任急匆匆地帶我到辦公室。
我對班主任說:「我要求查監控。」

-4-
學校爲了學生們的安全,監控設施很完善。
從監控裏可以清晰地看到,昨晚放學後,溫皎月和她的小夥伴將辣椒罐子倒在我的抽屜裏。
桌子上的字也是他們刻下的。
班主任氣極:「把溫皎月還有這幾個人都喊過來!叫家長!必須叫家長!」
溫皎月和她的小夥伴過來的Ṫú⁰時候。
別的人都臉色慘白。
只有溫皎月,她昂着頭道:「就算是我放的又怎麼樣?」
旁人的家長陸續趕來。
她的小夥伴們顫顫巍巍地和我道歉。
溫皎月仍然靠着牆站在一邊。
直到母親踩着高跟鞋走入辦公室。
她四處看了一圈,走到溫皎月身邊:「小孩子家家鬧着玩而已。」
她攤開手掌勾起,招呼我過去。
然後輕輕拍我的肩膀:「皎月不懂事,你畢竟是姐姐,道歉就免了吧。」
我抬起頭,直視母親的目光:「可我不是她姐姐。」
溫皎月嗤笑一聲:「誰願意當你妹妹,你也配當溫家的大小姐?」
溫皎月被母親看了一眼,停下了嘴。
最後溫皎月還是沒有和我道歉。
母親和我保證不會再讓溫皎月做類似的事情,不再讓溫皎月打擾我的學習。
我知道,這件事只能這樣了。
因爲這裏是私立高中。
因爲溫皎月纔是溫家的千金。
那些和溫皎月一起的人也沒有受到處分。
因爲母親說:「都道歉了,都是同學好好相處,她們如果受處分了皎月也難免遭人非議。」
溫皎月跟着母親離開時,還朝着我冷笑了一聲。
辦公室很快就只剩下班主任。
她無奈地嘆了口氣。
「你是個很優秀的孩子,會好的。」她說。
我點點頭。
「謝謝老師。」
我不知道母親和溫皎月都說了些什麼。
接下來的日子,溫皎月確實沒再湊到我跟前。
最多隻是路過我的時候冷哼一聲。

-5-
十八歲生日在這樣的時間度過中尤其快。
溫家上上下下都在準Ţůₚ備溫皎月的生日宴會。
這是溫皎月第一次正式出現在宴會上。
她和父母都格外重視。
提前兩個月,父母就已經爲溫皎月尋來了禮儀老師,就怕她在宴會上出紕漏。
在溫宅照顧了我們很久的保姆問起:「清舒小姐呢?」
溫皎月聽到,白了她一眼:「能不能有點眼力見,我的生日宴會提一隻山雞做什麼?」
生日宴會舉辦的當天不是週末。
父母沒有喊我。
我也沒有去。
這個生日宴會無非是向所有人正式宣告:溫皎月是溫家真正的千金小姐。
我曾聽到過父母親的談話。
他們說想要安排我和溫皎月大學一起出國。
因爲溫皎月的成績實在拿不出手。
在這個大部分學生都以出國爲目的的學校,成績也才堪堪在中下游。
他們不放心溫皎月一個人出國。
恰好還有我。
可以讓我陪着溫皎月一起出去,還能有個伴。
他們甚至還幫溫皎月看好了學校。
是一所知名的鍍金花錢進去的大學。
我看向公告欄上排在第一名的成績。
溫皎月回到溫家後,我的所有其他課程都被父母停掉了。
這樣就有更充足的時間進行高考內容的學習。
我並不打算按照溫家父母的安排走。
這樣的野雞大學。
是溫皎月最好的歸宿。
但不是我的。
每一次模考過後,我都會去問老師:「這次的成績如果放在重點高中會是什麼水平?」
得到的答案永遠都是在中上游部分。
我不禁感受到什麼是坐井觀天。
在這裏我已經是常駐年級第一的好學生。
是旁人口中的『學霸』。
我甚至每一次的考試都在比前一次進步。
但這樣的成績放在重點高中,竟然連年級前五十也進不去。
班主任告訴我:「別把自己逼得太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6-
高三下學期快開始的時候,父母久違地對我很熱情。
母親溫柔地笑着:「清舒,好久沒帶你出去喫飯了,看我們清舒學習都把自己學瘦了,媽媽帶你去打扮一番,好好喫頓飯。」
我不禁有些恍惚。
這樣的母親讓我想到溫皎月沒有回來的時候的溫家。
母親溫柔,父親和藹。
每一年我的生日都能收到好多好多的禮物。
每一次帶我出席宴會都是對我的誇讚。
有時候我會卑劣地想。
要是溫皎月永遠不會回來就好了。
要是我真的是父母的女兒就好了。
我下意識地點頭答應,被母親帶去以前常去的造型工作室。
我不知道爲什麼出去喫一頓飯,母親竟然要把我打扮得這麼隆重。
但這個時候的母親太溫柔了。
這樣的眼神我已經太久沒有感受過。
哪怕她的眼神偶爾會流露出一股狂熱。
我不理解,也看不懂。
但我也沒有問。
被按在椅子上做造型的時候,我也頻頻往母親的方向張望。
她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笑着說:「舒舒放心,我在呢。」
母親給我挑了件店裏最新款的衣服,拉着我左看右看,滿意地點頭:「我們舒舒就是漂亮。」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
如果放在以前,我一定甜甜地說:「都是因爲媽媽好看!」
但是現在,我知道母親不是我的親生母親。
我就沒有資格再說這句話。
餐廳的水晶燈依然璀璨明亮。
我挽着母親的胳膊穿過大廳走進包間。
包間裏還空蕩蕩的。
母親拉着我坐下:「你爸爸晚一會兒到,我們先點菜。」
我聽話地點頭。
聽到母親點了四份主食,我連忙阻止:「會不會有些太多了?」
母親一邊翻看菜單一邊回答我:「這家份量小,不多。」
我們在包間內等待了一段時間,父親終於來了。
開門的時候母親拉着我站起身。
我正疑惑,爲什麼父親來了我們要起來迎接。
接着,走進來的是一個陌生的男人。
媽媽提醒我:「喊張總。」
我看向站在父親身邊,下巴上還有鬍子的男人。
「張總好。」
父親和那位張總在我們的對面坐下。
母親頻頻讓我和張總敬酒。
我感受到了強烈的不適。
我對母親說:「我明天還要上課,還是算了吧。」
母親讓服務員給我倒了一杯飲料。
她明明還笑着,說出的話卻彷彿完全沒有意識到我的不適:「張總幫了你父親很多忙,都是生意場上的夥伴,喝點飲料沒關係。」

-7-
我穿的衣服是一款連衣裙。
漏單肩,裙襬只到大腿一半的地方。
在父母的目光下,我站起來,舉起杯子中的飲料和那位張總敬酒。
他黏膩的目光在我身上來回掃射。
我彷彿被毒蛇盯上。
他上下打量我,笑容意味深長:「果然氣質不凡,溫總好福氣。」
我僵硬地完成敬酒的動作,胃裏翻湧起一陣噁心。
餐桌上,父母和張總談笑風生。
話題卻始終圍繞着我。
我的成績、才藝、甚至外貌,都被他們像商品一樣推銷。
張總離開的時候還和父親在一起竊竊私語。
時不時看向我的方向。
父親送他離開後返回包間。
他從公文包裏拿出一份文件遞到我面前。
我看見上面燙金的「聯姻協議」四個大字。
那一刻,我如墜冰窟。
我終於明白了。
爲什麼自從溫皎月回來後對我變得漠視的母親。
今天會一反常態帶我做造型,還溫柔地喊我「舒舒」。
我的身體止不住地發顫,聲音卻異常冰冷:「我不會聯姻的。」
父親沒看我,拿着手機刷着。
他說:「清舒,別任性,張家能給你最好的資源,這是多少人求一不得的機會。」
我感受到有淚水聚集在眼眶。
說出的話也有些止不住的哽咽:「我才十八。」
溫皎月回到溫家的時候。
我說:「那讓我也回到親生父母身邊吧。」
是他們攔住我說:「皎月在你親生父母那裏就喫了很多苦頭,我們養了你這麼多年也有感情啊。只是皎月剛回來,心裏難免不平衡,你讓着點她,你在我們心裏依然是疼愛的女兒。」
我從小也是在他們的寵愛中長大的。
我以爲是他們真的捨不得我。
我也能理解他們對親生女兒的偏心。
可是。
我看向面前熟悉又陌生的父母,帶着哭腔說:「爸爸,媽媽,我纔剛滿十八兩個月。」
他們的神色依然冷漠,甚至有些慍怒的意味。
母親說:「我們培養你花了那麼多心血,你卻根本不是我們的孩子,還讓我們的孩子在你那原生家庭喫了那麼多苦頭,你該報答我們。」
「報答?」我笑了,心底卻一片冰涼。
「你們不放我回親生父母家,不告訴我他們的消息,原來是爲了這樣的報答?」
父親的臉徹底黑了:「你以爲你是誰?要不是我們,你能有今天?你喫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溫家給的?和張家聯姻,你依然是我們溫家的大小姐。」
這天我哭着跑出了餐廳。
臨走前我忍着噁心說:「我不小了。我有自己的人生規劃,不需要別人替我安排。」
「我絕對不會和一個三十多歲的人聯姻,我本來就不是你們的親生女兒,也不在乎溫家大小姐的名頭。」
走的時候身後還傳來父親的怒吼:「溫清舒!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就別再想回溫家!」

-8-
我無比慶幸自己在學校的成績優異,也早做好了準備。
成年那天,溫皎月在宴會上如公主般宣佈了她的存在。
而我在放學後,第一時間去銀行辦了屬於自己的銀行卡,把我這些年比賽的獎金全部存了進去。
細細一算,還真的不少。
而溫家以前交給我供我花銷的卡,那天一後便被他們凍結了。
我回溫宅收拾東西的時候,聽到母親嘲諷:「住校?沒有溫家的錢財,你以爲你在住在宿舍裏喫泡麪就算獨立?我們養了你十八年,又不是推你入火坑,你在甩臉子鬧離家出走給誰看?」
溫皎月坐在母親身邊,笑道:「對呀姐姐,畢竟你不算真的溫家人,和張家聯姻不是多一層身份保障嗎?」
我離家出走自己住這件事沒有人攔我。
他們都認爲沒有了溫家的錢,我所做的一切都不過是小打小鬧。
所以我離開得非常順利。
走一前我把溫家的卡放在玄關:「這麼喜歡張家,你去也不錯。」
學校裏也是設有宿舍的。
住宿的學生基本都是因爲成績進來的特招生,所以住宿的價格並不貴。
我每天除了上課就是泡在圖書館裏,拼命學習。
溫家來學校找過我幾次,我避而不見。
溫皎月偶爾還是會在班裏對我冷嘲熱諷:「喲,假千金被趕出家門了?真是可憐。」
但已經沒有人再附和她。
我懶得理她。
直到有一天,她擋在我面前,得意地說:「你那親生的窮爹媽都不要你,你還裝什麼清高?」
我停下腳步,轉頭看她。
然後猛地給了她一巴掌。
她的臉色瞬間扭曲,抬手想反打我,被我一把抓住手腕。
「溫皎月,別惹我。」我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離開。
高考越來越近。
我拼盡全力,只想靠自己的努力擺脫溫家。

-9-
天色漸晚,我抱着一摞複習資料從圖書館出來。
圖書館前停着一輛黑色的轎車。
車窗緩緩降下,露出母親那張妝容精緻的臉。
她衝我扯出一個微笑。
我看得出那是她在與人談判時纔會露出的表情。
她說:「清舒,上車。」
我腳步不停,徑直繞過她。
「溫清舒!」她推開車門追上來,一把拽住我的手腕。
「你鬧夠了沒有?聯姻的事可以商量,但你現在連家都不回,像什麼樣子!」
我低頭看着她保養得宜的手。
她的力氣很大,手死死扣着我。
「商量?」我慢慢抽回手,抬頭直視她。
「商量怎麼把我賣給下一個『張總』?」
她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
「你以爲靠你那點獎學金能活多久?溫家給你最好的資源,養你十八年。」
「所以呢?」我打斷她。
「要我跪下來感恩戴德,然後乖乖去聯姻?
「要我十八歲就去嫁給一個比我大了快一輪的男人?」
母親到底是沒在校內就把我強硬地帶走。
住校不好的地方就是集體生活容易打擾到別人。
宿舍熄燈後,我常藉着走廊的燈光復習到凌晨。
偶爾會有巡夜的老師經過,但看到是我,也只是搖搖頭,催我回去睡覺。
「清舒。」班主任有天忽然攔下我,欲言又止。
「溫家給校方打了電話,說你擅自離家出走。」
她嘆了一口氣:「按照校規,我們需要監護人確認才能繼續安排住宿。」
我握緊了拳頭回答:「我成年了。」
「可學籍檔案裏你的法定監護人還是……」
我頓了頓。
「我可以去申請獨立生活證明,我不想……」
班主任拍了拍我的肩:「算了,好好學習,我去和校長談。」
溫皎月就是在這天,又帶着兩個跟班在食堂門口堵住我。
她捧着一杯奶茶,故意灑在我身上。
「哎呀,不好意思~」
她歪着頭笑:「怎麼離開溫家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啦?要不要我借你點錢呀?」
我看着只是被奶茶潑溼的下襬。
想起來母親在她回來的時候說:「皎月從小沒受過好教養,清舒你是姐姐,要讓着她。」
我笑了。
我看着她:「溫皎月,你知道爸媽一前爲什麼參加宴會寧可帶着我也不帶你嗎?」
她一愣。
「因爲他們嫌你丟人。」我輕笑。
「嫌你上不了檯面,連生日宴都要提前兩個月找禮儀指導還得親自看着才放心。」
「你看,如果我是你,食堂就在旁邊,我起碼要去食堂打一份味道重的湯潑你整身,而你連想報復我都只用奶茶,還潑不穩。」
「蠢不蠢呀。」

-10-
高考前最後一週,哪怕是私立高中,整個高三也進入了瘋狂衝刺的狀態。
最後一個月時,學校將成績較好的 30 名學生分到一個班進行復習。
我也在其中。
分班後的班級學習氛圍濃厚。
這段時間我不斷地刷題。
每一次重點高的聯考結束我都問老師要了試卷來做。
上上上一次聯考試卷,我對比了成績後發現自己進入了聯考前百。
上上一次聯考試卷,我的成績進入了前三十。
上一次的試卷,我已經進入了前五。
班主任拿着我的答題卡對答案的時候非常興奮。
「一次比一次進步,就最後這個成績穩定住,清北不是問題!」
新班級在原來班級的隔壁。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着錯題本。
溫皎月的聲音從走廊傳來:「煩死了,那兩個人怎麼又來了?」
我抬頭,透過窗戶看見她靠在走廊上,看着校門口的方向。
順着她的視線看去,校門外的樹蔭下支着一個簡陋的煎餅攤。
一對中年夫婦忙碌着。
男人皮膚黝黑,彎腰翻動着鐵板上的麪餅。
女人繫着圍裙,時不時抬眼望向校門口的方向。
「窮酸樣,還想來攀親戚?」
溫皎月不屑地冷笑一聲。
扭頭看見我:「某些人的基因也是刻在骨子裏了。」
「什麼人啊就配什麼蓋,某些人的窮爹媽爲了錢都追到學校來了。」
她的小跟班們鬨笑起來。
我沒說話。
只是死死盯着那個煎餅攤。
女人抬手擦汗,拿着一把蒲扇給自己和男人扇風。
不知道爲什麼,我的心臟狂跳不止。
放學後,我鬼使神差地走向校門口。
煎餅攤的生意並不太好。
只偶爾有零星的幾個人來買。
老闆娘動作麻利地打包着食物。
每次抬頭往校門口張望時,眼底的光卻一點點暗下去。
「加里脊肉,多放辣。」
我的聲音莫名地有些發抖。
女人抬頭應聲,在看到我的下一秒卻愣在原地,張着嘴。
她的眼淚突然湧出來,又手忙腳亂地去擦。
男人也在旁邊愣住。
我們隔着攤板對視,誰都沒開口。
「喲?認親現場啊?」溫皎月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後,笑着拍手。
「溫清舒,哦不對,俞清舒,知道自己親生爹媽有多窮了?擺攤賣煎Ŧűₖ餅哈哈哈。」
面前的兩個人的眼神變得慌亂。
我反手給了溫皎月一耳光。

-11-
周圍的空氣瞬間寂靜。
溫皎月捂着臉,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你還敢打我第二次?」
「這一巴掌,是替我自己打的。」
我又揚起手:「這一巴掌,是爲了我的親生父母打的。」
第二記耳光落下,溫皎月身邊的小跟班才反應過來把她拉走。
她叫囂着讓她們放開,要來打我。
小跟班邊把她往後拖邊勸:「快高考了,溫清舒成績很好,學校很重視她的,這還在校門口,我們不要惹她了。」
溫皎月一邊被推走一邊還在咆哮:「什麼溫清舒?她爹媽又不姓溫!」
煎餅攤前只剩下我們三人站在盛夏的烈日下。
「我……」男人搓着滿是老繭的雙手,喉結滾動了好幾次才發出聲音。
「我們,就是想來看看。」
我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
這就是我的親生父母嗎?
我感受到汗滴從額旁劃過。
我問:「攤車放外面可以嗎?」
「啊?」兩個人顯然有些懵。
我說:「太陽太大了,車子單獨放街上有沒有關係,我們找家店坐着。」
最後他們收拾了攤車。
我想幫忙,卻被他們制止了。
正是飯點,我帶他們進了一家餐館。
他們侷促地坐在我對面。
我伸出手:ŧūₑ「俞清舒。」
我聽溫皎月總是說我該叫這個名字。
對面的兩個人忽然有些繃不住。
女人顫抖地抓住我的手,又像被燙到似的鬆開。
我和他們聊了很久很久。
最後一起哭得泣不成聲。
我想,還好開的是小包間。
要不然可怎麼辦啊。
我終於知道溫家父母和我提起他們時,心裏那濃烈的違和感是怎麼回事。
哪裏是爸爸媽媽不要我。
分明是溫家父母去接溫皎月回家的時候說:「溫家可以給清舒最好的資源,你們家不行,爲了孩子好,還是就當不知道吧,我們養了清舒這麼多年,也會好好培養的。」
溫皎月也總是嫌棄家裏窮。
她想要神仙水,想要最新款的水果手機,想要名牌包包。
可這些俞家父母買不起。
哪怕買得起的東西也算得上大出血。
所以溫皎月說他們一點也不好。
說他們苛待她。
他們以爲溫家真的對我很好,以爲我也會不適應並不富裕的生活。
所以他們不敢打擾。
但是想看我一眼。
知道我在這個高中,就每天快放學的時間來這附近擺攤。
只可惜,我一直住在學校。
他們從來沒在校門口等到過我的出現。
天空漸漸昏暗。
媽媽慌慌張張地拉我起身:「都這麼晚了,快回去休息吧,你現在住宿別被登記晚歸了。」
她還往我的校服口袋裏塞了一張卡。
她說:「爸爸媽媽沒用,也就攢了這麼些,密碼是你生日,你拿着用。」
我不捨地和他們說再見。
走進校門時我忽然轉身:「下週就高考了!」
他們還望着我的方向,沒有移動。
「你們,能來考場外嗎?」
風吹散了我的聲音。
我不知道他們是否能聽到。
隨即,我看到女人拼命點頭,男人也舉起胳膊用力揮舞。

-12-
在學校的最後一節課,班主任宣佈明天放假備考。
我已經提前訂好了考場附近的酒店。
走出校門時,我看到路燈下兩隻佝僂的背影靠在一起。
今天他們沒有擺攤。
我朝他們招手。
媽媽迎上來接過我手中的書包,爸爸招呼我上車。
竟然是一輛小轎車。
不是什麼很貴的牌子。
媽媽有些不好意思:「小轎車還是有的,不是很貴,但出行方便。」
他們帶我喫飯,將我送到我預定好的酒店。
臨走前他們說:「回來的,好好複習呀。」
我點頭。
高考第一天,清晨五點半我就醒了。
實在有些睡不着,我索性坐起來回顧知識點。
走出酒店大堂時,夏日的熱浪撲面而來。
我攥着手中準備好放着准考證和文具的透明文件袋。
「清舒!」
這些天經常聽到的聲音讓我渾身一震。
酒店門口的樹蔭下,正站着我的親生父母。
「怎麼出來這麼早?」媽媽小跑着遞給我包子和豆漿。
「自己家做的,豆漿也是早上剛打的,還熱着。」
她粗糙的手指碰到我的掌心。
爸爸笨拙地把傘往我頭頂挪:「太陽太大了,別曬着。」
手中的包子還熱乎。
我咬了一口,ţű̂ₙ眼眶有些發熱。
原來血脈相連的感覺是這樣的。
不需要奢侈品的堆砌。
不用刻意地討好。
光是站在這裏。
就彷彿漂泊的草生了根。
考場的警戒線拉起,人潮開始湧動。
我轉身要走,媽媽卻忽然拽住我的手腕:「等等!」
她手忙腳亂地打開文件袋查看:「身份證、准考證、鉛筆……都齊了。」
她重新把文件袋封好遞給我。
爸爸又給了我一瓶撕掉包裝的礦泉水。
「高考加油!」
「好。我進去了。」
我抱緊文件袋走向考場。
身後傳來壓抑的抽泣聲。
媽媽今天還穿了件紅色的旗袍。
我知道這是什麼意思。
旗開得勝。

-13-
最後一科結束的鈴聲響起。
整個考場瞬間鬨鬧了起來。
我迫不及待地去找爸爸媽媽。
我們約好了。
等我高考結束,就一起回到那個家看看。
走出考場時,我卻被攔下。
是溫家的人。
溫皎月已經待在溫家父母身邊。
溫母對我說:「等皎月出來一起走。」
我側身避開她伸來的手,徑直往對面走去。
那țŭ⁷裏有對穿着一身紅衣的夫婦。
女人正踮着腳往人羣裏張望。
男人舉着把淺粉色的太陽傘。
「爸,媽。」我聽見自己的聲音。
清晰。
響亮。
「我們回家。」
溫母在後面喊我:「溫清舒!」
我回頭:「溫阿姨,有時間辦一下戶籍手續吧, 我也應該回到親生父母身邊。」
溫母沒有來追我。
她只是說:「溫清舒,離開溫家,你會後悔的。」
我沒有再回復。
爸爸接過我的文件袋, 媽媽挽住我的胳膊。
他們剛剛也看到了我和溫母對話, 但並不知道我們都說了什麼。
他們也沒有問。
回家的路很長。
我第一次走進城中小街的老小區。
進來時要拐好多個彎。
樓梯間的感應燈有些不太靈敏。
媽媽摸出鑰匙開門時, 爸爸突然小聲說:「你的房間……可能有點小。」
門是兩層的。
外面一層是帶着花紋的鏤空鐵柵欄門。
裏面一層是常見的把手門。
打開兩層房門, 我走進去。
對從小在溫家長大的我來說。
這裏確實很小。
哪怕溫皎月回來時把我趕去客房。
可溫家的客房都比這裏的客廳要大。
父母的神色都有些窘迫。
他們有些慌亂地把我帶到一個房門前。
房間裏的擺設很少。
一張牀靠着牆,一個桌子,通頂的衣櫃, 牀頭櫃只有一邊。
牀單看起來是新的, 桌子上也擺着新的檯燈, 還放着插有鮮花的玻璃瓶。
「不知道你喜歡什麼樣子的……」媽媽緊張地搓着衣角。
我揚起笑容:「謝謝爸爸媽媽,我很喜歡。」

-14-
高考結束後我就在爸爸媽媽這裏住了下來。
房子雖然小, 但爸爸媽媽對我非常好。
我想到溫皎月剛回溫家時。
他們說爸爸媽媽對溫皎月一點也不好。
可是, 給女兒起名叫做「皎月」, 真的會是不愛孩子的人嗎?
看啊,纔不是。
我的親生父母,也非常愛我。
曾經他們一定也很愛溫皎月。
溫父溫母在高考後一個星期才聯繫我。
他們質問我:「是不是脾氣硬了?」
他們說:「溫家能給我的, 俞家給不了。」
高考出成績的那天, 溫父親自給我打電話。
他說:「清舒, 立刻回家, 溫家安排你和皎月一起去英國。」
電話那頭甚至能隱約聽見溫皎月的哭鬧。
我看到手機發來的成績通知。
溫清舒, 總排名 01。
這是我成績最好的一次。
我安靜地等待他們吵完, 才輕聲說:「我不去。」
「什麼?」溫父的聲音帶着些怒火。
「我說。」我把成績截圖發給他。
「我已經答應了清華的錄取邀請。」
電話那頭死一般的寂靜。
等待清華錄取通知書的那些天, 溫家聯繫我越來越頻繁。
他們沒再提讓我聯姻的事。
只說讓我和溫皎月一起去英國。
收到錄取通知書後,我再一次走進了溫家。
我需要溫家有人出面配合轉戶口。
至少,我的名字要獨立出來。
不是溫清舒,而是俞清舒。
從溫家父母想要讓我和張總聯姻的那一刻起。
我對溫家的感情徹底破碎了。
溫家父母還想勸說我和溫皎月一起去英國。
我回答:「我不會去的,我已經被清華大學錄取了,比起溫皎月上的鍍金大學, 我認爲清華才更適合我。」
溫皎月還在嘲諷我:「你以爲考上清華就贏了?沒有溫家, 你連學費都出不起!」
我轉頭看向她:「你還不知道嗎?我是今年的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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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溫家待了很久。
和溫家父母的溝通並不順利。
最後我說:Ŧŭ₅「我會回到親生父母身邊,不會再和溫家有一點關係, 四年內, 我會把這些年的培養資金全部打到溫家的卡上。」
走出溫家時,夕陽正好落在溫家前院的一棵小樹上。
這是十年前我和溫父一起栽下的。
好奇怪。
分明以前的感情也是真的。
可後來他們想要用我來交換利益,也是真的。
回到家,父母剛收攤回來。
我去溫家時候沒和他們說。
我只是說:「和溫家商量好了,有時間就去辦一下轉戶籍手續。」
轉戶籍的時候, 我的名字改成了俞清舒。
是我親生父母的姓氏。
我終於, 不再是溫清舒了。
溫家徹底放棄了我。
溫家父母對我只有不甘。
轉戶籍那天,溫母問我:「想好了嗎?」
我好像久違地從這個曾經也無比疼愛我的母親眼中看到些許不捨。
「想好了。」我說。
我感謝溫父溫母對我十幾年的寵愛和培養。
我也同樣痛恨他們對我的欺騙和利用。
我低聲重複了一遍:「想好了。」
溫母和我說的最後一句話是:「清舒, 恭喜你成爲高考狀元。」
嗯,恭喜我。
也沒有辜負我長久以來的努力。
我跟着爸爸媽媽一起回那個小家。
家小。
但幸福。
爸爸把飯菜端上桌。
熱氣騰騰中,我想,他們或許不會彈鋼琴, 不懂插花茶道,也不懂股票金融。
但他們會在我沒睡覺時遞來切好的水果,會用玄學爲我求得一個好運。
皎月。
如果我和溫皎月沒有被陰差陽錯地抱錯。
我是不是也是他們心中的月亮呢?
現在好像也一樣。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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