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女兒整理書桌時,手指剛碰到那個絲絨盒子,就被猛地拍開。
「你有病啊!誰讓你亂碰我的東西!」
十二歲的女兒撲過來一把推開我,絲絨盒子被甩開摔在地上。
是那對熱搜上標價 230 萬的耳環。
「這是哪來的?」
我皺眉,我蹲下身去撿,卻被她一腳踢開手腕。
「要你管!」
「你那手上還沾着油呢,這麼貴的東西碰壞了你配得起嗎?」
我揉着發紅的手站起來,自知理虧,和女兒道歉:
「媽媽不該翻你的東西,可你不能這麼沒禮貌……」
「滾出去!」
「連去個超市都要天天看特價,誰稀罕你給我當媽。」
「窮酸,站在爸爸單位的沈阿姨旁邊像個保姆一樣,丟死人了。」
-1-
雖然女兒向來和我不算親近,但是最近對我的態度卻是急轉直下。
我耐着性子,語氣溫和。
「小悅,是最近有什麼煩心事嗎?還是媽媽做錯什麼事了?」
女兒一副懶得理我的樣子,把我推出她的房間,然後把門反鎖。
「出去出去,不想看到你這黃臉婆的樣子。
「人家別人的媽媽都是年輕又漂亮,你就又窮又邋遢,真的給我丟人。」
我被猛地推到房間外,膝蓋在牆角磕出淤青。
門外傳來鑰匙轉動聲,陳麟拎着公文包進來,領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
我揉了揉膝蓋,忙忍着痛出去迎接,接過他手裏的包放好,又蹲下身幫他拿拖鞋。
「老公,你知不知道小悅最近怎麼了?最近總是對我發火,是不是青春期到了?
「她書包裏藏着兩百多萬的耳環,她哪裏來的錢買這些東西?
「她現在不願意跟我說話,要不你去問問?」
「沈總送孩子的禮物。」
他松着領帶往書房走。
「上次沈總看到小悅,喜歡得很,就認了孩子當乾女兒。
「那耳環是給小悅送的見面禮,你別在孩子面前小題大做ṭũ̂ₒ。
「整天疑神疑鬼的,還管東管西,跟個怨婦一樣,孩子不喜歡你不也正常?」
「兩百萬的東西叫禮物?」
我追到書房門口。
「我就算再怎麼樣,也是她媽媽,小悅現在張口閉口嫌棄我,剛纔還罵我……」
「行了!」
陳麟不耐煩地打斷,把摘下來的領帶隨手丟在地上。
「你每天圍着竈臺轉,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孩子說兩句實話你就受不了了?」
樓梯傳來輕快的腳步聲,女兒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跑下來,剛剛還在盒子裏的寶石耳環已經被戴上,隨着腳步一晃一晃。
「爸爸!」
她直接越過我撲進陳麟懷裏。
「沈媽媽剛剛給我發消息,說下週帶我去巴黎看時裝週!」
「好~」
陳麟捏了捏女兒的鼻子,寵溺地笑笑。
「到時候爸爸也去,沈媽媽給咱們三個定了第一排的座位,到時候你跟沈媽媽撒撒嬌,讓她給你買個漂亮的小包包。」
「好耶!」女兒雙手高舉歡呼。
似乎沒人想起我還在旁邊站着。
我有些尷尬地笑笑。
「沈總……什麼時候和小悅關係這麼好了?
「去巴黎的話,你一個人帶孩子不方便,要不我和你們一起去?」
陳麟把女兒抱起,嫌惡地看了我一眼。
「我們公司的團建,去巴黎看時裝展,一人只能帶一個家屬,你去幹什麼?」
又上下打量我一眼。
「我們是設計公司,現場又都是時尚界大佬,你去了能幹什麼?
「每天連個妝都不化,還想往時裝週蹭,也不嫌丟人。」
我抿抿脣,正想辯解。
「這都幾點了!還不開飯嗎?
「我每天辛辛苦苦在外面工作,就等着回家喫口熱乎飯。
「這點小事都要我催,真不知道還能指望你做什麼。」
我看了一眼表,發現今晚確實比平時開飯晚了十分鐘,連忙去把廚房還溫着的飯菜端上桌。
餐桌前,老公和女兒一言不發,我努力想緩解一下氣氛。
「小悅,剛剛家長羣通知,這週末有親子運動會,媽媽和爸爸一起陪你去,怎麼樣?」
女兒端起飯碗,看了一眼我給她夾的番茄炒蛋,撇了撇嘴。
「不用了,爸爸去就好。」
然後又不放心似的,抬起頭認真囑咐我。
「你可千萬別來,我跟同學說了我媽媽是公司總裁,是大美女,你去了就給我露餡了,那我可真沒臉在學校混了。」
我聽了,放下筷子。
「小悅,撒謊是不對的,你不應該……」
女兒立刻打斷我,重重地把碗掃在地上。
菜和飯散落在地,湯水也淋在了我的衣服上。
「撒謊怎麼了!總比在人前抬不起頭要好吧!」
「還有,你做的這是什麼飯!天天就會這幾樣,難喫死了!
「我不喫了,還不如叫沈媽媽給我從飯店訂餐呢」。
女兒離開餐桌,拖鞋踩過食物殘渣,留下一串沾着湯汁的鞋印。
我深吸氣,感覺鼻子有些泛酸,下意識地看向老公,想尋求安慰。
陳麟低頭草草扒了兩口飯。
「人家孩子不想讓你去你順着不就行了,非要上趕着找不痛快。」
我看着把喫完飯的碗放在桌上撒手不管的老公,感覺心裏有點發悶。
站起身,一邊收拾餐桌一邊安慰自己。
女兒也許只是不知道,我也是很會打扮很時尚的媽媽。
老公也只是因爲結婚太久沒了新鮮感。
我要在週末悄悄去學校,給他們一個驚喜。
-2-
週末清晨,我對着鏡子反覆檢查妝容。
新買的米色連衣裙淡雅好看,特意去理髮店做的捲髮垂在肩頭。
手機在梳妝檯上震動,陳麟發來消息。
「我和小悅去親子運動會了,你就別來了,小悅怕你給她丟人。」
我攥緊手機,想了想,沒有回覆。
我要突然出現,給女兒和老公一個驚喜,讓小悅的同學刮目相看。
半小時後,我站在學校操場邊,遠遠望見小悅扎着帶水晶的蝴蝶結髮飾,正在和同學炫耀。
「我媽媽等會兒就來,她的包包可是全ŧũₗ球限量款,明星都搶不到呢!」
「小悅!」
我鼓起勇氣揮手。
她回頭的瞬間,笑容僵在臉上。
周圍同學的目光像潮水般湧來,竊竊私語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這就是她媽媽?哪有她說的那麼好看啊?」
「她說媽媽是總裁,騙人的吧?」
陳麟黑着臉衝過來。
我還沒開口,就被劈頭蓋臉地質問。
「我讓你別來!非要在孩子同學面前丟人?」
他壓低聲音,眼裏滿是嫌惡。
「這次運動會是沈總贊助的。
「沈總想來給乾女兒捧場,你怎麼非得來攪和?是聽不懂人話嗎?」
跑道上,沈曼踩着高跟鞋走來,精緻的套裝襯得她優雅幹練。
小悅像只歡快的蝴蝶撲進她懷裏。
「媽媽!你終於來了!」
沈曼寵溺地摸着她的頭,轉頭微笑着看向我。
我剛要質問,就被打斷。
「這位女士,你怎麼回事?」
家長羣裏有名的闊太林太太突然出現在我面前,對着沈曼諂媚地笑笑,又扭過來質問我。
「人家沈總一家在拍照,你湊什麼熱鬧?」
她捏着鼻子後退半步。
「身上一股菜市場的味道,怎麼混進國際學校的。」
我攥着連衣裙下襬想解釋,卻見沈曼輕輕推開小悅,走到我面前。
她看了一眼我新買的昂貴的裙子,笑意中帶着一絲憐憫。
「小悅說家裏有個保姆總偷穿我的衣服,原來就是你啊?」
周圍響起此起彼伏的吸氣聲。
小悅躲在陳麟懷裏,突然指着我大叫。
「就是她!總說自己是我媽,還偷翻我書包!」
幾個家長立刻掏出手機拍照。
「夠了!」
陳麟呵止了周圍的人,我正要鬆一口氣,卻看到他冷漠的眼神。
「讓大家見笑了,這女人精神有問題,之前在我們家當保姆,總說自己是孩子媽。
「我和孩子媽媽會處理好的,希望大家不要把我們的家醜外揚。」
說着,還「誠懇」地向圍觀羣衆鞠了一躬。
「天啊,現在保姆都這麼不要臉?」
「我就說嘛,陳悅天天跟我們說她媽媽年輕漂亮又有錢,怎麼可能是那個女人那樣。」
「真是開了眼了,這年頭,還有人冒充別人媽的。」
污言穢語讓我不堪重負,我感覺有些頭暈。
沈曼適時扶住我的胳膊,湊近我耳邊說。
「璐姐,別鬧了,你越鬧小悅越討厭你。」
她掏出張支票晃了晃。
「這是這個月的工資,拿了就走吧,別讓小悅在同學面前抬不起頭。」
我甩開她的手。
「你在開什麼玩笑!你明明……」
小悅突然衝過來推搡我,那隻刺眼的寶石耳環刮過我的臉頰。
「滾啊!別讓我再看見你!」
「這位女士,請你離開。」
保安的手按在我肩膀上,周圍家長紛紛拍照發羣。
我踉蹌着後退,撞翻了旁邊的飲料桌。
家長羣裏彈出新消息,是林太太發的小視頻。
視頻裏我跌坐在地上,連衣裙皺得不成樣子,而沈曼蹲在旁邊「好心」遞紙巾。
配文:【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這年頭連保姆都想鳩佔鵲巢。】
暴雨在我離開學校時傾盆而下。
我躲在公交站臺下,雨水弄花了臉上精心描畫的妝容。
手機在口袋裏震動,陳麟發來轉賬記錄和幾行字。
「我和小悅今晚不回家,我們直接飛去巴黎了,小悅說她不想看見你,你最好別再鬧事。
「畢竟我的工作也不容易,我一個人辛辛苦苦養着一大家子,最近能在事業上小有起色,全靠沈總賞識。
「小悅被沈總喜歡是好事,你幹嘛非得來摻一腳,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你既然幫不了我,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裏,別給我惹事了」
我深吸氣。
好,那你們父女倆,我不管了。
-3-
我拉着行李箱來到自己找到的出租屋。
房子只有三十平米,但足夠我一人生活,還有一個寫字檯。
我整理了一下,打開電腦,準備拾起我在學校裏的知識,重操舊業。
我本身是設計專業的高材生,和老公是在業內認識的。
後來,我爲了照顧家庭、看顧女兒辭去了工作,甘願放棄才華和前程,當一個家庭主婦。
沒想到十幾年的付出與犧牲換來的卻是無盡的嫌惡。
我自嘲地笑笑,打開郵件通訊錄,讓之前的老客戶幫我介紹訂單。
本來以爲我和他們父女倆的生活會這樣相安無事,漸ṱùₐ行漸遠。
直到我正在和新客戶確認方案的時候,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是女兒班主任焦急的聲音。
「陳悅媽媽,陳悅突然暈倒了,我們已經叫了救護車……」
我趕到醫院時,陳悅已經被推進急診室。
陳麟和沈曼比我晚到十分鐘,兩人身上還帶着相同的香水味。
「怎麼回事?」
陳麟抓住路過的一個護士。
「我女兒怎麼樣了?」
護士掙脫他的手。
「醫生馬上會出來說明情況。」
沈曼站在陳麟身邊,手指緊緊攥着他的衣袖。
我站在走廊另一側,像個局外人。
主治醫師推門出來,摘Ţū³下口罩。
「孩子是急性腎衰竭,需要儘快換腎。」
「用我的!」
我立刻上前。
「我是她媽媽,我的腎一定合適。」
陳麟和沈曼交換了一個奇怪的眼神。
沈曼突然說:「我也要配型。」
醫生看了看她:「您是?」
「我是……」
沈曼語塞。
醫生皺眉,「非親屬配型成功率很低,其實沒必要……」
「我必須試!」
她拽着醫生袖子,精心打理的捲髮凌亂散開。
「我有錢,多少錢都行!」
配型過程比想象中快。
護士抽完血後,用古怪的眼神打量我。
「您確定是孩子的生母?」
「當然。」
我莫名其妙。
「有什麼問題嗎?」
護士搖搖頭沒說話。
三天後結果出來,我和沈曼的配型都失敗了。
我不知所措,眼淚迸出眼眶。
沈曼卻像瘋了一樣抓住醫生的白大褂.
「再試一次!一定是搞錯了!我怎麼可能……」
陳麟突然衝過來,像是想起什麼一樣,把沈曼拉起,抱在懷裏。
「沈總,沈總,我想到一個人。」
-4-
沈曼登時冷靜下來,和陳麟對視一眼,好像也意識到什麼,帶着絕處逢生般的喜悅。
「那你快去!」
陳麟匆匆離開醫院。
當晚,陳麟帶回一個瘦小的女孩。
約莫十一二歲的樣子,怯生生地站在走廊裏。
女孩抬頭看我時,我心頭猛地一顫,感覺像是被什麼東西在心口重擊了一下。
「這是……」
我伸手想摸摸她的臉,沈曼卻突然衝過來抱住女孩。
「就是她了!醫生,用她的腎!」
女孩驚恐地掙扎起來,我下意識上前阻攔。
「你們幹什麼?她還是個孩子!」
陳麟一把推開我。
「別多管閒事!這是救小悅的唯一辦法。」
醫生皺眉看着這場鬧劇。
「就算配型成功,未成年人捐腎也需要法定監護人同意。」
「我就是她的監護人。」
陳麟連忙從公文包裏掏出一疊文件。
「剛剛從福利院辦完手續,大夫您看。」
我一眼看到了文件上女孩的身份信息。
這個叫「小雨」的女孩,生日和陳悅只差三天。
-5-
小雨的配型結果出來了。
完全匹配。
醫生拿着報告單,眉頭緊鎖,顯然也對這樣的結果感到意外。
「這……理論上來說,非親屬配型成功的概率極低,但她的腎臟指標和陳悅的完全吻合。」
沈曼聽到消息,幾乎喜極而泣,衝上去抱住小雨,激動得渾身發抖。
「太好了!小悅有救了!」
陳麟也鬆了一口氣,拍了拍沈曼的肩膀,低聲安慰。
「我就說,一定可以的。」
而我站在一旁,死死盯着他們,心裏的懷疑越來越深。
爲什麼?
爲什麼一個陌生女孩的腎臟,會和我的女兒配型成功?
爲什麼沈曼會這麼激動?
爲什麼陳麟看起來毫ṱůₗ不意外?
我盯着小雨的臉,越看越覺得心口發疼。
她的眉眼、鼻樑的弧度,甚至抿嘴時的小動作……
這不可能只是巧合。
我深吸一口氣,走上前,輕輕拉住小雨的手。
「小雨,你真的願意幫小悅嗎?」
我不安地強調。
「這可不是一般的獻愛心哦,是對你自己的身體危害很大的手術。」
她怯生生地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陳麟和沈曼,最後輕輕點了點頭。
「嗯……如果可以幫到那個姐姐的話。」
我的心狠狠一揪。
她甚至不知道小悅是誰,卻願意捐腎?
他們到底對她說了什麼?
-6-
我強壓下怒火,擠出一個笑容。
「好,但是小雨,做這個手術需要你的身體素質過關,阿姨現在帶你去做檢查,好嗎?」
沈曼立刻警惕地擋在我面前。
「不用你操心,我會帶她去。」
我冷笑。
「怎麼,怕我壞事?
「還是你覺得,對於小悅的事,我這個親媽,不如你這個乾媽,上心?」
陳麟皺眉,拉住沈曼。
「算了,讓她去吧,反正配型已經成功了,她鬧不出什麼花樣。」
我牽着小雨的手離開病房,心裏已經盤算好了一切。
我要查清楚真相。
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醫院走廊拐角處,我蹲下身,輕輕撥開小雨的頭髮,查看她的後頸。
沒有找到我想象中的東西。
我的心猛地一沉。
難道我猜錯了?
可就在這時,小雨突然小聲問:
「阿姨,你在看什麼?」
我勉強笑了笑。
「沒什麼,阿姨只是看看你有沒有受傷。」
她搖搖頭。
「我沒有受傷,但是……」
她猶豫了一下,突然拽住我的衣角。
「那個叔叔說,如果我幫姐姐,就讓我以後和他們一起生活,不用再回福利院了。
「阿姨,是真的嗎?
「福利院的院長媽媽也很好,但是我也想有自己的家。」
我的心空了一下,ţűₘ感覺冷意從毛孔裏滲進血液。
陳麟在騙她。
他們根本沒打算讓她留下來!
以他們那兩個人的自私,根本就不會在意小雨的死活。
更別提真的收養她了。
我強忍着憤怒,輕聲問。
「小雨,你記得自己是怎麼到福利院的嗎?」
她茫然地搖搖頭。
「不記得了,院長媽媽說,我是很小的時候被送過去的。」
我的心跳加速。
十二年前……
我生產時大出血昏迷了三天,醒來後,護士抱着孩子告訴我,是個健康的女孩。
可我當時隱約記得,剛生下來孩子的時候,看到她後頸有一塊小小的胎記。
陳麟卻堅持說是我記錯了,是麻藥導致的幻覺。
後來,我也就沒再深究……
可現在,小雨的出現,還有沈曼和陳麟的反常舉止,讓我不得不懷疑。
我的孩子,是不是被他們動了手腳?
可如果小雨真的是我的女兒,爲什麼沒有胎記?
我的目光落在小雨的後頸上,還是不甘心,突然伸手輕輕蹭了一下。
指尖沾上了一層細微的粉質。
遮瑕膏。
他們特意掩蓋了她的胎記!
我幾乎被氣笑。
我腦子裏滿是那個呼之欲出的答案,輕輕拽下來一根小雨的頭髮。
-7-
三天後,我拿到了親子鑑定報告。
我和小雨,是親生母女。
而陳悅,和我毫無血緣關係。
陳悅的親生母親,是沈曼。
我的手劇烈顫抖,幾乎拿不穩紙張。
十二年。
我被騙了整整十二年。
我的親生女兒被送進福利院,而沈曼和陳麟的孩子,卻被我當成掌上明珠養大!
他們讓我養着情敵的女兒,還讓她叫我「保姆」!
現在,還想讓我的親生女兒給那個女人的女兒捐腎。
我死死咬住嘴脣,直到嚐到血腥味。
好。
很好。
既然你們敢這樣對我。
那就別怪我,讓你們付出代價!
-8-
我攥着親子鑑定報告,站在醫院走廊的陰影處,看着病房裏「幸福美滿」的「一家三口」。
陳麟、沈曼,還有那個我養了十二年的陳悅。
沈曼正溫柔地給陳悅梳頭髮,而陳麟站在一旁,眼神里滿是寵溺。
多麼溫馨的畫面啊。
如果不是我知道真相,恐怕還會被這一幕刺痛。
但現在,我只覺得噁心。
我深吸一口氣,將報告摺好塞進包裏,臉上掛上擔憂的表情,推門而入。
「醫生說小雨的身體狀態有點差,不太適合現在進行手術。」
我低聲說。
沈曼皺眉,立刻站起身。
「什麼意思?不太適合?那就是能做咯?
「還要等多久,能做就儘快安排吧,大不了術後再給那丫頭補補。」
陳麟卻明顯鬆了口氣,走過來拍拍我的肩。
「放心吧,醫生那個說法就是個免責聲明,意思是如果小雨出什麼事兒他們醫院不擔責。」
我強忍着甩開他手的衝動,狀似贊同。
「也是,這時候畢竟是小悅的情況更緊急一些。」
然後我又假裝關切地問。
「那手術費……」
「這個不用你操心。」
沈曼打斷我,嘴角掛着得意的笑。
「我有的是錢。
「一個小手術罷了,只要解決了腎源,其他都不是問題。」
我點點頭,裝作欣喜的樣子。
「那就好那就好,太感謝沈總了。
「小悅有您這樣的乾媽真是幸運。
「那我再回去整理一下小悅最近需要的生活用品,就麻煩二位幫我照看了」
走出病房,我立刻掏出手機,開始搜索沈曼的相關新聞。
必須找到他們的破綻。
必須讓真相大白。
我不能讓我的女兒受到一點傷害。
小雨,相信媽媽。
-9-
我的手指瘋狂在屏幕上滑動。
翻了幾頁後,一條不起眼的商業板塊新聞吸引了我的注意:
「盛凱集團董事長病情好轉,已恢復遠程辦公。」
我點開大圖,瞳孔猛地收縮。
照片上那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正是沈曼的丈夫!
而據我所知,沈曼一直對外宣稱她丈夫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她在撒謊!
或者說……她其實並不知道實情?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我腦海中形成。
我立刻撥通了一個很久沒聯繫的大學同學的電話。
她現在在財經媒體工作。
「佳佳,幫我查查盛凱集團最近的內幕消息,特別是關於董事長病情的。
「人命關天,我這邊真的很急,拜託你了!越快越好!」
三小時後,我坐在咖啡廳裏,聽着同學帶來的爆炸性消息。
「沈曼這幾年一直在偷偷轉移公司資產,她以爲丈夫快死了,準備獨吞公司。」
同學壓低聲音。
「但實際上,董事長早就發現了,其實他那就是個小病,聽說早就治好了,後來一直是在裝重病病收集證據。
「而且……」
她猶豫了一下,四周看了看,身體前傾,神神祕祕的樣子。
「聽說沈曼在外面有個私生女,她打算等丈夫死後認回來,繼承家產。
「這女人真是有手段啊,花着老公的錢,外面養着小白臉,最後自己孩子繼承亡夫遺產,結果孩子還和自己老公一點血緣關係沒有。
「笑死了,那麼牛一個董事長,被戴這麼大一頂綠帽。要是我,真死了也得氣活過來。」
我猛地站起,桌面的咖啡杯被晃倒,又滾落在地,發出瓷片碎裂的巨大響聲。
原來如此。
這就是爲什麼沈曼對陳悅這麼好。
這就是爲什麼陳麟和陳悅突然對我態度大變。
他們都以爲,馬上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
我氣得喉嚨都在發抖,一時竟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謝過同學,立刻通過朋友和客戶的關係,找到了我想要的聯繫人電話——
私家偵探。
「我要你 24 小時盯着沈曼和陳麟,特別是他們單獨見面的時候。」
掛斷電話,我盯着地面的咖啡液。
既然你們想玩,那我就陪你們玩個大的。
-10-
三天後,偵探發來了一段錄音。
「等老頭子一死,公司就是我們的了。
「就是不知道爲什麼他最近身體有好轉,估計是迴光返照吧。」
沈曼的聲音帶着掩飾不住的興奮。
「大不了我去買通他那邊的醫護,給他加加速。
「到時候我們結婚,把悅悅正式認回來。
「那蘇璐呢?」
陳麟問道。
「給她一筆錢打發走就行了。」
沈曼輕蔑地說。
「反正她那個親Ṱṻ₌生女兒在我們手上,她不敢怎麼樣。」
緊接着又像撒嬌一樣。
「怎麼了阿麟,你不會真的還對那個老女人有感情吧?
「怎麼會,十多年了,你還不知道我真正愛的是誰嗎?大總裁?」
陳麟的聲音俏皮又溫柔,是我從沒聽過的語氣。
我強忍着噁心聽完後,關掉錄音,雙手止不住地顫抖。
這對狗男女!
他們竟然想用小雨來威脅我!
就在這時,手機震動起來,是醫院打來的電話。
「蘇女士,您丈夫剛剛簽了手術同意書,陳悅和小雨的腎臟移植手術定在後天上午。」
我呼吸一滯,手機跌落在地。
來不及了!
我必須立刻行動。
我來到沈曼丈夫所在的醫院,幾番求見,才被允許進入病房。
「盛董事長,我是沈曼情人的妻子。」
我在心中組織好語言,儘量冷靜地說。
「關於您的夫人,我這裏有一些重要材料,可以作爲她轉移公司資產和婚內出軌的證據。」
-11-
手術當天清晨,我站在拐角處,看到護士們推着病牀緩緩向手術室移動。
小雨瘦小的身體陷在潔白的牀單裏,手腕上插着輸液管,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
「小雨!」
我衝過去攔住病牀。
「這位女士,請讓開。」
戴着口罩的護士皺眉道。
「手術馬上就要開始了。」
我死死抓住病牀欄杆。
「不行!我不同意手術!
「再等五分鐘!就五分鐘!」
「蘇璐!」
陳麟的聲音從身後炸響。
他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你發什麼瘋?小悅還在等着手術!
「那不是小悅的手術,那是謀殺!」
我甩開他的手,聲音發抖。
「小雨只是個十二歲的孩子,你們要摘她一個腎!」
沈曼快步走來,精緻的妝容掩蓋不住眼裏的慌亂。
「蘇姐,我知道你心裏不舒服,但這是救小悅唯一的方法。」
她湊到我耳邊,低聲警告。
「你要是現在鬧事,害小悅出了什麼意外,陳麟這輩子都不會原諒你。」
我冷笑一聲。
「沈總真是演得一手好戲。
「一邊裝慈母,一邊算計着讓我女兒給你女兒捐腎。」
陳麟臉色驟變。
「你胡說什麼?什麼你女兒她女兒的?」
就在這時,電梯「叮」的一聲打開,我提前聯繫好的十幾家媒體記者蜂擁而出。
無數閃光燈打在陳麟和沈曼的身上,快門聲此起彼伏。
「沈總!有爆料稱您強迫福利院兒童捐腎,是否屬實?」
「陳先生,您十二年前調換親生女兒的動機是什麼?」
「這位女士,您聲稱被換了孩子,有什麼證據嗎?」
陳麟和沈曼臉色大變,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保安!保安呢!」
陳麟怒吼着去推搡記者。
「這是醫院!誰允許Ṭŭ̀ₚ你們進來的!」
沈曼不愧是見過大場面的,很快調整好表情。
「各位媒體朋友,這中間一定有什麼誤會。」
她露出標誌性的優雅微笑。
「這個孩子是自願捐腎的,所有手續都合法合規。
「而作爲對她的補償,我們將收養她,給她比福利院優越百倍的生活。
「無論是對小悅還是對小雨,這都是一件雙贏的事情,不是嗎?」
記者們面面相覷,似乎開始動搖。
我立刻高舉親子鑑定報告,聲音響徹整個走廊。
「十二年前,我生產時大出血昏迷,這對狗男女趁機調換了我的孩子!
「現在又想讓我親生女兒給他們的私生女捐腎!」
現場一片譁然,閃光燈更加密集。
但很快,在圍觀的羣衆中,質疑聲四起。
有人突然認出了我的臉,想起了前段時間發生的事
「這不是前段時間上熱搜的那個在學校親子運動會上冒充主顧家女兒的媽媽的保姆嗎?」
「怎麼又換了個女兒認?戲精吧?」
「爲了紅真是不擇手段!連生病的孩子都利用!」
我攥緊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我茫然地環顧四周,這些刺耳的質疑讓我一時不知如何反駁。
陳麟見狀,立刻抓住機會。
「大家看清楚,這個女人精神有問題!
「上次在學校就說是我女兒的媽媽,現在又說是另一個女孩的媽媽。」
他轉向保安。
「快把她趕出去!別影響我女兒手術!
「要是耽誤了治療,你們擔得起責嗎!」
兩個保安上前架住我的胳膊。
我拼命掙扎,卻敵不過他們的力氣。
眼看就要被拖走,小雨突然從病牀上坐起來,哭着喊。
「不要趕走阿姨!她是好人!」
沈曼一個箭步上前,強行把小雨按回牀上。
「別怕,那個阿姨只是太累了,需要休息。」
她轉向護士。
「快推進去,別耽誤手術。」
我無法擺脫保安的鉗制。
眼睜睜地看着小雨被推進了手術室。
-12-
就在這千鈞一髮之際, 電梯再次打開。
一個低沉的聲音響起:
「我看誰敢動她。」
人羣自動分開,盛凱集團董事長盛明遠緩步走來。
他西裝筆挺, 面色紅潤,哪有一絲病容?
身後跟着四名穿制服的警察。
沈曼的臉刷地慘白。
「老、老公?你不是在……」
「在醫院等死?」
盛明遠冷笑。
「讓你失望了。」
他轉向媒體。
「我妻子沈曼涉嫌職務侵佔、婚內出軌、蓄意謀殺和拐賣兒童, 證據已經提交警方。
「希望媒體朋友們監督。」
說着, 他示意助理播放了一段錄音。
沈曼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來。
「等老頭子一死, 公司就是我們的了!
「要是死不了?大不了我去買通他那邊的醫護, 給他加加速……」
現場一片譁然。
沈曼雙腿一軟, 直接癱坐在地。
盛明遠又拿出一疊文件。
「這是十二年前的出生證明和福利院記錄, 證明陳悅確實是沈曼和陳麟的私生女。
「而被他們送走的小雨, 纔是這位蘇女士的親生女兒。」
閃光燈瘋狂閃爍,記者們爭先恐後地記錄這爆炸性的一幕。
我顫抖着走到病牀邊,輕輕擦掉小雨後頸的遮瑕膏。
那個月牙形胎記在閃光燈下清晰可見, 和我記憶中的一模一樣。
「媽媽?」
小雨怯生生地叫我, 眼淚滾落下來。
我緊緊抱住她, 這麼多年來的委屈化作淚水決堤。
這個擁抱,我等了整整十二年。
警笛聲由遠及近。
陳麟突然發瘋似的衝向安全出口, 卻被警察攔住。
他轉身對我怒吼。
「蘇璐!你這個賤人!你毀了我的一切!」
我平靜地看着這個同牀共枕十二年的男人。
「不, 是你自己毀了一切。」
當警察給陳麟和沈曼戴上手銬時,小雨緊緊攥着我的手。
「媽媽,我們回家嗎?」
我擦乾眼淚, 親了親她的額頭。
「對, 寶貝, 媽媽帶你回家。」
番外:
一個月後,我帶着小雨搬進了一間寬敞明亮的公寓。
她終於可以安心上學, 不必再擔心被誰拋棄。
她的成績很好, 性格也漸漸開朗起來,偶爾還會撒嬌叫我「媽媽」,聲音軟軟的,叫得我心裏發甜。
我的設計工作室也漸漸有了起色。
當年爲了家庭放棄的事業, 如今重新撿起,雖然不如當年得心應手,但總還不算廢。
有時候小雨會坐在我旁邊畫畫, 我看着她專注的側臉,心裏滿是慶幸。
還好, 我找回了她。
今天, 小雨說要給我一個驚喜,讓我坐在客廳等着。
我刷着手機, 看到一則頭條新聞。
【鳳凰男倒貼不成,爲私生女捐腎,手術今日進行】
我點開新聞,看到陳麟躺在病牀上的照片。
他臉色蒼白,眼神陰鬱,顯然並不情願。
報道里提到,醫院後來在複查配型記錄時發現,陳麟的腎臟其實完全匹配。
但他當初要求醫生隱瞞了這一事實。
直到輿論發酵,他纔不得不接受手術。
我冷笑一聲,關掉手機。
並不意外,他本來就是這麼自私的人,即使對親生女兒也不會有什麼不同。
小雨從廚房探出頭,手裏端着一盤剛烤好的餅乾。
「媽媽, 嚐嚐我做的!」
我咬了一口,硬得硌牙, 糖也放太多了。
「好喫嗎?」
她眨着眼睛問。
「好喫。」
我努力嚥下去, 說着違心的話。
「哈哈哈哈哈哈笨媽媽!」
「我加了兩倍的糖。還多烤了半個小時!」
「蘇!小!雨!」
我氣得拿起一塊餅乾塞到她嘴裏,順便把她的頭髮揉成鳥窩。
窗外陽光正好,一切都回到了正軌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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