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公共立規矩

春節我第一次回老公老家。
公公拿出一個賬本,上面記着我老公從小到大的花費。
我接過賬本,大喫一驚地問:「您這是要把你兒子過繼給我?」
婆婆見狀大怒:「做我們鄭家兒媳婦是要守規矩的。你連個兒子都生不出來,哪有說話的資格!」
好好好,這規矩我得重寫了。

-1-
我和老公鄭子龍是 19 年相識的。
口罩期間我第一批就中招了,多虧他照顧才逃過一劫。死裏逃生,我只想找個安穩的家,很快就跟他舉行了婚禮。
當時封控,他老家沒有來人,而我的要求也很低,只要簡單的幸福就好。
後面幾年也沒有機會回他老家,不是趕上封控就是公司加班。
今年他老家來了十二道金牌,大有我們再不回去,就要開除族譜的意味。
我們兩個只好提前安排好值班,買了大包小包的年貨,帶上四歲的女兒優優回了他老家。
長途跋涉,精疲力竭,快到家門時,鄭子龍突然叫住我。
「方曉,有件事我給你打個招呼,我爸媽……不怎麼講理,你先忍一下,反正就幾天。」
我怔了一下,沒想到現在才被敲警鐘,怎麼有上賊船的感覺。
我們到家的時候已經晚上十點多,公婆只是淡淡地打了招呼,果然不大熱情。
連優優甜甜叫了爺爺奶奶,都沒得到回應。
鄭子龍討好一般把帶回來的年貨擺出來,他們也沒說什麼。
「媽,有喫的嗎?我們在車上沒喫什麼。」鄭子龍看了眼清冷的廚房問道。
「你們自己煮點面喫吧,晚上我們喫完都洗鍋了。」
婆婆頭也不抬地說,她忙着試我花一千元給她買的新襖子呢。
鄭子龍怕我不高興,忙挽袖子進廚房,婆婆看過來,眼中帶着殺氣。
我沒理她,一路坐車,骨頭都顛散了,拉着優優進了裏屋。
他們這是自建房,蓋房子時還找我們要了五萬元,我看了一眼給我們留的房間,更心塞了,這分明就是一個倉庫,裏面堆滿雜物,中間放了一張摺疊雙人牀,鏽跡斑斑。
我有一種預感,這個春節過不好了。
可是想想鄭子龍的話,就幾天的事,就當是爲了他,忍一忍吧。

-2-
第二天一早,我們就被叫起來,睡眼矇矓間,見公公甩了一箇舊筆記本過來。
我打開一瞧,是個陳年賬本,上面記着各種賬目,有幾角的,有幾元的。
「這是什麼?」我好奇地問。
「這是你男人從小到大的生活費,我都記下來了。」
我瞬間明白了,不由得冷笑。
「總錢數在後面,你確認一下,賬本你帶走,慢慢算。」
我向後一翻,好傢伙,我真不知道這麼個人家養個孩子還需要三十萬。
「您這是什麼意思?我沒懂。」
我決定裝個傻。
「現在你們成家了,這筆賬是要還的。」
公公見我不上道兒Ṫū́₎,有點生氣,用力在桌上敲了敲手指。
我故作大喫一驚地問:「您這是要把你兒子過繼給我?」
這句話把公婆說得一愣,臉上一陣青一陣白,沒想到我能反抗。
「要說養孩子,我父母付出得更多,我一年報的興趣班就要幾萬元,只怕我的撫養費要近百萬了。等回頭我讓我父母整理一下發過來,你們也確認一下。」
公公一掌拍到茶几上,杯子菸灰缸都跳起來了。
「胡鬧!」
婆婆也馬上開口道:「你一個女孩,嫁夫隨夫,學那麼多有什麼用?浪費錢!」
我看向鄭子龍,皮笑肉不笑地說:「也是哈,我既然學了這麼多,嫁給你是委屈了。」
鄭子龍臉色很難看,一直垂着頭,現在不能再保持沉默了。
「都少說幾句,好好過節吧,今天就是大年夜,都開開心心的。」
說着他拉我出來。
我心裏話,能開心就怪了,看這兩個老傢伙要鬧幺蛾子。
這時大門開了,小叔子和小姑子兩家人結伴回來了。
他們家的孩子多,進門就熱鬧。
「老大媳婦,這些年你們都不在家,都是你弟弟妹妹照顧我們。現在到你們出力的時候了,晚上的菜你就做吧。」
婆婆瞧見自家人了,馬上底氣足起來,吩咐我道。
「我自己做?」
我說着推開廚房門,菜品準備得還挺豐富,雞鴨魚肉一應俱全,他們加起來十幾口人,只怕沒有二十個菜不夠喫,這是要考驗我?
「老大媳婦是城裏人,從小學得就多,多才多藝,什麼都會,讓我們開開眼界。」
婆婆還學會陰陽人了。
鄭子龍忙走過來要幫忙,我攔下他。
「你進屋吧,看好優優就行,我給大家露一手。」
我笑着說。
他們想不到我這麼聽話,返身嘻嘻哈哈進了客廳,小姑子見鄭子龍沒動,上來拉着他,硬給拽了進去。
我看了一眼大鍋,又瞟見旁邊有一個蒸屜,登時有了主意,把廚房門關好,就開始做菜。
屋裏傳來歡聲笑語,他們打牌的打牌,看電視的,玩遊戲的,其樂融融,就我一個外人好吧,那別怪我露一手了。

-3-
十分鐘後,我把蒸鍋弄好了,給足了火,就趁屋裏人不注意,溜了出去。
天氣很好,雖然風有點涼,可是清新的空氣,藍天白雲,還是看得人神清氣爽。
我在城裏每天加班加點,難得看到這麼好的大太陽,我坐在草垛上悠然自得地曬起太陽來。
過了有一個小時,突然嗵的一聲響,公公家方向有煙氣騰起。
我算着時間差不多了,這才起身慢吞吞往回走。
這一聲響,把村裏人都驚動了,紛紛跑出來看熱鬧。
我夾在人羣中,看到公公家亂成一團,響動是廚房裏傳來的。
「這大年三十兒老鄭家還炸膛了?」
我聽到有人議論,再聽解釋才懂,原來鍋炸了,叫炸膛。
我聽到婆婆和小姑子正在罵我。
「死娘兒們不知跑哪去了,把鍋燒乾了都不知道!」
「就是啊!她這不是害人嗎?大哥你不管管!」
「我說了她不會做飯,你們非得逼着她做,怪誰?」鄭子龍倒是護着我。
這時他一回頭看到呆立在人羣中的我,忙撲過來,拉住我的手。
「嚇死我了,你沒受傷吧?」
「我剛出去找廁所,迷路了,聽到響聲才轉回來,出什麼事了?」我滿臉無辜。
「就是廚房的鍋被燒乾,炸了。」鄭子龍無奈地說。
「對不起啊,我沒想到,在城裏都是自動定時的,我忘了要看着了。」我嘟着嘴,眼裏含着淚。
「你騙鬼呢?結婚這麼多年了,你說你不會做飯?」
小姑子的手指都點到我鼻尖上了,我一把打開她的手,掏出手機,翻出朋友圈舉到她面前。
我沒有做飯天賦,就弄了一個蒸鍋,只要鄭子龍忙,我們家就是一鍋蒸萬物。
小姑子看着我那密密麻麻的九宮格,全是蒸菜,兀自不服。
「算了,都餓了,喫飯吧。」
公公一句話,衆人聽話,開始收拾廚房擺桌子。
我是把飯菜胡亂堆上去的,一共放了八層屜,有的食物糊了,有的食物還沒熟,沒辦法婆婆又罵罵咧咧切了些燻肉和醬肉拼上來,勉強湊了一桌子菜。
我沒想到這個風波簡單就過去了,見婆婆和小姑子不時互動一個眼色,就覺得事情不簡單。
我也沒有胃口,拿了一個洋芋掰開喂優優。
喫過飯,所有人都沒有離開,我知道下一個節目開始了。

-4-
「老大媳婦,跟你商量點事。」公公率先向我發難。
我抬起頭,無所畏懼地看回去。
「你二弟家的兒子小強要上小學了,我們商量一下,你給帶回城裏讀書吧。」
這一句話,把鄭子龍嚇得差點從凳子上翻下去,這倒讓我放心了,這說明他什麼也不知道,沒有跟他家人一起來套路我。
「沒辦法帶他回去讀書。」
我冷靜地說。
「老大媳婦,我這不是跟你商量,是告訴你一聲,不帶也得帶!」
公公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看得出來他壓着怒火。
「你們不瞭解,城裏讀書是有名額的,當初我們花高價買房,就是爲了給優優買個學區房。那個房只有一個讀重點小學的名額,小強佔了,優優怎麼辦?」
我耐着性子解釋了一下。
「優優才四歲,上學早呢!再說一個女孩子,讀那麼多書有什麼用?」
婆婆厲聲道。
「讀書當然有用了,至少出嫁時婆家對賬,有資本。」我慢條斯理地說。
婆婆被懟得青筋暴流,起身就要向我發威,鄭子龍眼疾手快,橫在我們中間,把她按着坐回去。
「我們兩個都要工作,帶一個孩子都喫力,帶不了兩個。」鄭子龍還試圖講理。
「我和你媽想到這一點了,我們兩個一起跟過去,帶兩個孩子,總算了吧。」
公公一句話,把我和鄭子龍嚇得不輕,異口同聲叫出來。
「不行!」
鄭子龍叫完了發覺自己失態,尷尬地清了一下嗓子說:「我們家房子太少了,一共才七十多平,兩室一廳,現在是我們兩個住一間,優優住一間,你們去了也沒地方住啊。」
「我們帶着兩個孩子睡就行了。」公公馬上說。
「兩個孩子轉眼就大了,要分房的,不然不方便。」鄭子龍努力爭取,不時擦一下頭上的白毛汗。我倒不急了,看着他們脣槍舌劍。
「還有一個辦法,把優優留在老家吧,我二嫂不是喜歡女孩嗎?讓她帶着也一樣。」小姑子一句話,氣得我差點把一口老血噴出來。
我冷笑着問:「我爲什麼要把女兒給別人養?」
小叔子老婆一直沒開口,現在找到機會了,笑道:「我也不願意把兒子給別人養,這不是爸媽的決定嗎?大局爲重。」
小叔子也忙幫着說好話:「我還挺喜歡優優的,留下來,我們當親生閨女養着。」
說着他伸手來抱優優,從進這個門優優就對他們有些恐懼,嚇得縮到我的懷裏,臉都不敢露出來。
「不行,我不同意。村子裏有學校,讓小強就在家裏讀書好了。」
鄭子龍對女兒一向很寵愛,當即嚴詞拒絕。
啪!
公公用力一拍桌子,全屋人都看向他。
「鄭子龍,我現在不是跟你商量!你要懂事,你能讀大學,能有現在的成就,是我們全家把你供出去的!」
公公這是翻臉了,婆婆好像得到了什麼信息,像什麼上身,一個激靈,眼淚就下來了。
「小龍啊,你真不懂事。當年爲了生下你,你前面的姐姐都沒留下,生下來就讓你奶給扔尿桶去了……」
婆婆哭得抑揚頓挫,像唱戲一樣,我聽了半天,後背發涼。
這是什麼陰間話,合着爲了生個兒子,把女兒給溺死,還怪兒子了?
我真是實在忍不下去了,陰陽幾句:「是你們想要兒子,又不是子龍非要投胎到你們家,要是知道這樣,估計他早後悔了。」
「你放屁!我今天不撕了你的嘴,你不知道我們鄭家有人!」小姑子要衝過來打我,鄭子龍攔住她,用力一甩,把她推出好遠。
「你小子反了是吧!還想打人?我就知道供出去一個白眼狼!」公公氣得抄起板凳。
我不能讓鄭子龍喫虧,把優優向身後一藏,準備隨時接應。
沒想到平時對我溫和有加的鄭子龍,發起脾氣來還挺猛。他的一雙眼睛好像充血了,用力一掀,滿桌的殘羹剩飯散落滿地,盤子碗都摔了一個粉碎。
「好,既然這樣,就把話說開了!」

-5-
鄭子龍毫無懼色,用手指着公公道:「這些年,我欠你們的嗎?從我上班起,你們每個月就讓我留下五百元,剩下的錢全寄回家裏,你們說給我存着留着我結婚用。我上班十年,本來都沒有結婚的打算了,知道填不滿你們的無底洞。後來遇到方曉,我想結婚了。買房時問了你們一句,一分錢不給,還把我臭罵一頓,那十年有幾十萬了吧!」
我這才明白,怪不得鄭子龍不想回老家,原來他一直被剝削着。
「你看,這就是白眼狼,娶了媳婦忘了娘!」婆婆跳着腳啐鄭子龍。
「我忘了你們嗎?我也不怕老婆生氣了,就挑明瞭算賬。我結婚後,你們哪年不從我這裏拿幾萬。我努力加班,不想讓方曉知道,我……」
鄭子龍看我一眼,又羞愧,又難過。
我只能一聲嘆息,因爲我的收入也不錯,所以也沒計較過他賺多少錢。
想不到他還一直在給老家寄錢。
「我現在給你們說明白,換孩子的事不用想,你們吸完了我的血,又來吸我女兒的血,沒門!」
鄭子龍回頭看我一眼,說:「我們走。」
這裏我真是一分鐘都不想待下去了,可是一說走,我又猶豫了。
我們來的時候是從鎮上包了出租車過來的。
這邊交通不是很方便,坐火車要去鎮上,春節期間公交車已經停運,要走就是白天叫車或是找私人幫忙。
這大半夜的,上哪兒找人?再說這可是除夕夜啊。
「別吵了,都是一家人,別傷了和氣!」說話的是妹夫,他一直沒開口,現在出來和稀泥了。
鄭子龍清醒了一下,也明白現在不好離開,就藉着臺階下來,抱起優優拉着我進了裏屋。
「方曉,我對不起你。」鄭子龍看我一眼,眼圈又紅了。
「行了,錢財總歸是身外之物,以後我們兩個一心過好日子就好了。」
我安慰他道。
不是我聖母,疫情的時候我困在公司,當時他來談業務,也被封在裏面。
當夜我發高燒,同事怕傳染不敢進我的辦公室,是他翻牆出去給我找回來的退燒藥。接下來的幾天,物資匱乏,我高燒不退。
他也不怕被我傳染,專心照顧,給我煮粥,給我喂藥,給我物理降溫。
十天後,我終於好起來時,他人都瘦了一大圈。
我的父母在我很小時就離婚了,有各自的家庭,所以我極度缺愛,是鄭子龍給了我第二次生命,也給了我足夠的安全感。
現在事情都擺開了,他沒有跟家人一起害我,他也是受害者,所以我不想因爲他們影響我們的感情。
這一夜我們兩個哄睡了優優,就頭挨頭,手拉手講過往。
把所有的事都說明白了,天光微亮。他讓我睡一會兒,說等天亮就出去找發小,看能不能送我們去鎮上。
我在他的懷裏安然入睡。

-6-
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身上有涼意,睜開眼睛才發現,已經天光大亮了。
我奇怪爲什麼家裏這麼安靜,公婆竟然沒有來打擾我們,真是奇蹟。
我伸了一個懶腰,習慣性地把手伸向身邊的被窩。裏面很涼,沒有優優的身影。
我一驚,看了一下牀邊的板凳,昨天我們脫下的衣服都疊好放在上面,現在只剩下我的衣服,他們的都不見了。
我想起昨天鄭子龍的話,他要去找人商量送我們回鎮上的事,是不是怕吵到我睡覺,把優優抱走了?
想到這裏,我拿過手機撥打了鄭子龍的號。
說也奇怪,他怎麼也不接電話。打到第六次時,我已經急不可耐了。
我剛穿好衣服,門開了,一個小女孩探頭探腦看向我,臉上充滿了好奇。
鄭子龍有兩個外甥一個侄子,我都見過,這個小女孩雖然跟優優有些像,卻是陌生的面孔。
「你是誰?」
不知怎的,我的身上有些涼意,莫名地不舒服。
「我是優優的大姑呀。」小女孩笑嘻嘻地說。
「我是優優的二姑。」又一個小女孩出現了,接着走出第三個,相同的面孔,相同的笑容。
「我是優優的三姑……」
我突然想起婆婆說的話,爲了生男孩子,鄭子龍前面的姐姐都被溺死了。
難道她們是……
「優優要來陪我們了。」小女孩拍着手叫。
我猛然一驚,呼地一下坐起身,原來剛纔是做了一個夢。
我驚魂未定,忙掀開被子找優優,是空的,優優不在了。
我忙給鄭子龍打電話,沒想到手機鈴在院子裏響起了。
「我找到車了,我們走!」
鄭子龍氣喘吁吁地走進來。
「優優呢?」
我慌張地問,我希望優優是被他帶走的。
可是他慌了。
「我沒帶優優走啊!我出門時你們睡得正香……」
我的頭轟地一下,眼前一黑,很快又攥緊拳頭,指甲扎進掌心,疼痛讓我瞬間Ṭū́₃清醒了。
我衝ŧűₚ出房中,一眼看到婆婆,抓住她的肩,咬牙切齒地問:「優優呢?快說!優優呢?」
「我哪看到,忙一早上了,你把廚房給炸了,我受累……」
婆婆翻了一個白眼,開始埋怨我。
「你告訴我,優優在哪!她要是有事,誰都別想活!」鄭子龍一推開我,抓過婆婆,快把她搖散了。
婆婆開始還想掩飾,後來見鄭子龍要殺人的模樣,也怕了。
「造孽喲!我生的兒子來要我的命!」
她見鄭子龍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不得不說出優優的下落。
「她爺爺喜歡她,帶出去玩了,估計在村子裏串門。去誰家我哪知道。」
我們兩個扔下婆婆就往外跑,估計從她嘴裏問不出什麼了。
村子裏到處有人放鞭炮,很熱鬧,還Ṫůₗ有半大孩子跑來跑去。
我們見人就打聽,最後從一個孩子口中得知,公公抱着優優往小河邊去了。
鄭子龍聽到這句話,臉色一下變得蒼白。
「他要幹什麼?他要幹什麼!我有個姐姐就是被扔到河裏的……」
我腿一軟,差點站不住,但是我不能倒下,我要救我的女兒。
這時身後有車喇叭響,是鄭子龍找來送我們的人。
我們抓到救命稻草,忙上車,讓他開去河邊。
我們沿河開了一段,看到公公揹着手,悠閒自得往回走,身邊並沒有優優。
「優優呢?」鄭子龍不等車停穩就跳下去。
公公沒想到我們來這麼快,臉色變了一下,又馬上做出驚慌的樣子。
「我帶着她出來玩,一轉眼不見了,這不在找嘛。我以爲她回去了。」
鄭子龍推開公公,知道從他嘴裏問不出什麼話了,只顧向公公過來的方向跑。
我的直覺告訴我,公公是把優優扔到河裏了。現在是旱季,河水很淺,水流也不急,可是優優一個小孩,在這種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拋棄到哪裏都是危險的。
鄭子龍的發小在車上聽我們講了經過,已經叫了很多人過來幫忙找孩子。
後來在一個廢棄的窯井裏,找到了多處受傷的優優,她是被公公扔下去的,還好井裏全是枯枝腐葉,她的體重又輕,所以摔得不重。
但是如果我們找得不及時,只怕就熬不了兩天了。
我們直接把優優送到鎮上的醫院。

-7-
優優的傷勢不重,只是受了很大的驚嚇,一直抱着我不鬆手,睡夢中也會尖叫驚醒。
我們萬沒想到,公婆一家會追到醫院來。
婆婆一進走廊就開始大哭。
「我的孫女兒啊!我的乖孫!嚇死奶奶了!」
我抬頭就看到鄭子龍的後槽牙咬緊了,雙拳緊握,想攔住他已經晚了。
鄭子龍衝出門外,走廊裏就傳來一陣慘叫號哭,鄭子龍把他們幾個打得屁滾尿流。我都不知道這個平時看起來老實憨厚的男人,怎麼突然就爆發了。
以我對人性的瞭解,這樣雖然是出了氣,只怕也是惹上了麻煩。
果然,他們報了警,鄭子龍被帶走了,優優離不開我,我只能乾着急。
情急之下我想到一個人,他是鄭子龍的同事,有時兩個人一起釣魚。
也因此我存了一下他的電話,怕鄭子龍在野外聯繫不到的時候,可能打給他。
鄭子龍回家很少說公司的事,現在想來是因爲他背地裏給老家寄錢,怕我知道,所以不讓我跟他的同事接觸。除了這個釣魚佬,我是真想不出別人了。
不得已我撥通了他的電話,他滿口答應幫忙。
這可是大年初一,想想都覺得給別人添了麻煩,我又急又氣,整個人都不好了。
沒想到,半個小時後,我接到一個陌生電話,我疑惑地接起來,裏面Ţū⁼傳來一個煙嗓男的聲音。
「你是鄭子龍的老婆吧?我是鄭子龍的老闆,你在什麼醫院?我馬上安排人過去。」
我後背一陣發涼,這怕不是闖禍了,只怕鄭子龍的工作不保。
「大過節的,不給您添麻煩了,不用安排人過來。」我語無倫次,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老闆打斷我的話,很霸道地說:「我們公司就是一家人,有員工出事,我怎麼能不管,你只管報位置。」
又過了半ƭù₀個小時,兩個女人走進病房,手裏拎着大包小包。
因爲是春節期間,醫院能回家的都走了,病房裏只有我和優優。
我就知道她們是衝我來了。
沒等我開口,爲首的女人先說話了。
「你是優優媽吧?叫我崔姐吧,我是鄭子龍的同事,這是張姐。老總讓我們來慰問一下你們。」
崔姐手腳麻利,說話間已經把小飯桌支上了,把包裏的飯菜一盒盒打開,數量都不多,可是很精緻。
「你沒喫東西吧,快來先墊墊肚子,優優認識我,鄭子龍帶她去公司,她挨個工位跑着玩。」
我還在發呆,手上已經多了一雙筷子。
張姐沒有崔姐熱情,人也怪怪的,好像不用正眼看人,賤溜溜地到處轉。
崔姐見我看着張țűₕ姐,笑道:「不用管她,她是保安,負責保護你們的。」
保護我們?
我腦子裏畫了一個問號,沒想到,馬上就來了答案。
突然門被撞開了,小姑子帶着幾個人衝了進來。
「你個狐狸精,把我大哥迷得五迷三道的,爲了你!他敢打我爸媽,我今天就要教訓一下你!」
說着她一揮手,幾個人向我撲過來。
說時遲,只見張姐一個瞬移,橫在他們的面前。
這時的張姐跟剛纔是判若兩人,目露精光,那神情就像是野獸看到了食物。
不等小姑子反應過來,張姐已經撲上去,一口咬住小姑子的脖子。
小姑子嚇得發出殺豬般的嚎叫,那幾人有點懵,沒見過這種打法,忙上手想把兩個人分開。
可是張姐好像着了魔,就是不鬆口,兩個人翻滾在地上,那幾人手忙腳亂幫不上忙。
崔姐不慌不忙,掏出一包瓜子嗑起來。見我呆呆的,一動不動,還催促我一下:「你先喫,一會涼了,他們且得打一會兒呢。」
她又向張姐喊話,「悠着點,別下手太重了。」
張姐好像得令了一般,突然鬆開小姑子,跳起身,一個橫踹把一個小個子男人飛到病房,另外一個男人拿着一根棍子,本來要打過來,不知怎麼就被震懾了,後退幾步,絆到牀腳上,摔個仰面朝天。
張姐來個省事的,對着他的命根子就是一腳。
男人抱着小腹疼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另外幾人見勢不妙,撒腿就跑,地上只留下小姑子和男人。
這時護士帶着保安進來了,把人都帶了下去。
崔姐這才起身拍拍手,對我笑道:「你先喫飯,我處理一下就來。」

-8-
我整個人渾渾噩噩,倒是優優醒了,看到食物後張着小嘴要喫。
小孩子不裝病,她有食慾,就是好事。我打起精神,喂她說了點清淡的。
這工夫崔姐帶着張姐回來了。
我喫驚地問:「沒事了?」
崔姐笑道:「必須沒事。」
我不解地看了看走廊,小姑子他們不知哪去了,按說張姐把他們打這一頓也不輕啊,他們會不追究?
就在這時,走廊又傳來腳步聲,我的心不由得提上來。
等到房門打開,鄭子龍走進門,我的眼淚不由得湧上來,激動地撲向他。
優優也大叫一聲:「爸爸!」
鄭子龍過來抱住我們,半晌不肯鬆手。
「你們一家團圓,我們先撤了,有事再聯繫我們。」崔姐笑着說,鄭子龍把他們送到門口,連連道謝。
這大半天的工夫,鄭子龍已經不是那個斯文的中年人,胡茬子都冒出來了,頭髮亂蓬蓬的,眼神透着狠厲。
我擔心地問:「跟他們講清楚了?」
鄭子龍陰沉着臉說:「暫時這樣吧,賠了他們五萬元,加上保釋一萬元。」
我嘆口氣,拍了拍他的手說:「破財免災,以後不來往就是了。」
鄭子龍抬起眼,悲傷地看了我一眼道:「你太天真了,他們培養了一棵搖錢樹,怎麼可能放手?」
我一驚,問:「那怎麼辦?」
「我們離婚吧,我淨身出戶,房子和錢都給你,你帶好優優……」
聽他這麼說,我心裏有一股不祥的預感,一把抓住他的胳膊。
「不要,有事我們一起扛,我不離婚。」
鄭子龍攏了一下我的亂髮,心疼地摸了摸我的臉。
「傻瓜,你不知道他們這些人多陰毒。他們像水蛭,吸到我的身上不會鬆開的,到時還會連累你和優優。」Ṱű̂₉
「可是我捨不得你。」我伏在他的懷裏,泣不成聲。
門無聲地開了,我感受到了危險,抬起頭,正對上公婆陰惻惻的目光。
「捨不得,就拿錢買平安。」
公公頭上包得像個糉子,可是瞧精神頭兒可是一點事兒都沒有。
他拉過一把椅子,坐下來,身後的幾個人圍在他的身邊,婆婆和小叔子一家,加上小姑子老公,這是來談判的。
小姑子沒來,應該是傷得有點重。

-9-
我深吸一口氣,對他們說:「你們要什麼條件?」
公公的小眼睛直放光,嘿嘿一笑說:「果然是城裏媳婦,就是大氣。我要二百萬,只要給錢,就再不來往了!從此斷絕關係!」
我差點跳起來,這是獅子大開口啊。
鄭子龍搶在我前面冷冷地開口:「不可能,你們死了心吧,我要離婚了,有事衝我來!」
公公得意地一揚頭說:「我可打聽了,你要是有案底,你女兒都不能考公了,你都捨得?」
「那有什麼,她的路又不是隻有考公一條!」
鄭子龍沒在乎。
「那我去你單位鬧呢?把你工作攪黃了,你怕不怕?」
聽公公在那裏說話,我氣得渾身發抖。
這還是人嗎?真是要趕盡殺絕,都說他們山裏人樸實,善良。可這一窩是什麼品種?笑人無,恨人有,捧高踩低。像一羣吸血鬼,恨不能躺在牀上讓人養着。
他們的算計,陰險到極致,爲了生個男孩子,能殺死自己的親生骨肉。
我有點理解鄭子龍了,他寧爲玉碎,跟他們拼到底,也不想讓他們拖着優優和我,在泥潭裏滾一生。
「我開完條件了,你們最好快點給答覆。」
公公說完站起身,狠狠向優優的方向看了一眼。
鄭子龍霍地站起身,一副要拼命的樣子,我急忙拉住他。
「不值得!不值得!」
「你們再敢動我女兒一下,我讓你們不得好死!」
他們碰了鄭子龍的底線,他已經瘋狂了。
這時門外又進來一羣人,爲首的是個矮胖子,鋥亮的光頭,一雙笑眼。
「喲,挺熱鬧啊,我來晚沒有啊。」
「陳總,你怎麼來了?」鄭子龍脫口而出。
陳總呵呵一笑:「我在家一直打噴嚏,我就想是誰唸叨我呢,這不可巧了。誰要去鄭子龍的單位鬧事啊,我是他老闆,有事現在就跟我說。」

-10-
公公喫了一驚,上下打量了一下陳總,小眼珠滴溜轉了幾圈,馬上換了個表情,妥妥是個苦主。
「陳總啊,家醜不可外揚,可是今天這事兒,我不能不說了。」
他的演技不錯,還帶着哭腔兒。
「你說,我這公司啊,最看重的是人品。不管員工有多大本事,人品不好,一定要開除!」
陳總還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公公得意地看了鄭子龍一眼,開始哭訴。
「我這兒子和兒媳婦不孝啊,大過節的,兒媳婦把廚房給燒了。兒子把我這老子給打了,我活得窩囊啊。」
他一起頭兒,婆婆幾人也開始跟着哭,悽悽慘慘。
「是這麼回事嗎?」陳總看了我和鄭子龍一眼。
我恨恨道:「他怎麼不說他把我女兒扔下窖井的事?」
公公一聽,馬上反駁道:「這可是我鄭家唯一的女娃,我喜歡還來不及。掉窖井的事是意外,我帶她去河邊玩,她亂跑,我一個沒看住就找不到了。這怪我嗎?」
他還理直氣壯。
「要這麼說,你還挺有理,人老了年紀大了,帶孩子出點事,兒子媳婦還怪到你身上,可憐。」
陳總同情地說。
「您可是青天大老爺,是講理的人啊!」
公公一聽陳總這麼說,就差給他跪下了,一個勁兒點頭哈腰。
陳總又看了看我們,向公公招手道:「這樣,你把經過再說一遍,我錄音,這樣以後有事跟鄭子龍也好對話。」
公公一聽,馬上來了精神,過來對着陳總的鏡頭又講了一遍,聲情並茂,我都差點信了。
我擔憂地看了一眼鄭子龍,看樣子情況對他不利。
前面看陳總派人來照顧我們,還以爲他能幫我們,現在來這麼一出,只怕鄭子龍的工作不保了。
鄭子龍從陳總進屋就一言不發,見我有些不安,輕輕拉了拉我的手。
等陳總錄完了,交給身邊的人,又從他手裏拿過一個手機。
「這事兒出來了,我不放心,就派人過去查了一下。你說巧不巧,窖井旁邊有個小工地,包工頭怕村民偷電線,就放了一個監控,正好就把窖井給覆蓋了。」
「覆蓋了是什麼意思?」公公想撓一下頭,抓到頭上的紗布上,手指甲一刮,紗布一層層落下來,把他的臉都纏上了,像個木乃伊。
婆婆怕他看不清影響發揮,上來三下兩下就把紗布拆了,除了額頭有兩個小口子,看不出哪裏有傷。
公公有些尷尬,把紗布團一下揣進口袋。
「說名詞你也不懂,請看 VCR。」陳總還挺幽默,把手裏的視頻投到了病房的白牆上。
小河邊,優優一蹦一跳地跑過來,一邊走,一邊揪野草。
公公揹着手跟在她的身後。
走到窖井附近時,公公突然緊走幾步,抱起正蹲在地上拔狗尾巴草的優優,扔進窖井裏。
他幹完後,左右看一眼,快步離開了。
公公看到這裏,人都傻了,指着牆上的畫面,說不出話來。
「小鄭,現在怎麼處理,你來說一下吧。」
陳總把決定權交給鄭子龍。
「我要追究他的法律責任,他是故意殺人。」鄭子龍毫不手軟。
「行,那就把證據都交給你,你看着辦。別忘了,他還有個敲詐勒索罪。」
公公肉眼可見地慌了神,他知道這次遇到茬子了,可是怎麼死心。
婆婆的眼珠子軲轆轉個不停,她好像也聽明白了。
關鍵時刻,她果斷上前一步,大喝一聲:「誰敢動我老頭子,我就跟你們拼了。反正一副老骨頭,你們敢碰我,我就躺地上不起來。你們報警也沒用。你不是護着你員工嗎?我就去你公司門口上吊!看誰敢買你們公司的東西!」
婆婆這一副潑皮樣,還真挺爲難人。
我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愣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這種無賴跟滾刀肉一樣,還真不好對付。
陳總樂了。
他一招手, 張姐出列, 拎過婆婆的衣領,左右開弓, 轉眼間她的嘴角就流下血來。
公公和小叔子上前搶人, 被陳總帶來的人控制了,拉到一邊,只能乾瞪眼看着。
婆婆被張姐摜到地上, 也不起身, 蹬着腿大叫。
「老頭子,看好了, 我要告她!這次就讓她給我養老了!」
「媽, 你起來吧, 快起來。」小姑子的老公在旁邊一個勁給婆婆使眼色, 讓她起來。
婆婆看見了,一立眼睛, 說道:「我就不起來!」
張姐本來不動手了, 一聽這句話,對着婆婆的肚子就是一腳。
疼得婆婆嗷的一聲, 身體勾成一隻蝦。
公公是不管婆婆死活的,現在在他看來就是創收的機會。
「你們打人是吧, 我報警!賠不死你們!」
小姑子老公見暗示沒用, 只好上前明說了,他拉過公公大聲說:「打人的是精神病,有證的, 你報警也沒用,我媳婦就是被她打的!」
公公一聽, 當時就傻眼了。
我這才明白, 這就是張姐打完小姑子全身而退的原因。
陳總看他們不鬧騰了, 這纔開始給他們講個明明白白。
「小張是我公司的保安,有精神病, 打人不犯法。小崔是我公司的律師, 想告你們什麼罪,輕輕鬆鬆。還有就是你們打聽一下我陳橋的公司是做什麼起家的, 我是諢人, 可是鄭子龍有頭腦,幫我把公司給搞得風生水起,我就得護好我的搖錢樹。你們想對付他, 來文的武的, 我都接招了!」
鄭子龍沒有手軟,把公公送了進去。還好他才六十歲, 可以好好享受他的獄中人生。
婆婆到底膽小不敢來鬧,小姑子受了傷,有點瘋瘋癲癲的更指不上了。
小叔子見公婆都沒用了,投奔了岳父一家。婆婆一個人過得有上頓沒下頓, 有一天突然失足掉進河裏, 有人說,是三個小女孩叫她下水的。
陳總心細,把我們調去他的另外一家公司任職, 離開了這座城市,從此跟他們一刀兩斷。
剪斷了原生家庭的鎖鏈,鄭子龍終於自由了。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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