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聲無歌

覺醒後，我發現我是世情文裏得了絕症的女配。
而女主林清念是我的表妹，她自帶光環。
所以父母不愛我，嫌我沒有林清念懂事。
弟弟也說：「要是清念姐是我親姐就好了。」
我想。
反正都要死，不如早點死進入下一個世界。
可我想方設法找死的時候。
他們卻又後悔了，來求我活下去。

-1-
「簡歌，你怎麼回事？怎麼可以這麼和清念說話呢？
「你太不懂事了簡歌，沒有清念半分乖巧懂事，快給她道歉！」
我覺醒的時候，媽媽正在嚴厲地指責我，責怪我怎麼可以兇林清念。
原來，我只是在一本世情小說裏，扮演着一個即將邁入死亡的女配。
而女主角正是我的表妹林清念，她出生起就自帶光環，凡是看到她的人都很喜歡她，除了我這個惡毒女配。
所以沒人站在我這一邊，大家都在責怪我。
媽媽見我不吱聲，還在罵我：「你看看，現在清念從家裏跑出去了，要是她出了什麼好歹，我看你怎麼辦！
「到時候，我就當沒有養過你這麼個女兒！」
瞧瞧，不過是讓林清念打掃一下衛生，而林清念不小心打碎了一個花瓶。
那花瓶是古董花瓶，價值三億，我一時心疼，語氣加重。
「你小心點兒啊，會不會幹啊？不會幹就別幹了。」
我剛說完，林清念就啪嗒啪嗒往外掉小珍珠，眼淚水是怎麼也止不住。
我弟簡司珩也同樣被迷得五迷三道不着四六的。
整日就盼着林清念是他親姐，盼着我不是他親姐。
「媽！清念姐我帶回來了。」
簡司珩拉着淚流滿面，還低着頭不敢看我的林清念，抬眸看向我。
「姐，你必須跟清念姐道歉，你剛剛實在是太過分了！清念姐好心打掃衛生而已，不就是碎了個花瓶，你至於這麼兇麼！」
我眉眼驟冷：「我不道歉。
「三個億的花瓶是我在巴黎動用所有人際關係好不容易拍到的藏品，好端端放在那裏，還有玻璃罩子，她不好好打掃給我弄碎了，我沒讓她賠就不錯了，說不得？」
林清念抽抽搭搭地說道：「我看這個花瓶很好看，就想拿出來擦一擦，沒想到……」
我嗤笑一聲：「沒想到這一摸一看，花瓶就掉了。我記得阿姨也提醒過你，這裏的每一個花瓶都是古董，不該碰的別碰，你根本就沒聽進去。」
林清念哭得更兇了。
「夠了！」
簡司珩也沒想到我語氣比之前還衝。
「你道不道歉！」
「不道！」
林清念一見這架勢，連忙拉了拉簡司珩：「不要緊的司珩，我沒事。」
媽媽也在一旁冷眼看着：「簡歌，我對你太失望了！你一點都沒有清念懂事！」
我深吸一口氣。
三年了，這句話我聽了三年了。
自打林清念來到我家，我媽就總是喜歡比較，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我不想再多待，扭頭就跑了出去。

-2-
林清念就像是一個自帶系統的磁鐵。
吸引着所有人。
林清念三年前因爲爸媽出事，我爸媽和她的爸媽是至交好友，便會幫襯着她，偶爾也會邀請她來家裏坐坐。
在我家裏，她扶搖直上，我爸媽把她當親女兒疼，我弟弟把她當親姐姐寵。
只有我像個外人一樣。
從前我和爸媽還有簡司珩，一家四口幸福美滿，幾乎從不吵架。
可是後來他們發現我總是時不時就欺負林清念，對我越發防備冷淡，且動不動就兇我責罵我。
她自己磕了碰了，就說是我乾的。
她作業不做，就說是我影響的。
呵，難怪我黑化。
如今，我一個賭氣從簡家跑了出來。
我哪兒都沒去，直奔醫院。
「檢查結果出來了，確實是癌細胞，中晚期。」
「可我之前並沒有什麼症狀啊。」
「也是會有這種情況的，但身體各項機能都不太好。」
「好，謝謝醫生。」
「需要通知家屬嗎？讓他們多陪陪你。」
「不用了。」
不提前一步氣死我，就已經是他們的大恩大德了。
我漫無目的從醫院走出來，天氣陰沉沉的，沒什麼光照。
自從我覺醒後，也知道了一個真相。
流水的女主，鐵打的女配。
這個世界的任務終止之後，我就會到下一個世界當中去，繼續去履行我身爲惡毒女配的職責。
左右都是要死的。
不如我就趁着現在，爲自己活一次。
剩下的劇情就這樣吧，反正我也是一死，最後他們一家人會和美地繼續生活下去。
早點死了，我也能早點去新的世界裏完成下一個任務。
我重新坐上車，開車回家。
門口多停了一輛車。
是爸爸。
我嘆了口氣，下一秒，劈頭蓋臉的謾罵聲就傳了過來。
「你還有臉回來？！真是翅膀硬了，敢離家出ṭũ̂ₕ走了，你看看清念再看看你自己，哪裏有一點豪門千金的樣子！
「你下午還兇她，必須給她道歉！」
我火氣直冒：「行啊行啊，你們都向着她順着她，還說我罵她欺負她，那我去死總行了吧，我用死亡來給林清念道歉，你們滿意了吧！」
我家別墅在河灣旁邊，用作裝飾，但水也深得可怕。
我扭頭就衝着河邊走去，手腕卻被人拉住。
我有一瞬間的怔愣，回頭看到了簡司珩的臉。
但他說出來的話，卻讓我的期待值瞬間變成負數。
「姐，你別裝了，累不累啊，還跳河呢。」
他眼裏的嘲諷我看得清楚。
我掙脫他的手：「我沒有裝。」
說完，越過欄杆，縱身一跳。
撲通一聲，我墜入了河塘。
岸邊上似乎是有驚呼聲，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聲跳水。
估計是哪個好心人來救我吧，但我已經活累了，也活夠了。
病痛我承受不起，家人的無情我更承受不起。
還是死了吧。

-3-
再次睜眼，我已經在岸邊吐水了。
想死都這麼難？
「好點了嗎？」
是簡司珩。
他渾身溼透，雙眼通紅，估計是下了河救人導致的。
看來那個跳水聲，就是他了。
我嘆了口氣，撩了把溼透的長髮。
「救我幹什麼呢？我死了你們一家人不就可以和和美美的了。」
簡司珩眼神閃爍：「因爲你是我姐姐啊。」
我一頓，不敢相信居然能從簡司珩的嘴裏聽到這種話。
爸媽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圍在我身旁看着我：「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難受嗎？」
我面色冷硬：「沒有。」
爸媽嘆了口氣：「你怎麼這麼犟呢，低個頭認個錯有這麼難嗎？非要這樣逼我們。
「清念已經回家去了，你也別鬧了，趕緊回家吧。
「司珩也是，一會讓阿姨煮個薑茶。」
又是一盆冷水潑在我身上。
好Ṭü₆一個低頭認錯。
在他們眼裏，我這樣就是在無理取鬧，無事生非。
簡司珩見我能走了，便站起身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我一個人走在最後，眼神落寞悲寂。

-4-
我把自己在房間裏關了三天。
三天後，我出來找喫的，準備補充一下房間裏的糧食。
順便打點水喝藥。
好巧不巧，林清念來了。
她拎着大包小包來我家，甜甜地笑着，說來看望叔叔阿姨。
在爸媽的眼裏，林清念乖巧懂事，我卻恰恰相反。
「伯父伯母，我來看看姐姐，姐姐好點了嗎？昨天的事情，姐姐不要再生氣了，我今天特意帶了點東西，都是你們愛喫的。」
爸媽笑着接過那一大袋東西，滿臉慈愛。
「清念有心了啊。」
爸爸眼尖，一眼就看見了裏面的三文魚。
「哦喲，清念真是細心啊，連我只喫這個牌子的三文魚都關注到了。」
林清念撒嬌：「那是自然，伯父伯母愛喫的我可都記着呢，你們對我這麼好，我自然也得對你們好一點啦。」
爸媽下意識看了一眼我，但還是把即將脫口而出的話嚥了回去。
我知道他們想說什麼。
無非就是想說，你看看人家清念，懂事又有禮貌，再看看你自己，諸如此類。
我正準備當沒看見，轉身回房間繼續睡覺。
一隻手遞了過來。
是一盒鮮切水果。
「簡歌姐，Ṱú₈喫點水果吧，你最近都消瘦了不少，喫點水果補充點營養吧。」
我抬手就揮開了：「不用。」
我爲什麼瘦你不知道嗎？一半是被你氣得，一半是病了。
我眉眼冷淡，靜靜地看着林清念雙眼一點點變紅，然後掉下幾滴眼淚來。
爸媽看完了全程，心裏的火氣是一點都壓不住了。
「簡歌，你在幹什麼！你簡直是太不像話了你！」
「簡歌，你爲什麼總是要欺負清念，她無父無母本就……你怎麼還這樣欺負她，你太過分了！」
我一眼掃過去，爸媽的眼神都十分狠戾，彷彿我是什麼十惡不赦的大罪人一般。
我冷笑一聲。
「是啊，我就不該活在這個世界上，你們對林清念好，那就讓她成爲你們的女兒不就好了。」
爸媽一時語塞，直接說不出話來了。
場面一度很僵硬。
還是媽媽放軟了態度，苦口婆心地勸我。
「簡歌，你太極端了，你這樣不對的，清念好心給你買水果，你還這樣對她。聽話，跟清念道個歉，就當作什麼都沒發生過。」
我扭頭就走，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我不道歉，我沒錯。
「你們現在連我芒果過敏都忘記了，還逼着我硬喫嗎？」
我走得背脊挺直，絲毫不帶留戀。
爸媽這纔想起，我小時候因爲喫芒果過敏，進了醫院的事情。
可惜，晚了。
我關上房門，隔絕了一切嘈雜。

-5-
簡司珩發現了我最近的不尋常。
他來我房間敲門。
「姐，你怎麼一天到晚關在房間裏睡覺啊？你好歹出來透透氣啊。」
我在房間裏，剛吞下一顆止疼藥。
臉色蒼白又難看。
我也想出去啊。
可是這個家都變了，變得我都不認識了。
不如不出去。
簡司珩還在敲門：「姐，我知道你沒睡，來開門。」
我擦了擦汗，把門開開了。
簡司珩拉着我就往客廳走：「你一天到晚到底在生什麼氣啊，還沒好？」
我眉頭緊皺，他依然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我不說話，簡司珩依舊說得頭頭是道。
「姐，我就是奇了怪了。我們到底哪裏對不起你了，你比清念姐哪哪都好，有這麼幸福的家庭，富足的錢財，還有我們陪着，你到底還有什麼不滿足的，整天都臭着一張臉。」
我無奈。
連我是臭臉還是因爲生病而虛弱的臉都分不清，還跟我說有什麼好不滿足的。
「有你們跟沒你們，又有什麼區別？」
我抑制不住地咳嗽兩聲，再抬眼，發現簡司珩整個人都很奇怪。
他不出聲，就這樣一直盯着我。
我見他不說話，索性扭頭就走，喫了藥開始犯困了，我需要休息會兒。
胳膊卻被人拉住。
「姐，出去看看花吧，你都關好幾天了，也該出去透透氣了。」
我抬手婉拒，睏意上湧。
「不想出去。」
我掙脫手腕，回了臥室。

-6-
簡司珩買了很多甜點回來。
但我不喜歡甜。
林清念才喜歡喫甜品。
「姐，快來啊，我又買了糕點，一起來喫點！」
我看着滿桌的精緻甜點，還有沙發上那個正在使勁拍照看起來一臉期待的林清念。
瞬間就沒了想喫的慾望。
簡司珩招呼我過去：「姐，快過來喫啊。」
我眉眼冷了下來。
「不喫。
「這些都是林清念喜歡的，我一直都不喜歡喫甜。」
林清念正在拍照的手一頓，眼裏的委屈又湧了出來。
「簡歌姐，我不是……這些甜點都是司珩準備的，他想讓你開心些，你最近看起來很不開心，我才叫他準備一些女孩子都會喜歡的甜點。」
我看向她，看着她即將噴湧而出的眼淚。
奇怪，我怎麼就哭不出來呢。
「究竟是想哄我開心，還是想滿足你自己，你自己心裏清楚。」
我扭頭就想走，媽媽一把拉住了我的手臂。
「簡歌，你最近是怎麼了？臉色怎麼這麼差？」
我隨便應付了兩句：「熬夜了，沒睡好。」
媽媽關心了一句便題歸正傳。
「簡歌，你弟弟和清念好心準備的，別辜負了他們的一番好意，快過來喫點。」
簡司珩也在一旁默默看着我，沒有出聲。
我直視媽媽的眼睛。
「我一直都不喜歡喫甜，媽媽你難道都忘記了？
「三年，你就把親生女兒的喜好全給忘了，只記得林清念。」
我語氣重了些，止不住地咳嗽。
媽媽愣住了，發覺自己確實是這樣，一時說不出話來了。
「簡歌……」
我掙脫手腕，轉身上樓。

-7-
夜深時，媽媽又一次敲響了我的房門。
幸好止疼藥已經喫下去了。
我臉色如常地前去開門。
「媽，什麼事？」
媽媽推開門進來，見我房間整潔，倒也沒說什麼。
「爲什麼不開窗？房間裏多悶啊。」
我沒說話，媽媽繼續說着。
「簡歌，你最近怎麼了這是？看起來總是悶悶不樂，還在因爲清唸的事情生氣嗎？」
「你也別老揪着她，她無父無母的可憐，我們多疼着些也算是能給她爸媽一個交代。」
我就這麼靜靜地看着她，ƭų⁵聽她說。
「媽媽看你最近心情不好，總是說一些不好聽的話，正好最近天氣也冷了，媽媽給你織一件毛衣吧，怎麼樣，有沒有什麼喜歡的顏色。」
我努力扯出一抹笑容，湊過去選顏色。
「這個粉色的怎麼樣啊，喜歡嗎？」
我點點頭：「後面還有嗎？」
恰在此時，媽媽的微信彈出一條消息。
「謝謝阿姨，我想要這個杏色的。
「阿姨真好，我今天就開玩笑提了一句想買毛衣，阿姨就幫我連顏色都選好了。
「還是阿姨最好啦！」
是林清念發來的。
原來，媽媽第一個詢問的人是林清念，之後纔想到了我。
這毛衣，也不是隻有我獨一件，也不是因爲我心情不好纔想到給我織毛衣。
原來，我還是沾了林清唸的光啊。
我瞬間臉就冷下來了。
重新回到了離媽媽遠一些的牀邊坐着。
「我不要了。」
媽媽見我這副神色，也來了火氣。
「你怎麼回事？一件毛衣而已你也容不下她嗎？你的嫉妒心怎麼這麼強！」
我氣笑了。
「是啊，我就是嫉妒啊，那你就別管我，讓我自生自滅好了，幹嗎還非要來問我要什麼顏色的毛衣？給你的女兒林清念不就好了。」
媽媽氣得不行。
「你就是小心眼，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孩子？」
媽媽氣得奪門而出，我也軟下身子躺到牀上，只覺得全身無力，腦袋脹痛。

-8-
家裏又一次恢復了那般的沉寂。
我的病也一天比一天嚴重了。
我每天都窩在房間裏不肯出去，出去了我就會想方設法地結束自己的生命，好去下一個世界執行任務。
但簡司珩看我看得緊，出去了也會一直盯着我。
我索性就一直待在房間裏不出去了。
但我的生日，也快到了。
「簡歌，爸爸媽媽準備在家裏給你過個生日，只有我們一家四口，好不好。」
我抬眸看過去，點了點頭。
「行。」
他們想折騰就折騰吧，我也沒什麼力氣辯駁了。
簡司珩也在一旁喊道：「姐，我知道有一家蛋糕店不甜也不膩，你肯定會喜歡的。」
我依舊默默地點點頭。
「好。」
簡司珩立馬掏出手機開始聯繫那家蛋糕店。
在我生日那天，爸媽打了氣球，整個家裏都充斥着一種我久違的童真氣息。
我露了個笑容，走下樓梯時，爸媽便開始捧着蛋糕出現。
「祝你生日快樂～祝你生日快樂～」
「簡歌，許個願望吧！」
「姐，快說吧，有什麼願望？」
簡司珩被媽媽拍了一下後腦勺：「你小子，願望說出來就不靈了。」
我閉上眼許了個願望。
祝自己早日結束病痛，去下一個世界。
「我許好了。」
爸媽和簡司珩都很快樂，將蛋糕放上桌，讓我來切。
我剛拿起刀，電話就響了。
是媽媽的。
她一看名字就立刻接了起來。
「喂，怎麼啦？
「什麼？這麼嚴重！你等着，叔叔阿姨馬上就來！」
媽媽打完電話才發現，我一直看着她。
「簡歌，爸爸媽媽必須出去一趟，你先喫蛋糕吧，不用等我們。」
我語氣平淡地問她：「林清念又怎麼了？」
媽媽眼見着被我拆穿，索性就不再藏了。
「她摔了一跤，動不了了，爸爸媽媽過去看一下，她一個人在家也不太方便。
「簡歌，爸爸媽媽給你準備了禮物就放在客廳桌子上，你記得看，爸爸媽媽先走了。」
我雙眼淡漠地看着他們急匆匆離開的背影。
嗤笑一聲。
「嘖，每次都是這樣。」
幸好，我早就習慣了。
簡司珩還站在旁邊：「姐，你……你沒事吧？你臉色看起來很差。」
得了絕症，當然差了。
我側目Ŧŭₚ看過去：「你爲什麼不去？你也跟上去啊。」
簡司珩把蛋糕刀重新遞迴我手裏：「爸爸媽媽去就夠了，我留下。」
我沒做聲，默默把蛋糕一分爲二，切了一塊遞給簡司珩，又給自己切了一塊放進嘴裏。
嗯，有點苦。
簡司珩嚐了口：「嗯，這家蛋糕店確實好喫，姐，你覺得呢？」
我沒有回答，只是很認真地問了他一句。
「你想不想讓林清念當你的姐姐？」
簡司珩一點沒察覺到我語氣的變化。
「想啊，她對我挺好的，我也把她當姐姐，當然，如果她真的能當我姐姐，那是最好不過了。」
我又喫了兩口蛋糕，只覺得苦味更甚。
「嗯，會實現的。」
我喃喃自語道。
簡司珩沒聽清：「姐，你說什麼？」
我搖了搖頭，轉身回房。
一進房間我就趴在馬桶上往外吐，把剛喫進去的蛋糕和其他東西全吐了出來。
眼淚混雜着污水，看起來狼狽不堪。
會實現的，林清念她會成爲你姐姐的。

-9-
第二天中午，爸爸媽媽才從林家回來。
一回來，就來找我。
我在牀上躺了一晚上，怎麼也睡不着，怎麼也閉不上眼。
兩眼烏青，還得去給門外熱衷於敲門的兩個人開門。
「什麼事？」
爸爸媽媽見我疲憊之色難掩，連忙說道：「簡歌，爸爸媽媽昨天沒給你過完生日，是爸爸媽媽的不對，我們給你又補了一份禮物，快出來看看吧。」
我聽完，作勢就要關門。
「我不是很想聽，也不想要禮物，你們送給林清唸吧，她會喜歡的。」
爸爸攔住門：「你這孩子……」
媽媽拍了一下爸爸的手臂，轉頭柔和地跟我說道：「簡歌，清念她也是沒辦法纔給我們打電話的，她無父無母無人照料，也是個可憐的孩子，你能不能不要總是這麼任性？」
對，我就是任性，她就是可憐。
我胸腔隱隱作痛，大概是早上的止疼藥已經失去了作用。
我強忍着湧上喉間的腥氣，用力關門。
「我不想聽。」
關上門，我大口喘氣，忍不住劇烈咳嗽了幾聲。
還帶着血。
我嘆了口氣，去洗手間清洗了一下。
一起身，強烈的眩暈感又接踵而來，門外的爸媽又在不停地拍門。
「簡歌，你來開門，我們好好談談。」
我沒做聲，拼命地翻箱倒櫃，找出止疼藥，就着礦泉水猛吞了好幾粒。
太疼了。
真的太疼了。
止疼藥有用，那就只能多喫一點，讓我不要這麼痛了。
失去意識前，我能聽到有人在不停地叫我的名字，叫我醒醒。
醒醒？
我並不是很想醒。
我多想就這麼一睡不醒啊……

-10-
再次醒來，我是在醫院裏。
周遭刺鼻的消毒水味，很難讓人睡安穩。
一睜眼，就是爸媽焦急的眼神，但這個眼神裏，帶着一絲試探。
爸爸小心翼翼地詢問。
「簡歌，你爲什麼吞這麼多安眠藥啊？你到底是怎麼了？有什麼事情不能和爸爸媽媽商量，非要做這麼極端的事情呢？」
安眠藥？
看來那個時候我痛得已經神志不清，喫錯藥了。
看他們的神色，應該還不知道我得了什麼病吧。
這樣也挺好的。
媽媽的眼淚一直在流，但我並沒有多大的感觸，心裏平靜得像一灣死水。
我沒有回答爸爸的話，閉上了眼睛，將頭扭向一邊。
我爸見我這副模樣，語氣有些急了。
「我們到底有哪裏對不起你了？你就非要這樣折磨我們！」
我藏在被子下的拳頭緊握，仍舊不做聲。
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沒有說話的簡司珩突然發話了。
「因爲你們在她生日的時候，跑出去了。」
爸爸沉默了。
媽媽的哭聲也止住了。
他們都記得那天是什麼日子，結果他們還是選擇了林清念，哪怕林清念只是一點點皮外傷，卻還是照顧了她一晚上。
就因爲她會撒嬌，會討歡心？
她的這些伎倆，我確實都不會。
林清念，就是很喜歡和我搶啊。
從小時候和我搶第一名，搶榮譽，現在長大了還要跟我搶爸爸媽媽，跟我搶親情。

-11-
爸媽的態度開始了轉變。
醫原本要求我做個全面檢查，我拒絕了。
因爲我自私，我不想讓他們知道我喫藥的真相。
而爸媽也只覺得我是因爲和他們置氣纔會吞食這麼多安眠藥。
醫生問他們要不要帶我看一下心理醫生時，他們ţùₐ是怎麼說的呢。
「我女兒不會得抑鬱症的，她就是在和我們賭氣而已，沒事的。
「我們稍微哄哄她就好了。」
爸媽自從這件事之後，逐漸對我開始熱絡起來了。
因爲他們覺得給我一點溫暖就行，我就不會發脾氣了。
於是他們開始總往醫院跑，拿着許多東西來醫院看我，給我買喫的，買各種各樣的小玩意兒。
可他們，偏偏要把林清念也一起帶來刺激我。
我繼續閉上眼睛假寐。
爸媽就以爲我還在睡覺。
「清念，我們去買點喫的回來，你在這裏陪着簡歌啊。」
「好的，你們放心吧，叔叔阿姨。」
我爸媽出去了。
林清念以爲我睡着了，便開始東摸摸西摸摸。
過了有五分鐘吧，林清念坐在我的牀邊，握着我的手開始了她的表演。
「簡歌姐，我來看你了，你好點了嗎？聽叔叔阿姨說，你喫安眠藥了……」
我抬眸看向她，看她能給我憋出什麼屁來。
誰知她下一秒也開始哭了起來。
我心裏好笑，等她繼續說。
「簡歌姐，我太能理解你的心情了，其實，自從爸爸媽媽走了之後，我……我也一直睡不着，經常會想要滋生出想去陪他們的心思，我也很想就這麼一了百了，乾脆去陪他們算了，一個人活着真的太累太孤獨了。」
噢，原來這是賣慘博同情來了啊。
「簡歌姐，我有時候，真的不想活了啊……」
門外的門被人打開，爸爸媽媽震驚地推開門，衝了過來。
「清念，你說什麼？！」
林清念哭得更悽慘了。
「叔叔阿姨，對不起，我本不想讓你們擔心的，我只是看到簡歌姐這樣子，我實在是忍不住。
「你們不用擔心我的，我沒事……」
我睜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抑鬱症？」
爸媽見我醒了，還以爲又挑起了我不好的情緒。
「簡歌，你別擔心，沒事的，是清念。」
林清念還一副潸然淚下的委屈模樣。
媽媽還摟着林清念，一下一下地拍着，安慰着她。
「清念，不怕啊清念，阿姨會帶你去治病的，看了醫生咱們就好了啊。」
呵，什麼時候這樣關心過我呢。
「清念，別哭了啊，乖乖。」
我索性閉上眼不再去看這其樂融融的一家人，我只覺得頭疼。
爸爸連忙掏出手機開始聯繫自己的人脈圈。
「喂，江醫生，我有個孩子，誒對對對，可能要麻煩你一下看一下，嗯我們約個時間看一下吧。」
爸爸媽媽看起來十分焦急：「簡歌，你在這裏好好休息，爸爸媽媽先陪清念回去，一會我們就回來啊。」
我沒說話，隨便他們如何。
爸媽見我不說話，也沒有管，徑直帶着林清念就走了。
我忍着難受，閉上了眼睛。
夠了，這一切都夠了。
也差不多可以結束了。

-12-
當天晚上，我剛叫了外賣，慢吞吞地喝着手裏的白粥。
病房門開了，林清念走了進來。
這一次，她不裝了。
滿臉都是得意和趾高氣揚。
我根本不想搭理她。
「簡歌，開心麼？」
林清念自顧自地一屁股坐在了病牀上。
也不管我眼裏的嫌惡。
「簡歌，你看啊，你的爸爸媽媽，你的弟弟，好像都更喜歡我呢。
「他們對我纔是親情，對你……你自己也感覺到了吧，我ṱŭ₌們倆的差距。」
我冷眼看過去：「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說這種話，你以爲你那些不入流的手段用出來你就可以贏了嗎？」
林清念笑得張揚肆意。
「是啊，我就是贏了，我贏來了你的父母，你的親情，你的所有。
「而你，看起來就像是快死了一樣。」
我勾脣笑了。
是啊，我確實命不久矣。
「那你好好珍惜吧，珍惜我不要的東西，我只想爲自己活，而你一輩子都在爭搶，太累了。」
林清念好似被點到了，整個人開始暴躁。
「你胡說什麼呢，我現在快樂得很，看到你被我打敗，被我踩在腳底下，我就是很快樂，你憑什麼生活得比我好，你憑什麼就是千嬌百寵的大小姐，還有弟弟的疼愛，而我，一路遭受了多少劫難，你知不知道。」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林清念，我活着只爲了我自己，我從來沒跟你攀比過，也不屑於跟你比。」
林清念氣得不行。
「哼，你會後悔的！」
說完她氣沖沖地走了。
今天的目的大概就是來氣我的，而我幾句話就戳到了她的痛楚，把她氣跑了。

-13-
第二天，我自己給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
我想找一個安靜的地方，靜靜地等待死亡。
這裏太吵了，我不喜歡。
我租了個海邊小公寓，每天起牀都能聽到海風呼呼吹響，很是好聽。
我只租了三個月，因爲我的壽命只有三個月了。
我會在自己臨死前住進醫院，不給這裏的租戶造成影響。
一切後事，我都準備好了。
爸媽知道我不見了之後很着急。
不停地給我打電話叫我回家。
我都掛了。
爸媽這才意識到，我這一次離家出走的心有多麼決絕。
他們這才意識到，我是真的要離開他們了。
他們開始短信轟炸我。
「簡歌，爸爸媽媽知道錯了，這幾天忽略了你的感受，對不起，是爸爸媽媽不對。
「簡歌，媽媽做了你愛喫的菜，菠蘿咕咾肉，還有糖醋排骨，都是你愛喫的，快回來吧，媽媽求你了。
「姐，你什麼時候回來啊？我想你了。
「姐，我再不說林清念是我姐了，你纔是我的姐，是我唯一的姐，你回來吧好不好？」
我一條條看完了他們懺悔的信息。
但我都沒有搭理。
後來收得煩了，我索性換了個電話號碼。
世界一下子就清淨了許多。

-14-
我過了一個月的清淨日子。
能感受到我的生命在一點點地流逝。
我突然不急着走了。
覺得就這樣過完自己的餘生，沒人打擾，也挺好的。
可偏偏天不盡人意。
我的一方小天地還是被爸媽找到了。
他們發佈了尋人啓事，在衆多線索中找到了住在濱海小鎮裏的我。
「簡歌，爸爸媽媽知道錯了，你跟爸爸媽媽回去吧，好不好？」
「不好。」
我知道，在他們眼裏我還是一個會無緣無故置氣的孩子。
「簡歌，聽話，我們回去治病好不好？把病治好了纔是最重要的，好嗎？」
我微微一愣，他們這是都知道了啊。
「簡歌，再給爸爸媽媽一次機會吧，爸爸媽媽知道自己做得不好，以後不會了，真的不會了。」
我自嘲一笑。
「我沒機會了。」
爸爸媽媽微愣：「你說什麼？」
「現在找到我還有什麼用呢，你們也看到了我的病歷，我已經沒救了。」
媽媽的眼淚奪眶而出。
「簡歌，跟我們回去吧……
「不管有沒有用，我們都要試試啊。」
試什麼，左右都是一死。

-15-
我還是被爸媽帶了回去。
他們態度強硬，說話太吵，我怕影響周邊人休息。
他們開始帶我去各種地方看醫生。
而我如同一個行屍走肉一般，他們想帶我去哪就去哪，聽話得不像我自己。
「簡歌，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哪裏痛的？一定要告訴媽媽，千萬別忍着自己喫止疼藥啊。」
痛啊，怎麼可能不痛，我只是已經痛得都麻木了而已。
這些日子，我都沒看見過林清念。
我閉着眼假寐，詢問林清念。
「林清念呢？」
爸媽聽到這個名字咯噔一聲，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我的臉色。
「清念她，在自己家呢。」
我看他們眉眼躲閃，就知道有事情瞞着我。
我轉而去問了簡司珩。
簡司珩一臉憤怒。
「林清念根本就沒有生病，她就是故意裝柔弱博同情，她寫日記的時候不小心被我看到，我這才知道全部真相。」
原來如此。
難怪爸媽的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了呢。
「姐，你好好養病，肯定會好起來的。」
但那又有什麼用呢。
我都快死了，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來不及了，一切都來不及了。
我的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我能夠感覺到距離我去下一個世界的時間，不遠了。

-16-
林清念是在一週後找上門的。
她哭着喊着讓我的爸爸媽媽不要放棄她。
「叔叔阿姨，求求你們了，不要丟掉我好不好？求求你們了。」
爸媽看了一眼我的臉色，語氣強硬。
「出去，我們家被你害成了什麼樣子，出去，我們家不歡迎你！」
簡司珩攔在門口，林清念卻還扒拉着他的手臂。
簡司珩皺着眉頭語氣不善。
「別碰我，滾出去！」
林清念不敢相信，她好不容易布的局一步步把我逼走，卻還是落到了如今這個境地。
「爲什麼，爲什麼？
「爲什麼她都要死了你們還要她！」
媽媽現在聽不得死這個字眼。
「出去！我們簡歌好得很，你少詛咒我們！」
大門一關，林清唸的哭聲被隔絕在外。
我看着這一出好戲，只覺得好笑。
媽媽會回過頭來看我。
「簡歌你怎麼來了？好好去休息，彆着涼了。」
我慢悠悠地說道：「怎麼不讓她進來啊？你們不是很想認她當女兒麼？現在我同意了。」
大概是我的嘲諷太過明顯，媽媽的臉色僵了一下。
「簡歌……
「別叫我，你們不是覺得我煩, 覺得我嫉妒心強麼，我也不配當你們的女兒。」
「簡歌，媽媽只有你一個寶貝女兒！」
我沒回應，轉身走得極快。
現在說愛我又有什麼用呢。
我喉間湧上一大股腥甜，刺痛感遍佈全身。
下一秒，我就失去了意識。

-17-
我死了。
死後靈魂未被守界人發現, 可能是我死得太早了，他們還沒有發現我。
「簡歌！簡歌！」
我被驚呼聲嚇了一跳。
原來是爸媽還有簡司珩。
他們抱着我的屍體嚎啕大哭。
「簡歌, 求求你不要這麼狠心丟下爸爸媽媽, 求求你回來好不好，爸爸媽媽還沒有帶你去好玩的地方旅行呢……」
簡司珩也紅着眼睛, 眼淚不停往下掉。
「姐, 我好想你啊姐, 你能不能回來，你還這麼年輕, 還沒有看我談戀愛, 怎麼可以……」
我飄在半空中，看着他們圍在我身旁大哭，眉眼無波。
但一摸臉頰，卻仍有淚水往下掉。
我隨意一擦，抹掉了所有。
我看着媽媽短短几日內就瘦了一大圈，變成了皮包骨的模樣。
我嘆了口氣，早知今日，何必當初那般對我呢。
門又被敲響。
林清念又來了。
「叔叔阿姨, 她死了，我來做你們的女兒好嗎？我會好好對你們的，我會好好替她盡孝的！」
媽媽眼神一凜：「滾出去！」
簡司珩從沙發上站起身，這幾天, 他看起來成熟了很多，下巴上的鬍渣也沒來得及處理, 更顯成熟。
「滾出去，我們家不歡迎你。」
林清念不肯, 非說要做簡家的女兒。
簡司珩聽得煩了, 叫來了保安直接把她丟了出去。
並勒令從此不能踏進這個小區一步。
我看完了整場戲。
這下，林清念和簡家是徹底鬧掰，再無可能了。
但也跟我沒關係了。
他們的人生如同走馬觀花一般在我眼前上演。
爸爸媽媽一直都沒有原諒林清念，甚至把氣撒在了簡司珩的身上。
我死後第三年，簡司珩跟家裏鬧掰，從家裏搬了出來, 從此沒再回去過一次。
爸爸媽媽兩個孤家寡人住在偌大的別墅裏, 無人問Ṭŭ̀₉津。
最後在年老之時, 搬進了養老院，孤獨終老。
我看完一生, 無所事事地飄在半空之中。
守界人也終於發現了我。
「誒, 你怎麼在這裏？」
我：「……」
還是那副欠欠兒的嘴臉。
守界人把我搭在我的肩膀上：「怎麼樣？這次的劇情酸爽不酸爽, 我看得都心驚肉跳啊。」
我一巴掌打在他身上：「你說呢？」
我倆一邊打鬧一邊前往時間裂縫。
守界人把我送到入口處，和我說再見。
「你放心吧，下一個世界我都給你安排好了, 保管你喜歡。」
我頭也沒回，抬起胳膊揮了揮手。
但願吧。
但願下一個世界裏的他們，能對我好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