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閨蜜穿越到了女性稀少的末日世界。
在這裏,男人們將最好的食物給了我倆,拼盡全力保護我們的安全。
久而久之,閨蜜不願回原世界了。
她說:「這裏,是樂園。」
可我看着時刻守護在我們身邊的男人們,卻覺得害怕。
我知道,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無論何時,雄性的第一本能,是繁殖。
-1-
我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安全官們已經悄無聲息的進入了我和閨蜜阮薇居住的地方。
他們一共八個人。
穿着黑色的制服,站在昏暗的光線裏。
年輕、肅殺、冰冷。
他們安靜地站了一會兒,其中兩人分別向我和阮薇的房間走來。
我緊張的裝睡,希望他們只是來例行巡查。
但我心裏隱隱覺得,他們是來讓我和阮薇受孕的。
今天早上做身體檢查時,我無意間中聽見那幾個醫生的對話:
「身體條件極其優秀,基地已經二十年沒見過她們這麼好的身體了。
「基因與她們適配度高的也篩選出了八個。
「如果順利,明年的今天就會有新生命了。
「上天終究還是憐憫了我們。」
當時一起做身體檢查的還有另外幾個女性,所以我並沒有立刻意識到他們是在說我和阮薇。
檢查結束後,我倆就被送進了這座高塔——基地唯一能看見牆外世界的地方。
桌上除了我們每日喫的牛肉牛奶和麪包,還有兩顆罕見的蘋果。
這些是基地上層人員纔能有的待遇。
平民,只能靠玉米、紅薯這些雜糧艱難地活着。
而我和阮薇在穿越過來後雖然被劃分爲平民,卻能經常喫到這些珍貴的食物。
我知道基地嚴苛地執行着末日分配製度。
付出多少,得到多少。
我們得到珍貴的,必定是要付出珍貴的。
我和阮薇,一無所有。
唯有,身體。
阮薇和平常一樣端起牛奶,站在窗前看着遠方廣袤卻荒涼的大地。
她站在陽光下,皮膚白皙,溫柔可人,聖潔的像一個天使。
我則看着食物忐忑不安。
阮薇疑惑地看着我:「你怎麼了?」
我將醫生說的那些話告訴她:「這裏太詭異了,我們得快點找到回原世界的路。」
她沉默着。
良久後,她卻輕聲問我:「蘇格,這裏不好嗎?」
我不解。
這裏哪裏好了?
末世持續已百年,生態失衡,氣候極端,食物短缺,行屍走肉遍地……
這裏,是人間地獄。
可她卻繼續道:「在這裏,我們不愁喫穿,不用擔心找不到工作,不用買房還貸,沒有人欺負我們,每個人都關心我們照顧我們。
「對我而言,這裏……是樂園。」
我搖了搖頭:「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好,都是有其根源和代價的。
「這裏女性稀少,我們的代價可能是身體,是生育。」
阮薇攏了攏被風吹散的發:「可是蘇格,在原世界,我們也是要奉獻身體和生育的啊。」
-2-
男人走進我房中,在我牀前停下。
我認識他。
他叫沈執。
前基地總指揮官的兒子。
最冷血殘忍的安全官。
聽說他十歲時就親手殺了他的父母。
初見時我驚歎他的外貌。
誰知下一秒他的槍就對準了我的頭。
我和阮薇是在遊樂場遊玩時穿越來的。
遊樂場突然發生地陷,我和阮薇掉了下去。
那時我還戴着灰藍色美瞳。
灰藍色的眼睛,是感染者的標誌。
沈執將我當成了感染者。
雖然後來誤會解除,但他一直厭惡着我。
厭惡我作爲人類,竟然把自己的眼睛裝扮成感染者眼睛的顏色。
但基地卻讓他負責我和阮薇的安全。
他是個絕對的執行者,即便厭惡也不得不執行命令。
不過我也不喜歡他。
基地裏很多人都不喜歡他。
那些人說安全官們都是上層的狗,而沈執是最忠心最狠厲的那條。
沈執在我牀邊站定。
我聽見他腰間皮帶上金屬扣被解開的聲音。
我猜對了。
他果然是來執行配育任務的。
我不再裝睡,坐起身用早就準備好的小刀抵在脖子上,一字一句:「出去,否則我就死在你面前。」
小刀被我磨的很鋒利,我手輕輕顫抖了一下,刀刃就割破了我的皮膚。
溫熱的血順着我脖子流下。
我在賭。
賭他不敢,也不能讓我死。
果然,沈執停止了動作。
他神色閃過一瞬的疑惑。
似乎我不該是醒着的。
我立刻就想到今天的牛奶。
我沒喝。
阮薇不想浪費,把我的那杯喝了。
所以她才早早就睡下。
是他們在牛奶裏下了藥。
現在,另一個男人已經進入阮薇的房間。
我繼續用死逼着沈執:「我讓你快點出去,帶着那些人一起。」
可下一秒我的刀就被他奪去,嘴也被他緊緊捂住。
我想掙扎,卻根本掙不動。
第一次,我清楚且絕望地意識到女人和男人之間的力量差距。
尤其我面對的還是基地裏身手最厲害的男人。
我的眼淚不可抑制的掉了下來。
我不想被強制生育。
於是重重一口咬在沈執的手上,嘴裏很快就是血腥的味道。
沈執不爲所動。
但也沒有進一步行爲。
他的通訊器裏傳來一個聲音:「沈少校,你那邊什麼情況?」
沈執看了我一眼:「她醒着,不肯配合,出現自殘行爲。」
那人哦了一聲:「那就先終止任務,別讓她傷到自己。」
沈執:「是。」
他鬆開了我。
我推開他跳下牀,我要去救阮薇。
沈執卻又將我扔回牀上。
我以爲他還是要繼續,冷嘲道:「怎麼,你這條狗要違揹你主人的命令嗎?」
他垂着眼眸,沒有說話,解下腰間的皮帶將我的手捆在牀頭,用布封住我的嘴。
隨後,在椅子上面對着我坐下。
-3-
沉默地黑夜裏,阮薇房間鐵牀晃動的聲音格外明顯。
還有她嬌軟的吟泣。
她本應是沉睡的。
可現在她卻沉溺在身體的愉悅裏。
看來牛奶裏不止有安眠藥。
而且外面還有六個人。
醫生說這些都是我們的適配者。
我不知道他們是不是都要參與進來。
我自責沒有讓阮薇提前做好應對的準備。
漫長的時間過後,阮薇那邊的動靜終於停止。
有人和那個男人說了些什麼,那個男人將阮薇帶走。
我心中慌亂,等沈執解開我的束縛後我問他:「你們要把阮薇帶到哪裏去?」
沈執沒有直接回答我,只說:「你現在的狀態會影響到她,等適合的時候,你們會再見面。」
我又問別人,也沒有人回答我。
穿越過來兩個月,我和阮薇第一次失去聯繫。
-4-
我被單獨隔離起來。
一向對我形影不離的沈執也沒有出現。
門被鎖住。
我舉起椅子砸窗,才發現窗戶竟然是特製的玻璃,以我的力氣根本砸不開。
這座唯一能看到牆外世界的高塔,現在成了一座空中牢籠。
我也不敢喫東西,我害怕他們下藥。
這樣堅持了一天一夜後,沈執和一個白髮蒼蒼的老者出現在我面前。
我見到老者後心中燃起希望。
沈執將我當做感染者差點殺掉的那天,就是這個老者阻止了他。
我不知道他的身份,但從他的氣質和穿着來看,他的級別比沈執要高。
他和藹的問我:「是飯菜不合胃口嗎,想喫什麼,爺爺讓人去做。」
我以爲他是我的救星:「您放我和我朋友出去吧,我們可以工作賺取食物。」
我說我和阮薇都是學過生物工程的,肯定能爲基地做貢獻。
老者耐心聽完後,摸了摸我的頭:「孩子,你的工作就是生育。」
我不敢相信的看着他。
我以爲,他這樣睿智的老者應該是懂道理的,生育不應該被強迫。
他又指了指沈執問我:「是不是沈少校不招你喜歡,他可是咱們這裏模樣最好的,而且和你的基因適配度也是最高的。
「不過要是你真的接受不了他,你可以去挑選一個你喜歡的。
「你的感受最重要,我們會充分尊重你。」
我緩緩後退:「我纔不要成爲生育機器,死也不會。」
老者也並未生氣,淡淡地讓沈執撤走所有的食物和水,一點也不要留下。
沈執怔了一下:「所有嗎?」
老者點了點頭:「所有。」
沈執欲言又止。
我也並不在意。
因爲此刻我是真的覺得被強迫生育還不如死了算了。
可是接下來的日子,他們沒有再給我食物,只每天送來一小杯玉米汁維持我的生命。
而且窗戶也全部被鐵板封死,我看不見陽光,也聽不見聲音。
一開始我還能忍受飢餓和黑暗,靠回想原世界的美好生活支撐自己。
可飢餓逐漸讓我的胃部和喉嚨像被火燒一般,越來越難以忍受。
到了第七天,我意識漸漸模糊,我好像聽見了阮薇的哭聲,她在求人救我。
我拼盡全力爬到了門邊,虛弱的拍着門。
好像過了很久,一雙皮靴終於出現在我面前,光線刺的我睜不開眼。
我緊緊抓住那雙靴子:「我……答應……你們……」
一碗白粥遞到我面前,我雙手捧着碗狼吞虎嚥。
我原以爲我的意志會像革命烈士一樣堅定,沒想到最後一碗寡淡的白粥就讓我伏在地上乞憐。
我也清楚的意識到,如果我不屈服,他們是真的會餓死我。
在他們的世界,生育比生命重要。
喫完之後,我終於有了點力氣。
抬頭看向給我白粥的人,是沈執。
他還是那張冷漠的臉:「餓久了傷胃,你不用喫這麼急。」
和他一起來的人嘲笑我:「還以爲你多厲害呢,這才七天就受不了了,以前可是有人……」
沈執掃了那人一眼,那人立刻閉上嘴。
老者也來了,還帶來了另外幾個配育者。
他依舊和藹的對我說:「我們尊重你的感受,你可以挑一個你喜歡的。」
-5-
我還是選了沈執。
他是和我基因適配度最高的人。
老者雖然嘴上說允許我選擇,可他是一隻笑面虎。
而且剛纔給我檢查身體的女醫生也說過:「和基因適配度最高的人結合對你有利。
「如果適配度低的在兩個月內不能讓你受孕,就會立刻換其他人。
「換到你成功懷上爲止。」
我問她:「爲什麼不用科技孕育?」
「因爲科技孕育的孩子,都會在六七個月的時候突發各種疾病後夭折,只有人體孕育的最穩定。」
「這裏的女性都是這樣活着的嗎?」
她搖了搖頭:「不都是。有些女性,她們已經沒有生育能力了。」
「是因爲她們年老了嗎?」
她沒有回答我,神色黯然。
她向老者彙報說我因爲飢餓導致身體機能下降,需要休息幾日才能和沈執同房。
老者沒有同意。
她嘆了一聲,勸我:「沈少校不是一個壞人,既然你已經接受配育那就好好接納她,這樣你會好受些,對你將來也會有好處。」
她神色誠懇。
我想她一定也是經歷過什麼纔會對我說這些。
房間裏只剩我和沈執。
他擦拭着槍械。
我則站在窗邊看着遠處一棟白色樓房。
當初我和阮薇穿越過來時就在這棟樓房外面。
我曾經幾次去那棟建築尋找回原世界的路,但都只能在外面觀看,進不了內部。
我屈服於現在,但我從未打算一輩子留在這裏。
我得想辦法再去那棟樓裏。
-6-
我洗完澡,躺在牀上。
寂靜的夜裏,我聽見有隱約ţŭ⁸的男女相歡的聲傳來。
從塔底到塔頂,一層一層。
像一張交織的密不透風的網,讓我喘不過氣。
沈執沉下身。
疼痛讓我不得不找件事轉移注意力。
我問他:「你以前的配育者生下孩子了嗎?」
他握着我的腰:「她死了。」
「怎麼……死的?」
「被感染。」
「那她死前懷孕成功了嗎?」
「沒有,她死的時候我和她還沒有見過面。」
他看着我,琥珀色的眼睛裏沒有慾望。
只有本能。
繁殖的本能。
他甚至,連上衣都沒脫下。
硬挺的料子磨的我皮膚隱隱的疼。
他的槍還握在手裏,時刻保持着警惕。
我看着窗外冰涼的夜月,希望黎明早點到來。
這樣的夜持續了三天。
第四天天亮時,基地響起警報聲,有感染者入侵。
原本沈執是不用去的,但這次的問題有些棘手,需要他去處理。
留在我身邊的是我的第二適配者。
年紀不大,看起來也就十七八歲,和沈執一樣沉默少語。
我問他叫什麼名字。
他的眼睛藏在帽檐的陰影裏,耳尖卻紅了:「江致。」
我笑道:「名字是將至的意思吧,真好聽。」
他點了點頭,有些緊張:「謝……謝謝。」
我準備起身穿衣,他轉身要回避。
我故意叫住他:「你不用這麼拘謹,反正……要是兩個月後我沒懷孕,和我睡在這裏的人就會是你。」
他停下腳步,磕磕絆絆:「少校他……他和你的匹配度最高,你們會成功的。」
「誰知道呢,我可是聽說很多人失敗。」
「不……不會的,少校他很厲害的。」
「這事兒又不是厲害就可以的。」
我走到他面前,仰頭凝視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漂亮,也很慌亂。
呼吸不穩,胸膛都在微微起伏。
我適可而止:「我餓了,你拿些喫的來給我吧。」
「好。」他逃也似的離開。
阮薇也就是在這個時候被送回來的。
-7-
阮薇緊緊抱住我,眼中含淚說我瘦了。
我着急問她:「你這幾天在哪裏?」
「就在下面一層。」
「和誰?」
「和幾個女孩子,還有……」
她下意識的咬了咬脣,看向門外。
順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那個晚上進她房間的男人。
當時光線昏暗沒看清,現在我認出他是基地現任指揮長的兒子,叫陸上。
很奇怪,爲什麼這次基因適配度高的都是這些上層子弟。
也更奇怪陸上會同意和阮薇配育。
他一向高高在上,瞧不起平民,甚至因爲物資不足,主張拋棄平民只留下精英。
很可笑,就算這個基地只剩下不到三十萬人口,階級卻也是極其分明。
阮薇說這塔裏還有其他女孩子,想到昨夜我聽到的那些曖昧的聲音,看來這座塔裏住着的都是與我和阮薇一樣的人。
「那你這幾天都是和他在一起?」
阮薇輕輕應了一聲。
「所以你都知道我們正在經歷什麼?」
「知道。」
「你願意?」
「願不願意,我都改變不了什麼。」
她的性格一向逆來順受,這跟她從小父母雙亡寄人籬下有關。
但我們是最好的朋友,我不會丟下她一個人在這裏:「如果我能找到回去的路,你一定是會和我一起回去的,對吧。」
她點了點頭:「嗯。」
我心裏稍稍放平一些。
自從上次她說這裏是樂園後,我很擔心她真的會留下來。
-8-
我按部就班的生活,等待着機會。
白天我按照他們的要求喫飯喫藥,和阮薇一起回憶穿越時的細節,看能不能找到什麼線索。
晚上我躺在窄窄的牀上,承受着沈執。
阮薇比我能適應這一切。
她適應了陸上的高傲,也適應了他的壞脾氣。
十天後我的生理期還是如約而至。
醫生們有些失望,認爲是我之前飢餓太久影響了身體。
但很快他們就振作起來,因爲阮薇懷上了。
基地一片歡騰。
我一開始還不能理解這種興奮,直到阮薇告訴我,她是基地近五年來第一個成功自然受孕的。
我才知道,事態比我想的更嚴重。
我不敢相信:「這裏五年沒有人懷孕?爲什麼?」
「具體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從末世第二十年開始,女性懷孕就很艱難,後來懷孕的人越來少,直至五年前到現在再也沒人自然懷上。」
「那就是環境的原因。」
當環境不再適合生存時,動物首先就會停止繁育。
人也是動物。
但人比動物有手段。
所以基地開始科技孕育,失敗後他們又研究出基因篩選配育的法子。
這個方法應該是也沒有效果,所以五年裏都沒有人懷孕。
看來惡劣的環境下,女性的身體也發生了變化。
變得排斥生育。
而我和阮薇是穿越來的,我們的身體沒有被這裏的環境影響過。
既然五年都沒有效果,醫生Ţū́⁵又說基因適配者也不多,可塔裏還有這麼多女孩子每晚都在承受男人,這說明她們在這裏不僅僅是爲了試驗生育,她們也是男人們紓解發泄的工具。
是啊,這裏可是末世。
基地看起來保持着文明社會的樣子,實際上還是弱肉強食。
繁殖與慾望交織之下,女人承擔了所有。
-9-
因爲阮薇懷孕,而我也表現的很順從,我們有了在塔裏自由活動的機會。
我一層層的尋找出去的可能,發現這裏每一層都有守衛,門鎖也是精鋼所鑄。
江致以爲我是擔心感染者入侵:「你們不用害怕,這裏有着最高級別的安保,只要落鎖,別說感染者想進來,就算我們想出去都不可能。」
「那如果發生火災,豈不是全都逃不出去。」
「不會的,火災時所有門都會自動打開,不過這座塔裏不會有任何明火。」
我故作失落:「這麼嚴格,那豈不是我想出去透透氣都不行。」
他Ṫū́₆點了點頭:「你們太重要了,不能有任何閃失。」
女性稀少,獨自出行在這滿是男人的世界,的確是很危險的事。
我也見到了那些被限制在塔裏的女子。
大多很年輕,也很憔悴。
她們見到我們也很好奇,圍着阮薇七嘴八舌:
「真羨慕你,能和陸少校配育,不像我只能伺候大老粗和老頭子。」
「我也想快點懷上,然後就不用應付那麼多人了。」
「我是想懷上後喫肉,我好久都沒有喫過肉了,我太想喫肉了。」
「讓我摸摸你,沾沾你的孕氣。」
她們紛紛伸手觸碰着阮薇,滿眼期待。
只有一個年長的女子嘲笑:「真以爲自己懷上孩子就是女王了啊,別到時候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立刻有人反駁:「你是嫉妒吧。」
「就是,你已經年老色衰,馬上就要被送到後勤去幹雜活,所以見不得別人好。」
「要是你能生,你還會說這樣的話嗎?」
女子掃視衆人,最後目光落在我和阮薇身上:「是不是我嫉妒,你們將來就知道了。」
「這世界本就該毀滅的,你們不該強行爲它續命。」
我想問個明白,但沈執和陸上來了。
所有人立刻噤ṱū́ₑ了聲。
陸上衆目睽睽之下訓斥阮薇:「不是讓你四點時必須在房間嗎?」
阮薇嚅囁着:「對不起。」
陸上一把拽起她的手腕強行帶離。
沈執雖然沒責備我,但重罰了江致,因爲江致沒有做到提醒。
我爲江致求情:「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誤了時間。」
沈執不爲所動。
我還想再說,江致感激地對我搖了搖頭,離開去領罰。
回去後,有醫生在抽阮薇的血,這些血會被送去做研究。
研究她身體ṱü₈裏究竟有什麼讓她與衆不同。
如果我成功懷孕,我也會被這樣對待。
阮薇怕血,臉色蒼白,緊緊閉着眼。
醫生打趣陸上:「陸少校,你安慰一下啊。」
因爲有了孩子,阮薇不再需要其他配育者。
她會和陸上一輩子綁定,繼續生育。
除非陸上死了,否則他們不能分開。
陸上態度倨傲:「她連這點痛都受不了,那生孩子的時候怎麼辦。」
我上前握住阮薇的雙手:「別怕,馬上就結束了。」
阮薇顫抖的身體漸漸平復下來。
陸上嘲笑:「你們還真是姐妹情深啊。」
我反脣相譏:「你的兩隻眼睛現在纔看出來嗎?」
陸上沒想到我竟敢還擊,騰的一下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不要。」阮薇立刻擋在我面前。
沈執也走到身邊,手按在他的肩膀。
陸上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10-
我以爲我和阮薇會在這座高塔相互扶持下去,可第二天阮薇就被帶走。
她被帶去了更好的地方養胎。
而我,除非懷孕,否則一直要被困在這裏。
我去找那個年長女子,想問清楚她那天的話究竟指什麼。
可她已經不在那裏,同住的女孩說她早上剛被送出塔。
我將我省下的食物分給幾個女孩,她們很是高興,聚在一旁開心的喫着。
我則去了女子房間,查看一番後在牀墊下找到一個小小的日記本。
上面密密麻麻記載着她的妹妹小希曾經配育成功過,孩子也生下來了,是個女兒。
而讓小希懷孕成功的那個男人在感染者入侵時爲了救她和女兒死了。
此後小希就被關起來,不斷被研究,不斷和不同的男人配育,但都沒有成功。
然後有一天,她爲了反抗配育開始絕食。
基地不受她的威脅,每天只給她一杯玉米汁。
她堅持了十四天,終於還是放棄。
她答應繼續配育,但是要見一見她的孩子。
基地同意了。
可她在見到女兒後,缺抱着四歲的女兒一起從高塔跳下。
這件事被基地篡改成孩子是科技孕育不幸夭折,小希因爲悲傷過度離世。
我看完這些,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也終於知道爲什麼基地一直鍥而不捨的執行配育。
原來他們真的成功過。
我將筆記藏進內衣。
離開的時候,一個女孩對我說:「真是羨慕你和阮薇的感情,上次你絕食,她跪在地上求了陸少校好久,基地才同意把你提前放出來。不像我,死了都沒人知道。」
我疑惑:「不是因爲我放棄絕食才把我放出來的嗎?」
「怎麼可能,在這裏,絕食的人都是要被關滿十四天的。」
十四天。
小希是在第十四天屈服的。
所以基地對其他絕食者也設十四天爲限。
可阮薇從未提及這些,她只溫柔抱住我,說我瘦了,讓我好好喫飯。
-10-
生理期結束後,沈執來到房間。
這一次,他們給了我阮薇和陸上第一夜時喫的藥,讓我複製阮薇的一切。
我沒有猶豫的喝下那杯牛奶。
我從躺屍的狀態變得主動。
情動之時更是攀上沈執的脖子,仰頭吻住他。
沈執似乎在本能中也有了慾望,回應了我。
這一夜格外漫長。
當我在激烈的愉悅中哭泣時,我看見了江致。
他和另外幾個人負責塔裏的安全。
一直以來他都在外間巡查。
但現在他就站在臥室門邊。
像一隻狩獵的獸,透過門縫監控着一切。
可當我回過神時,那裏又空無一人。
或許是藥效讓我產生了幻覺。
可後來好幾次和沈執在一起時,我好像都看見了他。
我試探的問他:「最近塔裏沒什麼情況吧。」
他很平靜:「一切正常,你呢,還好嗎?」
我低下頭:「也就那樣吧。」
他的目光停留在我的嘴脣上,那裏有沈執失控時留下的痕跡。
「疼嗎?」他問我。
我輕輕搖了搖頭。
他拿來藥膏,用手指沾了輕輕塗抹在我的脣上。
我沒有避開。
我打聽過,他從小父母雙亡,是在孤幼院長大。
性格有些孤僻,但能力很強,十七歲就成爲安全官。
沈執這時候進來,江致緩緩放下手。
沈執沉着臉,剋制地讓江致出去。
江致沉默地放下膏藥離開,還將門關上。
沈執的胳膊傷了。
今天他去巡防,被一個小孩子刺傷了。
因爲前幾天的感染事件,他親手處理了那人的幾個親人。
這個末世很殘忍。
人在感染病毒後會立刻死亡,死後除了眼睛是灰藍色和愛啃食人這兩點,其他看起來和常人無異。
會聽,會看,會動。
所以很多人接受不了親人死亡的事實。
他們會把怨恨發泄在處理這些感染者的安全官身上。
我拿來醫藥箱爲沈執包紮。
我輕輕地向他傷口吹氣,小心翼翼的爲他上藥。
當我包紮好傷口後,發現他正注視着我。
「怎麼了?」我問他。
他移開眼,聲音低啞:「沒什麼。」
因爲他受了傷,所以夜裏換我主動。
硬挺的面料依舊磨着我的皮膚,但我已經不覺得痛了。
-11-
我順利懷孕。
看到檢查報告的這天,女醫生說我和阮薇一樣幸運,只經歷一個男人就成功有了孩子。
她將帶來的一朵桃花別在我的髮間:「沒什麼好送你的,就送你一朵春天吧。」
沈執看着報告單上的照片沉默了很久很久。
有人問他此刻有什麼感想。
他說:「我得活着。」
那人笑道:「你當然得活着,人類的延續還得靠你呢。」
他將報告仔細疊好放進制服口袋:「你不會明白。」
我終於離開高塔,被送往新的地方安胎。
新住處很安靜,有花有草有樹,甚至院子的水池裏還養了幾尾紅鯉魚。
這裏離那棟白色建築很近,我抬頭就能看到。
而且和我預料的一樣,阮薇也在這裏。
時隔快兩月再相見,我們兩人都喜極而泣。
我們現在的生活極其優渥,除了飲食上更加豐盛,還有一支專業的醫療小組隨時待命。
就算是在原世界,這種待遇也是我們可望不可及的。
和我們適配的安全官們也全部跟過來,基地還加派了人手。
是保護,也是監視。
阮薇眉目舒展,氣色也不錯。
看得出這兩個月她在這裏過得很好。
她告訴我:「我肚子裏的,是個女兒。」
我心臟一緊:「女兒?」
「嗯,很快你也會知道你孩子性別的。」
我撫摸着肚子,我現在什麼都感覺不到。
我問她爲什麼不告訴我幫我求情的事。
她笑了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啊,而且以前上學你幫我那麼多,不也都沒告訴過我嗎。」
我看着她帶笑的眉眼:「陸上他……對你怎麼樣?」
她又咬了咬脣:「他對我,挺好的。」
「你……喜歡上他了?」
和我被沈執用槍指着頭不同,阮薇穿越來時是被陸上從感染者口中救出來的。
阮薇對他產生感情也很正常。
阮薇否認:「沒有。」
可是,她的眼神在躲閃。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我沒有再問,將帶出來的日記本給了她。
她看完後臉色蒼白。
我勸她:「所以這孩子我們不能生下來,否則她們和我們是同樣的命運。」
她怔了怔:「可人類已經很久沒孩子了。」
我回道:「還記得塔裏那個大姐說的話嗎,她說人類末世是大自然的選擇,我們不該強行爲這個世界續命。
「而且就算我們能一輩子生孩子,也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什麼。」
「我們得回家,我們還有家人在等我們。」
阮薇悽然一笑:「蘇格,我沒有家人了。」
我握住她的雙手:「和你說了多少次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她最終點頭答應。
接下來的幾天,她精神狀態都有些不好,有時候對我欲言又止。
我問她怎麼了,她神色有些不自然:「沒什麼,就是想問問流胎的方法。」
我告訴她,這裏有桃花,而桃花有活血化瘀的效果。
趁現在我們肚子裏的胎兒只是一顆小芽,只要我們服下桃花,再摔一跤,應該就可以成功。
她聽完手放在肚子上:「我知道了。」
夜裏我偷偷出來摘桃花,卻看見僻靜處阮薇哀求陸上:「爲了我和孩子,你一定要活着,危險的事交給別人去做,你不要總是衝在最前面。」
陸上皺着眉:「我是長官,你讓我躲在別人身後?」
阮薇含着淚:「你要是……要是死了,我就會被安排給別的男人,我們的孩子也會沒有父親。
「我不想和別的男人再有什麼。
「我只想……只想和你在一起。」
她向陸上表白了。
陸上也有些詫異,像是從來沒人對他這樣表達過心意。
他有些彆扭的推開她:「你想什麼和我有什麼關係。」
陸上離開後,阮薇一個人在原地站了很久。
我從樹後走出來。
見到我後她有些無措,但很快就平復下來:「你都聽到了。」
「嗯,都聽到了。」
「對不起,我……我不想回去了,那個世界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
我失笑一聲:「我也不值得嗎?」
她回道:「這不一樣,以後我們都會有自己的家庭,我們不可能過一輩子的。
「我不會打掉這個孩子,我喜歡她。
「我也不會把你想離開的事告訴任何人,你可以按照你的計劃去做,甚至我可以幫你。
「我們還是好朋友。」
她還是選擇了這個世界,這個她認爲的樂園。
但她又不想辜負我的好意。
所以她掙扎,她睡不好覺。
最後,她還是遵從了自己的本心,選擇留下來。
我身體有些發抖:「那祝你幸福。」
她回我:「也祝你得償所願。」
-12-
這夜之後,沒有任何人找我的麻煩。
阮薇遵守了她的承諾沒有告密。
但這幾天我們也沒有再見面。
基地發生了小型地震,震中在白樓,幸而沒造成人員傷亡。
我覺得這震感有點像我穿越那天地陷時的感覺。
我站在桃樹下看着白樓的方向,想着怎麼從這裏過去。
「這麼晚怎麼還沒睡?」沈執來了。
我回過神,指了指桃花:「睡不着,想摘幾支放房間裏安神。」
沈執沒有懷疑。
他利落地伸手摘下開的最盛的幾支遞給我:「這些夠嗎?」
拿着花的他,比拿着槍的他有溫度。
他不知道,他親手遞給我的是一把殺掉他孩子的工具。
我從他手裏接過花:「夠了。」
我抱着花走在前面,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後。
月光將我們的影子拉的很長。
「蘇格。」他叫住我。
我停下腳步回望:「怎麼了?」
他回道:「我要離開基地一段時間。」
這並不是需要向我報備的事。
我疑惑地看着他。
他將一張卡遞過來:「這裏有我所有的積分,你可以隨意使用,我會活着回來。」
我在這裏的喫穿用度都是基地直接供給不需要積分兌換。
所以,他的重點是最後一句。
我有些詫異,但很快也就想明白。
這一切都是因爲我肚子裏的孩子。
我將卡收下,敷衍一句:「好,我和孩子等你回來。」
他的眼中有了一絲動容。
我捕捉到這一點,問他:「你要摸一下孩子嗎?」
他點了點頭,脫下手套,將手放在我的肚子上。
我要他記住現在的溫ƭű̂ₜ情。
若是將來我有難,也許他會記起這一刻放過我。
沈執要外出兩個月。
這個行動應該是極其重要的,所以就算他是我第一適配者也依舊被調走。
但這對我而言是好事。
沒了沈執在身邊,很多事我做起來就方便。
我叫來江致,問他:「那棟樓房看起來很舊了,也沒什麼人住,它是用來做什麼的啊?」
江致回道:「它是基地最古老的建築,末世前就存在,末世後成了科研基地。」
「研究什麼?」
他四下看看,壓低聲音:「末世後有幾個科學家一直在研究穿回末世前的法子,他們想阻止末世降臨。但是失敗了,死了很多人,那棟樓房也被設爲禁區。」
或許這就是我和阮薇穿越過來的原因。
我說我好奇,想去看看。
江致卻爲難:「我沒有權限。」
「那誰有啊。」
「沈少校和陸少校。」
沈執現在不在基地,就算在他也不會讓我去。
陸上更是不可能。
於是我幫江致揉揉腿捏捏肩:「你一定會拿到權限的對不對。」
他掙扎一番後同意了,讓我給他半個月的時間。
而我也要在這半個月的時間裏流掉肚子裏的孩子,否則月份大了就不容易了。
這個才兩個月大的小芽,只是我出塔的一把鑰匙,我對祂並沒有什麼感情。
我半夜起來上廁所,不小心摔了一跤,孩子順利的沒了。
上層震怒,我身邊所有人都受到了責罰。
江致眼中有自責,也有着期待。
沈執要是死在這次任務裏,他就是我下一個配育者。
我不在乎和他有什麼。
我只需要他在乎我,願意聽從我。
阮薇讓人送來她親手熬的湯。
現在基地就剩她一個有孕,她被全方位的保護起來。
這樣一來,我身邊的人就少了許多。
我身體底子的確不錯,休養半個月後就已經恢復的差不多。
但我不能表現出來,每天都裝作鬱鬱寡歡臥牀不起。
半個月後江致拿到了權限。
我們手牽着手躲過守衛,在夜色的掩護下來到白色樓房前。
這裏和我前幾次來不同,雜草已經除掉,有工作人員在裏面忙碌,看來上次那個地震不是偶然。
我正想着要怎麼進入樓裏的時候,江致突然將我拉到牆角。
有人經過,他們議論着工作的事:
「都已經快一個月了,沈少校那邊怎麼一點消息都沒有。」
「把核心從那麼遠運回來不是容易的事,萬一碰上屍潮,可能全軍覆沒。」
「你說好端端的,上面爲什麼要重啓這臺機器。」
「聽說是半年前監測到了能量波動。」
半年前正是我和阮薇穿越來的時候。
等他們走遠後,江致依舊沒有鬆開我。
我們的身體貼在一起,少年的額上都是汗。
他低下頭,猝不及防吻在我的脣上。
隱祕又熱烈。
我偏開頭:「別,這裏有人。」
他戀戀不捨的移開脣,壓抑地喘息着。
我感覺到他和沈執不一樣。
他不像沈執那樣恪守規則。
如果我真的和他在一起。
我想我會喫不消。
-13-
我終於見到了那臺機器。
它高大森嚴,像是遠古的巨獸。
在它面前,我如螻蟻一般。
我伸出手輕輕觸碰它的身體,似乎能感覺到原世界的喧囂。
不知這是我的錯覺,還是這裏真的能連接原世界。
江致覺得穿越這件事不會存在,這機器只是上層給人類製造的一個精神寄託。
我沒有告訴他,我就是從另一個時空穿越來的。
我祈禱沈執快點帶着核心回來。
回到住處我們剛翻進院子,就有幾束燈光照過來。
我早有預料。
安全官們都經驗豐富,我偷偷離開瞞不了他們多久。
所以我利用了江致。
我曖昧地握着他的手,小鳥般縮在他懷裏,讓所有人誤以爲我耐不住寂寞和他好上了。
而且他是我的第二基因適配者,沈執又生死未卜,我和他在一起也是基地喜聞樂見的。
他們批評了我和江致幾句後就把這件事揭過了。
阮薇會經常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她的腹部已經隆起。
每個人都精心的照顧着她,現在的她就像電視劇裏的豪門闊太,就連喝水都有專人喂。
有時候她也會看向我。
曾經的我們無話不談。
現在卻隔着玻璃沉默。
又一個月後,沈執和他的隊伍依舊沒有消息。
基地默認他們已經犧牲,打算派出第二支隊伍前去任務。
我和江致配育也被安排上。
我看着鏡中的自己,明明是人類,卻被像動物育種一樣對待。
我正想着怎麼讓江致延遲這個計劃,老者突然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的進來。
江致立刻起身行禮。
老者看都不看他一眼,冷聲問我:「你是故意打掉那個孩子的吧。」
我不知道他怎麼發現的。
我不承認,堅稱是不小心摔的跤。
他一把拽住我的頭髮:「爲什麼要欺騙我們呢?我們對你這麼好。
「給你最好的食物,最好的生活環境,僅僅只需要你付出一個器官,爲什麼你就是不願意?」
周圍的人也憤恨的看着我。
原來,是他們把那小小的胚胎送進了實驗室研究,發現了用藥的痕跡。
我原本是想打死不承認的,再掉個眼淚發個誓什麼的把這個事搪塞過去。
可聽到那句僅僅只需要你付出一個器官,我的嘴還是順從了我的心:「沒有爲什麼,不願意就是不願意。」
「所以,等你再懷上一個孩子,你依舊會打掉?」
「如果這個世界還是把我當牲畜配對,我會。」
我的臉捱了老者重重一巴掌。
頭暈目眩中,我聽見老者的嘲笑:「寄人籬下就該有替人消災的自覺。」
我看見江致滿眼震驚的站在那裏。
他今天的制服熨燙的筆挺,頭髮也是精心打理過。
我還看到了阮薇。
她的腳上前一步,似乎想爲我求情。
但也僅僅只是一步,她又退了回去。
老者讓人把我綁起來遊行示衆,要殺一儆百,以儆效尤。
車輛行駛在街道上,兩旁擠滿了圍觀的男人。
他們向怒斥我對他們敲骨吸髓,卻連一個孩子都不願意生。
叫囂着要把我關在塔底,讓我用身體償還他們的損失。
但我身體的每一個細胞都還有價值,要是被他們折磨死了就得不償失了。
我被關到了塔頂。
封住窗戶的鐵板一塊塊落下,我再次陷入黑暗。
我走上了小希的路,成了基地的試驗品。
他們抽取我的血液研究。
但我沒有像她一樣絕食,每次送來的玉米和土豆我都喫的乾乾淨淨。
江致還是來了,因爲我,他被關了禁閉。
現在他們放他出來,來完成他應盡之事。
黑暗裏我看不清他的臉。
他冰涼的手指捏住我的下巴:「所以你一直是在利用我?」
我將臉貼在他的掌心:「不是的,我是喜歡你的。」
既然事情總是要發生,我選擇讓自己少點痛苦。
可我還是低估了這個少年對我的恨意,他說:「你的喜歡,我不稀罕。」
天空響起了驚雷,大雨傾盆。
人們在歡呼。
太久沒下雨了,這場雨又可以讓他們堅持很久。
我被江致按在窗戶上,聽着爆裂的雨點擊打玻璃。
也不知過了多久,雨終於停了。
我脫力地伏在窗臺上。
身後的江致貼在我的耳邊:「他們說的沒錯,只用把你當玩具就好。」
此時我倒覺得沈執也沒那麼討厭了。
至少他直來直去,不會這樣折騰人。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兩個月。
基地給我準備了束縛帶,只要我懷上就會限制我的行動。
但兩個月後,我肚子沒有任何動靜。
或許是我身體沒有恢復好。
或許是我的身體也順應了這個世界,排斥孕育。
基地準備換第三適配者過來,但突然又沒了消息。
是基地被感染者入侵,我的第三第四適配者犧牲了。
我估摸着時間計算天數,在牆壁上用指甲刻下一個個正字。
我熬過了一個又一個十四天。
大概又兩個月後,我聽到了阮薇生產的消息。
是個女兒。
這個孩子依舊如一針強心劑給基地注入了生機。
所有人都覺得,世界有救了。
也在這一天,我從塔裏逃了出去。
我從被關進塔的第一天就用喫飯的筷子悄悄在牆上挖,爲了不被發現,每天挖一點。
江致說塔裏沒有任何明火,那我就挖出電線。
當電力運轉的時候,被破壞的電線起了火,燒着了我放在那裏的被子。
火越燒越大,火警系統被觸發,所有的門都被自動打開。
塔裏的人都紛紛向外跑,我也混在人羣裏逃離。
然後我看到了沈執,他一身的風沙帶着核心回來了。
高塔燃燒的塵煙隨風飄落在他眼前。
他抬頭望向高塔,只見熊熊烈火。
這一天基地有三件大事。
新生命降臨。
核心運回。
高塔焚燬。
-14-
所有人都以爲我被燒死了。
我扮成男人模樣躲在白色大樓周圍,只等機器再次啓動。
現在快到冬天,保暖和喫飯是大問題。
平民窮苦,連垃圾箱裏都找不到食物。
好在天無絕人之路,我見到了留下日記本的那個女子。
她叫寧玉,也認出了我,把我帶到她的住處。
她把她稀薄的玉米糊分了一些給我,現在的她身體壞掉,雖在後勤工作但也掙不了多少,已經在被拋棄的邊緣。
我把沈執留給我的卡給了她,讓她去黑市換一些喫的,叮囑她如果有人問起,就說卡是在高塔下撿的。
她順利的換來了衣服和食物。
喫東西的時候她問我:「你聽說了嗎,陸上校死了。」
我愣了一下:「怎麼死的?」
「這次運送核心回來的人裏有人感染,他去接手的時候那人正好變異把他咬了。」
「哦。」
「現在第二適配者已經在你朋友身邊了,估計等你朋友身體一恢復就要繼續懷孕生產。」
「嗯。」
「她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嗎,你怎麼好像漠不關心的樣子?」
我向火堆靠了靠:「她有她自己的主見,而且我的關心幫不了她什麼。」
寧玉說她還見到了江致,他因爲清理感染者表現突出已經升了職。
說他和沈執一樣無情,陸上好歹是他教官,他卻親手爆了陸上的頭。
基地給他新匹配了一個女孩。
可那個女孩突然就不見了,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她提醒我:「可能你另外兩個配育者的死也跟他有關,你一定不能暴露,否則落在他手裏就慘了。」
我要是早知道江致是個瘋子,也不會去招惹他了。
但我現在最擔心的不是江致,而是沈執。
他運送核心的時候爲了避開屍潮繞了遠路,帶着部隊千辛萬苦的回來。
現在基地讓他負責白樓的安全。
我擔心他認出我。
寧玉將我介紹進了白樓後勤處。
我這次打扮成老人。
可即便如此,我和寧玉還是常被騷擾。
晚上我們這些後勤全都被集中起來。
沈執丟了一份文件,讓我們必須找出來。
一整夜我們都在垃圾場裏翻。
最後,我看到了當初我懷孕時的檢查單。
塑封的邊緣都已經捲起來,看得出沈執常拿出來看。
「就是這個。」一個安全官從我手裏拿過照片。
寧玉問他:「這是什麼啊,沈少校這麼重視。」
安全官回答:「死掉的那個女人孩子的照片,我們回不來的那段日子,沈少校就是靠這張照片熬過來的。」
寧玉不屑:「他竟然還會在乎孩子。」
安全官冷哼一聲:「我們又不是天生無情,要是你在我們這個位置,沒準比我們更冷血。」
安全官走後寧玉說道:「看起來沈少校對你還是挺在意的,要不然你還是去見他吧。」
我疑惑:「你以前不是很反對配育嗎,爲什麼現在突然支持了。」
寧玉:「我只是反對牲口一樣的配育。」
我抬頭看向機器:「我有我自己要去的地方。」
-15-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核心安裝在緩步進行,還要一段時間才能啓動。
擊退幾次感染者入侵後,基地人口也損失不少,繼續補充人口。
但也有好消息,科育部研究出一種激素,能夠有助女子懷孕。
而這種激素,是從我那個流掉的胎兒裏提取出來的,分量極少。
所以他們需要更多的胎兒。
可我已經死了。
阮薇和我體質相同,他們想讓她來提供這些胎兒。
也就是說她需要不斷懷孕,然後在胎兒兩個月後取走用來提取。
就像原世界的胎盤素。
原世界是用動物提取。
而這裏是用人。
生產尚十月一次。
而取胎兒,兩月即可。
阮薇,會比小希更痛苦。
我混在後勤裏去見了阮薇。
或許因爲她的一向配合,也或許是因爲陸上死了,這裏的安全官少了很多,照顧她的人現在全圍在孩子身邊,我一路向她的臥室走去,竟沒有人攔我。
她一時沒有認出成爲後勤人員的我。
她呆呆地看着陸上的照片,憔悴又疲憊。
我將晚餐放下:「喫點東西吧。」
她愣了一下,抬頭看我,並未很喫驚我的出現:「你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
「你不生我的氣?」
「生氣啊,但看在你暗地裏讓寧玉一直幫我的份上,我沒那麼氣了。」
她莞爾一笑:「她告訴你的?」
「不是,我自己發現的,因爲一切都太巧了。」
我飢寒交Ṫű₀迫的時候,寧玉正好出現。
我需要進白樓的時候,正好被錄取。
寧玉還能清楚知道江致的事並提醒我,她沒有這個能耐,唯一能掌握這些的,只有阮薇。
還有今日,我能順利來到她身邊,說明她也一直在等我。
「你是怎麼知道我沒死的?」我問她。
她回道:「江致說塔裏遇火災門自開時,只有你和我聽到。我沒放火,火自然是你放的。」
我瞭解她,她也瞭解我。
我們可能曾經真的各自走遠,但最後還是願意回到最初。
她嘆了一聲:「我以爲我在這裏有了家,可陸上死了。
「他本不會死的,是我說想喫蘋果,正好沈執他們從外面帶回來一些,他親自去拿,結果出事了。
「他明明對我並不在意的,爲什麼他那天會記得我要喫蘋果。
「可能我真是天煞孤星吧。」
我打斷她:「你不是天煞孤星,我這不還活着嗎?」
她苦笑一聲,輕聲問我:「你現在還願意帶我回去嗎?」
我點了點頭:「只要你願意,我永遠都願意。」
-16-
要帶阮薇走,那就要在機器啓動那天離開這座院子。
阮薇還要帶走孩子,這樣難度更大了。
可再難,也要一試。
阮薇說她可以帶着孩子離開院子,但怎麼進白樓則要靠我。
回白樓的路上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
猝不及防的我遇見了江致,他正帶人巡查,每個人都要接受檢查。
如今他看起來成熟不少,眉眼都是冷峭。
寧玉有些緊張:「怎麼辦?」
我想了想:「你先去接受檢查,然後去告訴沈執我在這裏。」
我在賭。
賭沈執會恪守規矩。
賭我從前爲他上的藥,爲他營造的溫情,能換我一絲喘息。
我排在隊伍最後磨蹭時間,但江致似乎感覺到了什麼。
他向我這邊走來。
他在我面前停下:「把頭抬起來。」
我微微抬頭,凌亂的頭髮遮住我半張臉。
他用槍托起我的下巴。
只一眼,他的神色就鋒利起來:「你果然活着。」
他把我帶到車上,所有人都不能靠近。
他的槍從我的臉頰滑過我的脖頸:「火是你放的對不對,因爲我和你說過塔裏遇火時門會自動打開。」
「是。」
「你爲什麼要一而再再而三的騙我?」
「對不起。」我向他道歉,是我招惹他在先,我承受所有結果。
「對不起就完了?」
「那你想要什麼?」
他不說話,只看着我。
就像我和沈執在一起的那些夜裏,他站在陰影裏看着我的眼神一樣。
無法剋制的,想要掠奪。
我下意識的往一旁坐。
他一把將我扯到他身邊:「來我這裏,獨屬於我。」
我問他:「去你那裏,做你所謂的玩具嗎?」
他反問:「難道不好嗎?你知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親近我?」
車窗在這時候被敲響,沈執來了。
來的比我預料的快。
他站在風裏,利索的短髮和清冷的眼。
江致沒有開門,他現在和沈執平級。
沈執也不多說,一槍將車鎖打穿,把我拉下車。
江致拽着我另一隻手不鬆開。
沈執:「江少校,請你遵守配育規則。」
江致冷笑一聲:「規則是人定的,也可以由人改。」
兩人力氣都很大,我感覺胳膊都快被卸掉。
他們暗中較着勁。
我疼的忍不住叫了一聲。
江致先鬆了手。
我立刻躲在沈執背後跟着他上了車。
車開出很遠後我看見江致還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細密的雪落在他的發上,漸漸模糊了他和世界。
-17-
回到白樓,沈執沒有追問我任何事。
上層也沒有向我追責,他們需要我提供胎兒。
但因爲我幾次讓基地雞犬不寧,他們要求沈執對我嚴加看管。
沈執住在白樓,我也被限制在白樓。
我求之不得。
夜裏,沈執回到房間。
我向他說謝謝他今天來救我。
他沒有回應我,合衣躺在牀上。
我也在他身邊躺下。
他久久沒有動作。
就在我即將睡着的時候,他突然說:「我沒有殺我的父母,是他們在感染後怕傷害我選擇了自盡。」
我早就猜到了,一個十歲的孩子怎麼可能同時殺掉兩個成年人,而且還是自己父母。
關於他的那些傳言,不過是以訛傳訛。
他繼續道:「我也知道寧希的事,她的丈夫是我的教官。那天是我送她去見她孩子的。結果她們在我眼前跳了下去。
「一開始我並不能理解她的行爲,直到你懷孕。如果你生下的也是女兒,如果我也死了,你們就是下一個寧希。」
原來他全程目睹了小希的死亡。
窗外寒風吹着樹枝嗚咽,像是這世界的哀鳴。
我問他:「你懷疑過我的死亡嗎?」
他說:「我知道我的卡你在用。」
他知道我沒死,他沒有對任何人透露。
他允許我隱在塵埃裏。
這一夜,他什麼都沒對我做。
第二天我醒來時他已經去巡查了。
核心有條不紊的在推進,再有一個星期就能啓動。
基地開始挑選第一批實驗者。
雖然科研人員一再表示這次不會有問題。
但沒人敢報名。
他們都聽說當年的那些科研者在傳送的一瞬變成了血雨。
最後基地讓安全官們抽籤,江致和另外三個安全官抽中了。
他們可能被成功傳輸,也可能會死。
我和阮薇並不害怕,我們既然能穿過來就表示我倆是能適應這股能量的。
一個核心職能用一次,如果江致他們成功,那我和阮薇就還要等很久很久。
我決定,提前啓動機器。
-18-
實驗的前一晚,阮薇偷偷帶着孩子來了。
我問她怎麼出來的,她說那棟院子的地下室有一條安全通道,是以前陸上告訴她的。
她懷裏的孩子也很安靜,睜着一雙漂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我第一次見到這孩子,眼睛鼻子像阮薇,整體看起來又像陸上。
可陸上,沒有見過這個女兒。
或許他最後也終於也對阮薇動了心,所以親自去拿她想喫的蘋果,還告訴ŧü⁷她可以逃生的祕密通道。
我站在巨大的機器面前,抬頭仰望,祈禱我們三人能回家。
我問阮薇:「如果這次回不去怎麼辦?」
她平靜回道:「回不去就繼續活着,就當兩個月換一個老公好了,你呢?」
我笑了笑:「變成感染者,咬死他們。」
她也笑了:「你啊你,總是與衆不同。」
我和她換上後勤人員的衣服,用從沈執那偷來的權限卡進入實驗區域。
沈執現在正熟睡中,我在他的水中下了藥,他沒有防備的喝下。
這幾個月我準備了很多。
鍛鍊身體,默默攢藥,觀察科研人員的操作,學習怎麼啓動機器。
沈執他可能已經成爲一個會尊重女性生育的男人。
可這個世界,不是他一個人的轉變就能改變。
阮薇抱着孩子站上能量場,脫下外套吸引注意力。
有科研人員發現,驚訝:「怎麼有個女人帶着孩子在這裏?」
也就是他們分神的這一瞬,我啓動了機器。
巨大的轟鳴和震動中,能量場瞬時出現。
根據他們的研究,能量場出現後的第十秒就會開始傳輸。
我立刻向能量場跑去。
可一隻手牢牢抓住我的手腕。
是江致。
他有些開心:「你是要和我一起走嗎?」
我沒有時間回他,用力擊在他手臂的麻筋上。
這是我跟着沈執學的。
江致手臂無力鬆開,我頭也不回的跑向能量場。
「蘇格。」江致憤怒地叫着我的名字。
我沒有理會。
等我站在能量場裏,江致也已經衝了過來。
可就在他進入的一瞬,他被反彈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與此同時,阮薇懷裏的孩子也突然飄出能量場。
我和阮薇都腦海一空。
下一秒,她毫不猶豫的撲了出去穩穩接住她的女兒。
而我眼前一片耀眼的白……
最後的畫面,是阮薇溫柔的笑,還有江致不可置信的眼。
-19-
再次醒來時, 我在醫院的病牀上, 父母都在我身邊。
他們說遊樂場發生了地陷,我和阮薇都掉了進去。
三天後我被找到,但阮薇一直沒有消息。
活不見人, 死不見屍。
我知道,阮薇沒有回來。
能量場只接受了我們這兩個穿越者, 基地的人被排斥在外。
所以她的孩子纔會飄出去。
而她作爲母親,沒有任何猶豫的選擇保護她的孩子。
我們原以爲會一起回家。
可最後啊, 我們連一句簡單的告別都來不及。
出院之後,我再次去了那個遊樂場。
有關部門已經將它封鎖,但聽周圍的居民說, 地陷的地方已經被水淹沒, 形成了一個很深的湖泊。
我去湖邊看了,湖水幽深不見底。
我買來很多阮薇愛喫的東西扔進湖裏, 希望能傳送到她那邊去。
但不一會兒這些食物全都浮出水面。
-20-
五年後,阮薇依舊沒有回來。
按照時間推算, 末世也還有二十年纔開始。
現在,滅世的病毒還沒從國外那家實驗室裏誕生。
我已經拿到國外大學生物專業的通知書, 我會學成後進入那家公司, 將源頭扼殺在搖籃裏。
出國前我再次去了湖邊。
赫然發現湖對面建起了一座白色大樓。
我心臟劇烈的跳動, 不顧一切的奔跑過去。
我看清了它, 就是基地裏的那棟白樓。
就在我小心觀察的時候,兩個女人叫住我了:「這裏還沒完工,不能進入。」
我回頭看向她們,是兩個有些眼熟的女子, 三十歲上下, 每人手裏還牽着一個孩子。
她們看見我也很驚訝:「你是, 蘇格?」
我疑惑:「你們是?」
她們回道:「你忘了嗎,你和你朋友阮薇給我們姐妹獻過血。」
我想起來了, 五年前有一對血型特殊的姐妹生病需要幹細胞,我和阮薇血型正好符合,而對方給的又足夠多, 我們就去了。
病癒後他們還請我們喫過飯。
她們告訴我這棟大樓是她們家族的, 用來做未來科技研發, 今天是過來視察。
她們把兩個男孩推到我面前:「給阿姨問好。」
兩個小男孩奶聲奶氣的叫:「阿姨好。」
她們說這兩個孩子一個孩子姓沈, 一個孩子姓陸。
說如果不是我和阮薇,這兩個孩子都沒辦法來到這個世界。
我笑了笑, 正想說都是緣分。
突然我愣了一下, 仔細去看兩個孩子的外貌。
他們的臉上,有着沈執和陸上的影子。
我終於明白, 爲什麼我和阮薇能與沈執陸上的基因那麼適配。
那是因爲,他們的身體裏原本就有我們的基因。
我走進大樓裏, 這裏空蕩蕩的還什麼都沒有。
我閉上眼睛, 張開雙臂。
我似乎聽見了那遙遠的風聲。
它們穿越時空而來,輕撫我的眉眼。
我希望它們能給阮薇帶去我的思念和祝福。
再睜眼時,我要了兩個女子的聯繫方式,我要和她們一家保持好聯繫。
尤其是這兩個孩子, 我會好好引導教育他們。
然後我拖着行李,在這驟起的風裏,奔向遠方的異國。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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