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博女不當蚊子血

  讀博士的第 3 年,男友來接我。
  副駕駛上卻已經坐了一個姑娘。
  榮坤輕描淡寫:
  「瀟瀟肚子疼,我捎她一段。」
  我點點頭,提了分手。
  榮坤有些煩躁:「至於嗎?你有病吧!」
  我盯着他手邊的紅糖水和暖寶寶:
  「我來月經時,你從不讓我坐你的車。」
  「說氣味難聞,燻得慌。」

-1-
  今天是我和男友榮坤在一起的七週年紀念日。
  我很早就訂好了高級餐廳,榮坤說下班來學校接我去慶祝。
  沒想到,來是來了,還買一贈一。
  榮坤那輛紅色寶馬,很浮誇地甩尾漂移停在我面前。
  我正要上前拉開副駕駛的車門,沒想到車窗倒是先打開了。
  一個長相很可愛的女孩,正坐在副駕駛無辜地看着我。
  ……
  我還沒來得及說話,榮坤已經面色如常道:
  「瀟瀟肚子疼,我捎她一段。」
  「她坐後面會暈車,你讓讓她。」
  瀟瀟立刻笑眯眯:
  「姐姐不會生氣吧?」
  「不然還是我去後面坐……」
  榮坤立刻搶着回答:
  「不會,她沒那麼小氣。」
  話都讓你說了,我還能說什麼呢?
  就這樣,我獨自坐在後座,看榮坤很體貼地遞給瀟瀟紅糖水和暖寶寶。
  不經意間,就恍了神。
  榮坤這個人有潔癖,最討厭我來月經時坐他的車。
  還記得有一次他來接我,正好趕上我週期提前,肚子疼得死去活來。
  原本還跟我有說有笑的榮坤,在得知我來月經以後,突然冷了臉。
  他一腳剎車停在了路邊,用一種命令的語氣說道:
  「來月經不早說?別坐我的車!」
  我整個人幾乎愣住了,半晌才道:
  「我又不會弄到車上,而且我肚子疼……」
  榮坤不耐煩吼道:
  「味道那麼大!燻得滿車難聞死了!」
  「趕緊下車!我要去洗車!」
  我愣怔着站在路邊,看着他決然而去。
  一句「我沒告訴你的時候,你也沒說有味道啊」卡在喉嚨裏,終是沒有說出口。
  那天很難打車,我強忍着肚子疼,輾轉公交與地鐵,足足折騰了 3 個小時纔到家。
  榮坤自始至終沒問過我一句「有沒有到家」「肚子疼不疼」。
  還是我主動給他發了一條消息:
  【我到家了。】
  半小時過去了,沒有回覆。
  想了想,我又給他轉了 500 塊錢,備註「洗車」。
  不到 10 秒,「確認收款」提示音響了。
  附帶一句:【收到,早點休息。】
  後來我自我安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習慣,應該尊重和理解。

-2-
  我的回憶被瀟瀟一聲驚呼打斷:
  「呀!抱歉!」
  「今天來得突然,沒墊衛生巾,好像弄到車上了。」
  瀟瀟長了一雙小鹿般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盯着榮坤。
  連道歉之語都帶着一股撒嬌的味道。
  榮坤輕笑一聲,安慰道:
  「多大點事啊,一會兒擦擦就好了。」
  「你肚子疼不疼?」
  兩人旁若無人地聊着,彷彿忘了後座還有我這麼一個會呼吸的活物。
  半晌,瀟瀟纔將話題轉移到我身上:
  「聽說姐姐在讀博士呢,好厲害。」
  「不像我,早早就進入社會工作,好累好辛苦。」
  「還好遇到榮哥這麼好的上司。」
  榮坤從後視鏡打量了我一下,目光落在我的框架眼鏡上:
  「她啊,讀書都快讀傻了。」
  「一點都不解風情,不像你那麼有靈氣。」
  我沉默着沒說話。
  從前,榮坤說最喜歡我一身書卷氣。
  還說腹有詩書氣自華,不需修飾就光彩照人。
  到如今,就成了不解風情。
  瀟瀟探頭看我:
  「姐姐怎麼不說話?大家一起聊天啊。」
  我聊什麼?我只想扇你兩個大耳光。
  榮坤倒是執着地接話,似乎秉承着「不讓她的任何一句話掉地上」的原則:
  「她內向,話少。」
  我幾乎笑出聲。
  我,導師口中的「話癆」。
  同學口中的「接梗王」。
  有朝一日居然喜提「內向」的評價。
  原來,我和榮坤也可以聊上整整一天。
  可從什麼時候開始,榮坤開始對我說的不感興趣了呢?
ṱũ̂⁶  我興致勃勃地跟他分享實驗室的趣事、路遇的小貓、食堂的飯菜。
  可他只會一臉不耐煩地打斷我:
  「消停會兒吧!我很累。」
  我體諒他上班辛苦,漸漸無師自通了「閉嘴」這一新技能。
  可今天我才發現。
  他不是累到不想說話,他只是不想跟我說話而已。
  這會兒,榮坤一邊給瀟瀟講着爛俗的笑話,一邊熟練地將車拐進一個小區。
  他體貼地將車停在樓下,笑盈盈揮手與瀟瀟告別。
  隨即,才用一種公事公辦的口吻問道:
  「你要不要坐到前面來?」
  我冷笑着開口:
  「她弄髒的座位,你讓我坐?」
  榮坤不以爲意道:
  「擦擦不就得了,你要是不願意,坐後面也行。」
  「餐廳在哪兒來着?你給我導航一下。」
  我捏了捏眉心:
  「餐廳的位置,我上個月就發給你了。」
  「你去餐廳要導航,來她家倒是駕輕就熟。」
  榮坤好像這才發現我的異常,他詫異地轉過身:
  「你瞎想什麼呢?」
  「她容易肚子疼,我捎過她幾次而已。」
  我不想跟他掰扯曾經的舊事,沒意思。
  我盯着榮坤,一字一頓道:
  「我們分手吧。」

-3-
  榮坤彷彿沒聽懂一樣,愣怔了半晌。
  隨即有些煩躁地皺起眉頭:
  「至於嗎?你有病吧!」
  我盯着他手邊的紅糖水和暖寶寶:
  「我來月經時,你從不讓我坐你的車。」
  「說氣味難聞,燻得慌。」
  「可你卻主動給別人準備這些。」
  榮坤似乎想發火,卻努力壓抑住了:
  「我錯了,行了吧?」
  「以後你也隨便坐!」
  「別鬧了行嗎?今天可是七週年紀念。」
  我搖搖頭,認真道:
  「我沒鬧,我是在正式跟你提分手。」
  「祝你今後事業有成,佳人在側。」
  說完,我拉開車門走了出去。
  無論榮坤在後面怎麼喊我,我都沒有回頭。
  就在昨天,我還在爲了今天能順利出來慶祝,而拼命趕論文。
  導師都忍不住提醒我注意休息。
  當時,我笑得眯了眼睛:
  「不行啊,明天是個重要日子。」
  「我男友以前說過,如果我們在戀愛的時候,就熬過了七年之癢,那以後一定會白頭偕老。」
  「他說七週年那天,他一定會向我求婚的。」
  如今,我猜他早忘了。
  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呢?

-4-
  我獨自一人回了學校,徑直去了實驗室。
  這是我的習慣,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找點活兒幹。
  窗簾一拉,隔絕一切煩惱。
  獨自一人在屋裏製造學術混亂。
  但我沒想到實驗室裏有人。
  我跟實驗室裏的鄭南知大眼瞪小眼:
  「師兄?」
  「江湖傳言你不是天才嗎?天才還大晚上做實驗?」
  鄭南知輕咳一聲:
  「那什麼,江湖傳言不可信。」
  鄭南知是我的師兄,馬上就要畢業了。
  是各方爭奪的天才。
  SCI 論文發表了十幾篇,學術會議不斷。
  是個相當優秀的人。
  鄭南知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
  「對了,我這裏有個新的稿件需求。」
  「他們給的報酬不低,你還要不要接?」
  之前鄭南知給我介紹過幾個私活兒,基本都是寫寫稿件之類的。
  其實,我讀博士幾乎沒怎麼花錢,各項補助加起來綽綽有餘,甚至還能賺錢。
  我接私活兒,追根究底還是不想讓榮坤太辛苦。
  比如,他當年買車的錢,有一半是我出的。
  那是他第一次升職,想買車充面子。
  選來選去,選中了寶馬 3 系。
  可當時他沒那麼多錢,想要貸款或者借錢。
  還是我說,貸款要還利息,借錢要折面子。
  還不如我先出一半。
  當時他還半開玩笑:
  「以後你就是我的債主了,我可不能惹你生氣。」
  可後來,他卻把我趕下了車。
  想到這兒,我的心情突然好了起來:
  都分手了,我得把這錢要回來。
  這麼一算,也算是飛來橫財。
  想到這裏,我輕快道:
  「不用了,我暫時不缺錢了。」
  「不過還是多謝師兄啦!」
  鄭南知倒是也沒多問,只說道:
  「也好,讀博士還是要把心思用在學術上。」
  就這樣,我倆在實驗室各做各的實驗,偶爾聊上一兩句。
  他在學術上確ŧŭ₋實有自己獨到的見解,讓我有不小的收穫。
  當晚回到寢室,我滿腦子都是實驗和數據,幾乎忘了自己是個失戀的人。

-5-
  第二天一早,我被一陣急促的鈴聲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接起來,榮坤的聲音傳了過來,是久違的溫柔:
  「我吵醒你了?」
  我皺眉看看手機,疑惑不解:
  我起猛了?還是昨天是在做夢?
  我怎麼記得自己好像提了分手來的?
  榮坤自顧自說道:
  「今天我請假了,帶你出去玩,順便喫飯。」
  「一會兒就到你寢室樓下。」
  我嘆了口氣:
  「我沒記錯的話,咱們已經分手了。」
  榮坤半晌才道:
  「好了別鬧了,昨天是我不對。」
  「你不喜歡,以後我不跟她來往就是。」
  聽他的語氣,似乎以爲我昨天說的是氣話。
  我好笑地反問道:
  「你知道我爲什麼沒有拉黑你嗎?」
  「不是在等你求複合。」
  「而是因爲 15 萬買車錢你忘了還。」
  「我讀的是博士,不是博愛。」
  「還錢,麻利點兒。」

-6-
  榮坤似乎對我惡劣的態度完全不在意。
  他匆匆甩下一句「馬上到,樓下見」,就掛斷了電話。
  這個人是怎麼回事?
  我說的難道不是中文嗎?
  不到十分鐘,榮坤就到了樓下,並且大有「你不下來,我就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勢。
  猶豫再三,我還是下了樓。
  畢竟「苦情戲」的戲碼不太適合我,有些話還是當面說清楚比較好。
  見我下來了,榮坤雙眼瞬間亮了。
  他從身後掏出一個戒指盒,「啪唧」就單膝跪地,深情款款道:
  「沈瑰,你願意嫁給我嗎?」
  我:「?」
  這個劇情發展太快,我有點害怕……
  榮坤還在地上大聲表白:
  「沈瑰,你一直都是我心頭的紅玫瑰。」
  「其實昨晚我就想求婚的,但是沒想到惹你生氣了。」
  「我保證,結婚以後什麼都聽你的……」
  我打斷他:
  「你這戒指什麼時候買的?」
  榮坤不明所以,回答道:
  「當然是早就買好了。」
  「你以爲我忘了,其實我一直都記得……」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
  「榮坤,你在我面前編瞎話,還嫩點兒。」
  「你的車胎上有彩色的紙屑,是東邊那座購物中心專用的。」
  「它家今天早上有代言人蔘加活動,應該是特意撒的。」
  「從你家到我的學校,並不經過那座購物中心。」
  「所以你應該是早上一開門就去買了戒指,對嗎?」
  榮坤訥訥不語,目光閃爍,不敢與我對視。
  我抱着胳膊居高臨下看着他:
  「另外,如果你昨天就買了戒指。」
  「以你的性格,我從車上離開的時候,說什麼你都會追上來的。」
  「我猜你應該是昨晚回去纔想起來的吧?」
  我覺得沒意思透了。
  榮坤這個人,拿在手裏的東西,總覺得永遠會是自己的,不用花費心思去維護。
  卻對還沒有得到的東西,盡心竭力。
  偏偏還覺得別人都是傻子。
  我猜他昨晚徹夜權衡利弊,覺得我依然是「人生最優選」,最起碼性價比很高。
  這才自導自演一出求婚戲碼,試圖挽回我。
  榮坤站起身,懇求地看着我:
  ťú⁸「我只是犯了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誤……」
  這時,一個戲謔的聲音傳來:
  「別介,怎麼還帶拉幫結派的呢?」
  「你自己一個人一個天下好嗎?」
  我循聲望去,鄭南知恰好抱着一摞書路過,正打量我倆呢。
  榮坤皺眉不悅道:
  「你誰啊?」
  鄭南知一挑眉:
  「我是學校的學生啊,反倒是你,不是我們學校的吧?」
  「騷擾我們學校學生?再不走,我可叫保安了。」
  榮坤一臉惱怒:
  「那是我女朋友!」
  我忙不迭糾正道:
  「前任女友,兼現任債主。」
  「咱倆現在是簡單明確的債務關係。」
  鄭南知一臉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榮坤瞬間惱羞成怒:
  「沈瑰!你差不多行了!」
  「真以爲自己念個博士多高貴呢?」
  「現在就業形勢不好,博士也不見得比我們本科生搶手!」
  「到時候還不是賺幾千塊錢的工資!」
  「我現在好歹還是個主管呢!」
  「你現在拒絕我,以後有你後悔的!」
  說完,榮坤怒氣衝衝上了車,絕塵而去。
  我和鄭南知面面相覷半晌,隨即他一偏頭:
  「今天有大佬的講座,去不去?」
  我想都沒想:「去!」

-7-
  一場講座聽下來,我倆都有點意猶未盡、熱血沸騰。
  路上,鄭南知先開口:
  「再過一年,你也該畢業了。」
  「有什麼打算嗎?」
  我搖搖頭,反問道:
  「聽說導師主動邀請你讀博士後了?」
  「牛啊!」
  鄭南知笑了笑:
  「我拒了,我已經接了大廠的 offer。」
  「你不妨也考慮一下那家,他們對人才很看重,自由度也高。」
  我揉了揉眉心,有些猶豫。
  不爲別的,只是榮坤也在那家大廠……
  鄭南知似乎看穿了什麼,輕聲道:
  「別忘了你常說的那句話。」
  「哪句?」
  「沉沒成本不參與重大決策。」
  我愣了愣,隨即豁然開朗。
  在這段關係裏,我一直以爲自己在扮演一個「成熟懂事的女友」。
  殊不知,我早就變得不像自己了。
  既然偏航的人生已經回到正軌,我也該做回自己。
  想到這裏,我看向鄭南知:
  「那我該準備些什麼?你給我指點一下唄!」
  鄭南知很認真回答道:
  「指點不敢說,一點經驗吧。」
  「我建議你至少有 4 篇 A 類論文,這樣可以直接申請大廠的天才計劃。」
  「通過的話,年薪起步就是 80 萬到 200 萬。」
  ……
  鄭南知毫無保留地將經驗分享給了我。
  我花了幾天時間,制定了新的畢業計劃。
  就在我以爲一切重新開始時,榮坤的父母來了。

-8-
  這天,我剛回到寢室樓下,兩個熟悉的身影就映入了眼簾。
  一對中年夫婦席地而坐,身邊是大包小包的行李。
  見我出現,兩人興沖沖地喊道:
  「沈瑰喲,你可回來了!」
  「都等你半天了!」
  「趕緊給我們訂酒店。」
  我忍不住扶額,這兩人正是榮坤的父母。
  以往,榮坤的父母來看他,都是先找我。
  兩人還振振有詞:
  「阿坤工作那麼忙,怎麼能打擾他呢?」
  「反正你還在唸書,有的是時間。」
  「你們結婚以後,還不是得叫我們一聲爸媽。」
  「就當提前盡孝了。」
  然後我就得陪着他們東逛西逛,付賬兼陪玩。
  往往是幾天下來,榮坤和他父母都很滿意。
  回去大概會宣傳幾天「阿坤女友很懂事」,那就是我全部的「回報」了。
  並沒有人在意,其實我也很忙。
  面對頤指氣使的榮坤父母,我保持着基本的禮貌:
  「叔叔阿姨,我們已經分手了。」
  「你們還是直接聯繫他吧。」
  方纔還滔滔不絕的榮坤父母,一下子卡殼了,彷彿被掐住脖子的鵝。
  半晌,榮坤媽媽皺眉狐疑道:
  「分手了?是不是你做了什麼對不起阿坤的事?」
  「阿坤不要你了?」
  我深呼吸,好氣,但還是努力保持微笑:
  「分手是我提的,具體你們可以去問他。」
  「我還有事,先走了。」
  說罷,我就想繞過兩人。
  沒想到對方還不依不饒,聲音尖銳喊道:
  「你提分手?」
  「你還敢提分手!」
  「我們阿坤那麼好,你憑什麼提分手?」
  我:「……」
  交流無能。
  無奈之下,我只得打電話給榮坤。
  電話接通後,榮坤努力抑制激動的聲音:
  「怎麼了?是不是想通了?」
  「沒事,我原諒你了。」
  「咱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還跟以前一樣。」
  我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你來一趟我學校吧。」
  「你爸媽來了。」
  一個小時後,榮坤趕來了。
  榮坤媽媽上來就拉着她的寶貝兒子:
  「你們真的分手了?」
  「分得好!咱再找好的!」
  說着,還斜睨了我一眼,趾高氣揚格外大聲道:
  「我兒子可是大公司的領導階層,開大寶馬的!」
  「大把小姑娘追。」
  榮坤拉扯一下她,小聲道:
  「媽,你別說了。」
  「我還沒同意分手呢……」
  榮坤媽媽愣了一下,隨即秒懂:
  「哦,也對!」
  「這麼多年,她也沒工作,你養她花了不少錢吧?」
  「咱得要回來!」
  榮坤幾乎不敢看我,面紅耳赤地想讓他媽閉嘴。
  不料,他媽不依不饒:
  「就現在,咱算個數,讓她當場還了!」
  我實在忍不住了,無語道:
  「阿姨,我讀書有國家補貼,不但不花錢,還能賺點。」
  「我和榮坤平時約會逛街喫飯,也都是輪流付費,我沒花過他一分錢。」
  「反倒是您口中的大寶馬,當時我出了 15 萬,不然,您替他還了?」
  榮坤媽媽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兒子。
  榮坤低着頭不說話,默認了。
  榮坤媽媽這才偃旗息鼓。
  或許是覺得場面太過尷尬,她乾脆半真半假地暈過去了。
  幾個人這才離開。

-9-
  第二天,我剛從實驗室出來,就看見榮坤守在門口。
  見我來了,他興高采烈地迎了上來:
  「昨天不好意思,我媽給你添麻煩了。」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ƭū́₂
  「你以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以前,不管你爸媽怎麼折騰我。」
  「你都會說:咱爸媽的事怎麼能叫添麻煩呢?那叫盡孝的機會。」
  榮坤抿抿嘴,破天荒沒有反駁我,反而從身後拿出一個紙盒:
  「之前你不是想喫那家網紅店的蛋糕嗎?」
  「我給你買了,快嚐嚐好不好喫?」
  我盯着榮坤,嘆了口氣:
  「你到底想怎麼樣?」
  「是不想還錢嗎?」
  榮坤趕緊解釋:
  「不是,錢我都湊齊了。」
  「我只是……突然覺得不想失去你。」
  「我知道最近對你不夠好,可能是因爲工作壓力太大了。」
  「可我已經知道錯了……你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看着榮坤,突然發現他正在變成當初的我。
  爲了維持關係,不惜改變自己。
  我主動伸手接過榮坤手中的蛋糕,在他驚喜的目光中打開嚐了一口。
  半晌,我開口點評道:
  「其實,並不怎麼好喫。」
  「又或許是心境不同了。」
  「當時我想喫,是因爲想讓你買給我,想讓你將我放在心上。」
  「直到那天看到瀟瀟,我才知道自己有多麼可笑。」
  榮坤惶恐地解釋道:
  「我跟她,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的!」
  「只不過……」
  他愣了半晌,才終於下定決心一般開口:
  「我喜歡你,可你總像是遙不可及的紅玫瑰。」
  「你聰明、有能力和才識,卻也強勢。」
  「當時我們在一起,我身邊的人都說我有福氣,能追到美女學霸。」
  「可你好像永遠也不需要我一樣。」
  我將蛋糕盒子塞回給他:
  「所以瀟瀟可以滿足你過剩的保護欲?」
  「承認吧榮坤,哪怕我們勉強在一起,最終我也會從紅玫瑰變成蚊子血的。」
  「就這樣吧。」
  說罷,我起身離開。
  榮坤直到現在也不懂。
  做人,不能既要,還要。

-10-
  我本以爲我的態度已經足夠明確,可榮坤似乎依然沒有放棄。
  他開始還錢,不多不少,每天還 1000,順便聊些有的沒有:
  【沈瑰,今天的太陽真好啊,想跟你去郊遊,曾經你很想去的。】
  【你看路邊有一隻小白狗,衝我搖尾巴呢。】
  【路過花店,買了一捧紅玫瑰,聊寄相思。】
  【沈瑰,我喝酒了,你來接我好不好?】
  對此,我一律秉承「錢一分不少地收,閒聊一句不回」的原則。
  也好,15 萬,每天 1000。
  150 天還完,然後就拉黑。
  榮坤的爸爸也來找過我一次,給我帶了一盒自家做的醬牛肉。
  他支支吾吾半晌,纔開口:
  「之前是我們不對,阿坤他媽……也後悔得不行。」
  「榮坤現在整個人都死氣沉沉的。」
  「你能不能……」
  話沒說完,自己先低了頭,嘆息着走了。
  我叫了閃送,把醬牛肉寄給了榮坤,隨後埋頭在論文裏。
  鄭南知給了我不少資料,我整天埋在一堆文獻裏,簡直不知今夕何年。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鄭南知就畢業了。
  他順利進了大廠,起步年薪就是 280 萬,還不包括分紅。
  把我們羨慕壞了。
  一羣人鬧哄哄讓他請客。
  就在一片喧鬧中,我看見了榮坤,他站在不遠處看着我們。
  見我走過去,他略帶羨慕地說道:
  「昨天鄭南知去過公司了,大老闆親自帶着他轉了一圈,器重得很。」
  「唉……早知道當初我也繼續讀書了。」
  我毫不客氣地搶白道:
  「當初你可是嚴厲地批評過我,說考研讀博都是逃避社會。」
  「最後跟本科沒什麼區別。」
  榮坤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最終嘆道:
  「所以……我們是真的回不去了,對嗎?」
  我認真搖頭:
  「從我提出分手那一刻,就沒想過回頭。」
  「一直以來,都是你在逃避現實。」
  榮坤凝視着我:
  「我好像一直在錯過。」
  我大剌剌拍拍他的肩膀:
  「向前看吧。」
  「當初我祝你事業有成,佳人在側,也是真心的。」

-11-
  接下來幾天,榮坤沒再給我發消息,也沒還錢。
  我沉迷實驗,一時半會兒也沒注意到。
  直到瀟瀟來學校找我。
  她遞給我一個厚厚的信封:
  「喏,阿坤欠你的錢,剩下的都在這裏了。」
  「他不敢來見你,我自告奮勇給你送來了。」
  我盯着她手上略顯眼熟的戒指,半晌,擠出一句:
  「恭喜哈。」
  這個戒指吧,其ṱű̂⁸實對於她來說,有些小了。
  嚴絲合縫地勒在手指上,隱隱勒出了紅印。
  我一眼認出這個戒指,就是當初榮坤買來向我求婚那枚。
  這貨倒是會省錢。
  我猶豫再三,忍不住道:
  「太小的戒指會導致血液不流通……」
  瀟瀟瞬間跟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尖聲道:
  「你別陰陽怪氣的!」
  我:「……」
  不是,這年頭,我說點真心話,怎麼沒人信呢?
  偏偏瀟瀟還不依不饒:
  「我知道你是高才生,看不起我!」
  「我也知道這戒指是你不要的!」
  「讀書多有什麼了不起……要不是……我也能讀大學的……」
  我盯了她半晌,開口:
  「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一下,並沒有別的意思。」
  「讀書多也沒有高人一等。」
  「我讀博只是爲了持續學習,開闊眼界,對世界保持謙卑。」
  瀟瀟愣了足有半分鐘,才低聲道:
  「我家是農村的,下面還有個弟弟。」
  「我如果不能在大城市嫁個好人家,就要被拉回去賣給一個四十多歲的鰥夫。」
  「我知道自己做得不對,可我沒辦法,我不想回去……」
  「你什麼都有了,你不懂……」
  我瞭然。
  雖然榮坤的條件不是最佳的,但他已經是瀟瀟目前的最佳選擇。
  說到底,她也是個可憐人。
  我拍拍她的手,開口道:
  「嫁人從來不是救贖之路,你最應該做的,就是自己強大起來。」
  「就像這不合手的戒指,日子久了,總會難受。」
  我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
  她離開時,倔強的背影和通紅的雙眼,一度讓我有些難受。
  回到寢室,我點了點信封裏的錢,一分不少。
  我拿出手機,準備拉黑榮坤。
  卻意外看到對話框上面,顯示「正在輸入中……」。
  停Ṫũₗ頓的工夫,對方發來一條消息:
  【真的要告別了對嗎?】
  【對。】
  【我知道了……對不起。】
  我反手將他加入黑名單。
  我從不覺得分手必須你死我活。
  世界上也並不是非黑即白。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無奈,不需執着,也不必糾纏。
  這是我能做到的,最體面的收場。

-12-
  再次見到榮坤和瀟瀟,已經是一年後了。
  彼時,我順利畢業了,也拿到了大廠的 offer。
  大老闆和鄭南知帶着我,在公司四處逛逛,順便將我介紹給大家:
  「這位是沈瑰,今年博士畢業,她可是拒了國外的 offer,加入咱們的。」
  「也是今年唯一一位通過了天才少年計劃的。」
  竊竊私語聲響起,大家向我投來欽佩的目光。
  其實整個公司早就傳遍了。
  今年招進來的沈瑰,手握 7 篇 A 類論文,理論與實踐皆紮實。
  公司甚至爲了她,將持續了數十年的「天才少年計劃」,特意在今年改成「天才少女計劃」。
  年薪起步 200 萬。
  可以說是這一屆萬衆矚目的存在。
  我得體地對大家點頭致意。
  不經意間,隔着衆人對上了一雙略顯熟悉的眼眸。
  愣了愣,我對榮坤笑了笑。
  有人好奇問道:
  「沈小姐認識榮組長?」
  組長?我記得之前他已經是主管了啊?
  不過我面上不顯,輕描淡寫道:
  「是啊,談過。」
  隨後轉身離開,不理會身後一衆喫瓜羣衆已經熱血沸騰了。
  中午,鄭南知帶我去食堂喫飯。
  隔壁桌正在閒聊:
  「聽說了嗎?項目組的榮坤提出離職了。」
  「他啊,肯定混不下去了。」
  「他搞大瀟瀟肚子之後,在項目組就一直被排擠。」
  「噓……他倆又來食堂打包了。」
  「嘖,沒辦法,瀟瀟被辭退,榮坤一人掙錢養家,可不得節省。」
  「帶着媳婦兒來食堂蹭飯也無可厚非。」
  原來,雖然公司不禁止辦公室戀情。
  但是當初榮坤和瀟瀟的事,依然鬧得很大。
  兩人尚未領證結婚的時候,瀟瀟就懷孕了。
  她以此逼迫榮坤立刻娶她。
  榮坤猶猶豫豫不願意,不小心在公司推了她一下,導致瀟瀟險些流產,叫了救護車。
  這件事這才被曝光出來。
  恰逢當時榮坤所在的項目組,換了一個女強人上司。
  這位也是個嫉惡如仇的主兒,因爲這件事很是看不上榮坤。
  覺得他人品不行,所以並不重用他,反而提拔了幾個年輕人。
  榮坤漸漸被邊緣化了,後來又趕上公司優化,從主管降級成了組長,薪資也降了。
  再加上瀟瀟婚後生了個女兒,榮坤媽媽很是不滿,伺候月子也陰陽怪氣的。
  不是給她煮方便麪,就是煮速凍餃子。
  婆媳關係處得不能說融洽,只能說雞飛狗跳。
  榮坤在公司混得越來越慘,回家還得夾在她倆中間受氣。
  整個人越發黯淡無光,甚至隱隱有禿頂的跡象。
  聽說他每天下班,寧願坐在自己的寶馬車裏發呆,都不願意回家。
  那輛罪魁禍首的寶馬車,最後卻成了Ṱū⁹他唯一的避風港。
  鄭南知觀察着我的臉色,問道:
  「解氣嗎?」
  我反應過來,反問道:
  「我記得,這好像是你問我的第一個關於這件事的問題?」
  其實整件事下來,鄭南知大概都知道一點。
  但他從來沒有問過我一個字,反而不斷鼓勵我向前。
  這次倒是破天荒了。
  鄭南知臉色有點不自然,低頭嘟囔道:
  「抱歉,是我逾矩了。」
  我夾了他碗裏一塊肉:
  「談不上解氣。」
  「從始至終,我也沒有很生氣。」
  「在我看來,一切外在因素都是我阻止不了的。」
  「發生了就發生了唄。」
  「如何兵不血刃,纔是我該關心的。」
  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
  「你還是老樣子,冷靜得超乎尋常。」
  我抬眼,是榮坤和瀟瀟。
  榮坤的目光,在我剪裁良好的白色套裝上掠過,又停留在我摘下框架眼鏡的雙眸上:
  「你……你比以前更漂亮了。」
  聞言, 瀟瀟有些不悅,卻也沒有說什麼。
  她掃過我定期保養的臉龐,有些自卑地低下頭, 扯了扯自己沾了污跡的舊衣服。
  我笑了笑:
  「在其位謀其政, 從前一心搞學術,自然沒心思打扮。」
  「現在上班了,怎麼也得把自己拾掇拾掇。」
  「不過對於男人,如果看不見自己身邊人的付出, 反而一味盯着別人, 多少有點不禮貌。」
  瀟瀟不可置信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隨即又去看榮坤。
  榮坤嘆了口氣,早已不復當初的意氣風發,滿臉滿身都是疲憊。
  他接過瀟瀟手裏的打包盒, 低聲道:
  「走吧, 我先送你回家。」
  「這些也夠晚上你和媽的晚飯了。」
  我盯着兩人的背影, 有些恍惚。
  當年那個一腔熱血, 誓要闖出個名堂的少年, 早已沒了痕跡。
  鄭南知問道:
  「想什麼呢?飯都要涼了。」
  我回過神, 半開玩笑:
  「我在想這食堂的可樂,爲什麼是百事的?差評!」

-13-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見過瀟瀟。
  不知道她有沒有擺脫過去的生活, 又有沒有過上想要的生活?
  至於榮坤, 他離職那天, 我們又見了一次。
  彼時, 在地下車庫, 他搬着一個紙箱子氣喘吁吁地放上車。
  我剛好停下車,探頭:
  「需要幫忙嗎?」
  榮坤盯着我嶄新的法拉利, 恍了神:
  「法拉利, 倒是適合你。」
  「野性,難駕馭。」
  我笑了笑,輕鬆道:
  「車而已, 代步工具。」
  「別想太多。」
  「我看你的寶馬也不賴, 開了那麼多年, 性能還很棒。」
  良久,他自嘲地笑了:
  「就這麼一輛破車, 成了當年你我分手的導火索。」
  「其實當時我根本沒聞到什麼味道,我只是……」
  他躊躇半晌,最終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們沉默對視,彼此都知道這就是最後一面了。
  還是我先打破了沉默:
  「那麼, 再見了。」
  「祝你觸底反彈。」
  榮坤的眼圈有些紅, 聲音也低啞了很多:
  「其實後來想想,我挺不是東西的,可你始終那麼優雅得體。」
  「所以我始終配不上你,都是自卑作祟罷了。」
  「沈瑰,祝你的玫瑰, 永不凋謝。」
  說罷, 我們彼此向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此生再不復相見。

-14-
  幾年以後,我和鄭南知聯手攻克了一個世界級難題。
  整個公司都沸騰了。
  慶功宴上,鄭南知當衆向我求婚。
  我點了頭。
  在一衆同事的起鬨中, 我有些狐疑地問鄭南知:
  「就這?太普通流程了吧?」
  「不像你風格啊!」
  鄭南知突然狡黠地笑了:
  「我在新程序不影響運行的地方,寫下了咱倆的名字縮寫。」
  「以後哪怕世事變遷,我們依然永遠在一起。」
  「符合你的審美嗎?」
  我笑着牽住他的手:
  「是我喜歡的浪漫。」
  那是獨屬於理科生的浪漫。
  不驚天動地。
  也不炙熱奔放。
  卻恰好填補țũₘ了彼此內心那一抹空白。
  我是你的紅玫瑰。
  你亦是我途中萬丈的光芒。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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