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裏有口換子井,只要將女兒扔進井裏,七日內必能換來兒子。
但投井前必須用筷子戳爛女孩的喉嚨,以防她下了地府告狀。
再割下舌頭做成包子,包生兒子,我親眼看見爸媽這樣對姐姐的。
未到七日,我媽懷了,頭七那天,我姐回來了。
橫死之人身體僵硬不能彎腰,我們躲在牀底她一直找不到。
哎呀,居然忘了,姐姐是頭朝下砸進去的,一回頭,姐姐頭下腳上地盯着我們。
「嘿嘿嘿,找到你們了。」
1
我被媽媽差遣着買油回來的路上,還在想早上的事。
剛到門口,就聽見屋裏姐姐的慘叫聲一陣又一陣。
門口擠滿了人,臉上都掛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衝進屋裏,看見媽媽和奶奶正按着姐姐的手腳。
姐姐就像一隻在案板上的魚,上下拱着身體,卻動彈不得。
我爸大力地掰開姐姐的下巴,拿着刀對準姐姐的舌頭。
一陣血腥味過後,姐姐的喉嚨傳來咕嚕冒泡的聲音。
爸爸毫不費力地從她嘴裏扯下來一條血淋淋的舌頭。
他滿意地笑了。
「用你的賤命換我的兒子,值了,下了陰曹地府,別想告我的狀。」
我手中的油瓶啪嗒落地,油水如同姐姐身下蔓延的血跡。
我終於反應過來,哭嚎着朝裏面奔去,卻被門口圍觀的嬸孃們一把拉住手腳。
她們好像見怪不怪。
「若男,裏面不是你,你就偷着樂吧!」
「這都是你們做女孩的命。」
我聽不懂,爲什麼被虐殺是女孩的命。
我眼見着爸爸數了數手中的筷子,確定是十根之後,暴力地塞進了奄奄一息的姐姐嘴裏。
姐姐這時腳還會動彈的,她看起來真的好痛苦。
爸爸雙手用力,半個身子的力量都壓在筷子上,一開始還有些費勁。
可下一秒,姐姐的頭就像被筷子插透的西瓜,十根筷子陷進嘴裏一大截。
姐姐再也不撲騰了,血噴出來,身上嶄新的白裙子被染紅一大片。
奶奶嫌棄地拍了拍身上的血跡,一口濃痰吐姐姐屍體上。
「賤丫頭,死還不乾淨一點!」
我的腦子轟鳴作響,巨大的恐懼席捲我的全身。
如果不是早上姐姐非要和我爭的話,今天死在裏面的就是我了。
2
早上的時候,一向對我們冷淡的爸爸說要跟我們玩個遊戲。
我和姐姐抓鬮,抓到的人就能有新裙子穿,有排骨喫。
我比姐姐幸運,我抓到了。
可姐姐卻趁爸爸出去抽菸的工夫,搶過了我手中的紙條。
她惡狠狠地威脅我。「以前我好喫的都讓給你了,這次得給我。」
我很委屈,以前爸爸每次心情好抱着我,要帶我進屋的時候,姐姐總是會湊過來,對爸爸抱怨:「她還小,有什麼好看的,沒我好看。」
奇怪的是,走出屋子的時候,爸爸很開心,可姐姐卻愁眉苦臉的。
我不明白,我想哭,姐姐卻扇了我一巴掌。
「不準哭,敢告訴他們是你抓到的,我打死你!」
媽媽給姐姐換上了好看的新裙子,連十天半個月都看不見葷腥的桌子上,也擺上了一大盆排骨。
我饞得直流口水,姐姐卻叫我滾遠點。
排骨湯泛着黃燦燦的油花,看着十分誘人。
姐姐每喫一口,我媽就不厭其煩讓她換雙筷子,然後拿着筷子在她頭頂不停地旋轉,口中唸唸有詞。
姐姐一口總是塞得很滿,就像在喫最後一頓一樣狼吞虎嚥。
五口吃罷,我媽把排骨撤了,眼裏厭煩掩飾不住。
「餓死鬼,你喫完了我還怎麼補身體!」
我媽又瞅了縮在旁邊的我一眼,從兜裏掏出來幾張票,讓我去買瓶油。
誰知道就這一走,我和姐姐從此天人永別。
3
姐姐被擡出房子的時候,鼻孔裏還在不斷地往外冒出血泡。
我大喊着:「我姐還活着,救救她!求求你們救救她!」
可這羣村民,就像在圍觀一場殺豬禮。
姐姐不像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隻待宰的豬。
隊伍一路來到村頭的換子井前,我才明白了一切。
村子裏一直以來的傳說,將女孩扔進井裏,七日內必定懷男胎。
但每一步必須按照傳統來,不可有疏忽。
捅喉嚨割舌頭,都是爲了防止女孩心生怨念,去了地府跟閻王爺告狀。
而我爸是要用我姐,換一個兒子。
今早的抓鬮,就是決定要殺誰。
姐姐渾身軟趴趴的,我爸扛在肩上像扛着一團泥。
他站在井前,鬆開手肩膀一抖,姐姐就頭朝下地栽了進去。
所有人都歡呼雀躍,像是完成了一項十分美好的任務。
包括那些半老婦女,包括手中抱着男嬰的女人,完全不像親眼目睹了一場虐殺。
扔完姐姐之後,爸媽趕緊回了家。
我還沒從悲傷中緩過神來,我媽一巴掌扇得我腦袋嗡嗡響。
「把院子的血水衝了,看着就煩,等我出來你還沒搞乾淨,我扇死你!」
說完他倆一頭鑽進了屋子裏,不一會我媽的叫聲就傳了出來。
院子中間的血污好濃好黏,我用水衝了好幾遍,腥氣還是一陣陣湧進鼻腔。
我跪在地上拿刷子一遍遍地刷,邊刷邊哭。
「姐姐,我不想捱打,姐姐你別死,你回來好不好?」
血污轉着圈向排水溝流去,腥臭味也突然就消失了。
我趴在窗邊,聽到裏面已經傳來我爸的鼾聲。
我捂着咕咕叫的肚子,抬頭看着日頭火辣辣的,此時是正午之時。
中午十一點到十三點,正是極陽轉極陰的時候,村裏的人幾乎都不出門。
我一路小跑,其間跌倒好幾次,纔來到村口老槐樹的枯井下。
一不留神,身體失重再次跌倒,額頭一下磕在井口上,頭頂的黏膩瞬間糊了眼睛。
我顧不上那麼多,胡亂地抹了一把血,然後朝井底下看過去。
我在期待着看着點什麼關於姐姐的動靜,可井底很黑很深,什麼都看不到,也好像完全沒有底。
可我知道,ţű̂ₓ這村裏無端出現了多少個男孩,這口井裏就有多少具女孩屍體。
而我的姐姐,就是裏面最新的一具。
我什麼都做不了,也救不了姐姐。
4
回去的時候,爸爸已經在廚房忙活了,他端着剛做的熱包子,遞到媽媽面前。
媽媽咬了一口,一股惡臭從包子裏撲鼻而來。
我想吐,因爲包子餡的形狀正和舌頭一模一樣。
可媽媽像是完全聞不到一樣,邊喫邊說香,滿嘴流油。
她瞟了一眼門口一頭血的我,眉頭緊鎖。
「看你那個死樣就來氣,快去把我衣服洗了,順便把你那個豬頭擦擦,真是丟人現眼。」
沒兩天,我媽就叫喚着肚子疼,叫來了村醫一把脈。
懷了,還八成是男娃。
爸爸興奮地在屋裏走來走去。「成了,這下肯定是成了。」
奶奶搖着蒲扇在村頭走了一圈又一圈,逢人就說自己有孫子了,因爲我爸爸當年也是她這樣求來的。
媽媽挺着不大的肚子,喜滋滋的,終於揚眉吐氣。
要說她有什麼煩惱,就是偶爾聽她嘆了一句:「希望這次不要失敗了。」
村裏那些曾經換過子的嬸孃叔叔們圍在一起,沒事聊就講述起自己殺女兒時的經歷。
有的女孩被殺時罵罵咧咧,下場就是被虐殺得更慘。
有的女孩在割下舌頭的前一秒,還在喊着媽媽求着饒,可一切都是無濟於事。
他們鬨堂大笑的模樣,就好像殺Ṫŭ̀ₜ女這件事如此平常如此光榮。
我站在旁邊一動不動,她們便將話頭引到我身上。
他們陰險一笑,問我媽還想要個小兒子不,可以再換一個,還問我怕不怕。
我嚇得跌坐在地,她們便心滿意足地哄笑了起來,邊笑邊捂着肚皮。
我當然怕,因爲我剛出生就曾被爸媽扔到了亂葬崗。
5
我媽懷我時,所有人都篤定我媽會生下一個男孩。
陣痛那天晚上,奶奶咧着嘴磨刀,要將下蛋的母雞殺了給我媽補身體。
可我媽愣是難產了三天三夜還生不出來,有人提醒我奶,可能得去請王神婆幫忙。
王神婆年近六十,是出馬大仙,請的神通是黃鼠狼,遠近聞名的靈。
神婆一聽,眉頭緊皺,說我媽早不生晚不生,非要趕着陰年陰月陰日生。
她口中念着咒語,將手伸了進去,硬生生將我拽了出來。
可等我終於呱呱墜地之時,我奶一看不是帶把的,立馬冷着臉將母雞收拾着藏了起來。
她罵我媽不中用,這樣都生不出男孩,真是個賤命。
我媽只顧着哭,我身上一片布都沒來得及裹上,就被他們扔到了亂葬崗。
他們都打算讓我餓死凍死,反正不會養我。
可七天過去,我依舊哭得嘹亮。
村裏開始有人說我是個邪祟,是靠吸食孤魂野鬼存活。
是陳瘸子抱起了光溜溜的我,又送到了我爸媽門前。
陳瘸子是外來人,本身就和流浪漢無異,沒人看得起他,一看是他登門,我爸直接就將他往外趕。
陳瘸子煞有其事,說我是神明的孩子,只要養活了我,家中必有福報,很快就有兒子。
一聽到兒子,奶奶眼睛瞬間就亮了。
她和我爸一合計,反正隨便養着,不死就行,能換兒子那就不虧。
就這樣,我靠着有一口沒一口的剩飯活到了十二歲的今天。
那些嬸孃們笑我被嚇傻的模樣,奶奶狠狠踢了我一腳。
「討債鬼!還不趕緊去做飯,你想餓死我乖孫啊!」
我慌忙連滾帶爬起來,悶着頭往家裏跑。
一路上我都在哭,我不敢不聽話,我害怕被戳喉嚨。
6
媽媽每天都喫得很多,比豬圈裏的豬喫得還多,肚皮也一天比一天大。
肚子越大,她反倒沒感覺負擔,覺得是一種榮耀,因爲裏面是男孩。
要說她一反常態的地方,就是突然喜歡梳着姐姐最喜歡的麻花小辮,穿姐姐生前穿的衣服。
肚子大了穿不下,她就將肚子那塊的布料剪開,將肚皮露出來。
肚皮上紫紅的妊娠Ťùₗ紋就像爬滿了猙獰的百足蟲,那模樣,要多詭異有多詭異。
她還總是抱怨說我做菜太淡了,我怎麼加鹽,她都說淡。
我又被罵沒用,還被她拿掃帚打了一頓。
我抽泣看着一向重口味的奶奶夾了一筷子媽媽的菜,鹹得眉毛眼睛都抽在一起。
再然後,媽媽說她舌頭麻木了。
等全家反應過來的時候,媽媽口舌流涎,說話已經不清楚了。
奶奶面色一變,說必定是撞邪了,要請王神婆看看。
7
我爸拎着掛麪雞蛋白糖,用板車拉着我媽就出發了。
神婆一看我爸手裏拎的東西,就困巴巴地眯上了眼睛。
大家都懂,這是她看不上我爸的那點喫食。
終於,我爸不捨得地從兜裏掏出來一塊碧綠通透的玉牌。
這塊玉牌是祖傳的,當初我病重的時候,別人勸我爸賣了救我的命他都不願意。
可爲了弟弟,爸爸忍痛割愛。
神婆只瞄了一眼玉牌,就立馬來精神了。
她接了一碗清水,手中攥着三根筷子,嘴裏唸唸有詞。
她將附近難纏的地仙名字都念了一通,一點異象都沒有發生。
最後她轉念一想,念起了姐姐的名字,筷子就像定在原地,直接豎在水中紋絲不動。
「你們殺的女孩年紀太大了,怨氣重,這是來索命了,你們家可能一個活口都不會留。」
我奶奶慌了,她可不想弟弟死,於是從身上又翻出來一疊票子,顫巍巍塞神婆手裏。
神婆溜圓的眼睛一轉,抓了一把米,邊撒邊嘴裏罵着髒話。
人都有三把火,頭頂一把火,舉頭三尺有神明,神明自會庇佑。
右肩膀一把火,是無名火,照亮右半身。
左肩膀的火與右肩膀的火共同照亮全身,可保邪祟不侵。
八字輕或者做了缺德事的時候,身上的火就會越來越弱。
但人罵髒話的時候,身上三把火是最旺的,所以走在荒路的時候,如果覺得陰風陣陣,便
可以罵髒話,嚇退那些不成氣候的邪祟。
若有些修爲,便可讓一切鬼祟退避三舍。
果然,神婆還未罵幾句,筷子就在無外力的情況下,倒了下去。
神婆交代,頭七的時候,姐姐必定會回來索命,救命的辦法倒是有一個。
8
橫死之人屍體僵硬不會彎腰,屆時用白酒將公雞灌醉,穿上被索命之人的衣服裝作替身。
只要躲在牀底姐姐看不到的地方,她殺了公雞消了怨氣就會走了。
屆時屋外拴上黑狗,黑狗要是狂吠不止,那就是姐姐來了,黑狗不叫說明已經離開了。
我又害怕,又傷心。
姐姐生前橫死,死後還不能安息。
可我也害怕,若不是我,姐姐就不會死了。
爸爸扶着媽媽走出大門的時候,神婆拉住了我。
她神神祕祕地將一張黃色的符紙塞到我手裏,嘴裏唸叨着:「拿着吧,可憐蟲,想必你爸媽只知道想兒子,不會管你,給你這張符紙,我也不算見死不救,以後記得我的好就行。」
說完她還颳了刮我的鼻子,像對自己孩子般親暱。
王神婆一生無兒無女,嫁的老公無一例外全部橫死。
久而久之,就沒人再敢和她過日子,要說她不羨慕別人家庭美滿,是不可能的。
我道了謝,將符紙塞進胸前的口袋裏。
神婆猜的沒錯,家裏公雞隻有三隻,他們各自做好了自己的替身,只對我說生死有命。
天潑墨般黑了下來,門口的黑狗偶爾低吼幾聲。
他們趕緊往牀底下鑽了進去,牀底不大,我鑽進去的時候半個身子都在外面,只能祈禱姐姐看不到。
直到門口黑狗的狂吠聲毫無徵兆地響起來,隨即就聽到院子裏響起「咚咚咚」的聲音。
那聲音房前屋後地轉,好像在尋找什麼。
「咚咚咚!」
「咚咚咚!」
聲音一會近一會遠,又規律又詭異。
我能確定,沒下陰曹地府的時候,就算割了舌頭,靈魂還是會告狀的。
因爲我們都聽見姐姐一聲聲的呢喃。
「找不到,找不到…」
「到底在哪呢?怎麼找不到呢?」
我媽已經嚇得抖了,捂住嘴巴不敢大出氣。
黑狗的狂吠撕破黑夜,直到慘叫一聲後,徹底停息。
空氣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卻比剛纔更讓人窒息。
我正準備說什麼,一轉頭姐姐正以頭朝下,腳朝上的怪異姿勢對着我笑,一股寒氣撲面而來。
「嘿嘿,找到你們了。」
神婆不知道,我姐和別的女孩不一樣。
她是以頭朝下的姿勢栽到井裏的,所以她用頭走路。
9
所有人嚇得慘叫出聲時,神婆及時趕到。
媽媽的症狀比之前更加嚴重,吐着白沫抽搐了起來。
奶奶急得團團轉,嘴裏嘟囔着:「她死了沒事,我大孫子不能死!」
神婆倒是有幾把刷子,手裏符紙一捏,就燃起火來,她就符紙兌着酒,喂媽媽喝下。
神奇的是,黑乎乎的符紙酒下肚之後,媽媽不僅重新生龍活虎,連說繞口令都不費勁了。
只有我看到,媽媽的印堂,比方纔還要黑了。
我們全家都被姐姐標記了,復仇只是早晚的事。
媽媽說她肚子墜墜的,總是夢到孩子頭朝下的從肚皮裏面鑽出來,以後一定是一個調皮的小子。
可我知道,媽媽那不是做夢,因爲我真的看到她肚子裏有東西,頭朝下一直在往下頂。
再然後,就換成我噩夢纏身,我經常能夢見有個毛茸茸的東西鑽進我的身體,我就變成了完全陌生的一個人。
那個人尖着嗓音說:「這具身體真好啊,給我吧!」
直到爸爸踢了我一腳,我才一下驚醒,而面前,是非常深的水井。
再晚一秒,我就會失足掉入水井。
我爸沒有關心我是否危險,只是罵我。
「讓你回去做飯,你站井邊幹什麼?偷懶是吧!賤丫頭!」
說完他又是一腳,我的衣服也沾上了黃溼的鞋印。
給屋子裏的媽媽送完飯之後,我又偷偷打包了一份,給陳瘸子送去。
這十二年來,陳瘸子在村裏的日子過得也並不好。
他年紀不大,Ṭṻ₇但腿腳不便也只能乾點雜活,飯都喫不飽,村裏只有我會送點熱乎乎的饅頭給他喫。
他開門時見是我,滿臉的笑,可下一秒,他臉上的笑容停滯。
「若男,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麼邪乎事?」
見我嚇得不吭聲的樣子,他意味深長地搖搖頭。
「你大禍臨頭了啊,看來我不得不出手了。」
說不出緣由,我一開始就覺得陳瘸子不像表面看着流浪漢那麼簡單,可我爸媽卻不這樣想。
所以陳瘸子剛說要幫他們的時候,他們就覺得陳瘸子爲了討口吃的什麼謊都敢撒,直接將他往外趕。
可陳瘸子卻一臉認真。
「信我一分,你們便可有半分活路,一分不信,那你們必死無疑。」
他們沉默了,奶奶兩個眼睛一骨碌,將陳瘸子拉了進來。
他們跟陳瘸子約定,他想幹什麼就幹什麼,但是家裏一分錢都不會給他。
陳瘸子看在我的份上同意了,他手中捏着香,繞房一週,口中唸的都是我聽不懂的咒語。
他將我們集中在一間房內,把香插在了門框上。
「今晚她必定會來,但我設法之後,她進不了這個屋子,到時無論發生什麼,不要開門,雞鳴第一聲,升起第一縷陽光的時候,才能開門,聽到了嗎?」
「還有,厲鬼向來會騙人,你們必須自己學會甄別。」
10
我奶半懂不懂的點頭,從窗戶那目送着陳瘸子走出大門。
屋外不知不覺下起了大雨,空氣中都是溼熱的感覺,天暗的比往日更快。
他們圍坐在牀上,我被攆着坐在門口溼漉漉的地板上聽動靜。
不知過了多ťů³久,所有人都昏睡過去。
「噹噹噹!」
敲門聲響起時,大家同時驚醒。
「聽到了嗎?這時候誰會來敲門?」
「不會是那個賤丫頭回來了吧!」
所有人精神緊繃,正當我探頭往窗戶那看去時,姐姐的臉龐突然出現在眼前。
我嚇得連連後退,姐姐卻笑着說:「是我啊,我沒死,我從井裏爬出來了,快開門!」
奶奶結結巴巴:「你你你!你別騙人了!回魂夜那天我們都看到你死了!」
姐姐好像愣在原地,望着自己的雙手期期艾艾。
「我死了嗎?」
「可我不怨恨你們,我只想看看妹妹,看看弟弟,你們開開門好不好?」
她渾身下上散發着柔和的光,就像個仙女一樣。
我的手不自覺向着門栓伸去,卻被我奶一巴掌打斷,火辣辣地疼。
「你個討債鬼,你想害死我們啊!」
見我奶油鹽不進,窗外的姐姐方纔的柔和模樣全無,喉嚨發出咕嚕嚕的聲音。
她臉上的皮肉被井壁劃出道道傷痕,朝外翻着,發白發臭。
最恐怖的是她全身多處骨折,姿勢可以用歪七扭八形容,貼着牆邊緩慢蠕動,陰狠着表情,死死盯着屋內。
所有人都嚇得離窗戶遠遠的,奶奶跪在地上念着菩薩保佑。
直到窗外傳來一聲雞鳴,一縷陽光穿過窗紙漏了進來。
姐姐慘叫一聲,像煙一般消失了。
一直被嚇得抖的奶奶可算是來勁了,騰一下從地上站起來。
「你個賤蹄子!死了還不安生,我非要弄死你不可!」
「還想害死我孫子,告訴你,再來一次,我一定把你剁成八塊!」
她憤憤地將門一把拉開。
「吧嗒!」
門框上的香落地,斷成兩截。
而屋外,天幕掛着星星,沒有太陽,雞正趴在雞窩裏睡覺。
剛纔的一切,不過就是姐姐製造的幻象,爲的就是引我們出來。
一雙發黑腐爛的手猛然掐着奶奶的脖子,將她拉了出去。
11
奶奶一邊嚎一邊喊我爸救命。
我爸猛地衝過去,一把將門關上。
他呼呼喘着大氣,自我安慰地說:「我還年輕,你已經活夠了,媽,別怪我!」
「女兒,你隨便殺她泄憤,只要你不要再找我們麻煩了,我們也是迫不得已啊!」
奶奶哭喊着:「你個不孝子,枉我一生都是爲你啊!」
奶奶一開始還在求饒,後來就是破口大罵。
再然後,我又聽見了熟悉的咕嚕聲,奶奶便沒了聲音。
陣法已破,那扇門已經不頂用了。
殺了奶奶,姐姐撞破大門就朝裏衝了進來。
她本是奔着我爸過去的,可在看到我的時候,她突然調轉方向伸出尖利的手就朝我抓了過來。
我退無可退,只能站在原地,可那雙腐臭的手在接觸到我心口的瞬間,被燒得通紅。
低頭一看,姐姐的手正抓在符紙上。
雞鳴刺破夜空,姐姐尖叫一聲退入黑暗消失了。
我摸了摸燒得有些焦黃的符紙,慶幸撿回來了一條命。
等我們走出去的時候,奶奶正臉朝下趴在血泊中。
她的身體被殘暴地折斷,舌頭也被扔在一邊,斷口並不整齊,一看就是活生生扯下來的。
我爸一點悲傷的情緒都沒有,就像收拾姐姐的屍體那樣,將奶奶捲進草蓆。
隨便找了塊木板,寫上奶奶的名字後就匆匆埋了起來。
12
爸媽這下信了陳瘸子確實有神通,又忽地想起被神婆騙走的玉牌。
他坐在神婆門前,死活不走,鬧着說神婆不靈害死了奶奶。
從我媽嘴裏得知一切之後,神婆氣得將玉牌扔給了我爸。
「拿走!拿走!」
我爸見了玉牌,比見着我奶還親,拍拍屁股準備走人。
可神婆卻煞有其事地說:「你們上趕着送死,那就不怪我了。」
我爸又被唬住了,忙問爲什麼。
神婆恨鐵不成鋼。「你們敢相信陳瘸子?我頂多是求財,他可是要害命,害死你們所有人,你們知道他是怎麼瘸的嗎?」
「當年他也輝煌過,是人人稱頌的陳半仙,無論別人是求財還是求官,他都靈得很,直到來求的這些人家裏的孩子全都橫死,纔有人反應過來,陳瘸子就是通過偷別人孩子的性命,增加自己的修爲,他被揭穿之後幾乎被家屬打死,只能用一生修爲換了半條命,這纔來到這個小山村苟延殘喘。」
「原本我與他井水不犯河水,我也就不說什麼了,如今他影響我的生意,我可忍不了。」
我手中攪着衣服的一角,只覺得她說得太邪乎了。
神婆看爸媽還是存疑,便眯着眼問爸媽。「你們猜他多少歲?」
我媽思索了一下。「約莫三四十歲。」
「放屁!他比我年紀都大!」
此話一出,所有人汗毛倒立。
如果是這樣,那陳瘸子的動機就太惡毒了。
神婆從櫃子裏掏出來一包藥,對我爸媽囑咐:「想辦法讓他喫下這個,他就再也沒法害人了,你們也就得救了。」
姐姐教我認識過這個東西,她說這個東西是耗子藥,一定不要誤食,會死人的。
爸爸將這包害人的藥摻進了包子餡,做成了香噴噴的包子,讓我送去給陳瘸子。
我不肯,他就拿棍子敲我的膝蓋,敲的砰砰砰的,還說我是想害死全家人。
我抹着眼淚,將包子揣在懷裏。
進門的時候,陳瘸子正在打坐,一見我手裏的包子,他高興地摩拳擦掌。
他抓起一個,張嘴正準備咬,我打斷了他。
「那個…」
可又想到他想害我全家性命,我猶豫着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他好像明白了什麼,將包子放下,問我:「你想讓我喫這個包子嗎?」
我愣了愣,搖搖頭。
他又問:「若男,你有什麼想告訴我的嗎?」
想到往日在家裏受到的種種委屈,我突然就不想爲我爸做事了。
我將神婆的事一五一十全都告訴了陳瘸子。
誰知道他聽完這些,面色凝重。
「你知道你是怎麼來的嗎?」
13
我搖搖頭,表示不解,我除了我媽生的,還能是怎麼來的?
「你其實還有一個姐姐,當年被他們殘忍殺害用來求子,結果卻求來了你。」
「你爸媽找神婆鬧,神婆請大仙一算,原來是你爸慌亂中數漏了一支筷子,三魂七魄有一魄溜走了,所以求子失敗。」
「我從亂葬崗裏撿回了你,用米湯餵了七天,才用了個裝神弄鬼的方式,將你送回去活了下來,不是我,你早就死了!」
我恍然大悟,怪不得媽媽會感嘆希望這次不要失敗。
怪不得爸媽想要兒子想要得癲狂,原來這種事,他們已經不是第一次做了。
「那個神婆是不是給過你什麼東西?」
我木訥地從兜裏掏出那張焦黃的符紙,陳瘸子接過之後,將符紙展開,裏面赫然一撮黃色的黃鼠狼毛。
「這個女人真是毒,她看你陰年陰月陰日出生,便想將你獻祭給黃大仙,只要你把這符紙帶夠時間,就會被黃大仙奪舍,到時候他不用討奉就能成人。」
傳說得了道行的黃鼠狼會攔在路邊向路人討奉,我小時候去山上割豬草,就遇到了。
一個和人差不多高的黃鼠狼渾身靈光,站了起來對我說:「小姑娘,你看我是像人還是像神?」
他的聲音帶有不容拒絕的蠱惑性。
「你要是幫了我,我一定會報答你,你就不用在家受欺負了。」
我向來喜歡在村口聽老人們說這些異事,我知道,一旦我受了他蠱惑,那我就會代替他遭天譴。
我顫顫巍巍地說:「我看你像黃鼠狼。」
他臉色鉅變的同時,周身靈光散去,痛苦地嘶吼一聲後,惡狠狠地對我說:「我會回來的!」
所以,神婆就是黃鼠狼向我復仇的工具人。
陳瘸子嘆了一口氣。「其實我不忍心告訴你,那天我遇到了你姐姐,告訴了她,神婆要用你們姐妹之一去換子,她一聲不吭就走了。」
所以,所以那天姐姐明明知道抓到鬮的人要死,卻蠻橫地要替我去死。
我卻以爲是她要和我爭,臨死的那一刻,她還在保護我。
我的眼淚簌簌落了下來,嗚咽着撲進陳瘸子的懷裏。
抓我心口也不是姐姐要害我,而是怕符紙傷害我,她寧願自己手被燒穿,也要救我。
我心裏暗暗發誓,姐姐,我一定會爲你報仇的。
我問陳瘸子:「你會幫我的是嗎?」
他愣了一下,點點頭。
「嗯。」
14
神婆的家門口嘰嘰喳喳,圍滿了人。
我擠了進去,映入眼簾的,是堆成山的黃鼠狼屍體。
屍體旁,沾着血的柺杖是陳瘸子的。
神婆像是發了癲,又是唱又是罵的,尖銳着嗓音喊:「陳瘸子,我要你死!」
瞭解神婆的都知道,這是神婆被黃大仙上身了。
突然神婆渾身一抖,就好像重新甦醒了過來。
看着滿地的黃鼠狼屍體,她撲通一下跪在地上,連連道歉,祈求黃大仙原諒,說一定給大仙的徒子徒孫報仇。
等我回到家的時候,我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她瞪大個眼一邊在胳膊上不停地撓,一邊罵我。
「家裏也沒個人,我兒子餓了,我要喫飯!再不聽話,我連你一塊殺了。」
按理說我爸的工友都回到家了,可直到天黑了,我爸都沒回來。
我媽攥着拳頭磕我腦袋上。
「你是豬啊?你都不知道出去看看?你爸要是出事了,你也別活了!」
回家的必經之路是要通過一片亂葬崗的,我雖然怕,卻還是拎着手電筒一步一步往外面摸。
一路上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冤魂鳥偶爾鬼叫幾聲,我的步伐越來越快。
終於看到路人了,我忙打聽有沒有看到我爸。
他神色緊張,說看見了。
只是可怕的是他看見我爸一直圍着墳包打轉,嘴裏還唸叨着怎麼還沒到家,嚇得他拔腿離開了那裏。
是鬼打牆,在山路中被鬼矇住了雙眼,一直打轉找不到路。
等我趕過去的時候,我爸正背對着我趴在地上,嘴裏傳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那聲音像在啃排骨,還夾雜着咬碎脆骨的聲音。
我疑惑他在喫什麼,可走近一看,卻見他將墳包挖開,嘴裏正咀嚼着的,是草蓆裏的屍體。
我嚇得往後一退,卻被什麼絆倒了,低頭一看,正是奶奶的名字。
這巨大的動靜終於將我爸驚醒了,他迷茫地看向血肉模糊的雙手,嘴裏的肉塊還沒來得及嚥下去,腐臭味撲鼻,他嘔一聲吐了出來。
爸爸回到家一直覺得是奶奶冤魂索命,第二天拎上煤油又去了亂葬崗。
他將煤油倒進土坑,一把火點了,又在墳墓附近釘上了比手指還粗的鎮魂釘,要奶奶永世不得超生。
15
我和陳瘸子站在外圍,陳瘸子冷笑一聲。
「她個老太婆哪有什麼索命的道行,不過她生前作惡多端,也算是報應了。」
我點點頭表示同意。
可事情遠遠沒有結束,媽媽開始發現身上經常青一塊紫一塊的,和屍斑如出一轍。
可爲了弟弟的健康,她堅持一顆藥都不喫。
她渾身潰爛,又癢又疼,抓起來不要命,指甲縫裏都是拉絲的血肉。
她自己撓着不滿意,還非要我幫她撓。
我聞着她身上屍體纔有的屍臭味,不敢靠近。
她扯着嗓子罵我,威脅說要殺了我。
罵了幾天之後,她越來越迷糊,嘴裏除了下意識喊疼之外,說不出什麼完整的話。
爸爸每天拿起筷子喫不下飯,反倒看向媽媽的時候,眼冒金光,就像盯上了什麼香噴噴的獵物。
晚上媽媽疼得直叫,我就躲房間裏不敢出門。
第二天來看望我媽的嬸孃嚇得屁滾尿流,滿村的喊要出人命了!
直到人聚滿了院子,我纔敢探出頭去看。
只見我爸嘴裏砸吧有味,正撕扯着媽媽胳膊上的血肉。
一晚的時間,一條胳膊幾乎被他喫完,他好久沒有喫這麼飽了。
我媽的喊疼聲有一陣沒一陣,顯然沒有力氣了。
圍觀中有膽大的人上前按住了爸爸,媽媽方纔還沒有動靜,突然卻見她肚子一陣蠕動,有東西在一直往下鑽。
那肚皮薄得很,幾乎能看見胎兒撕扯的動作。
「我兒子要出生了!我要有兒子了!」我媽青黑得像死屍般的眼眶閃着光。
可她肚子裏的孩子連三個月都沒有,怎麼可能會生出來。
周圍議論紛紛,可誰也不敢上前幫忙。
我媽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伸出手掌活生生撕扯自己的肚皮。
那薄如蟬翼的肚子像餃子皮一樣被輕易撕開了,媽媽滿意地笑了,緩緩倒了下去,沒了生息。
死去的最後一秒,她還在幻想自己能生出兒子。
可在她身下的,是一個不男不女的死胎。
「天吶,怎麼會這樣!怎麼會生下這麼個怪胎!」
「肯定是被詛咒了!」
爸爸瘋了一樣掙開束縛,蹲下抱起死胎就向周圍的人炫耀。
「我生兒子了!我有兒子了!」
「快看啊!這是我兒子。」
換來的,只有大家害怕地躲避。
16
死胎身上淌着滑溜溜的黏液,皮膚青紫,一動不動。
我爸就這樣抱着死胎,往外跑去,大家也都自發地跟了過去。
我小跑着也跟在後面,生怕錯過了什麼。
天色漸暗,爸爸的腳步在村頭的老槐樹底下停住,那口井黑黝黝的,像一隻大張的嘴,準備吞噬一切。
爸爸突然就有了片刻的清醒,在低頭看清自己手中是個怪異的死物時,嚇得一把扔了出去。
一陣風颳過,所有人都冷的直打顫。
爸爸卻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連連往後退去。
嘴裏還大喊着:「不要過來!你就是賤命,不能怪我,你要是兒子我就不會害你了!」
看啊,我爸到現在還覺得自己沒錯,錯在女兒的ṱŭⁿ性別。
所有人左右張望着,什麼都看不到。
爸爸像是被什麼挾持住,以拖行的速度朝着井邊退去。
「啊!」
他當着所有人的面,失足跌落井底。
我哭着朝井邊跑過去,可井底很深很黑,什麼都看不見。
真不知道他跌進井裏,會以怎樣慘烈的方式被活生生撕碎。
村民們都默不作聲,就好像害怕下一個掉到井裏的會是他們。
陳瘸子拍拍我的背,安慰我:「以往你過得也不快樂,現在何嘗不算是解脫,以後你可以跟着我,行走江湖。」
害我的人還沒死,我怎麼算解脫。
陳瘸子正要拉我,神婆突然從人羣中出現攔在我們中間,對着人羣大吼。
「今天若男要是走了,你們的兒子全都得死!」
村裏的人全都你看我,我看你,摸不着頭腦。
嘿嘿,居然被發現了呢。
我陰沉着臉,神婆再看我時,眼神裏多了幾分懼怕。
「大仙總算調清了她的底細,這個若男不僅是陰年陰月陰日出生的,還是不同尋常的怨煞,是井底不能瞑目的亡魂結合體,她的出生,就是爲了要你們所有人的命,今天她要是不死,你們全都得死!」
平日裏村裏人就對神婆唯命是從,她說的話沒人敢說不是,都圍了上來想要抓我。
陳瘸子擋在我面前,拽住我的手。
「王神婆,你爲了掙錢簡直什麼都敢胡說,不惜害人性命,今日我說什麼都要帶她走!」
神婆卻陰冷一笑。
「你又是什麼好東西?你當初不也是衝着她來的嗎?」
「她出生那日,就有人說看到有嬰兒從井裏爬了出來,她被扔在亂葬崗之後,你就守在那裏,見她七日都沒能餓死,便確定她是你想要的人。」
「陰靈養到十二歲,才能利用,你便一心等待她年滿十二歲,好吸乾她的血恢復你的修爲。」
我抬頭看向陳瘸子,他表情冷冷的,可拽我的手卻越來越緊,我掙都掙不脫。
17
神婆說完緊閉雙眼,開始做法請黃大仙上身。
就在她還在搖頭晃腦吟唱時,一把沾了黑色藥水的刀貫穿她的胸膛。
陳瘸子陰惻惻地笑。「你以爲我蟄伏這十二年,就沒研究要你命的方法嗎?普通利器你不怕,爲你量身定做的怕不怕?」
王神婆悶哼一聲倒地,人羣立刻開始躁動。
陳瘸子使勁拉着我,幾乎要將我手腕折斷,完全沒了一開始的關切模樣。
我的家人想殺我換子,王神婆要拿我的身體做黃大仙的容器,陳瘸子要吸乾我的血恢復修爲。
這兩個人都裝作一副爲我着想的樣子,實際只是爲了害我。
只有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姐姐,是真的爲我好。
呵呵。
我站在原地一動不動,聲音低沉。
「陳瘸子,你走不了了。」
陳瘸子低頭看我,不屑一顧。
「哼,誰也救不了你!」
他還準備繼續拉我,可村頭土包旁,一隻只黃鼠狼如蜂擁般圍了上來。
陳瘸子丟下我準備逃命,可他的身體卻像受到控制般,分毫動不得。
他身上露出來的皮肉,被黃鼠狼的尖牙一口口撕下來。
陳瘸子嗷嚎着,努力睜大眼在一衆黃鼠狼裏面找尋着。
最後一刻,他終於找到了黃大仙的本體,掐住了它的脖子,咔吧一聲用力扭斷。
陳瘸子倒地的時候,手裏還緊緊攥着黃大仙的屍體,兩敗俱死。
而那些小黃鼠狼們看到老大已經死了,作鳥獸散。
從未目睹如此邪事的村民們這才反應過來,紛紛拔腿要往家裏跑。
井底傳來姐姐的聲音。「你們一個都跑不了!」
無數黑影從井底湧了出來,一夜之間,整個村子猶如人間地獄。
村子裏曾經參與過換子的人沒一個活着,只有那些無辜的女孩子存活了下來,我就是其中之一。
18
「這個世界是沒有鬼魂的,你們村是因爲重男輕女的封建思想,才萌生殺女換子的妄想,又正好下一胎是男孩,他們便篤定了這個方法成立。」
「那天只是井底屍體堆放過多,形成有害氣體,這才把他們都毒死了。」
我的對面,穿着白大褂的醫生解釋得頭頭是道。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或許吧,信則有,不信則無。」
他嘆了口氣。「關於你精神分裂的問題,後續還需要喫藥治療。」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需要喫藥。
我起身準備走,醫生便自顧自拿起旁邊用來記錄心理治療過程的攝像機,開始覆盤起來。
可就在打開錄像的一瞬間,他的眼睛瞪得又圓又大,嘴巴大張着,像是受到了什麼巨大驚嚇。
19
我回過頭去,錄像視頻裏,我的身旁,一直站着我的姐姐。
我朝着外面走去,捋了捋自己的麻花小辮。
「井底好黑,還是外面好玩。」
我笑了,嘴裏發出完全不同的聲調。
「那我們出發吧!」
番外 1
當我磕磕絆絆來到井邊的時候,沒想到眉心那一磕,眉心血會濺到那口井上面。
一瞬ƭų₇間,記憶像潮水一般湧來。
我想起來了,我那時在井底遊蕩,那裏黑漆漆的,每天都有人在耳邊喊。
「我們女孩做錯了什麼?」
「憑什麼要拿我們的性命去換兒子, 難道我們女孩天生命賤嗎?」
「我不甘心啊不甘心!憑什麼?!」
這些怨念把我越喂越大, 我的皮膚從一坨爛肉變得細嫩光滑,像一個小寶寶一樣。
我沿着井壁爬了上去,看到有光亮在前方。
我一路爬過去,就鑽進了媽媽的肚子裏, 鬧騰了三天三夜, 最後還是被人拉了出來。
我雖然被拘束在小小的身體裏,可我什麼都知道。
陳瘸子守在亂葬崗, 眼露貪婪地對我說:「等你十二歲了,吸乾你的血,我就能重回巔峯了!」
再然後, 我的記憶就被他強行塵封。
如果不是眉心血滴入井裏, 我可能一輩子都被他們牽着走。
我是怨念所生,雖然困在這個肉體裏, 但我一定會想辦法報仇。
番外 2
王神婆給我符紙的時候, 我就嗅到了上面黃鼠狼的氣息。
她要害我,我不可能坐以待斃。
我故意去給陳瘸子送飯, 引他入局,與王神婆互鬥。
被符紙控制身體的假象,也是我故意做給神婆看的,我不會讓任何人對我起疑。
果然, 兩個人就狗咬狗了起來。
那羣給黃大仙爲虎作倀害人害命的徒子徒孫,被我一手一個捏死扔到了神婆的家門口。
再偷來陳瘸子的柺杖, 嫁禍到他身上。
他倆的樑子果然越結越深。
更好玩的是, 我讓姐姐在爸爸回家的途中矇住他的眼睛。
他迷糊着以爲自己到了豪宅, 面前擺着的,是誘人的美味佳餚。
卻不知道,他喫的正是奶奶的屍體。
奶奶好可憐, 被喫了還要被爸爸挫骨揚灰,永世不得超生。
番外 3
好可怕,媽媽的身體開始出現屍斑,就像井底所有慢慢腐爛的姐妹一樣。
他們是該體會一下這種痛苦。
我聽到了媽媽的慘叫聲,和爸爸撕扯皮肉的聲音。
好吵, 我捂住耳朵。
弟弟出生了, 噢,不是弟弟,他沒有性別,他該是什麼性別?
爸爸既然這麼喜歡兒子, 就讓他去見他的死兒子吧!
番外 4
我被姐姐捨己爲我的行爲感動哭的時候, 三分真三分假。
真的是, 我愛我的姐姐。
假的是,撲進陳瘸子懷裏的時候, 我偷偷將黃鼠狼毛塞進了他的衣服裏。
他後來能被黃鼠狼控制着一動不動,就是這團毛的功勞。
眼見自己計劃敗露, 黃鼠狼不可能坐視不Ţú²理。
它一直藉着神婆, 做着害人的勾當,靠着這口井的冤魂,修爲越來越強大。
當它一死,井底的東西終於被釋放, 可以出去復仇了。
嘿嘿嘿,大家怨念一平就都安心去投胎了。
而我,就能永遠和姐姐在一起了。
(全文完)
作者:瞌睡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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