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妻不候

天上下着雨，我跟肖雲峯離完婚出來，等在車上的劉柳已經迫不及待的冒雨跑出來，得意的挽住肖雲峯的手，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一臺車牌號爲 00001 的頂級豪車停在我身邊，程哲從車上下來，打開傘，爲我撐起一片晴空。
肖雲峯停下腳步，皺眉看着我們：「他來幹什麼？」
我還沒開口，程哲便摟住我的肩：「結婚。」
肖雲峯的臉徹底黑下來，甩開劉柳的手：「洛依依，你早就想跟我離婚了是嗎？」

-1-
三週年結婚紀念日，我在家精心準備了燭光晚餐，我知道肖雲峯不會回來喫，他發了信息給我，說正跟客戶喫飯，要晚點才能回來。
除了婚後第一年他經常陪我之外，隨着他越來越忙，回家越來越晚，這樣的形式我已經很少再弄了。
但今晚不同，我撫摸着自己的肚子，今晚無論他多晚回來我都會等他，我要告訴他，我終於懷上了寶寶，TA 已經一個多月了。
我從傍晚等到深夜，實在熬不住就先上二樓休息了。可等我在半夜驚醒的時候，肖雲峯還是沒回來。
我拿出手機想給他發信息，卻刷到了劉柳發的一張在窗邊拍的牽手圖，配文是：愛是心之所向，不是一紙束縛。
雖然只有兩隻握在一起的手，但我一下就認出那隻指甲邊有顆小黑痣的男人手是肖雲峯的。
我如墜冰窟，圖片中窗外燦爛的夜景更是晃得我眼疼，那個景色我再熟悉不過。那是我和肖雲峯的婚房，我之前很喜歡那裏。但肖雲峯說那裏太吵鬧，我又不上班，不需要住在那麼繁華的地方，所以把我送到了這個遠離市區，人極少的郊區別墅裏住。
而他，卻在那套婚房裏跟劉柳搞到了一起。
我知道劉柳是肖雲峯的白月光，但我和肖雲峯也是經歷過患難與共，日久生情的。他跟我求婚的時候說過會放下過去，只愛我一人我才同意嫁給他的，可這才第三年，他就已經忘了自己的誓言。
我不知道劉柳是什麼時候從國外回來的，他們又是什麼時候重新在一起的，此時的我顫顫巍巍的站起來，只想去找那對狗男女算賬。
然而走到樓梯處，我忽然腳下一空，滾了下去。
躺在醫院的病牀上，我知道孩子沒有了的那一刻，心如死灰。
肖雲峯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像頭髮瘋的獅子，紅着眼責怪病牀上的我爲什麼沒第一時間告訴他孩子的事，爲什麼知道懷了孩子還不加派人手伺候，爲什麼下樓梯不知道小心……
聽着他一聲比一聲高的埋怨跟責怪，對我沒有一句關心和安慰，我眼神空洞，一句話也不想跟他說。

-2-
公公婆婆只是象徵性的打了個電話過來，對病牀上的我看都不看一眼。公司沒有肖雲峯坐鎮就沒主心骨。婆婆說多陪我孩子也回不來了，硬是催着她兒子出差賺錢去了。
肖雲峯走後小姑子來了，還帶着劉柳。
幾年不見，不得不說，劉柳還是那麼美，皮膚白皙，眼睛烏黑，一頭黑髮又長又直，清純的模樣跟當年別無二致。
反觀現在的我，臉色蠟白，氣若游絲，躺在病牀上病懨懨的，完全是豪門棄婦的樣子。
「依依，好久不見。」她還是一副無辜小白花模樣，主動跟我打招呼。
我閉上眼，只說了一個字：「滾」。
「洛依依，你心知肚明，我哥從來沒喜歡過你，他一直喜歡的就是劉柳。你當初就是鑽了空子才讓我哥娶了你，現在好了，人在做天在看，你洛家的公司也倒閉了，你肚子裏的孩子也沒了，你終於可以滾蛋了，我哥也可以迎娶他真心喜歡的女人了，真是普天同慶啊。」
小姑子跟劉柳以前就是閨蜜，估計是早就知道肖雲峯跟劉柳搞在了一起，這下更是當着我的面，叫劉柳嫂子。
我捏緊拳頭，臉白如紙。
劉柳拉了拉小姑子的衣袖，眼角眉梢全是得意：「她現在太虛弱了，不要在刺激她了。」
小姑子冷笑一聲：「劉柳你就是太善良了，纔會被她搶了男友。像她這種女人，就該趁她病要她命！」
我不想搭理無腦的小姑子，盯着劉柳：「那張照片是你故意發給我一個人看的吧？」
劉柳裝作好心給我掖被子的樣子，低下頭湊近我：「是又怎樣？誰讓你搶了我的男人？」
我冷笑：「你怕不是忘了，當初是你嫌貧愛富，看肖家破產了纔跟肖雲峯分手另攀高枝的。」
劉柳臉色一僵，隨即又不要臉的笑笑：「那我就謝謝你陪他走過低谷囉，現在他東山再起，我也回來了，你識相的趕緊自己滾，不然我讓雲峯把你掃地出門。」
我看着她精緻妝容下扭曲的臉，我強撐着虛弱的身體，拿起護士好心給我打回來的熱水，朝着她潑了過去。
水差一點就燙到劉柳的臉了，她身子一閃，躲到了小姑子身後。
小姑子脖頸上紅了一大片，哭喊着衝過來要打死我。
我剛纔那一潑已經用盡了力氣，此時根本不是她們的對手，好在醫護人員趕過來，把她們拉來了。
劉柳演技嫺熟，指着我說：「雲燕是你小姑子，你竟然要毀她的容，洛依依你好狠的心。」
說着又拉着小姑子直哭：「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剛纔能動作快點就能幫你擋了。」
無腦小姑子被她感動道，死死盯着我說：「我要告訴我哥你想害死我，你等着洛依依，你要還能留在肖家，我肖字倒着寫。」
我冷冷看着她：「我等着。」
孩子沒了之後我像是忽然想開了，回想我前面十多年，全都在圍繞這肖雲峯在轉，我已經竭盡所能的去對他好了，但他還是選擇了拋棄過他的女人。
既然這樣，那就一別兩寬吧。人活一輩子就短短幾十年，我真的累了，我想過一過輕鬆肆意的生活。

-3-
我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了個離婚律師。沒想到出來接待我的竟然是程哲。
程哲跟我一個高中，那時的他還是著名的問題少年，沒想到多年後搖身一變，成了著名的離婚律師。
猶記得當年我送程哲離開的時候，信誓旦旦跟他說我一定會跟肖雲峯白頭偕老的，沒想到現在卻要找他做我的離婚律師，人生真是荒誕又無常。
肖雲峯知道我要跟他離婚，臉色黑得可怕，隨後便對我冷嘲熱諷：「你嫁給我之後一直靠我養着，你家現在已經破產了，你確定你離開我能活得下去？」
我看到他身邊的劉柳，冷冷說：「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肖雲峯還要再說什麼，旁邊的劉柳柔聲細語：「依依這麼多人喜歡，說不定她已經有着落了，既然她已經不愛你了，你就讓她走吧。」
肖雲峯冷笑：「她還當自己是千金小姐呢？一離婚就有人願意娶她？我倒要看看她離開我能過上什麼樣的好日子。」
肖雲峯說我們之前就是協議婚姻，我家的東西他一分不拿，他家的財產也不會分給我一毛錢，如果同意這個分割協議，他就跟我離婚。
肖家想着我家已經破產了，他喫定我舍不下肖家少奶奶的優渥生活，然而我毫不猶豫的拿起筆就簽了字。
「你就這麼簽了？你當我這個律師是擺設？」程哲聽完我簽了這種協議氣得罵人，說他已經做好了讓肖家脫幾層皮的計劃，沒想到我竟然傻乎乎的就簽字放棄了。
我看他氣呼呼的樣子忽然有些想笑，我連肖雲峯都不在乎了，我還會在乎那些錢嗎？
再說了，我在他眼裏就這麼傻？好歹我當年也跟他一樣，做了好些年扮豬喫老虎的「控分高手」好吧。
然而程哲氣得不想理我，在我請他喝了奶茶之後，纔開口說：「洛依依，反正我也沒結婚，要不你考慮一下我？我努力讓你過上喫飽穿暖的日子。」
我翻了個白眼，程家的企業在本市是最大的龍頭企業，在全國都數得上名的，他那隻叫喫飽穿暖的話，那我以前過的就是飢寒交迫的日子。
我嚥下嘴裏的珍珠：「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單手解開襯衣領子的紀風扣：「當然。」
他本就長得惹眼，現在優越的下頜線和性感喉結一露出來，女服員都藉故過來送了兩次紙巾。
我暗暗收回視線，好心勸他：「不要因爲家裏逼婚就湊合找個人結婚，愛情和婚姻還是要有些追求的，畢竟要一起過半輩子呢。」
他看着我：「誰說我湊合了，我從來沒這麼肯定過。」
他眼裏的堅定讓我有些慌，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扯開話題。在心裏告訴自己他肯定是在跟我開玩笑，畢竟高中三年我也沒聽說他喜歡我，如今剛見面就說要跟我結婚，怎麼看都是在開玩笑而已。
沒有財產分割糾紛，按理說離婚手續應該很快就能辦下來，但肖雲峯卻遲遲不肯簽字離婚。
劉柳怕我改變主意，不停發消息刺激我。一會是肖雲峯親自給她下廚熬粥的背影，一會是她踩在我曾經的牀上耀武揚威的照片。
這些其實都已經刺激不到我了，直到我看到她發給我一個盼盼被逼到牆角，撕心裂肺叫喊的十幾秒視頻。
盼盼是我養了多年的狗，也是我剛跟肖雲峯在一起的時候，我們一起撿到的。
無數個肖雲峯晚歸的夜晚，都是它在陪着我。雖然盼盼大多數時候是跟我在一起的，但肖雲峯也跟它住了這麼久，怎麼說也是有感情的，然而現在劉柳這麼虐待它，他竟然什麼也不管？
我氣得打給肖雲峯，他聲音疲憊，但沒像以前那樣響了好久都沒接，而是第一聲就接了起來。
在知道我打來只是爲了狗，他語氣冷淡：「要麼你自己回來照顧，要麼劉柳幫你照顧，自己選。」
「肖雲峯你別太過分！」
「要跟我離婚的人是你。」
「出軌的人是你！」
他沉默幾秒：「如果我說我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你信嗎？」
我冷笑，想起那個失去的孩子：「你做沒做過，我信不信都不重要了，從你把她帶到我們婚房的那一刻，從我失去孩子的那一刻，我們已經回不去了。」
肖雲峯那頭沒了聲音，我以爲他會愧疚，畢竟那也是他的孩子啊。然而他卻從
肖雲峯卻是從牙縫中擠出幾個字：「跟我離婚你會後悔的洛依依。」
我輕輕嘆了口氣：「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
我說明天去把盼盼接走，沒想到他一口拒絕：「不行，盼盼要跟着我。」
我對肖雲峯的胡攪蠻纏和故意刁難氣憤難當，諷刺道：「肖雲峯，你該不會是捨不得我，想拼命留住唯一跟我有關的東西吧？」
那頭靜了一瞬，隨即傳來一聲嗤笑：「明天來把它帶走！」

-4-
知道我要去肖家，程哲說什麼也要陪我去。
管家把狗送出別墅，說肖雲峯已經去出差了，讓他把狗拿給我。我早從劉柳發給我的圖片裏已經看到肖雲峯和她坐在飛機上了。
我抱着瘦骨嶙峋的盼盼坐上車，這麼多年了，等他簽了字，我跟肖雲峯就真正的毫無牽扯了。
想起很多年前，我第一次見到肖雲峯的時候就喜歡他了。
那時候我們兩家住一個小區，我家生意做得比他家大，小時候肖家媽媽就開玩笑說讓我做他們家兒媳婦，我那時候才六歲，對以後要做肖雲峯的媳婦雀躍不已。
但肖雲峯卻對我不太滿意，別人開玩笑問他他的小媳婦在哪的時候，他都會鬱悶的丟下玩具跑回家。
我喜歡粘着他，但他不喜歡我，每次都把我推進沙坑，弄髒我的新裙子。要麼就跟別的小男孩一起笑話我的臉太圓，跟個盤子似的。身上的肉又太多，跑起來像烏龜一樣。
爲了不讓他嫌棄我，我不再喫媽媽烤得香甜的蛋糕，我努力跑步健身，讓身上的肉少一點。我還知道他爸爸對他要求很高，他學習很拼，很想要考年級第一，所以我故意把全會的題做錯，讓自己的成績考得一塌糊塗，跟他隔着幾百號人的距離，好讓自己成爲他的陪襯，一廂情願的覺得這樣他爸爸就不會再苛求他。
可就算我變成了小尖臉的瘦子「學渣」，他依舊不願搭理我。
我只能「央求」我媽去說情，讓肖雲峯輔導我。
當時肖家跟我們家有生意上的往來，雖然肖雲峯自己不願意，但肖爸做主拍板，說以後肖雲峯就是我的專職輔導員了，讓我有什麼不懂的，隨時去問他。
肖雲峯本就不喜歡我，現在被這麼一逼，更是對我沒什麼好臉。
然而我並不在乎，畢竟他從來就沒給過我什麼好臉。
我每天喫完飯就去肖家找肖雲峯補習，我當然不會空着手來，知道他媽媽喜歡喫有機無污染的蔬菜水果，我都把我媽在自家菜園裏種的各自好品質的水果摘下來送過來。
知道他妹妹喜歡追星，我就把自己所有的零花錢攢下來給她買喜歡的明星周邊，只爲讓她在她哥面前說我兩句好話。
但即便這樣，我每次去找肖雲峯補習，他從來不讓我坐在他的書桌邊，而是讓我趴在門口的小矮凳上看書。他也不給我講題，嫌我笨，覺得教我浪費時間，每次都讓我自己上網自己搜答案和解題思路，時間到了就趕我走。
然而那時的我並不覺得有什麼不開心，還因爲每天可以單獨跟在相處兩小時而竊喜。當然，在每次的考試中，我都會適當的「做對」一些題，這樣纔有理由繼續讓肖雲峯幫我補課。
肖雲峯一直很高冷，不止對我，對班上的其他對他獻殷勤的女生都這樣。
我以爲他還沒長大，因爲媽媽說男孩子都成熟晚，等他們長大了，就會知道對女孩子好了。
所以在他沒長大的這麼多年裏，我一直包容他，他笑話我或者捉弄我的時候，我從不生氣，一直無怨無悔的做他的小跟班，有什麼好喫的好玩的，都會第一時間跟他分享。
漸漸的，他終於不再嘲笑我，有時候甚至還知道維護我了。
我很高興他終於「長大」了，因爲他再不長大，我就堅持不下去了。
畢竟都是十來歲的小孩，我也會委屈，也會生氣，也會受傷和難過，如今看到自己的付出終於有了「回報」，我那種欣慰和高興，真的只有我自己才能體會。
在我「僥倖」跟他考進了同一所重點高中後，我以爲我們能越來越好，但事與願違，轉校生劉柳來了。
她一來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清純，柔弱，但又比豆芽菜一樣的普通高中女生更豐滿和會打扮。
穿着短裙的她腰細腿長，前凸後翹，在校園裏走了一圈，瞬間就在整個高中出名了。
之前對誰都高冷的肖雲峯主動申請成爲她的同桌，還幫她補課。
而原來放學後我們一起騎車回家的時間，變成了他騎車載劉柳回家。他給我補習的時間，也變成了他跟劉柳發短信的時間。
總之，之前屬於我的時間，現在全都成了劉柳的。
如果說以前因爲不懂事，一廂情願的喜歡肖雲峯，那現在的我已經知道了什麼叫兩情相悅，什麼是強扭的瓜不甜。
我不會再厚着臉皮纏着他，可每每看到他看劉柳的眼神，我還是會難受得不行。那時的我就知道，如果這世上有什麼是我再努力也得不到的東西，那一定是肖雲峯的心。

-5-
我本就不是班上的好學生，基本不在老師關注的名單裏。我難過的時候就逃課到學校教學樓的天台上，拿出藏在書包裏的那些很難的競賽題來拼命做。
那時的我覺得只有沉浸在題海里，才能暫時忘了肖雲峯和劉柳在一起的難受。
也就是那個時候，我認識了同樣喜歡逃課上天台的程哲，他是隔壁班的校草學渣，我倆在級部考試的總榜上總是輪着拿倒數第一。
他給了邊哭邊做題的我一根棒棒糖，然後發現了我「控分」的祕密。
我喫了糖覺得心裏沒那麼苦了，他問我爲什麼喜歡肖雲峯。
我問他這麼明顯嗎？他嗤笑說只要長了眼的都能看出來。
我笑不出來，下決心逼着自己學會隱藏感情。
程哲除了說我眼神不好之外，也沒再招惹我，我們各佔天台一邊，自己幹自己的事。通常都是我在做題，他在睡覺。
自從我有意避開肖雲峯和劉柳之後，上天台的時間就多了起來。
有一天一直睡覺的程哲不知忽然發什麼瘋，非要讓我給他補習，不然就告訴所有人我在控分。
我爲了不讓肖雲峯知道我這些年一直在「控分」，只能隔三差五的上來教程哲。
而爲了「報答」我，程哲每天早上都會給我買早餐。他和我一樣都喜歡喫糯米飯，我有時候給他帶瓶酸奶，我難受的時候他就給我棒棒糖。
他沒什麼朋友，打球的時候讓我去幫他加油，我也沒什麼事幹，看他打完球我們還一起去喫了學校附近的小髒攤。
總之，倆個倒數第一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變成了朋友。
跟程哲相處久了，我沒覺得他像其他人說的那樣高冷，反而覺得他比肖雲峯和藹可親多了。
因爲我經常逃課和差生程哲混在一起，肖雲峯竟然主動找到我，讓我離程哲遠點。
我問他是以什麼身份來勸我，他搓了搓手，說：「我知道你一直喜歡我，但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況且我一直把你當妹妹看，我不想看你跟着程哲走上歧途，他不是什麼好人，你不要跟他走那麼近。」
他把我當妹妹，但我不缺給我說教的哥哥。
他勸我離程哲遠點，但我只聽到了他有喜歡的人了，而那個人不是我。
這是他第一次承認他喜歡劉柳，我強忍難受祝福他們，也強迫自己徹底放下，但卻沒聽他的話跟程哲疏遠。
因爲在我最難受的時候，只有程哲陪着我。
雖然我們在天台上坐一天也不見得會說幾句話，但他會在我難過和心裏苦的時候給我遞一根棒棒糖。有他坐在不遠處，我就覺得莫名的心安。
轉眼到了高三，程哲讓我跟他考同一個學校，我問他想考哪所技校，他修長的眼眸一眯，說要考國內的 top1。
我開玩笑說只要他在這次的模擬考考個年級第一，我就跟他一起報。
他眼睛裏是從未有過的認真：「說話算話？」
「當然算。」
沒想到成績出來，他果真考了個第一，比第二名的肖雲峯高了接近三十分。
這件事震驚了全校，同時也讓一直看不上程哲，說他是混子的肖雲峯感到了巨大威脅。
而我，從那一刻才明白了程哲其實一直在扮豬喫老虎。他不僅騙過了其他人，也騙了我。
那次之後，肖雲峯便把程哲當成了競爭對手，或許是心裏壓力過大，加上肖爸那段時間在生意場上走錯了幾步棋，直接導致肖家的經濟情況一落千丈。
高考的時候，一直把目標定在 TOP1 的肖雲峯發揮失常，直接考了個本地三本。
知道肖家情況的劉柳很快就跟肖雲峯分手了，情感打擊、家裏破產加上考試失利，這三連擊直接把肖雲峯擊垮。
跟他認識這麼多年，那是我第一次看他哭得如此無助，他喝醉後把我當成劉柳，哭喊着叫我別走。那一刻我動搖了，如果我也走了，那他是不是就倒下了？
所以在考最後一門的時候，我故意交了白卷。那一刻我只有一個想法，要陪着他挺過去。
知道我爲了肖雲峯留下來的程哲對我很失望，他去學校報名的時候特意找過我，說肖雲峯配不上我，讓我再復讀一年，考去更好的學校。
然而那時的我已經成爲了肖雲峯的精神支柱，我不想丟下他。我信誓旦旦的跟程哲說，我跟肖雲峯在一起一定會幸福的。
程哲眼神晦暗，什麼也沒說，只給了我一把棒棒糖，就轉身上了火車。
那時的我沉浸在對未來愛情的憧憬中，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失去了什麼。我陪着肖雲峯去了那個三本，並最終跟程哲斷了聯繫。

-6-
剛到大學的時候，肖雲峯除了上學，還要打零工賺錢養家。我不忍心看他太累，就陪他一起打工，但他卻讓我離他遠點。
他自尊心強，敏感又自傲。我找了他幾次之後，他說覺得自己配不上我，讓我不要再去找他。
我爲了顧及肖雲峯的自尊和麪子，騙他說我家也破產了。
其實那時正好趕上我家企業轉型，我接手後，直接把原來的生意都轉了賽道，開了家新公司，把原公司註銷了。
他起初不信，但看到我家的公司真的沒了，或許是同病相憐，或許是他覺得我們終於平等了，他終於不再疏遠我，而是去哪打工都帶着我，只爲了讓我也能賺到一份錢。
那時的我跟着他一起在油膩髒亂的餐廳後廚裏刷那些摞起來比我還高的碗筷，跟着他在寒冷的冬日走到大街上發傳單，跟着他躲在教室後面啃饅頭，每天都在宿舍快關門了才拖着疲憊的身體往宿舍跑。
我放着錦衣玉食不要，陪着肖雲峯熬着。
早上我幹勁滿滿的出發，晚上又電池耗盡的回來。有段時間我媽看到我暴瘦的樣子都直掉淚，然而我卻甘之如飴，因爲在這些累得倒頭就睡的日子，讓我和他的心從未有過的近。
我能感覺到肖雲峯看我的眼神逐漸熱烈，我們相互吸引，終於走到了一起。
每天兼職打工的肖雲峯告訴我他會努力，他家正準備重振旗鼓，他以後一定會讓我再過上以前的好日子。
然而還沒等到他說的好日子，他們一家就因爲房租湊不齊被房東趕了出來。
我說服了爸媽，讓他們把家裏另一套閒置的高級公寓給肖家人住，同時我還得顧及他們的自尊，編了謊話說這房子是我親戚借給我家住的，畢竟我家也「破產」了，我爸媽還回老家「躲債」去了，我又住校，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就讓他們幫增加點人氣，養養房子。
一開始肖家人自然是感激的，那個時候，不管我什麼時候去找肖雲峯，肖媽媽都會給我削好水果或是燉好湯留給我，他妹妹更是嫂子前嫂子後的叫着，尤其是我用跟肖雲峯一起打工賺到的錢給她買衣服包包的時候。
肖雲峯也像個合格的男朋友那樣，對我極盡寵我，陪我做各種幼稚的事，有什麼好喫的先給我，那時的我們雖然困苦，但卻是真的快樂。而盼盼就是我在陪着他去餐館打工的回來的路上撿到的。
那時的我對未來充滿了希望，所以我給它起名盼盼，盼望未來的意思。
我滿心滿腦的覺得自己運氣實在太好了，喜歡的人對我關懷備至愛護有加，而且對方一家都是知根知底的，肖家父母對我又疼愛有加，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我一心幫他們家走出困境，我把自家原來公司的客戶和子公司的業務我全都在暗地裏穿針引線介紹給了肖家，這才讓肖家東山再起，有了後來的局面。
然而這一切肖雲峯都毫不知情，以至於他的公司做到現在，他都以爲全靠他們自己以前積累起來的人脈和麪子。

-7-
肖家重新站起來後，有些事好像就開始變了。
先是之前一直催着我們快結婚的肖媽在搬出我家公寓之後，總是有意無意在我面前說現在都流行晚婚，男人拼事業的黃金期不能錯過，婚等過兩年再結也沒關係。
然後就是肖雲燕不再叫我嫂子，開口閉口：「喂，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找個工作？你不會打算一畢業就讓我哥養吧？」
我從沒想過讓肖雲峯養我，爲了不讓他有壓力，我減少去他家的次數，說我要去找工作。
但肖雲燕又給我打電話：「喂，我媽今晚打麻將沒法做飯了，我哥喜歡喝烏雞湯，你來煲吧。」
我那時候雖然覺得不舒服，但肖雲峯一直站在我這邊爲我說話，有時候甚至還爲了我跟肖雲燕吵起來。
肖雲燕乾脆也不藏着掩着了，直接當着大家的面，說我家破產到現在也沒能翻身，現在的我已經配不上肖雲峯了。
肖雲峯也當着我的面，給了他妹妹一巴掌，而且還火速跟我領了結婚證。
沒人再敢說我配不上肖雲峯了，但我和肖家其他人的關係也迅速降到了冰點。之前對我還算有笑臉的肖媽媽，再也沒給過我好臉。
婚後我考慮過跟肖雲峯說出我家的實際情況，但我爸媽看到了肖家對我態度的轉變，讓我不要說出去。如果肖雲峯跟我好好的，這些家業遲早都是我們倆的，要是他對我有了二心，那這也算給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我聽從了父母的建議，因爲婆婆和小姑子不待見我，我就跟肖雲峯搬出去自己住了。
我每天除了照顧他的起居，就是幫肖雲峯處理他公司裏那些雜七雜八耗時費神又得罪人的事。
我心甘情願的做這些，因爲我堅信只要肖雲峯愛我，我們就一定有美好的未來，所以就算過程有些曲折，我也沒什麼可計較的。
但婚後第二年，他就越來越忙，我們的交流也越來越少，偶爾他心煩意亂時我想問問，他總會用你天天在家懂什麼來把我的話堵回去。
我知道劉柳的回來跟小姑子不無關係，但如果肖雲峯態度堅決的拒絕，劉柳也鑽不了空子。
沒有人是無辜的。

-8-
我跟送爺爺去國外治病的父母說了和肖雲峯離婚的事，我父母被肖雲峯出軌氣得不行，我爸還喫了好幾顆降壓藥。
說起來我爸一直不喜歡肖雲峯，說他不懂得心疼我，每次看到自己捧在手心裏的女兒在肖雲峯面前低眉順眼，他就氣得睡不着。
都是家裏有公司的，我家的公司比肖雲峯家的還大，憑什麼要慣着肖雲峯？
但無奈那時的我就是個戀愛腦，要死要活的跟着他，甚至在肖家破產之後，爲了能跟他結婚，還用自家公司給肖家輸血。
人的清醒只需一瞬，我氣自己瞎了眼，但我更想要讓肖雲峯自食其果。
我催肖雲峯趕緊去辦離婚手續，然而他總是用出差沒空來敷衍我。
既然他這麼忙，那我只好讓他沒那麼多事可忙了。
程哲給我把盼盼接回來，又天天提着狗糧來看它。聽說我要去找肖雲峯簽字，說什麼也要跟我一起去。
我忽然殺到肖家公司，所有人都沒想到。
前婆婆和小姑子正帶着劉柳參觀公司，所有人都叫她老闆娘。現在看到我過來，氣氛瞬間僵住。
看我穿着以前從未穿過的大牌，腳下的新鞋還是限量款，小姑子忍不住先跑過來破口大罵，說我離婚了還花她哥的錢，臭不要臉，讓我把錢還回來，還說就算我打扮得人模狗樣跪着求她哥，他哥也跟我離定了。
前婆婆早被劉柳哄得服服帖帖，看我的眼神凶神惡煞，好似我嫁到肖家真的花了肖雲峯多少錢似的，其實我一分錢沒花，還倒貼錢。
我跟小姑子說讓她沒事多讀讀書，至少學會怎麼不被人當槍使。然後再讓前婆婆好好看看賬本，公司的錢一直被她牢牢把在手裏，她兒子手裏的錢都用在給他置辦行頭和去看姘頭的路上了，還能剩幾毛給我？
看兩個女人啞炮了，劉柳裝出老闆娘架勢，叫保安來把我扔出去。
肖雲峯就在會議室裏看着這一切，然而他一句話也沒說。
就在保安要碰到我的前一刻，程哲從外面進來，一把踢開對方，冷着臉把我護在身後：「誰敢碰她一下試試？」
看到程家獨子竟然出現在這裏，所有人都震驚了，小姑子的眼球直接粘在了程哲身上。
肖雲峯終於黑着臉走出來：「洛依依你什麼時候跟他在一起的？」
我拿出離婚協議書：「他是我的離婚律師，廢話少說，趕緊簽字。」
肖雲峯盯着程哲：「我要是不籤呢？」
我又拿出一沓合作終止協議：「不籤的話，這些公司跟肖家的合作就此結束。」
小姑子和前婆婆笑出聲：「你算個什麼東西，這些公司都是跟我們常年合作的公司，你說終止就終止？」
程哲看着他們：「你們公司三分之二的客戶公司都是洛家的，另外三分之一也是看她面子纔過來的，要不要把離婚協議簽了，你們看着辦。」
這話讓所有人驚掉下巴，尤其是肖雲峯。
肖家人怎麼也想不到，他們之前用來防着我的財產分割協議，現在反而成了我最大的保護傘。
劉柳推了推還在猶豫的肖雲峯：「要不，就趕緊簽了吧。」
我拿到離婚協議，依舊把解約合同丟給了他們。畢竟是相識一場，我不想趕盡殺絕，把解約時間從即刻生效改到了年底。
「還有半年，你們可要好好努力了，別再讓公司破產了。」我拿起合約，跟一臉頹勢的肖雲峯說。
前婆婆忽然就破口大罵：「洛依依你別得意，你流過產還離過婚，你這個爛大街的貨，離開我兒子也不會有人娶你！」
我沒想到同爲女人，我之前還這麼幫過肖家，前婆婆竟然用這麼惡毒的話來罵我。
好在程哲幫我擋了回去：「這就不用你們操心了，像依依這麼適合做老婆的人，想娶她的人多的是，我就是其中之一，就看她給不給機會了。」
所有人不敢置信的看着我，誰都沒想到我一個二婚女還能越嫁越好。我感謝程哲此時的救場，跟程哲離開時，我看到了肖雲峯那張發白的臉。

-9-
明天就能去領離婚證了，我請程哲去喫了晚飯。
回來的時候我在我家門口看到了肖雲峯和他身後眼眶紅紅的劉柳。
肖雲峯的胡茬都冒出來了，這樣的情況我只在他當年走投無路的時候見過。
他過來緊緊拉着我的手：「依依，你聽我說，我跟劉柳不是你想象的那樣，我們沒有在一起。」
劉柳也衝上前來：「依依，雲峯他那天晚上是看我剛回國沒地方住，就讓我去你們婚房住了，他很快就回去了，我們真的沒什麼，你不要怪他，要怪就怪我吧。」
她說着眼淚就下來了，像是被誰欺負了似的。
我聽着他們的話，我以爲自己會很難受，然而我情緒很穩定，就像在聽一個別人的故事。
「我們已經離婚了，你放手。」我冷聲跟肖雲峯說。
肖雲峯急紅了眼：「依依對不起，結婚後我不該只顧着生意，我不該瞞着你讓劉柳去住我們的婚房，我錯了，你不要跟別人結婚好嗎，我今天帶劉柳過來就是想要跟你澄清，我跟她真的沒有什麼。」
劉柳咬了咬嘴脣，沒說話。
「你跟她有沒有事都與我無關，讓開。」我不想再看他們拙劣的演技，但肖雲峯就是不放手。
如果說他知道了我家的產業之後，能跟我他以後要一直跟劉柳在一起，那我或許還能高看他一眼，但現在，我只想讓他趕緊消失。
「她讓你放手，聽見了嗎。」程哲的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不用回頭我都能想到那張冰臉。
我不知道他爲什麼又折回來，直到看到他手上拿着的藥膏和創可貼。
剛纔喫飯的時候他看到我的腳被鞋子給磨紅了，我說沒事新鞋就這樣，沒想到他送我回來後又去買了藥送過來。
程哲把我從肖雲峯手裏拉到身側，肖雲峯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變冷，想衝上來跟程哲動手，被劉柳死死拉住。
肖雲峯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依依，你真的要跟我離婚？你不愛我了嗎？」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說：「肖雲峯，我曾經愛過你，但我現在累了，愛不動了，好聚好散吧。」
肖雲峯大概沒想到那個愛了自己十年，他說什麼就聽什麼的跟屁蟲有一天竟然不愛他了，說離婚就真的離婚了。
他一直覺得在這段感情裏，他纔是那個主宰的人，可現在我卻把他甩了，他不甘，不服，指着程哲跟我說：「洛依依你以爲他真是喜歡你嗎？他只是想要贏過我。當年他喜歡你但你喜歡的卻是我，他在所有科目上超過了我，但唯獨贏不走你，現在他想跟你在一起，只不過是爲了贏我和他當年的賭約，你要爲了他跟我離婚，以後有你後悔的時候。」
我拉住想要去揍肖雲峯的程哲，滿腦子想的是程哲竟然在高中的時候喜歡我？我怎麼從來沒發現？
「後不後悔與你無關。」我轉頭看向表情難得緊張的程哲，對他淡淡一笑：「恭喜你，這次你贏了。」
程哲愣了一下，隨即把我摟進懷裏。
肖雲峯顯然接受不了這個事實，表情難看到極致，最後還是被劉柳拉走了。

-10-
我拉着程哲進了我家的院子：「要進去喝杯茶嗎？」
他拉住我的手：「不了，我怕我忍不住。我在這幫你把藥膏塗上了就走。」
我本想說我自己來，但他已經蹲下，自然的脫掉我的腳上的單鞋，低着頭幫我上藥了。
我有些發愣，下意識說：「謝謝。」
他貼好創可貼，站起來看着我：「怎麼謝？」
「你想怎麼謝？」
他笑着看我：「你不是說我贏了嗎，明天反正要去民政局，我們順道把婚結了吧。」
「程哲你能不能認真點？」
「我一直很認真，從高中時就很認真。」
夜色朦朧，他的話讓我錯愕。
他揉了揉我的頭，拿出一根棒棒糖給我：「喫糖的時候記得想我，早點休息。」
我心跳莫名快了幾拍，逃也似的回了屋。
躺在牀上，想起高中時的程哲高冷孤傲，從不跟別的女孩說話，卻一直讓我輔導。想起我家住在西邊，卻天天在東邊我上學必經的路上遇到他。想起我每次被肖雲峯傷得體無完膚的時候，他都會給我一根棒棒糖，在旁邊默默的陪着我。
……我嘆了口氣，少年的我滿心滿眼都是肖雲峯，根本沒注意別的男生，現在想來，不僅錯付青春，還錯過了很多美好。
晚上在國外的父母給我打電話，說爺爺病情反覆，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想看我和丈夫一眼。
我沒想到爺爺的病情會惡化得如此之快，以前小時候爸媽做生意，只有爺爺天天陪着我，他這輩子最大的心願，就是能看到我有個幸福的家，然而現在我的家已經沒了。
我訂了明天飛去看他的機票，猶豫了很久，還是打給了程哲。
「你之前說想跟我結婚，還算數嗎？」
那邊沉默幾秒：「洛依依，我現在就拿着戶口本去你家門口等着，明天你離完婚我們就登記。」
第二天下着雨，我跟肖雲峯離完婚出來，等在車上的劉柳已經迫不及待的冒雨跑出來挽住了肖雲峯的手，生怕我忽然反悔似的。
一臺車牌號爲 00001 的頂級豪車停在我身邊，程哲從車上下來，帥氣的樣子讓劉柳的眼都看直了。
他打開傘，爲我撐起一片晴空。
肖雲峯停下腳步，皺眉看着我：「他來幹什麼？」
我還沒開口，程哲牽起我的手，臉上是抑不住的笑意：「當然是結婚。」
肖雲峯的臉徹底黑下來，甩開劉柳的手：「洛依依，你早就想跟我離婚了是嗎？」
我淡淡看着曾經愛過的這個男人：「別讓我後悔曾經愛過你。」
肖雲峯難以置信，看着程哲拉着我進去登記了。
飛往國外的飛機上，程哲緊緊握着我的手。
我擔心爺爺的情況，問他還有棒棒糖嗎。
他把我摟進懷裏：「你的牙又不疼了？不要再喫糖了，有我在，以後你的日子就只剩下甜了。」
我臉上一紅，窗外的陽光照進來，世間一切似乎更美好了。

-11-
我以爲會在這個高中又要度過無聊的三年，沒想到遇到了一位「一根筋」的女孩。
她眼光極差，竟然喜歡他們班上那個裝腔作勢的肖雲峯，爲了讓他拿第一，她竟然控分，跟我搶倒數第一。真是舔狗舔到最後一無所有。
一開始看到她自己上天台做題我會幸災樂禍，但看她邊做邊哭，小小肩膀不停顫抖的樣子，我又覺得有點煩。
心裏苦的時候我會喫糖，我給她喫了棒棒糖，她果然不哭了。
爲了跟她多說話，轉移她的傷心，我讓她教我做題。「一根筋」很努力的教我，每次看她一道題跟我講十遍我都不會的挫敗樣子，我就很想笑。
我喜歡看着她的眼睛，因爲我喜歡看到她眼裏有我。
看到她又被肖雲峯那小子氣哭，我實在忍不住去找了肖雲峯，讓他不喜歡就跟洛依依講清楚，別泡着一個，還故意吊着另一個。
肖雲峯說是洛依依自己願意，還讓我有本事就讓洛依依別喜歡他。
我跟肖雲峯打了一架，我不想她再被肖雲峯這麼吊着，跟她說一起考到同一所大學。
她說只要我考年級第一她就答應。
我知道她不信，也知道她是開玩笑，但我還是很高興。我已經很多年沒有明確的目標了，我從出生到現在，所有事都是被安排好的，從這一刻開始，我要走自己想走的路。
年級排名出來，她發現我也在控分，我以爲她會生氣，沒想到她不但不生氣，還替我高興，她說我是她最好的朋友，還說她一定履行承諾，跟我一起考同一所學校。
這個傻子，誰要做她的好朋友。不過只要她跟我在一起，做什麼我都願意。
我的高考成績出來了，我以爲我們一定能考到同一所學校，沒想到洛依依竟然爲了肖雲峯那小子交了白卷。
肖雲峯跟我說我考贏他又怎樣，還是沒能贏得洛依依的心。
我對洛依依很失望，她的眼光實在太差了。我很生氣，很久沒聯繫她，沒想到她也再沒聯繫我。
我在以前的校友羣裏陸續知道她的情況。
她結婚了，如果這是她想要的，那我祝福她。
家裏一直催我去相親，可我想結婚的女人已經跟別人結婚了。
我從京市回本市，去朋友的律所玩的時候，竟然看到了洛依依。
她是來離婚的。
我替她難過，但更多的，是替自己開心。
我加盟了朋友的律所，順理成章的成了洛依依的律師。
我之前不夠勇敢，讓她受了傷害。這次，我無論如何都不會讓她從我的生活中離開。
她比我想象中的還要聰明，她給自己留了後路，不愧是我喜歡的女人。但其實也怪肖雲峯太貪。不過也感謝他的貪，才能把依依推的更遠。
肖雲峯終於簽了離婚協議，我跟她表白了，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懂。
天啊，今天是我這十多年最高興的一天了，那個小傻子竟然打電話給我，問我願不願意跟她結婚。
我以爲自己這輩子大概會孤獨終老，但老天爺最終對我不薄。
我們終於領證了，我坐飛機第一次這麼緊張，因爲她說要帶我去見她爺爺，我好擔心她家人不喜歡我。
她在飛機上睡着了，我抱着她，感覺抱住了全世界。

-12-
我從小就知道洛依依喜歡我。但我不喜歡她，因爲我媽總讓我去跟她玩，說以後讓我娶她。
爸媽總喜歡我按他們的要求做事，現在就連我以後要娶誰都要規定，我討厭這一切，也討厭洛依依。
我想盡辦法欺負她，但她每次都不生氣，我連趕走她都沒了藉口。
時間長了，我竟然也習慣了她在我身邊，偶爾看一看她，她比小時候瘦了也高了，雖然還是笨笨的，但是可愛多了。
有很多男生喜歡跟洛依依玩，人家叫她玩她就玩，她是不是傻？
我沒想到洛依依竟然能考上重點高中，據她說是她爸送禮把她送進去的，果然，她就是個學渣，怎麼可能考上。不過高中依舊有這個小尾巴跟着我還是挺高興的。
我們班轉來了一位叫劉柳的女神，我感覺自己戀愛了。
劉柳跟我同桌，她讓我幫她補習，我想都沒想就答應了。
洛依依也想讓我補習，但我教了她這麼多年她都沒什麼進步，少給她補點也沒事。
洛依依不再跟我一起上學放學，而是經常跟着隔壁班那個程哲一起走。程哲就是個來高中混時間的混子，洛依依本就是個差生，跟程哲這種人玩還能有什麼前途？
我還沒去找程哲，他就自己找來了，還讓我別吊着洛依依。
我知道洛依依喜歡我，但我從沒說過喜歡她。
都是男人，我知道程哲喜歡洛依依，我雖然不喜歡洛依依，但我卻不想洛依依跟他在一起。
程哲跟我打了一架，我對洛依依有些惱火，她跟誰玩不好，非要跟這麼個痞子玩。
劉柳跟我表白了，我很高興。她讓我跟洛依依說我們是一對。我不明白她爲什麼一定要告訴洛依依，但我怕她生氣，還是跟洛依依說了。
看到洛依依小臉皺在一起，我忽然有些難受，我讓她離程哲遠點，可惜她不聽。算了，反正劉柳也不喜歡我跟洛依依說話，隨她吧。
我之前看「人生就像過山車」這句話，一直無法理解，如今真正體會到了。
我爸的公司破產了，一夜之間，我失去了曾經舒適的優渥環境，高考失利，就連劉柳也離開了我。
她考上了一本，說要申請去國外做交換生，沒法跟我在一起了。
我知道她是因爲我的家境纔跟我分手，時過境遷，世態炎涼，之前看不透的東西，忽然就看懂了。
讓我沒想到的是，本來能考上重點大學的洛依依卻願意留下來陪着我。
那一刻，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我慶幸自己身邊還有她。
我知道她喜歡我，我猶豫掙扎，現在的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給不了她好的生活，我不想連累她。但沒想到她說她家也破產了，我當時竟然是高興的，她跟我同一個階層，至少就不會因爲看不起我而離開我了。
那種苦日子我幾乎都堅持不下去了，沒想到洛依依那樣的大小姐竟然能喫得了那樣的苦，要是沒有她我早就垮下了，這段經歷讓我看到了她的另一面，我發現自己以前對她的瞭解真的太少了。
我們家被趕出出租屋的時候，是依依讓我們家有了安身之所，我這輩子都沒法忘記她在我們全家走投無路的時候，像超人一樣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樣子。
我承認我動心了，跟依依在一起，我有一種踏實安心的感覺。
依依可能真是我的福星，跟她在一起之後我家的生意慢慢好起來，我們終於又住進了別墅裏。
妹妹說劉柳回來了，她很想我，還說依依配不上我，劉柳那種有高學歷又漂亮的纔跟我最配。
我很生氣，但又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當年劉柳就這麼走了，我是怨她的，但現在又能理解她，畢竟那樣的苦日子連我自己都差點熬不下去。有了理解就沒那麼恨了，她終究是我的意難平。
我怕自己受不住誘惑，直接跟依依去領了證。
但劉柳還是來找我了，她比當年更有女人味了，但我除了想讓她看看我過得多好，讓她後悔她當年放棄我的行爲，對她並沒有別的想法。
她說沒地方住，我帶她去住酒店，但她說要看看我的婚房。鬼使神差的，我想讓她知道我和依依現在過得很幸福，就真的帶她去了。在窗邊的時候她摔了一跤，我拉她起來，我沒想到她會拍照發給依依。
知道依依孩子沒了的時候，我忽然很害怕，覺得有些東西再也回不來了。
她不再跟我說話，也不聽我解釋，我想留下陪她，但家裏的公司需要我去賺錢。
依依要跟我離婚，我第一反應是她這是太生氣了，所以才做這樣的事氣我。
我其實也氣她不相信我。我跟她在一起這麼多年，她卻不相信我沒背叛她。
因爲生氣，我跟她說不準她帶走一分錢，我知道她過慣了好日子，不會再想過那種苦日子。
但我忘了，她當年就是自願陪我過苦日子的。看她在財產分割上簽字，我慌了，但我相信，她是愛我的，她鬧一鬧就回來了。
我千算萬算，沒算到程哲竟然回來了，還是她的離婚律師。
我不簽字離婚，也不想她帶走盼盼，那是我跟她一起養的。但聽到她第一次用諷刺的語氣跟我說話，我心裏難受又委屈，她不相信我，還跟程哲在一起氣我，我爲什麼要先低頭？
今天依依來公司我才知道，原來我一直都想錯了，我以爲是我給她帶來了好生活，原來是她給我帶來了好日子。沒有她，我們家的企業早就完蛋了，但現在她爲了跟我離婚，竟然用公司來要挾我。
肖家的企業不能倒，我別無選擇，只能跟她離婚。
做錯事就要承擔後果，我比想象中還要痛苦，因爲我的愚蠢和自負，我親手弄丟了這世上最好的老婆。
我不是輸給了程哲，我是輸給了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