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前的匿名貼

訂婚前日,我在網上刷到一篇匿名高贊帖。
有什麼祕密你打算一輩子爛在心裏?
「我閨蜜,前段時間剛出獄,我幫她男朋友組織了求婚,很感人。
「可她根本不知道,在她坐牢的兩年裏,我和她男朋友睡了不止一次。
「明天他們訂婚,我想最後再見他一次,問他到底有沒有愛過我,兩年的陪伴,他到底把我當什麼?」
評論區一片罵聲,熱心網友扒出了酒店位置。
嗯,我就是那個坐過牢,剛出獄的閨蜜。

-1-
一路上,我的腦子都是亂的。
兩年前判決書下來時,我就跟肖晉陽提了分手,不願耽誤他,是他哭着說要等我出來結婚。
只要有機會,就來看我,給我寫信,送東西,讓我不要放棄。
兩年如一日。
一個月前,我刑滿釋放。
肖晉陽紅着眼眶向我求婚,怕我不答應,把雙方親友都拉來了,沒給自己留一點退路。
可現在,評論區裏,樓主爲了反駁網友說她「釣魚執法」甩出來了一些證據。
隱去關鍵信息的探監記錄和往來書信照片。
我一眼便認出,那是肖晉陽的字跡。
前幾天我們一起收拾新房時看他拿出來過,放在一個鐵盒裏。
保存得很好,說要當傳家寶傳下去,作爲我們愛情的見證。
當時我哭得泣不成聲,我李多雨何德何能,有個這麼好的愛人。
所以我還是不願意相信,肖晉陽會背叛我。
如果他想分手,根本沒必要在這麼多人面前和我求婚。
我坐過牢,有案底,他有顧慮,我理解,旁人也能理解。
我僞裝成外賣員,戴好口罩帽子,報了肖晉陽的名字和手機號,順利從前臺口中套出了房間號。
那一刻,我的心已經涼了一半。
我沒想到肖晉陽居然真的住在酒店裏,他沒和我說過他出差。
但我還是強撐着,趁前臺沒注意,從安全樓梯那邊溜進客房部,找到房間位置。
深吸一口氣,我顫抖地伸出手,按響了門鈴。
「客房服務。」然後迅速躲進死角。
不一會兒,房門打開。
此時站在門口,裹着浴袍滿面春色的女人。
正的是那個在我出獄後怕我不適應,辭了工作,放下一切,特意過來陪了我半個月的好姐妹,趙笛。
「誰啊?」一個熟悉的低沉的聲音從房間內響起。
如墜冰窖。
邊上的牆皮被我硬生生摳了一塊下來,雙腿像是被灌了鉛一樣,無法挪動。
或者說,潛意識裏,我不願意衝上去撕破這骯髒的真相。
「不知道,可能找錯房間了吧。」
「砰——」ṱūₐ房門重新關上。
聽到走廊裏傳來動靜,我跌跌撞撞地跑回安全樓梯,終於支撐不住,一屁股癱倒在地。
許久,才哆嗦地掏出手機,點開微信置頂的那個對話框,「我做噩夢了,你可以哄我睡覺嗎?」
出獄後,我的精神狀態一直不穩定,夜裏常常做噩夢,被自己的尖叫吵醒。
肖晉陽幾乎每晚都會和我打語音,哄我睡覺,我半夜驚醒,他也跟着一塊醒,然後繼續哄我。
白天就送我去趙笛住的酒店,讓她陪我逛街,散步,或是什麼都不做,就躺在酒店的牀上聊天玩手機。
友情和愛情治癒了我出獄後的迷茫與害怕,現在卻又同時狠狠捅了我一刀。
我自虐般地翻看着帖子評論區的互動,
「我們是兼職認識的,她很優秀,雙一流本碩,幫了我很多,因爲有相似的經歷,我們成了好朋友……
「她還鼓勵我專升本,幫我劃重點,輔導我功課,沒有她,我根本不可能升本科……
「我學歷雖然比不上她,但我比他漂亮,情商高。
「她根本不知道,她男朋友有多不喜歡她每次爲了學業推掉約會。
「也不希望她讀研,當時我還提醒過她,她自己不聽……
「我以爲他們會分手,我知道對不起她,但我不想錯過這麼好的機會……」
每一條信息,都對上了,我早該猜到的。
評論區彈出一條樓主的最新回覆,「她做噩夢了,他躲在廁所準備給她打語音。」

-2-
篤篤篤——手機震動,是肖晉陽。
我該感動嗎?
一邊和我最好的姐妹開房,一邊還不忘安撫我的情緒。
雨露均霑。
我面無表情地摁下拒接,然後關機,起身離開。
回去的路上,大暴雨。
車子打滑撞在馬路中央的綠化帶上,一股燒焦的味道充斥着整個車廂。
人倒黴的時候,連老天爺都要踩你一腳。
等警察趕到,我已經在公路邊的大樹下縮了將近半小時,淋得跟條狗一樣。
模糊的視線中,紅燈隱隱閃爍。
眼眶泛熱,一時間分不清是雨水,還是別的什麼。
等回到家,已經是早上六點。
「李多雨,大半夜的你發什麼瘋!打你電話不接,弄成這副鬼樣子回來。
「不知道明天訂婚麼!一會趕緊去美容院保養下省得明天丟人……」
我媽繃着臉坐在沙發上,看到我出現,劈頭蓋臉一頓罵。
我看着門口鏡子裏蓬頭垢面,滿身泥濘的自己,沒有解釋。
張了張嘴,聲音嘶啞,「媽……我和肖晉陽不會結婚了。」
「什……什麼?!」我媽愣了一下。
「我說,我和肖晉陽不會結婚了。」我又重複了一次。
「怎麼?是不是他們家嫌棄你反悔了?!」
我媽「噌」地跳起來,氣勢洶洶,「不行,你們在一起那麼多年,又拉了那麼多人看他求婚。
「這要是黃了,țùₛ你以後怎麼做人,誰會要你啊!你等等,讓我想想怎麼辦……我給你舅打個電話……
「看能不能挽回點損失,好歹也得賠點錢吧,或者給咱家分點賺錢的生意……」
肖晉陽家裏是做生意的,這幾年雖然發展沒以前好,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比我們家還是綽綽有餘。
在我媽看來,我能嫁進去,是祖墳冒青煙了。
一聽婚事要黃,第一時間就是權衡利弊,算盤打得噼裏啪啦。
「不是,是我發現他在外面有人……」
我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跟我媽說了肖晉陽和趙笛的事。
「你沒鬧開吧?」聽我說完,我媽一臉緊張地問我。
我搖搖頭,我是很想衝上去質問他們。
可我怕到時候控制不住自己,像個瘋子一樣,連最後一點體面都沒了。
她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就當不知道,反正最後結婚的人是你就行。」
「當不知道?!」我不敢置信,「我怎麼可能當不知道,他揹着我和我最好的朋友搞在一起啊!
「還不止ẗṻ₊一次!你讓我以後怎麼面對他們,我根本受不了,我只覺得噁心!」
「噁心?噁心的事多了。」我媽指着我的鼻子將我貶得一文不值,「你以爲你還是什麼黃花大閨女嗎?
「年紀大,坐過牢,以後也沒法考編,要不是晉陽重感情,倒貼都沒人要!」
我扯了扯嘴角,心臟隱隱作痛,隱藏在內心深處在不甘在這一刻徹底爆發。
「誰都可以嫌棄我坐過牢,媽,你有什麼資格?我爲什麼會坐牢,你不清楚麼!」

-3-
我從小就知道我媽不喜歡我。
因爲她生我的時候大出血,子宮被迫切除,以後再也要不了二胎,生不了兒子。
我爸理直氣壯地在外面找了個女人,對方懷孕後,和我媽提出離婚,如願有了個兒子。
我媽不甘心,經常帶着我上門要撫養費,又哭又鬧。
在我八歲那年,我爸舉家搬遷到外地,徹底沒了消息。
在我們那個落後的小地方,不能生的女人是沒用的。
更何況還是個不能生帶個拖油瓶的女人,我媽根本不可能再婚。
她將所有的怨氣都撒到我身上。
打牌輸了,工作不順,被親友嘲笑,全是我的錯,罵我是掃把星,毀了她一輩子。
表弟出生後,她把精力都放在表弟身上,指望着他們李家的獨苗給她養老送終。
我穿的,用的,都是表弟那邊剩下的,能讓我讀書,還是託了九年義務教育的福。
中考我以全縣第一的成績進了一所新開的民辦高中,學費全免,包食宿。
只有這樣,我才能繼續往下讀,考大學,我媽不會在我身上多花一分錢。
在她看來,讀那麼多書不如早早出去打工,補貼家用。
讀書,是我唯一的出路。
上大學後,我沒花過家裏一分錢,跟學校申請了助學貸款,靠着獎學金和兼職維持基本生活。
那個時候我已經和肖晉陽在一起了,他也不介意供我讀書生活。
但我的自尊心不允許,我希望我們是平等的。
兩年前我研究生畢業,在校期間跟着導師參與的項目在國際上獲獎。
私下也經過導師同意利用實驗室的設備在業餘時間搞研發,無論是專業能力還是履歷都比較受認可。
導師已經幫我寫好推薦信將我內推到國內知名的研究所上班,前途大好。
但就在我入職前,我被警方以刑事犯罪的名義帶走調查。
我才知道我媽不知道用什麼辦法拿我的身份證註冊了一家公司,利用這家公司,虛開了將近五百萬的發票。
「小雨,媽錯了,媽只是想替你多攢點嫁妝,怕你以後跟晉陽結婚被人看不起。
「我不知道後果會這麼嚴重,是媽不對,你救救媽,媽不想坐牢……」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媽哭着求我,求我將所有責任都承擔過去,不要「傷及無辜」。
「是啊,小雨,客戶那邊答應給我們一百萬的封口費,只要我們這邊把責任全擔了。
「這錢我保證,留着給你以後當嫁妝,絕對不會讓你白坐牢……」
舅舅在邊上給我瘋狂洗腦,唯恐我不接受安排。
「那我就活該坐牢了嗎?明明我什麼都不知道,憑什麼?」
我哽咽地看向跪在地上鼻涕眼淚直流的母親,「媽,你知不知道我剛應聘上國家級的研究院……
「我有好幾項專利,我有信心可以賺更多的錢,你爲什麼要這麼害我!」
我逃不掉的,作爲法人,我一定會被抓進去。
偏偏我什麼都沒做。
我媽怔了怔,一臉迷茫,「你年輕啊,坐兩年牢出來也纔不到三十,再說你那個什麼研究所,是公務員嗎?
「不會是被人騙了吧?再說又不是讓你白坐,一百萬呢,等你出來,就算有案底,咱家這輩子也不愁喫喝了……」
小地方落後的思想註定了我媽根本不清楚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她也不會相信,我一個女孩子,會有能力賺到一百萬。
想到這,我一步步逼近因我的質問而愣在原地的母親。
「當初我坐牢說好補償給我們家的一百萬呢?爲什麼我出獄後,我們家還是住在工廠出租的破宿舍裏?」

-4-
我媽的臉上閃過一絲心虛,支支吾吾。
「怎麼,一百萬拿給李昂那個廢物留學還不夠,現在逼着我跟肖晉陽結婚,打算拿我的彩禮給他買婚房?」
出獄後,我就從肖晉陽口中得知那一百萬被我舅「借」走給表弟留學用了,聽說是成績太差,在國內考不上大學。
回國後經人介紹談了個女朋友,對方要求縣城全款婚房,看不上我舅家那套老破小。
「小昂可是國外留學回來幹大事的,先成家再立業你懂不懂,等你跟晉陽結婚,想辦法給你弟弄點好項目做做。
「咱們李家以後可就指望你弟了,你在婆家萬一受了委屈也有底氣,你能不能別心裏這麼陰暗!」
有的時候我真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她親生的,一聽我在諷刺她的寶貝外甥,我媽不幹了,扯着嗓子,據理力爭。
「都是一家人,你弟有困難幫一把怎麼了?當年要不是你舅給介紹工作,收留我們。
「讓我們能有個地方住,能有你現在?你還能讀書上大學?你良心餵狗了吧!」
我媽越說越激動,瘋狂舉例,向我證明她的選擇沒錯。
可笑。
我們現在住的地方是以前工廠的宿舍。
當年我媽跟一個老會計學了幾年,略懂皮毛,但在那個年代還是很喫香的。
我舅將她介紹給工廠,跟負責招聘的領導沆瀣一氣,每個月悄悄從中抽取一部分工資,貪了各項福利。
偶爾拿點不值錢的玩意給我媽,我媽還感激得不行。
這事是跟我們住同一棟樓的一個女生悄悄跟我說的。
但那時工廠已經倒閉,我媽重新找了工作,正常給房東交租金,早已沒有證據。
我告訴我媽,她還罵我白眼狼。
「嗯,我沒良心,你自己去找個有錢的老頭,好好報答舅舅對我們的恩惠吧。」
頓了頓,我繼續開口,「至於錢的事,你放心,等跟肖晉陽的事情處理完我就去找工作,不會讓你受罪的。」
濃濃的疲倦感湧上大腦,懶得再跟我媽掰扯。
我掏出手機,翻出在酒店偷拍的照片,準備單方面通知分手。
「李多雨,你今天要是敢跟晉陽分手,我就死給你看!」
誰知,我媽突然抄起桌上的水果刀,對準自己,面目猙獰,「你怎麼就這麼不懂事呢!
「媽都是爲了你好啊!你是不是要學你爸,想丟下我跑外面去!你想都別想!」
你說她不瞭解我吧,明明我什麼都沒說,她還是聽出了我打算去外地發展的想法。
小地方除了考編,別的工作機會很少,更別提我還坐過牢,只能往包容性更強的地方走。
但在我媽看來,這就是離經叛道。
自從我上大學後,她就已經意識到我不再聽話,受她控制。
所以每次回家,都會發動家裏的親戚給我洗腦,讓我回來準備考公,再安安分分嫁人生子。
如果不是肖晉陽替我攔着,怕是真可能跑到學校來把我拖回去。
忽略心底的酸澀,我瞥了眼面前這個看似瘋了的女人,徑直轉身回房間,「隨便你。」
她比誰都惜命。
一陣風從後腦勺吹過,「砰——」
伴隨着一聲沉悶的聲響,意識徹底陷入黑暗。

-5-
再次醒來。
空氣裏瀰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冰冷的白光在不遠處影影綽綽。
「嘶——」後腦勺的劇痛讓我原本昏沉的大腦瞬間清醒。
我才發現自己穿着一身醫院裏常見的病號服,被綁住四肢,躺在一臺機器上。
想到昏迷前發生的一切,心底升起一絲不祥的預感。
「咔嚓——」門鎖轉動,我撐起腦袋。
是我媽和舅舅,身後跟着一個白大褂。
「醫生,她腦袋上還有傷,用這套設備不會出事吧……她明天還得訂婚呢……」
「放心吧,剛不是拍過片子了,都是皮外傷,人家醫生專業的,還能不知道怎麼處理?」
「李女士你放心,這方面我有經驗,保證不會對你女兒的身體造成傷害……」
「行,行,不影響訂婚見人就好。」
不祥的預感愈發強烈。
見我醒了,舅舅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杵了杵我媽,讓她跟我講兩句。
我媽似乎還在生氣,但還是聽話地上前,居高臨下。
「小雨,你病了,剛醫生給你診斷出來重度的狂躁症,媽媽爲了防止你傷害自己纔會打暈你。
「你舅說你雯雯姐之前就是在這家醫院治好的,你放心,對身體沒有任何傷害。
「你雯雯姐現在二胎都生了,小日子過得可好了……」
寒意從腳底直衝腦門。
我瞪大眼睛,恍然大悟,「你瘋了!我根本沒病!你們這是蓄意謀殺!是綁架!是可以報警的!」
他們想要「屈打成招」。
我媽口中的雯雯姐是表舅父家的,在我大二那年結的婚。
男方比她大二十歲,二婚,女兒跟前妻,初中畢業,家裏開廠,全靠父母打理,自己就是個混子。
花了五十萬彩禮,就是圖她年輕漂亮好生養,讀過大學在小地方帶出去有面子。
當時雯雯姐寧死不屈,我還幫忙藏了她一陣子,最後還是被抓了回去,連婚禮都沒辦。
再次見面,就是在她孩子的滿月酒上,形容枯槁。
「醫生,小雨好像又犯病了,麻煩你儘快開始治療吧,千萬不能耽誤了明天的訂婚。」
見我油鹽不進,我媽不由分說地拿起邊上的毛巾,塞進我嘴裏,似是不忍地撇過頭,拉着舅舅退到一邊。
「唔——唔——」我用盡全身力氣瘋狂掙扎。
尤其是當我看到醫生將貼片一個一個貼在我身上,就準備啓動機器時,恐懼到達頂峯。
「嗚——」
下一秒,巨大的電流席捲全身,我瞪大眼睛,四肢不受控制地抽搐。
「嗚——嗚——」
一次又一次,電壓不斷加大。
這根本就不是正規的治療。
沒有麻醉,也就意味着我要活生生地承受着被「治療」的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醫生突然停下動作,看向站在不遠處的兩人。
「小雨,你好點沒?明天訂婚能撐住不?媽也是爲你好,你說你這病,要是在現場發作就完了……」
我媽上前撫摸着我汗涔涔的額頭,語氣溫柔。
我恨恨地盯着她。
他們不敢鬧出人命。
有本事就把我關到明天訂婚,讓肖晉陽來找我。
「看來還沒好,醫生麻煩你繼續吧。」
舅舅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將我媽拉了回去,示意醫生繼續。
「嗚——」
熟悉的電流再次充斥着我全身上下的神經。
意識開始模糊,痛苦卻被無限放大。
醫生很有「經驗」,每隔一段時間,都會給我喂點葡萄糖,補充體力。
終於,下半身傳來一股暖流。
「治療過程中失禁是很正常的現象。」醫生見怪不怪地指着我的下半身,對身後的兩人說道。
眼淚奪眶而出,巨大的屈辱感將我的尊嚴徹底打碎。
我「好」了。

-6-
第二天上午,舅舅親自來家裏接我和我媽去酒店參加訂婚宴。
「小雨,你放心,林醫生是自己人,不會把你的病往外說的,病例資料舅舅親自幫你保管。
「你就安安心心跟晉陽好好過日子,有機會拉你表弟一把,咱們一家人好好的。」
路上,還不忘威脅我。
我攥緊衣角,一言不發。
進酒店前,我媽又拉着我「叮囑」了一番,「我知道你不甘心,但你最好不要想着在訂婚儀式上搞事。
「你的身份證戶口本都在我手上,就算你跑到外地,我也可以報警把你抓回來。
「尤其你還是個『精神病』,有本事你就一輩子不用自己的身份,躲進深山老林裏去。」
想到昨天經歷的屈辱,我打了個哆嗦,敢怒不敢言。
「小雨!」肖晉陽的呼喊聲打斷了我們的對話,他正站在酒店門口等我。
一瞬間,我彷彿看到了救贖,迅速向他跑去,「晉……晉陽……」
可等真到了對方身邊,腦子裏卻不斷閃過他和趙笛的事,猛地停下腳步。
「怎麼了?不舒服嗎?」肖晉陽握住我的雙手,神色擔憂。
「還不是這孩子太實誠,昨天去鄉下幫她姑婆種樹苗累着了,這不,早上差點起不來,肌肉都是酸的……」
我媽從後面追上來,怕我亂說話,替我「解釋」。
昨天我在醫院被關了幾乎一天,我媽怕肖晉陽那邊聯繫不上我起疑。
用我的手機給他發了鄉下的定位,說我在鄉下喫飯,信號不好,矇混了過去。
「嗯,嗯。」我點點頭,沒有反駁我媽的話。
訂婚儀式進行得很順利。
彩禮六十六萬,現金,一摞摞地擺在臺子上,嫁妝一分沒有。
我媽和我舅一家子笑得合不攏嘴。
「別難過,沒事的,我和我媽知道你是個什麼樣的人,這錢是爲了讓你能從那個家出來,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肖晉陽以爲我是在心疼彩禮錢纔不對勁,畢竟當初他向我求婚的時候,我是一分彩禮都不想要的。
要了也是全給我那個便宜表弟買婚房,一毛錢都跟我沒關係。
而且我剛畢業就坐牢,也沒給自己攢下嫁妝,白拿六十六萬的彩禮。
我擔心他家人對我的印象會不好,我也沒那個厚臉皮。
後來還是肖晉陽的媽媽私下找我,說他們家要是一分錢不出娶媳婦,傳出去才沒面子,讓我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負擔。
我知道一定是肖晉陽怕他來說我不信,才請他媽媽出面,照顧我敏感的自尊心。
「等結了婚我們就搬去市裏,你想工作還是在家裏都行,或者我們搬去其他城市,順便開拓下公司業務……」
肖晉陽一點一點和我說着對未來的規劃,滿眼深情。
恍惚間,似乎回到了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小心翼翼地顧慮着我的感受。

-7-
我和肖晉陽是高三那年認識的,我媽不知道從哪裏打聽到肖家在找人輔導功課,一次三百。
拿着我全市聯考第一名的成績,替我「應聘」上了。
我不答應,本來高三課業就重,我哪裏還有時間給人補課。
我媽直接跟學校把晚自修和週末學校補課的假給請了。
就怕一耽擱,錯過搭上這條人脈的機會。
最後我還是硬着頭皮去了,因爲我媽威脅我。
如果不答應,就給我退學,讓我參加不了高考,找個男人把我嫁了。
我比誰都明白,讀書,是我唯一的出路。
肖晉陽很配合,無奈基礎太差,我只能一點一點給他捋,耗費了我不少複習的精力和時間。
以至於我對他的印象很差,只覺得他是個不學無術的富二代。
直到一次我在給他輔導功課時正好撞上他爸回來。
看到他的成績單,不由分說地當着所有人的面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我他媽要不是就你一個兒子,早讓你滾蛋了,丟人現眼的東西!」
毫不顧忌一個青春期大男孩的自尊心和羞恥心。
肖媽媽撲上來攔着,場面一度混亂,我只得匆匆收拾好書包提前結束了輔導。
回到家,纔看到肖晉陽給我發了條短信,讓我明天去圖書館的自習室給他輔導作業。
猶豫了一會,我回了個「好的」,沒再多問。
僱主家的事關我屁事。
第二天,我打着哈欠,將熬了一個通宵整理的錯題集遞給肖晉陽。
「謝謝。」許久,我才聽到一聲微弱的道謝。
抿了抿嘴,低頭繼續刷題。
次月,肖晉陽月考排名衝進年級中段,終於不再是倒數,肖媽媽很高興,私下給了我五百紅包,讓我藏好。
肖晉陽在他媽媽身後朝我眨了眨眼。
那是我第一次在一個外人身上感受到溫暖。
後來我聽他們家的保姆八卦,才知道肖晉陽的爸爸在外地也有「家」,孩子都上幼兒園了。
因爲這件事,肖晉陽的成績一落千丈,肖媽媽擔心兒子考不上大學。
萬一外面的女人再生個兒子,自己和兒子就被徹底放棄,開始花錢請人補課。
還特意從市裏請名師來定期講課,讓我跟着一塊聽,聽懂後再教給肖晉陽。
我莫名有股使命感,我覺得我一定要讓肖晉陽考上大學,讓他爸刮目相看。
我們的關係在日復一日的學習交流中逐漸融洽,他是個心思很細膩的人。
得知我想考雙一流的大學,特意請他媽媽幫忙給我找相關資料。
包括我理想學校的各專業分析,分數線預估,歷年真題……
我收到這份珍貴的禮物後,哭得稀里嘩啦,他怎麼這麼好啊。
對他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味。
高考我如願上了雙一流,肖晉陽超常發揮,上了一本線,志願和我填在了一座城市。
說沒多想是不可能的,但我很有自知之明,雙方家境的巨大差距讓我不敢有任何奢望。
誰知上大學後,反倒是肖晉陽隔三差五在微信上聯繫我,說他課業跟不上,壓力大,讓我幫忙輔導。
又以各種名義約我出去,說要感謝我,請我喫飯逛景點。
我們心照不宣地在一起了。
也是從那個時候起,我對自己的未來有了更清晰的規劃。
我要努力成爲更好的自己,讓自己的光芒足以匹配得上肖晉陽家裏所賦予的光環。
後來我保研,遭全家反對,也是肖晉陽替我扛住壓力,說他想等事業穩定後再結婚,正好我畢業可以來幫他。
「小雨,你只管做你想做的,我做你的後盾。」
他一直在履行對我的承諾。
揉了揉眼睛,我到底還是沒忍住,再次試探,
「晉陽,我想讓笛笛來這邊工作,你覺得怎麼樣?」

-8-
趙笛跟我一樣,家裏重男輕女,底下還有個弟弟。
供她上大學也是打着用學歷來Ţũ̂₂換取更多彩禮的主意。
我認識她的時候,她正沉迷在兼職賺快錢的快樂裏,逃課,掛科,很可能連畢業證都拿不到。
用她的話來說,反正回去也要被家裏逼着嫁個不喜歡的人,不如趁着讀大學,享受當下。
我拉着她來我學校旁聽,參加社團活動,給她整理重點,補習,讓她去報個專升本,提升學歷。
「笛笛,我只是希望你能活得更有選擇。」
在她不耐煩的時候,我沒有說任何大道理。
我們這種出身的女孩子,讀書纔是唯一的出路。
哪怕她要回老家嫁人,考上公務員和在工廠打工,旁人介紹的對象,在婆家的地位,也是兩極分化。
我沒有看不起工廠的意思,只是在小地方,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體制內,說出去體面。
當時肖晉陽還覺得我多管閒事,嫌棄趙笛又蠢又笨,浪費我們的約會時間。
趙笛也不喜歡肖晉陽悶聲不吭的性格,私下提醒我這種人心眼多,讓我當心點,別被騙了。
我哪裏能想到,我坐牢的兩年時間裏,兩個互相看不順眼的人,居然會滾到一起。
「她?她來能幹什麼,什麼都不會……」
肖晉陽語氣鄙夷,全然看不出一絲情誼與心虛。
「不會可以學嘛,上次她和我提過,想來我們這邊發展,她家裏最近在給她介紹對象,想拿彩禮給她弟結婚用。
「你不是在市區成立了辦公室嗎,可以讓她去試試呀,說不定在這邊做得好,就定下來了呢。」
我露出擔憂的神色,故意讓肖晉陽誤以爲是趙笛在我這邊做小動作,想過來破壞我們的關係。
果然,在聽我說完後,我明顯察覺到對方的情緒有些煩躁,最後沒答應也沒拒絕,只說想想。
幾天後,趙笛主動聯繫我,說她在老家找到工作了,讓我不要擔心。
同一時間,匿名帖更新Ṭű̂⁸:他給我打了十萬,讓我配合騙我閨蜜,離他的生活遠點,我不要錢,我要他陪我。
配圖是退回去的轉賬記錄和酒店房間的照片。
沙發上丟着一件男士西裝,露出一角內襯,上面繡着 XJY。
心臟隱隱作痛。
我面無表情地將手機界面切換到微信,婚慶公司正在羣裏和我們敲定流程和現場效果。
本該在「出差」的肖晉陽「百忙之中」還不忘回覆羣裏的消息,每一個細節都在替我考慮。
「李多雨,趙笛那個小賤人怎麼又跟晉陽一塊去了?你在幹嘛?連個男人都看不住……」
又一條消息彈出,是我媽。
五十多秒的語音一大半都在罵人。
「我在上班。」頓了頓,我又補了一句,「有個項目可以讓李昂去試試。」
自從上次我跟我媽說過匿名帖的事後,她自己也去下載了一個,不幹別的,就窺屏。
聽到我說有適合李昂的項目,語氣明顯高興了起來。
「好好好,這就對了,還是你聰明,提前進他們家公司,摸清裏面的情況,有啥好事也想着給自家人……」

-9-
我自嘲地笑了笑。
誰讓我現在一看到婚紗,酒店,婚慶,所有跟婚禮相關的東西都會忍不住噁心,難堪,各種負面情緒不斷上湧。
只能跟肖晉陽說要去他公司上班,隨便什麼崗位,儘可能地不把重心放在備婚事宜上。
他同意了,還勸我壓力不要太大,無論我什麼樣子,他都會愛我。
可最大的問題就是我明知道他愛我,是真心想和我結婚,卻又不得不逼着自己接受他背叛我的事實。
我一邊排斥着他的靠近,一邊又忍不住要離他近一點。
我媽對此很不理解,覺得我應該趁着這個機會,把婚禮搞得風風光光的。
最好能直接大着肚子嫁進去,坐穩正宮的位置,現在得知我對錶弟的事業「上心」瞬間改口,誇我聰明。
現實得令人心寒。
三個月後,婚禮如期舉行。
大概是覺得我們兩人耽誤了太多年,從我出獄後,肖晉陽就以最快的速度在推進我們的結婚進度。
哪怕從一開始他爸就對我很不滿意,但架不住肖晉陽和他媽媽堅持。
如果沒有他和趙笛的事,我想我一定會很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新家。
伴娘是個不認識的女孩子,親戚家的孩子,臨時找的。
原本的伴娘趙笛在婚禮前三天才告訴我家裏出了點事,實在來不了,愧疚地給我發了五千紅包,祝我幸福。
我「裝模作樣」地慰問了幾句,確定沒什麼大事,才「依依不捨」地掛斷電話。
哪怕我早已從她發的匿名帖裏知道,肖晉陽給她轉了一筆錢,讓她不要出現在婚禮上,她答應了。
我媽跟我講這事的時候還罵罵咧咧,又覺得破財消災,總比婚禮上丟人強。
許是我三個月的「順從」並不能讓她放心,儀式開始前,她趁旁人不注意,又暗暗警告了我一次。
「別讓我發現你在婚禮上搞事,這婚你要是敢攪黃,我絕對不會放過你。」
我瞧着她一身珠光寶氣,花枝招展,恨不得告訴全天下,老孃熬出頭了。
「累了?」
思緒被打斷。
肖晉陽以爲我累了,湊到我耳邊低聲詢問。
我緩過神,勾起嘴角,搖搖頭。
此刻我們正手挽手站在臺上,聽司儀在前面說一堆有的沒的。
「現在,請新郎新娘交換戒指。」
原本應該上臺送戒指的肖媽媽沒出現,肖晉陽他爸也不在位置上。
司儀又喊了一次。
「等等!」
會場突然騷動。
只見剛剛滿場找不見人影的肖媽媽出現在宴會廳門口,往舞臺方向一路小跑。
身後似乎還跟着幾個人。
「媽也真是的……不是說了這個點要她送戒指……」
我緊了緊握住肖晉陽的那隻手。
肖媽媽氣喘吁吁地搶過司儀手中的話筒,
「不好意思啊,各位,今天就當我們肖家請大家喫個飯,禮金我們會盡快覈對好退回。」
全場譁然。
「媽!你到底在說什麼!」
雖然不清楚發生了什麼,肖晉陽還是在第一時間衝上去想搶過話筒。
宴會燈光突然全部打開,下一秒,他僵在原地。
臺下站在自己父親身邊的人,是趙笛。
一身酒紅色針織連衣裙將腹部的隆起勾勒得一清二楚。

-10-
「肖晉陽你不是人!你對得起小雨麼!」
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前,我媽迅速衝上臺,隨手抄起邊上的香檳潑了肖晉陽一臉。
「你要是嫌棄小雨坐過牢,你直接說就是了,咱家條件是不好,你們也不能這麼侮辱人啊!
「讓外面的女人大着肚子找上門,你羞辱誰呢!」
在被人拉下臺前,當衆戳穿了婚禮取消的真相。
「小雨跟我說你和這個小賤人的事我就勸她分手,她捨不得你們的多年感情,我這個當媽的看着心疼啊!
「本來以爲你結了婚就收心了,老天爺啊!我們母女倆的命怎麼這麼苦啊……」
我媽邊哭邊鬧,故意將話筒搶在手裏,嚷嚷得全場都聽見。
「什麼?!」肖晉陽瞪大眼睛看向我,「你,我和趙笛……」
我媽在對面朝我瘋狂使眼色,想讓我配合她上演一出「手撕渣男」,佔據道德制高點。
「啪——」我紅着眼睛狠狠扇了肖晉陽一巴掌,渾身顫抖,「是,我早知道了!
「知道你和趙笛在我坐牢的兩年裏搞在一起,知道我出獄後你們還沒斷乾淨,知道你每次出差都是去跟她見面……」
眼淚不受控制噴湧而出,我憤怒地宣泄着內心深處真實的感情。
「我是真的很想和你結婚,和你組建家庭.因爲是你,我甚至放棄了我的原則,放棄了我的理想,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騙我!」
可我是真的難受啊。
「小雨,對不起……我不想破壞你和晉陽的,可肚子裏的孩子不能沒有爸爸,求求你,成全我吧……」
趙笛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上臺,「砰——」地當衆向我跪下,
「我沒你聰明,沒你堅強,就算沒有晉陽,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重新開始,可我不行,我只有這個孩子.
「我只是想給孩子一個完整的家,你自己就是單親家庭出來的,你一定明白沒有爸爸的小孩有多苦,求你了……」
我站在原地無動於衷,淚珠子卻在不斷往下掉。
「你給我滾!我這輩子只認小雨一個妻子!」
肖晉陽氣急敗壞地想將趙笛拽下臺,眼神裏滿是惶恐,他怕我離開他。
「晉陽你瘋了!她懷着孕呢,有話好好說……」
肖媽媽嚇得趕忙上前護住趙笛,目光轉向我,面色愧疚,「小雨,是我們家對不起你,懷孕的事我也是才知道……」
說罷,恨鐵不成鋼地又扇了肖晉陽一巴掌,「你對得起小雨,對得起小笛麼!你同時傷害了兩個女人!」
「夠了!別演了!還嫌不夠丟人麼!」我深吸一口氣,擦乾眼淚,環顧四周。
每一張面孔都如此虛僞,各自打着各自的算盤。
張了張嘴,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拎起裙襬,紅着雙眼衝出宴會廳。
「小雨!」肖晉陽試圖拉住我,被從臺下衝上來的趙笛的家人攔住。
我媽不甘示弱,讓我舅也喊了幾個親戚上臺討要說法。
一片混亂。
我和肖晉陽等待多年的婚禮最終成了一場鬧劇,一場三方談判的籌碼。
我媽「爲了我」,去肖晉陽家裏鬧了半個月,佔據道德制高點,將六十六萬彩禮轉爲對我的「補償」。
趙笛順利住進肖家養胎,因爲她是帶着親子鑑定書和性別鑑定書找上門的,五個月,兒子。
皆大歡喜。

-11-
我被肖晉陽「拋棄」的消息很快傳開。
由於我媽平時做人太失敗,住一棟樓裏的鄰居基本上都在看我們母女倆母女倆的笑話。
我媽吵不過他們,嫌丟人,用最快的速度重新租了個老小區的套房,帶着我搬出去了。
但我們剛搬進新小區還沒一週,大門就被人潑了紅漆,門上寫着明晃晃的兩個字——小三。
「誰!誰幹的!我要報警!」
我媽氣得拽着物業要說法,可老小區年久失修,攝像頭就是個擺設,根本查不出來是誰幹的。
第二天,整個小區的路面上都灑滿白底黑字的 A4 紙,上面印着我的黑白照和我的「光榮事蹟」。
說我在外面違法亂紀坐過牢,被男朋友甩,搶閨蜜的男人,趁着閨蜜懷孕插足對方家庭。
逼得閨蜜回老家差點分手一屍兩命,聯合孃家要了六十六萬彩禮不還……
「天哪,就是她吧,還研究生呢,果然學歷和素質不是一回事……」
「就是,真不要臉,看着文文靜靜的,沒想到心這麼狠……」
我捏着手上的白紙,面色蒼白,百口莫辯。
「是那個小賤人搶我閨女的男人,我們纔是受害者!」
我媽氣得跟議論這件事的鄰居掰扯起來,又鬧到物業那邊投訴,要求物業儘快清理這堆「垃圾」。
最後被物業和幾個業主一塊押着送到了派出所。
在派出所的調解室裏,我看見了趙笛,她弟趙洋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站在邊上。
我才知道,我媽在監控裏看到了趙洋,認出是對方往我們家門口潑的紅漆。
散播的謠言,被送到派出所後順便跟警察報了個案。
趙笛是過來替她弟弟跟我們調解的。
「我不會和你道歉的,李多雨。」
不等我開口,趙笛扶着肚子坐在我面前,「你這套房子,是肖晉陽他媽媽名下的房產。
「他問他媽要了鑰匙,交給你媽,讓你媽告訴你是租的,讓你能心安理得地在裏面住着,等他來找你。」
「你說什麼?!」我猛地扭頭看向邊上一臉心虛的我媽。
趙笛卻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怎麼,你還沒聽明白呢?
「你現在就跟我之前一樣,是他養在外面的女人,等着他隨時『臨幸』呢。」
所以趙洋纔會來整我,因爲他怕肖晉陽對我餘情未了,影響他姐上位。
「你果然不知道。」趙笛似是惋惜地嘆了口氣,「你那麼驕傲的一個人,怎麼可能會以這種方式在他身邊。」
「你想怎麼樣?」我壓下心底的波瀾,看向趙笛。
「我要你離開肖晉陽,永遠不要在他的交際圈出現。」
「呸!你想得美!自己不要臉搶閨蜜男人,還讓自己的弟弟來鬧事!」
我媽當場啐了口唾沫,被邊上的警察警告了一次。
我盯着她,「所以,她說的是真的,你真讓我給肖晉陽當三?」

-12-
我媽瞥了眼趙笛,支支吾吾。
最後和趙笛的調解當然是談崩了,我媽拒絕和解。
趙洋也沒指望我們會和解,非常熟練地接受了拘留和罰款這個結果。
所以我媽從派出所出來後,底氣一下子又足了。
「什麼三不三的,從頭到尾晉陽愛的都是你,趙笛那是拿肚子威脅他家裏沒辦法,他都跟我說了。
「等孩子生了就馬上離婚娶你……早說了讓你想辦法要個孩子你不聽,現在好了,被人捷足先登……」
我一路上沒說話,回到住了沒半個月的新房,直接開始收拾行李,「要住你自己住,我就算是睡大街也不會住他的房子。」
「你身份證在我手上你能住哪裏去!李多雨,我的話你不聽了是吧!你能不能現實點,尊嚴能當飯喫嗎?
「你和晉陽一直好好的,要不是趙笛乘虛而入,你現在就該住在肖家的大別墅裏!那本來就是你的!」
「砰——」我將手上的行李箱狠狠砸在地上。
「你到底想怎麼樣!讓我訂婚我訂了,讓我結婚我也結了,現在是我的問題嗎?你還讓我當三?
「你忘了爸當年是怎麼離開我們的嗎!你最恨的就是小三,你居然讓自己的女兒去當三!」
我歇斯底里地朝我媽哭吼,我真的要被她逼瘋了。
「我有手有腳讀過書,什麼工作不能做,爲什麼非得靠男人,你自己的男人靠不住,還讓我去靠?憑什麼?犯賤嗎?!」
「砰——」
我直接將我媽趕出房間,鎖上房門,任由她在門外敲打咒罵。
罵我有什麼用,反正無論如何,趙笛都不會讓我在這邊繼續住下去。
我的存在對於她來說,就是一顆定時炸彈。
沒幾天,我媽又被警察帶走了,說她挪用公款。
趙洋乾的。
爲了報復我媽報警抓他,順便替她姐出氣。
我剛出獄那會跟趙笛吐槽過,我媽現在上班的單位是前幾年肖晉陽託關係進去的。
規模不大,業務簡單,很適合她這種跟不上時代的老會計養老。
可惜我媽不知足,嫌工資太低,經常挪用公款給我舅「投資」。
我舅在我們當地的一家國營廠上班,負責物資採購。
有的時候會故意多采購點物資再把賬目和庫存做平,然後想辦法以低價賣給其他廠家。
一來一回能賺不少的。
這兩年大環境不好,虧多賺少。
我出獄後無意中聽到借貸公司打來的催債電話,才知道我媽居然私下一直在貸款補賬目上的窟窿。
趙洋會知道這件事,一定是他姐趙笛告訴他的。
想到這,「糟了!」
我趕忙給舅舅打了個電話,無人接聽。
我又打給舅媽。
「我們家老李這次要是真進去了,我跟你們沒完!」
果然,舅舅也被人舉報了。
現在和我媽一塊被關在裏面接受調查。
好不容易把兩人暫時保釋出來,表弟半夜出去擼串,被人在巷子裏揍了一頓,監控死角,報警都查不到。
這下,傻子都知道我們一家是被人針對了。
至於是誰針對我們,用腳想都想得到。
「小雨,你離開這裏吧。」
從醫院出來後,舅舅嘬了一口煙,面色憔悴。
沒人看見,黑暗中,我緩緩勾起的嘴角。

-13-
一年前。
趙笛突然來監獄看我。
面色慘白,神色恍惚。
「笛笛?怎麼了?」我擔心地看着她。
「小雨,你們學校之前是不是打算送你去國外讀博?」
趙笛沒有回答我的問題。
我疑惑地點點頭,露出一絲苦笑。
「對,但我拒絕了,讀博我不確定要在國外待多久,晉陽已經等了我很多年了,我想先結婚工作……」
「我們都被騙了。」
趙笛突然打斷我的話,眼眶泛紅,咬牙切齒,「你會坐牢,就是肖晉陽那個畜生乾的。」
「你說什麼?!」我激動地站起身,被身後的獄警摁下,渾身發抖。
「我親耳聽見的還能有假?肖晉陽怕你真出國,故意舉報了你媽在外面用你的身份開的公司,想讓稅務來查你,讓你出不了國。
「只是他沒想到會越查越深,害得你坐牢,他以爲只要把錢補上就行了,反正他有錢,還能讓你欠個人情……Ṭŭ̀ₕ」
知道我不會輕易相信,趙笛拿出一段錄音,是肖晉陽和那個舉報人的通話錄音。
他讓舉報人去撤訴,可已經來不及了,兩人在電話Ţű̂₌裏吵架。
如墜冰窖。
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帶回勞作間繼續工作的。
「嘶——」
靠肌肉記憶機械地踩着縫紉機,鋒利的針頭差點把我的手指戳穿,鮮血淋漓。
但疼痛也把我即將崩潰的理智拉回。
我開始逼着自己不斷回憶錄音裏的內容,終於發現了一絲不對勁。
因爲做生意的關係,肖晉陽的手機習慣性地開了通話錄音功能。
那段錄音的時間應該是我剛被帶走調查期間,距離現在少說也有大半年了,趙笛是怎麼拿到的?
他們兩個的關係,有這麼好嗎?
可那次見面以後,趙笛再也沒來看過我,直到我出獄,她跟肖晉陽一起來接我。
儘管兩人極力表現出互相看不順眼的樣子,女人的直覺還是告訴我,他們不對勁。
「小雨,肖晉陽都這麼對你了,你爲什麼還要繼續和他在一起!」
回到酒店房間,趙笛「義憤填膺」地質問我。
「我和他分手,讓他和你在一起嗎?」我冷不丁冒出一句話。
趙笛僵了一下,許久,「你看出來了?也是,你那麼聰明,怎麼可能看不出來。」
我對肖晉陽的所有感情在聽到那段錄音後就已經徹底碎了。
出獄後之所以還和他繼續糾纏,就是想知道,我最好的姐妹趙笛,在中間到底扮演什麼角色。
我的身份證戶口本都在我媽手裏,她不會讓我輕易和肖晉陽斷了的,我必須想個能全身而退的辦法。
「我和他是意外,他喝多了,把我當成了你,當然,我是故意的……」
趙笛露出一絲諷刺的笑容,將她和肖晉陽的事全盤托出。
我剛出事那段時間,肖晉陽到處託關係,找律師,想撈我出來,因爲自責,狀態很差。
她藉着關心我的名義,經常「順帶」着照顧肖晉陽。
一來二去,兩人就滾到了一起。
「他對我沒有愛,他一邊自責對不起你,一邊又沉溺於我對他的崇拜與卑微。
「你太不可控了,而我,滿足了他內心深處男人惡劣的本性……」
從趙笛嘴裏,我認識到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肖晉陽。
以及……
「我懷孕了。」趙笛向我投下一顆炸彈。
「怎麼可能,他不是……」我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14-
肖晉陽天生少精。
我是在玩他手機的時候,無意中刷到的體檢報告。
我假裝不知道,誰都沒說。
當時想的是大不了結婚後我受點罪,去做試管,沒孩子也沒關係,只要我倆好好的就好。
「我偷了他的……」趙笛頓了頓,「找熟人做的試管,失敗了好幾次才懷上的。」
「你瘋了吧?!」
我沒想到這種發生在電視劇裏的劇情居然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她這是鐵了心要跟肖晉陽綁死。
「那你還來找我做什麼?直接找他負責不就行了。」
我不理解。
畢竟我和肖晉陽還沒結婚,她現在又有了孩子,怎麼看都比我有優勢。
趙笛苦笑着攥緊手裏的報告,「那他一定會拖着我去偷偷打掉。
「現在孩子月份不大,我沒辦法做親子鑑定和性別鑑定,告訴他家裏,不一定會認。」
我沉默了一會,諷刺地勾起嘴角,「所以,你是想讓我幫你上位?」
直到這一刻,我纔算看清了趙笛的算盤。
她先是瞞着肖晉陽到監獄來看我,告知我坐牢的真相,因爲她深知以我的性格,是絕對不可能原諒的。
又在我出獄前想盡辦法懷上肖晉陽的孩子,徹底斷絕我們舊情復燃的可能性。
「李多雨,你不會真想一輩子困在這個小地方,嫁人生子,碌碌無爲地過一輩子吧?」
趙笛神色冷淡地看着我,似乎已經篤定,我一定會幫她。
不,應該說,各取所需。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比肖晉陽更瞭解我。
「合作愉快。」
許久。我們不約而同伸出手。
我故意藉着匿名帖的事,讓我媽知道肖晉陽和趙笛有染。
以便將來撕破臉的時候,能借她的手,將事情鬧大,利益最大化。
但我沒想到她能喪心病狂到聯合舅舅把我打暈送進精神病醫院,讓我遭受非人的屈辱。
所以在趙笛「上位」後,我不再猶豫,直接將我媽和舅舅公款私用的證據交給她。
讓她藉着「嫉妒」的由頭,把我媽和舅舅送進派出所。
讓他們無暇顧及我私下的小動作。
就算肖晉陽不願意也沒用,趙笛肚子裏的是他們肖家的獨苗,他爸媽不會讓他任性。
從一開始,我就沒打算真的和肖晉陽結婚。
我的目標一直很明確,徹底離開這個困住我將近三十年的牢籠。
「不能走,不能走……走了她就不回來了……」
我媽死死摳住我的手臂,第一次不聽舅舅的話。
「呸!本來我們家老李再做幾年就退休了,現在晚節不保,說不定還得坐牢,都是因爲她李多雨!」
舅媽指着我媽的鼻子咒罵,「現在還害得我兒子捱打,母女倆全是掃把星!」
當天夜裏,舅舅找了一幫人,以最快的速度,強行讓我和我媽從那套房子裏搬了出來。
「我已經安排好了,讓小雨去雯雯那邊幫忙,避避風頭。」
「再搞下去這個家都得散!」
說是雯雯姐婆家的廠裏缺個會說英語的,正好讓我過去幫忙,避避風頭。
知道我媽不會輕易放人,舅舅已經和那邊談好,工資直接打我媽卡上,身份證不經我手,找個老鄉送我過去。
保證我跑不了。
就這麼當着我的面,一條,一條,堵死我的退路。
在他們眼中,我的命運,從來都由不得自己做主。
其實這些年我和雯雯姐的聯繫一直沒斷,只是明面上,我們都很有默契地假裝「漸行漸遠」。
所以這次她才能這麼順利的從舅舅手裏把我要走。
想要讓我媽放過我,必須先動搖舅舅他們的利益。
「那我和她一起!」
見無法阻止我離開,我媽想和我一起走。

-15-
她的算盤註定要打空。
挪用公款的案子還沒結束,短時間內她不能離開當地。
我走的這天,她拽着我的手,還不忘「提醒」我,「等媽這邊的事處理完了就來找你。
「你記得每天晚上給我打電話,你有精神病,萬一發作跑丟了媽會擔心的,畢竟報警也需要時間,你說是吧?」
我知道她在威脅我,威脅我只要敢跑,她就敢報警。
跟我一塊去廠裏的老鄉是個大姐,膀大腰圓,寸步不離,就連我上廁所都得在門口守着。
「你媽說你有精神病,我怕你發作跑丟了,不得看着。」
故意嚷嚷的附近車廂的乘客都聽見,防止我半路逃跑。
真是難爲我媽,煞費苦心。
我盯着周遭異樣的目光,閉上眼睛,躺在座椅上,不斷安慰自己。
再忍忍,很快,就自由了。
雯雯姐沒有親自來接我,安排了廠裏的師傅先送我們到宿舍休息。
我和大姐被拆分到不同的部門,我在辦公室裏,大姐在流水線上。
頭兩天她還時不時到我宿舍門口晃悠,確認下我的情況,後面忙了,人影都瞧不見。
但我媽不會放過我,她一有空就給我打視頻。
根本不管我是不是在上班,她只想要確認我還在不在她的掌控範圍內。
終於,在我到工廠的第五天,組長喊我去會議室談話。
一進門,我就見到了坐在裏面的雯雯姐。
「雯雯姐!」
「小雨!」
我到底沒忍住,抱着對方嚎啕大哭。
「你放心,我已經從你老鄉那邊把你的身份證拿回來了,你其他資料帶齊沒?要是沒帶,我想想辦法去給你要回來……」
雯雯姐將我被大姐收走的身份證塞回到我手裏,滿眼心疼。
我吸了吸鼻子,攥緊手心裏的身份證,「沒有了,其他資料我都弄好了,就等抽時間去大使館辦簽證。」
早在和趙笛敲定合作後,我就開始在網上申請所有國外能申請的大學。
一方面是爲了躲避家人的追蹤,畢竟只要他們報警,現在全國聯網,無論我在國內哪個角落,他們都能找到我。
另一方,也是爲了完成兩年前被我放棄的夢想。
我必須擁有足夠的力量,才能保護自己,不再受傷。
「行,等下我就安排人送你過去新廠房,負責人那邊我已經打好招呼了,你放手去做,我給你兜着。」
雯雯姐點點頭,似是鬆了口氣,讓我抓緊時間去把出國的事辦了。
新廠房距離這邊要一個小時的車程,全是生面孔,不會有人亂嚼舌根,絕對安全。
聽到雯雯姐已經替我把每一個環節都安排好了以後,眼淚再次奪眶而出。
她老公不中用,前幾年動了一場大手術,現在每天在家養病,跟公婆住一塊。
公婆年紀大了,體力沒以前好,對工廠的管理也漸漸力不從心。
雯雯姐在把兩個兒子都送上幼兒園後,跟着公婆忙前忙後,打理生意,用最快速度在婆家站穩腳跟。
當年我沒能幫她逃離這座囚籠,今日我何德何能,何其有幸。
在雯雯姐的掩護下,我順利申請到簽證。
還去了一趟學校,找到以前的導師,求他替我寫了一封推薦信。
意外的是,導師給了我一張卡,說是我當年申請專利下來的專利費,陸陸續續有十幾萬。
「去國外好好做,我相信你。」
眼淚「唰——」地瞬間決堤。
我終於在一望無際的黑暗裏,看見了一絲曙光。
簽證,錄取通知書,機票……
一切都在有條不紊地順利進行。
期間我媽還打來電話,讓我向雯雯姐預支半年工資借她週轉。
舅舅不肯拿我的彩禮給她填補虧空,她不得不向借貸機構貸了一筆款,但還是差很多。
我讓她直接起訴舅舅,肖晉陽看在我的面子上,一定會出面作證。
她沉默了。
我沒再說什麼,希望等判決書下來的時候,他們還能保持如此感人的兄妹情。
但就在我出發的前一晚。
肖晉陽來了。
毫無預兆地出現在我宿舍門口。

-16-
「你來幹什麼。」
我佯裝鎮定地伸手攔在宿舍門口,不肯讓他進來。
裏面的東西我都收得差不多了,唯一的一個行李箱明晃晃地放在門口位置。
萬一讓他猜到我要離開這裏,就全完了。
後背一瞬間被冷汗浸溼。
「小雨,你聽我解釋,我沒想到那個女人居然會用這種方式懷孕。
「我現在拿她沒辦法,我爸媽逼着我跟她領證,否則她就把孩子打了……」
肖晉陽的狀態很差,鬍子拉碴,面色發青,衣服皺皺巴巴,卻還是死死用腳抵住門縫,不讓我關門。
「事實就是你和我最好的閨蜜一起背叛了我!你現在要做的是回去陪你妻子待產,而不是騷擾我!」
附近的宿舍聽到動靜,陸陸續續探出頭來喫瓜,我乾脆破罐子破摔,把肖晉陽的破事給抖了出來。
最好逼得他面子掛不住自己走。
但我沒想到他的臉皮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厚,反而藉機握住我的手,目光真摯。
「你放心,等她把孩子生下來,我就提離婚,到時候我爸媽一定會支持我的,你再等我一年好不好?」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種不負責任的言論,怎麼會是我心目中那個重情重義的肖晉陽說出來的?
「肖晉陽!是你自己沒受住誘惑跟趙笛上牀,給她機會懷孕。
「既然已經結婚,你能不能像個男人一樣負起責任!
「你一副受害者的樣子做給誰看,我逼你的嗎!
「你現在是幹嘛,讓我當小三?臉呢!」
一想到他之前瞞着我,讓我媽騙我配合他「金屋藏嬌」我就忍不住犯惡心。
我是真的生氣,但也是真的怕他再待下去發現不對勁。
用盡全身力氣,發了瘋似地用腳狠狠踹了他一腳,想把他鎖在外邊,卻不想反倒被他抓住機會衝進屋內。
「嘭——」房門被重重關上。
「小雨,你別激動,我們能不能坐下好好聊聊?」
肖晉陽此刻就坐在椅子上,環顧四周。
突然,他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門口的行李箱上,「你要走?」
「我出差!」我上前把行李箱拉過來,全身戒備。
「出差連牀單被套一塊收走?」肖晉陽指着空蕩蕩的牀板。
「我……」
不等我反應,他直接衝了過來,一把奪過行李箱。
由於我剛纔正在檢查行李,沒來得及上鎖。
「噼裏啪啦——」裏面的東西掉了一地。
「肖晉陽,你瘋了!你給我放開!」
我上前想搶過行李箱,被他一把推開,還是讓他翻出了之前去大使館辦理簽證的票據。
「你要出國?」他激動地質問我,雙目通紅。
「小雨,我錯了,你別走,你等等我好不好,我錯了,我不該對不起你……」
我被他拽住雙臂,嚇得渾身發抖,「你放開我!肖晉陽!你再這樣我報警了!」
我拼命掙扎,男女力量上的懸殊讓我根本沒辦法掙脫對方的束縛。
巨大的絕望湧上心頭。怎麼辦。
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時候,「嘭——」
一聲巨響,我眼睜睜看着肖晉陽不敢置信地癱倒在地。
肖晉陽身後,雯雯姐正舉着一根棍子,氣喘吁吁。
「快走!開我的車去機場!」
她將車鑰匙塞到我手裏,讓我趕緊把行李收拾好現在就走。
「這裏交給我,在你起飛前,絕對不會有第四個人知道你出國的消息!」

-17-
「那你怎麼辦!」
我不放心雯雯姐一個人在這邊,她爲了幫我把肖晉陽打傷,我怕老家的親戚不會放過她。
「我放心吧,他們現在拿我沒辦法,最多拘留所關兩天,我公婆不會放着我不管的。」
雯雯姐不在意地擺了擺手,往我手上塞了一張卡。
我剛想拒絕,就被她摁了回去,「等你以後有錢再還我。離開這裏,走得遠遠的,永遠不要回頭。
「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就是當年沒能力反抗,希望你能替我堅持下去。」
視線模糊。
我深吸一口氣,不再矯情,把卡收好,「好,這錢我一定還你。」
然後用最快的速度檢查收拾行李。
雯雯姐始終拿着棍子守在肖晉陽邊上,怕他突然醒來反撲。
「啊,對了!」
見我收拾得差不多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從包裏掏出一個信封遞給我。
「這個你也拿着,是……你到機場再看吧。」
「這是?」我疑惑地接過信封,打開看了眼,愣了一下。
「好了,快走吧。」
雯雯姐上前抱了抱我,語氣哽咽。
「雯雯姐……」
我用力抱住對方,不願鬆手。
我們誰也不知道,這次分別,下次還有沒有機會再見。
「走吧。」她又催了我一遍。
「不……不要走……」
就在我要離開時,躺在地上的肖晉陽不知何時恢復意識,掙扎着試圖留住我。
雯雯姐當即舉起棍子,被我攔住。
我走到肖晉陽前面,蹲下身,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知道嗎,當年我已經拒絕學校保送我出國讀博的名額了。」
肖晉陽瞪大了眼睛,我從他的臉上看到了難以置信。
「你早就……知道了?」
「對啊。」我站起身,居高臨下。
所以,我怎麼可能原諒一個害我坐牢差點毀了我一輩子的兇手。
「再見。」
我看向雯雯姐,擦了擦眼睛,不再猶豫,拎起行李箱,走到門口時停了一下,隨即大步繼續向前。
不能回頭。
三個小時後,我辦理好登機手續,打開剛沒來得及細看的信封。
裏面是一張銀行卡,卡上貼着一張紙條——老地方。
是趙笛的字跡。
我在匿名發帖的那個 APP 後臺裏,果然看到了一條未讀信息。
「卡里有八萬,是我從家裏拿過來的嫁妝,我們兩清了,再也不見。」
後面跟着一串數字。是銀行卡的密碼。
猶豫了一下,我打開電腦,將一份資料上傳到郵箱,設置定時發送。
是我在肖晉陽家的公司上班時發現的法律漏洞,不至於破產,但一定會傷筋動骨,導致資產大幅縮水。
我曾經想過如果最後計劃失敗,用這份資料來威脅肖晉陽送我離開。
現在送給趙笛,就當是我祝福她在肖家,求仁得仁, 如魚得水吧。
說不定哪țú₀天,用得上呢?
操作完,我在 APP 後臺給趙笛回覆完消息,直接註銷了賬號。
就像她說的那樣。再也不見。
我在機場大廳抱着行李戰戰兢兢。
唯恐從哪個口子突然竄出一羣警察把我抓走。
又不敢關機, 怕錯過重要信息。
飛機起飛的那一刻, 我不顧旁人異樣的目光, 哭得像個傻子。
爲了這一天,我等太久了。
真的, 太久了。

-18-
五年後。
我在 Y 國機場與帶團隊來考察市場的雯雯姐相擁。
哭得稀里嘩啦。
當年我一落地,就切斷了國內的一切聯繫方式, 唯恐被人查到蛛絲馬跡追到國外來。
直到三年前我在國外的學業事業穩定, 不會被輕易帶回國, 纔敢主動聯繫國內的熟人。
與雯雯姐也是在那個時候重新聯繫上的。
關於國內的消息,都是她告訴我的。
比如趙笛的孩子沒了。
肖晉陽在我離開後鬧着要離婚,認爲是趙笛在中間挑撥離間, 失手將趙笛從樓梯上推了下去。
大出血。
孩子不足月,胎死腹中, 是個男胎,以後可能也不能生了。
肖晉陽家裏賠了一大筆錢,全被趙笛卷跑了,一分沒給家裏留。
臨走前還借她弟的手把肖家違規的證據舉報給了相關單位,讓兩邊狗咬狗, 根本沒工夫管她跑去了哪裏。
聽到這個消息時我有些唏噓, 又覺得在意料之中。
比如我媽和我舅因挪用公款,非法集資,都進去了。
進去前我媽到處打聽我的消息,罵我畜生,白眼狼,最後又哭着給雯雯姐打電話, 求她給我遞消息救救她。
這一次沒有我替他們頂罪, 怕是得在裏面待好些年了。
「活該, 當年差點把你毀了, 就該讓他們也嘗一嘗!」
雯雯姐替我憤憤不平,表示絕對不會告訴國內的人我的位置。
她現在出息了, 投資了幾個研發工作室, 這一次出國,就是來考察國外的技術,尋找合作機會的。
跟她老公正在辦離婚手續,財產早就切割好了,對方不同意也沒用, 她有的是時間耗。
過去那些傷害過我的人, 事,物, 現在聽起來,竟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看到自己在乎的人過得越來越好,我真的很開心。
雯雯姐的行程很緊,只能在我這邊待兩天。
她還要去別的國家繼續考察,我也還有工作要繼續。
似乎只是很匆忙地見了一面,但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這一面,我們等了多久。
這一次,再也不用倉惶狼狽地告別了。
作者:肌肉荷包蛋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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