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團建，報了新馬泰的旅遊團，我擔心有問題。
媽媽聽到，一把搶過了團建的宣傳單：
「你們公司都開了這麼多年了，怎麼會騙你？這麼好的機會，你不會享福就讓你弟弟去！」
我皺眉反駁，弟弟卻說：
「姐，你不會又嫉妒了吧？這可是你自己不要去的，不會看我要去玩又後悔了吧？」
我擔心害了弟弟，正咬牙準備自己去，卻看到了彈幕：
【開始了，開始了！女主馬上就要被公司打包賣了，然後就會在園區裏邂逅大佬男主，解鎖乾柴烈火的甜甜愛情~】
【這都能過審？不過這設定，還真有些刺激啊嘶哈嘶哈……】
【那可不，女主成爲頭牌後，被男主一見鍾情，然後就開始醬醬釀釀的強制愛，囚禁普雷、精神馴養、相愛相殺、狗血追妻……磕瘋了，仙品！】
我無法理解哪裏「甜蜜」，驚恐地回答弟弟：
「不後悔，還是讓給你去吧。」
-1-
【？？？女主怎麼突然變卦了？？？】
【不會吧不會吧，女主要是真的不去，那後面的劇情還怎麼展開啊？】
【不要啊，劇情一定會讓女主去的吧？我還期待瀟灑邪氣的大佬男主在夜場裏解救被當衆羞辱的女主呢，又瘋又壞的古惑仔男主可太帥了！】
【當衆羞辱？女主不潔？】
【女主打扮一下特別符合那些大佬們喜歡的清純小白花，剛進園區就被選中了，初夜賣出了大價錢，當上頭牌後，才被男主一見鍾情】
【什麼垃圾文，女主居然不潔，髒死了，嘔！】
【潔癖怪出門左轉，好走不送，女主後來還被男主的對頭綁架了，爲了羞辱男主，對方強了女主以後，還讓手下都輪了一遍呢】
【啊？這都能 he？心疼男主這個接盤俠了……】
【樓上的沒病吧？男主都是那種地方的道上大佬了，自己又能幹淨到哪裏去？】
我看得毛骨悚然。
彈幕裏還提到了許多專業詞彙。
我一一用手機搜索。
園區、扶手、溜冰……
而他們說的頭牌，則無疑就是所謂的「金牌扶手」。
陪喝、陪玩、陪睡，還要陪吸……
淪落到這種處境的女孩，在被剝削完身體的性價值，經歷一系列非人的虐待和殘害後，還要被當做生育、哺乳的工具，最後被抽乾鮮血或摘走器官，慘死街頭，徹底消失在人間。
而這一切，竟只是他們口中的一個刺激有趣的故事？
彈幕上甚至津津有味的刷着一句廣爲流傳的經典臺詞：
【這裏是 M 國北部，我生長的地方，歡迎來到我的世界，我尊貴的小公主。】
他們在彈幕裏嗑生嗑死。
大言不慚地表示：就算女主失去了這麼多，可她也收穫了和男主甜甜的愛情呀~
只有我不寒而慄。
-2-
公司羣裏彈出消息：
HR：@全體員工。
公司年底團建即將啓動，特別安排新加坡、馬來西亞、泰國 7 日遊！
旅遊期間的所有費用，包括機票、酒店、三餐，均由公司承擔。
無需擔心預算，無需操心行程規劃，全程安心跟隨公司安排。
解放雙手，解放大腦，輕鬆參與團建遊樂~
此外，公司將專門包下國際五星級酒店，舉辦年度盛會，活動精彩紛呈，主要內容包括：
1.現金抽獎：特等獎 168888！一等獎 88888！三等獎 58888，餘下現金紅包：8888、5888、1888 等 10 個，見者有份！
2.禮物抽獎：最新款蘋果筆記本、蘋果手機、戴森吸塵器、戴森吹風機、酒店升級情侶套房、總統套房等應有盡有！
3.酒店三餐自助暢喫，酒水飲料暢喝，含免費 SPA 服務。
誠邀各位夥伴踊躍參與，祝大家新年大吉，一起過個好年！
王總：「鼓ţúⁿ掌」「鼓掌」「鼓掌」
張祕ţű̂⁸書：感謝各位領導，感恩公司「抱拳」
李科長：公司和領導們對我們這麼好，大家一定要加倍努力，不要辜負領導們對我們的期望「加油」
趙工：感恩公司和領導們的悉心栽培「心」
小吳（實習）：啊？公司團建居然這麼好？「大哭」可我還在實習，沒有轉正，是不是不能去啊？
HR：沒關係噠~大家在公司裏就是一家人，這次我特別向領導們申請了，實習生也能去噠~
小吳（實習）：好耶！感謝領導！感謝公司！「禮炮」「禮炮」「禮炮」
……
正式官宣團建信息後，羣裏的消息頓時刷瘋了。
大家都興高采烈地感謝公司大方的福利待遇。
想到那些彈幕，我實在高興不起來。
弟弟看到我公司羣裏的通知後，一把搶過我的手機：
「姐！你們公司福利待遇這麼好啊？！我 k，抽獎居然還有十六萬八的紅包！既然你說好了讓我去，可不能反悔！就算我在你們公司年會上中了獎，你也不能問我要啊！」
想到彈幕上說的那些未來，我勸阻他：
「阿耀，一般公司團建不會出國的，而且我也還沒轉正……」
弟弟不耐煩地打斷我：
「姐，你找這麼多借口，就是不想把名額讓給我，就是嫉妒我馬上就要出國旅遊了是不是？！」
我張了張口，還沒說出話來，媽媽就將那張宣傳單扔了回來，痛心疾首地說：
「小余，媽含辛茹苦地養你這麼大了，你大學裏就開始到處旅遊，但我們一次國都沒出過，現在你連一次旅遊機會都要跟弟弟計較……」
可我大學到處跑，根本就不是旅遊，而是爲了打工攢學費。
她越說越難受，聲音都有些哽咽：
「阿耀，你姐小氣吧啦的，不肯給你去，肯定還是在記恨小時候那些事，覺得媽又在偏心。阿耀，我們不去就不去，媽給你報旅行團，咱們自己去！」
弟弟立刻哀嚎起來：
「媽，姐的公司年會可要抽獎呢，特等獎有十六萬八，還有好多好幾萬的紅包呢！我的運氣一向比姐好，去了肯定能抽中！」
媽媽一聽，聲音陡然高了：
「這麼多？！」
弟弟抱着我的手機，逐字逐句地念起了羣裏的通知。
兩人眉開眼笑，其樂融融。
就好像已經中了那特等獎的 168888 了。
媽媽瞥了我一眼，意有所指地說：
「阿耀，你也差不多該買房了，這筆錢，你拿着比你姐合適……」
-3-
一直都是這樣。
這個家和我的父母，都好像只是弟弟的，不是我的。
弟弟叫齊耀，光宗耀祖的「耀」。
而我作爲頭生的大女兒，名字卻叫齊餘，多餘的「餘」。
小時候，我只能玩弟弟玩壞的玩具，我不喜歡斷了手腳的奧特曼和開不動的變形金剛，我也想要漂亮的洋娃娃和魔法仙女棒。
可媽媽說：
「小余，你都長大了，還玩什麼玩具？你弟弟還小，得讓他多玩玩，過年媽媽給你買新衣服啊。」
但我小時候，媽媽從沒有給我買過那些玩具。
那年過年，我也沒有穿上新衣服。
我過生日時，媽媽會因爲弟弟鬧着沒有屬於自己的蛋糕，而買兩個蛋糕。
可弟弟過生日時，卻從沒有屬於我的蛋糕。
我考上名牌大學，而弟弟中考復讀卻還是隻上了職高時，媽媽握着我的手說：
「小余，你看有周圍多少家庭讓女孩兒上大學，而不是打工供弟弟的？你要記着家裏對你的好，別總念着那些小事。」
我信了。
我努力壓下了心裏的委屈，告訴自己要知足。
所以我到處打工，咬牙掙出了自己的學費。
可夜深人靜，卻會在朋友圈裏刷到弟弟新買的球鞋時，委屈地嗚咽出聲。
他的一雙鞋，就抵得上我一個學期的學費。
爲什麼啊？
明明都是家裏的孩子，爲什麼我活得這麼艱難，但弟弟卻能受到全家的託舉？
工作後，媽媽就開始問我要錢：
「小余，你弟弟還在上學，到處都要花錢，你現在也畢業工作了，也該分擔一下Ţű̂ₖ家裏的負擔了。」
弟弟上的是個沒名氣的大專，卻「到處都要花錢」。
我上的是個名牌大學，卻沒有拿到過家裏的一分錢。
即使早已麻木，聽到這些話，心還是難免一陣刺痛。
媽媽帶着弟弟搬進我的出租屋後，一哭二鬧三上吊地要走我的工資卡。
她說：「小余，你剛掙錢，肯定會亂花亂買，媽給你攢着，以後只多不少。」
可她的枕頭下卻壓着房地產的宣傳單，時不時揹着我和弟弟悄悄討論。
現在，聽說我們公司團建有跨國旅遊，年會還有這麼大的紅包抽獎，她更是迫不及待地想將屬於我的都給弟弟。
就連我善意的勸阻，都一概打成「小氣」、「計較」、「不懂事」。
-4-
我撿起扔在地上的那張公司團建宣傳單。
除了宣傳新馬泰的圖文，下面還寫着：
旅行須知：
①爲保證旅途順利進行，出發前請將護照交給公司統一保管。
②重要活動時，請按照規定上交手機，全情參與，抬頭看世界，不做低頭族。
③團建與年會是公司重要活動，全體員工必須參加，不參加的員工沒有團隊精神，整個部門都將被扣除年終獎！
看到這些細則，彈幕炸開了鍋：
【有一說一，這也太可疑了吧？這都去的話真是春竹了吧？】
【不過也很歹毒了，一個人不參加就扣掉整個部門的年終獎，誰不去就要把所有人都得罪了啊】
【收護照的能有什麼好東西？這都能被騙的話，也是活該被騙了】
【樓上的，別受害者有罪論了，被騙怎麼可能是受害者的錯？】
說起來，女主也是挺慘的，重男輕女的原生家庭，吸血鬼耀祖弟弟。
後來她被賣掉以後，還嘗試過聯繫家裏，但她家一接電話就問女主年會的獎金和年終獎有沒有打過來。聽說女主被賣了要贖金後，就馬上掛掉了電話，再也不肯接了。直到女主的視頻在網上火了，他們才又找上門來，問女主要錢給家裏耀祖買房。
扶弟魔女主是挺慘的，還好後面男主會替女主打臉吸血鬼全家的，包甜 der~。
這裏是 M 國北部，我生長的地方，歡迎來到我的世界，我尊貴的小公主~。
【所以現在是女主覺得有問題，阻止了弟弟過去，硬着頭皮自己去了？】
看着這些彈幕，我的心逐漸冰涼。
我的未來原來就是這樣嗎？
被販賣到異國他鄉，被所謂的大佬囚做孌寵，被家人榨乾後毫不留情拋棄。
而所有人都對這一切喜聞樂見，沒有人真正在乎我的感受……
我遍體生寒，強壓下眼中的溼意。
這樣可怕的未來，我絕不接受。
我不要做誰的「小公主」。
不要去到那些惡魔所在的地獄。
更不要爲了他們口中所謂的「甜蜜愛情」，而放棄自己自由的人生！
我嚥下了口中想要提出疑點，制止家人的話。
既然他們都希望弟弟去，那我就成全所有人：
「我沒有要搶的意思，阿耀比我更適合。」
媽媽和弟弟聞言，喜笑顏開。
「小余，你能想明白就好，這纔有做姐姐的樣子！」
我配合他們，略微勾脣，扯出了一抹譏諷的弧度：
「是的，媽，我沒命享這個福，還是讓給弟弟吧。」
-5-
離團建還有不到一週時。
公司裏的同事們早就已經沒心思工作了。
上班時就在工位上刷手機、購物，小羣裏全是分享旅遊出行用品的，還有各種打卡出片的景點攻略。
他們聊得熱火朝天，人事負責人李雪走過來了都不知道。
李雪清了一下嗓子，同事們立刻關掉電腦上的頁面，埋頭假裝工作。
李雪卻是笑眯眯地說：
「大家別忘了準備好護照，這週五出發前要交上來哦，我們要一起辦落地籤的。」
「至於最後這幾天，大家也忙了一年了，就好好準備一下旅遊放鬆吧！」
她這句話一出，辦公室裏立刻紛紛歡呼了起來，對李姐和公司領導們讚不絕口。
只有我還在繼續手上的工作，皺了皺眉。
邊上的同事周靜雯推搡了我一把：
「齊姐，你怎麼還在工作，現在還裝什麼三好員工啊？李姐都說了，讓我們好好準備呢！」
周靜雯年輕漂亮，工作能力不強，卻很會搞人際關係，領導都很喜歡她。
她每天來上班都打扮得花枝招展，被同事們吹捧是公司裏的大美女。
我進公司後，同事們平時也會這麼打趣我，說我和周靜雯都是公司裏的風景線。
工作場合，我心裏十分不喜歡別人對我的外貌評頭論足，覺得這是對我工作能力的不尊重。
可自此，我就成了周靜雯的眼中釘。
她總是一找到機會就在同事面前數落我。
明明只比我小幾個月，卻非要叫我「齊姐」，彷彿和我差了輩分。
她抓起我的手機，在我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照着我的臉部解鎖開。
然後劃到了購物頁面，誇張地說：
「啊呀，齊姐，你怎麼什麼都沒買啊？不會是沒錢買，想要蹭大家的吧？」
彈幕也開始刷了起來：
【哦豁，這就是惡毒女配了吧？和女主一起買進園區，揭發女主逃跑，害女主被關進水牢，後來還和女主搶男主的那個。】
【沒錯，就是她，女主和警方臥底接頭，好心想要帶她一起走，她卻揭發女主立了功，還爬上了園區老大的牀，嘖嘖嘖】
【後來，她讓老大把女主送去夜場當扶手，在女主被男主追求後，又氣得反悔，去糾纏男主，還要劃畫女主的臉，最後被男主的小弟輪死後拆成零件分銷了，也是罪有應得！】
【天道好輪迴，誰讓她破壞男女主的愛情？】
愛情？
無論是誰，在這樣慘烈可怕的生死麪前，難道愛情真的還重要嗎？
-6-
我搶回自己的手機，壓抑着怒火說：
「誰準你看我手機的？！」
周靜雯撇了撇嘴：
「哎喲，就看看怎麼了？難道齊姐手機裏還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嗎？」
她說着，竟還掩脣嘲諷地笑了笑。
我氣得渾身發抖，可那些彈幕說的卻更令我膽寒。
同爲女性，就算周靜雯不喜歡我，我也不願看到她淪落成那Ṱű̂⁷樣，畢竟還是於心不忍地勸阻道：
「你難道就沒有懷疑嗎？最近出了這麼多事，萬一……」
周靜雯迫不及待地提高嗓音打斷我：
「齊姐，你這話可不能亂說啊！你這樣，是不想去參加團建，還要連累整個部門的人一起沒有年終獎嗎？」
周圍的同事聞言，立刻神色各異地看了過來。
上有老下有小的王大哥立刻不滿地警告：
「你們這種年輕小姑娘，沒有成家，也沒有責任和擔當，一點團隊意識都沒有，就是自私自利！」
一貫見錢眼開的趙工也目光犀利地看着我，狀似開玩笑地對大家說：
「我們部門要是誰拖後腿，掉鏈子了，可要負責把部門裏大家的年終獎都補上哈！反正，我是一分也不能少的！」
同事中也有一些和我一樣對團建心存疑慮的人。
可聽了這些話，也都縮着脖子，不敢出聲。
彈幕又刷了起來：
女主這是還在掙扎嗎，真夠頑強的。
【這就是命，女主註定要去那裏和男主相遇，那纔是愛情開始的地方~】
女主趕緊放棄抵抗吧，我對後面醬醬釀釀的囚禁強制愛已經迫不及待了！嘿嘿嘿。
【可是被騙過去經歷那些，真的還能幸福嗎？好可怕……】
【這簡直比斯德哥爾摩還要恐怖吧，帶入一下女主，真的好窒息啊……】
【誰問你們了？不懂別看，愛看看不看滾！】
……
看着這些彈幕，我心裏一陣淒涼。
只能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閉嘴坐ṱŭₚ下。
卻也下定了決心。
-7-
第二天，我就遞交了辭呈。
人事負責人李雪一看到我的辭職信就皺起了眉：
「齊餘，你馬上就要轉正了，現在辭職是什麼意思？是對公司的團建活動有意見嗎？」
過年前不離職，幾乎是所有打工人的職場潛規則了。
畢竟，沒有人會在拿年終獎前離職。
我只推說，家裏有事不太方便。
李雪不悅地審視了我一番，拿着辭職信進了領導辦公室。
按理來說，我這樣沒轉正的員工，只要提出辭呈，三天到一週就可以直接離職。
但王總卻把我叫進了領導辦公室。
他滿臉橫肉的臉上擠滿了笑容，口吻親切地問：
「小齊啊，你是對公司有哪裏不滿嗎？公司這邊還是很看好你的，有什麼問題大家可以坐下聊聊。」
王總說着，給李雪使了個眼色。
李雪將另外兩個領導也叫了進來，關上了門。
這間小小的領導辦公室裏，只有三個身強力壯的男人和我共處一室。
比起公司領導，他們看起來更加痞氣，看着我的眼神也不懷好意。
我頓時緊張了起來：
「王總，我想先去一趟衛生間。」
王總指着他辦公室裏的衛生間，笑眯眯地說：
「這裏就有，我們等你。」
在他們緊盯着的目光下，我只能硬着頭皮去了一趟，出來後又坐回了原位。
王總說：
「小齊啊，你剛剛和小雪說，你是因爲家裏有事纔想離職，是不是？」
「但我們公司馬上就要團建了，你真的要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嗎？」
「這當中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公司這邊也可以幫你和家裏調解一下的。」
他的口吻看似寬和，卻不容置喙：
「我記得你們入職時，家屬電話也記錄過，是吧？你別怕，我們幫你問問看。」
在幾個男人的包圍中，我根本來不及想好拒絕的說辭。
王總就撥通了電話，媽媽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
王總表明身份後，媽媽立刻就恭謹又討好的寒暄了起來。
「阿姨，齊餘現在鬧着想要辭職，你說現在已經是年底了，工作多不好找，而且我們公司馬上就要集體團建了，她現在辭職，團建的福利待遇都享受不到，就連年終獎也沒有了啊。」
「而且我們公司都發過文了，不去參與團建的員工沒有團結意識，整個部門都不發年終獎，還會連累別人，多不好啊。」
「齊餘說是家裏有事，纔要辭職，我們就想問問阿姨，到底是什麼事，不能讓齊餘通融一下嗎？」
-8-
我媽一聽，氣得不行，立刻炸開了鍋：
「啊呀！領導！你可千萬不能讓我們家小余辭職啊！她這丫頭！」
她的語氣咬牙切齒，恨不得當面罵我，硬是憋下了這口氣，和王總講話：
「領導，你也知道，家裏不就那些事嗎？她和她弟弟喫醋呢，也怪我不好，她弟弟也想去新馬泰玩，我就讓她把名額讓給弟弟，她大學可玩夠了，讓弟弟出一趟國怎麼了？」
「所以她現在在家裏鬧脾氣呢，現在居然還要辭職，做姐姐的，讓讓弟弟怎麼了？至於這麼小氣，大家都不去嗎？」
王總和另外兩個男領導對視了一眼，當即拍板：
「阿姨，這有什麼？既然小齊的弟弟這麼想去，公司加個名額不就好了，沒必要傷了家裏的和氣，你說是不是？」
媽媽立刻激動地連連道謝，還說：
「小余這丫頭！我讓她給你說換人，她也不肯說，估計還是憋着口氣呢，非要辭職氣我們！還是領導您實在，明事理！」
王總說：
「多大點事，回頭我就讓我們人事把小齊弟弟拉進旅遊羣。」
掛了電話後，我徹底沒有了退路。
在王總陰冷的笑容和勸慰中，我拿回了辭呈，才離開了辦公室。
我關上門，靠在牆邊大口喘氣。
汗溼了襯衣，頭腦也一片混亂。
隱約聽到了裏面的對話：
「這可是這批貨裏最高級的，肯定能賣大價錢，絕不能讓她跑了！」
「穩住，這裏不是園區，也不能硬做，到時候要是她報警，找來條子就麻煩了。現在她什麼證據都沒有，就算報警，也沒用。」
……
我心底一片冰涼。
面前的彈幕也都在說風涼話，嘲笑我妄想改命，脫離劇情的掌控。
他們說：無論如何，我都註定會去那裏，和男主相愛相殺。
他們說：這就是狗血刺激的拉扯，最好磕的仙品。
他們說：女主只要乖乖聽話就好，愛情是女人生命中最大的恩賜，別試圖違抗命運的安排。
父母想要榨乾我供養弟弟。
犯罪分子想要賣掉我獲利。
這些彈幕想要藉由我見識所謂的愛情。
可憑什麼？！
憑什麼我就要滿足他們的要求，爲他們而活？
我絕不要再過那樣的日子了！
-9-
回到家後，媽媽大發雷霆，指着我的鼻子罵我自私。
說我自作主張，得不到就要毀掉，見不得弟弟過得好，幸好領導寬和明智。
弟弟聽說了我辭職未遂的事，也陰陽怪氣地說我小氣、做作。
但讓他更加得意的是，他被拉進了我們公司的團建羣。
李雪宣稱，特殊情況特殊照顧，給了我一個家屬名額。
衆人紛紛羨慕，不知道又有多少人去私聊她瞭解這個家屬名額了。
在李雪的引薦下，弟弟已經和那些愛發言的同事們聊得熱火朝天。
甚至在羣裏大肆爆料我的生活隱私：
齊耀：我姐這個人就是小氣，爲了不讓我跟她一起去，聽說還鬧着要辭職，真是小家子氣！幸好公司大氣「抱拳」。
齊耀：你們別看我姐在外面一副淑女的樣子，在家裏可潑婦了！
齊耀：她從小就小氣，小時候，我就喫了她一塊蛋糕，她大吵大鬧，還追着要打我，哭了一個禮拜，最後捱了爸媽一頓胖揍纔好，真是矯情！
是有這麼一件事，那是我期末考試後，用給同學補課攢了一個學期的零食錢，給自己買的草莓蛋糕。
從小到大，就算我拿了好成績，也從不會有人獎勵我。
所以我想自己獎勵一下我自己，告訴自己，我也很棒。
可當我累了一天，拿着滿分試卷，滿心歡喜地回到家，卻只看到了皺巴巴的包裝禮盒，和被弟弟挖得千瘡百孔的蛋糕。
就好像從天堂被打回了地獄，我崩潰地大哭：
「這是我攢了一學期的錢買給自己的，你憑什麼喫掉？！」
可父母卻只會罵我不懂事，不過是塊蛋糕而已，也不懂得讓着弟弟。
嘴上說着會再給我買，卻從沒有兌現過。
而且即使真的買來，也再也不會是我的那一塊了。
儘管已經過去多年，但再想起時，我心中還是難免酸澀。
別的同事覺得這樣的話題不合適，沒有回覆。
周靜雯卻跳了出來，連連附和，兩人很快就加了好友，聊天內容滿是對我的數落和指責。
我沒有多看，默默回了房間。
-10-
之後的幾天，我不得不照常工作。
由於我之前在公司裏提出過異議，又被爆出曾經想辭職。
部門裏的幾個同事怕我連累他們的年終獎，每天都會陰陽怪氣地叮囑我。
最後一天工作結束後，週六一大早。
媽媽給弟弟買了一個新拉桿箱，收拾了一大箱的行李，對他千叮萬囑。
我則只背上一個破舊的雙肩包，裏面空空如也。
臨走前，媽媽纔對我說：
「小余，你是姐姐，你弟弟第一次出國，要照顧好他。」
我扯了扯脣角，算是應了。
抵達機場後，弟弟很快就和公司裏的人打成了一片，比我這個工作了幾個月的員工，看起來都更加親密。
領導們看見我，意味深長地笑了笑，也對弟弟讚不絕口，直說要把弟弟招進公司工作。
弟弟連連點頭，喜笑顏開。
李雪給我們分享接下來的流程和行程。
說部分地區過關後，就要把護照統一上交，好一起辦落地籤。
大家都沒有異議，我也沒說話。
我走得很快，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和領隊李雪並排的位置，看起來很積極的樣子。
李雪挑眉問我：
「小齊，你行李這麼少？」
我笑着點了點頭，沒說話。
排隊檢查登機牌和護照，我也一馬當先，排在了第一個。
率先走向了櫃檯，不到一分鐘，我就又拿着護照走了回來。
李雪奇怪地看着我：
「你怎麼不進去？」
我晃了晃手上的護照說：
「我的護照損壞了，不能登機了。」
我的聲音不小，反常的情況立刻引起了同事們的注意。
見他們都看過來，我大聲重複：
「我的護照壞了，不去了！」
-11-
這些天，我也陸陸續續私聊了一些同事。
告訴他們潛在的風險和危害性，希望能夠減少受害者。
可即使有人心有顧慮，在拖累全部門獎金的威脅下，也都不敢站出來，成爲衆矢之的。
我率先帶頭後，隊伍後面又陸陸續續站出來幾位同事。
或是推說家裏有事，或是謊稱身體不適，紛紛都說不去了。
李雪狠狠瞪了我一眼，幾個領導的臉色也頓時難看起來。
王總看着我的三角眼裏閃着陰狠的鋒芒：
「你們是想要連累全部門沒有年終獎嗎？！」
其他同事紛紛埋怨了起來，一開始還是勸阻，後來就演變成了破口大罵。
「你們有沒有公德心？爲什麼要害我們整個部門？」
「我們的年終獎誰發，你發嗎？」
我大聲說：
「你們難道就沒有想過，這樣的規則，一開始就不合理嗎？」
大家沉默了，李雪卻說：
「團建就是要提倡團姐和凝聚力，你們這些逃兵真是太自私了！」
同事們爲了年終獎又數落起了我們，弟弟也十分不贊同：
「姐，你在鬧什麼啊？我也能一起出國，就讓你這麼嫉妒嗎？」
另外兩個領導按捺不住的跑過來，搶走了我手上的護照，罵罵咧咧的就想拽着我過檢查。
好在，我護照上的信息頁已經破損，不可能再出境了。
我拼命的掙扎大喊，騷亂的場面引來了機場的安保。
王總只能陪着笑說：
「誤會，都是誤會。」
他咬牙切齒地看着我，大庭廣衆之下，卻沒法再說更多了。
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我和好些放棄行程的同事，一起離開登機區域。
彈幕也紛紛炸了鍋：
【什麼情況？女主真的不去了？？？】
【啊？那後面的劇情怎麼辦？】
【好傢伙，這是整個都全文完了？】
【不要啊！我這麼大個男主呢，我還要看男主英雄救美呢！】
【怎麼能崩成這樣，作者快讓女主走劇情啊！】
……
看着這些彈幕，我在心裏堅定地說：
我以後再也不會任你們擺佈了。
-12-
那些堅持行程的同事們在羣裏瘋狂地唾罵我們這些「逃兵」。
很快，我們就被移出了所有的公司羣聊。
媽媽聽說我護照損壞，無法出境後，照例數落了我一番。
但也隱隱有些得意地說：
「你就是沒有享福命，就是不如你弟弟命好！」
我雖然已經不在公司羣裏了，卻還是能從弟弟那聽說團建的狀況。
在新加坡一落地，弟弟就發了很多打卡朋友圈，他還得意地和媽媽說：
「姐可真不是享福的命，免費旅遊都沒福氣去，我不是他們公司的，還蹭上了呢，誰叫王總賞識我呢？」
媽媽也高興得很，和我說起時滿臉的炫耀：
「你看阿耀多爭氣，還沒畢業呢，就能得到公司領導的賞識了！哪像你，給你遇到貴人的機會，你都把握不住！」
他們都相信，弟弟馬上就要飛黃騰達了。
弟弟說，領導們覺得新加坡太小，逛不了多久，決定今晚就紅眼航班，飛馬來。
第二天，弟弟一上午都沒有回信。
媽媽有些急ẗũ³了：
「你弟弟不會真遇上什麼事了吧？」
弟弟下午回了消息，又開始打卡，媽媽才放下心來，訓斥我：
「看你之前胡說八道的那些，都是網上造謠嚇唬人的，你看你弟玩得多開心啊！」
他們在馬來玩了兩天，然後飛泰國。
弟弟興奮地和媽媽聊起泰國的人妖、真人秀等等。
還發了消息給我：
齊耀：姐，真要謝謝你給我這次機會，雖然你自己沒玩上，但老弟我都替你享受了，哈哈！
我只回Ṱű̂⁺：齊耀，你要是真還有點腦子，就把自己的護照牢牢捏在手上，別給任何人！
齊耀回了個鄙視的表情包，不理我了。
落地後，弟弟給媽媽報了平安，說公司派車來接他們去大酒店開年會，路比較遠，叫媽媽不用擔心。
可後來，弟弟卻沒有再傳來過消息。
媽媽說：
「一定是阿耀太忙了纔沒有回消息，指不定還中了大獎呢！」
可團建原本預定返程的時間過去後，弟弟卻還是沒有回來。
我建議報警，媽媽卻說：
「報什麼警？一定是阿耀玩得太高興了，才顧不上聯繫我們，沒準他是要給們一個驚喜呢！」
直到一通弟弟打來了一通語音電話。
媽媽忙不迭地興奮接起，剛要說話，卻聽到了電話那頭弟弟哭哭啼啼的聲音：
「媽！你一定要救救我啊！」
-13-
電話那頭，弟弟哭訴着自己被賣掉的經過：
「他們收走了我們的護照，落地後就沒有再還給我們，說是統一保管。」
「說帶我們去大酒店開年會，說要保持神祕感和驚喜，收走了我們的手機。」
「等我們回過神來，就已經到了這裏了，不聽話就要捱打、捱餓，還要被關禁閉……都怪姐！要不是她，我怎麼會來這裏？！」
「我好餓，好想回家啊嗚嗚嗚，媽，你一定要救我，他們說要三十萬，給他們三十萬就放我回家……」
電話被掐斷時，媽媽已經完全傻了。
我拉着她，想去報警，卻被她一把推開。
她雙眼猩紅，死死瞪着我，眼裏滿是仇恨，咬牙切齒地大吼：
「是不是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會這樣，所以故意害你弟？！」
我懵了，囁嚅着脣，說不出話來。
媽媽認爲我是無法反駁，衝過來就要打我：
「都是你！都是你這個賠錢貨！害了你弟弟！阿耀怎麼能遭這種罪，爲什麼遭罪的不是你啊啊啊！」
這些話語化作利刃，將我早就傷痕累累的心，刺得更加千瘡百孔。
我苦澀地問：
「我爲什麼要害他？」
媽媽一邊捶打我，一邊瘋狂地尖叫：
「因爲你嫉妒他！因爲我們從小就沒給你多少錢，都給了他，你一直就嫉妒他，想害他！」
「我告訴你，就算你害死了你弟弟，那些東西也是你弟弟的，我死也不給你，做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我心裏發苦，忍不住掉下淚來。
「所以，你也知道，你在偏心弟弟，是嗎？」
「明明我也是你的女兒，我和弟弟都是你的孩子，爲什麼就要這麼對我？！」
媽媽愣住了，隨即狼狽地喃喃道：
「我沒有、我沒有……你胡說！都是胡說！」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大聲嚎哭：
「我的兒啊，你的命怎麼就這麼苦？你如果回不來了，我還怎麼活啊嗚嗚嗚！」
-14-
我擦乾了眼淚，準備出門報警。
媽媽卻又拉住了我：
「不行，不能報警！要是報警了，那邊不放你弟弟回來可怎麼辦啊，還要打你弟弟！」
「小余，聽話，我們交贖金，交了錢你弟弟就能回來了！」
我竭力解釋：
「媽，你還不明白嗎？這麼多案例，沒有一個是交贖金就能放人的，都是騙人的。更何況，我們家哪來三十萬？」
媽媽哀求地看向我，沉吟了片刻, 卻還是說：
「小余, 只要你嫁人, 彩禮就收三十萬。你也是時候該嫁人生娃了……」
我的心徹底死了。
在媽媽充滿期望的目光裏，我苦笑着說：
「媽，既然你從沒把我當成過女兒, 那我們就斷絕親子關係吧。」
眼淚斷了線一樣的流淌下來。
我不知道爲什麼，但這世上好像總是這樣。
我們生來就不被偏愛, 總是被虧待妥協的那一個。
我們的靈魂被打壓，身體被覬覦, 被所有人看作是可以競價的貨物。
而他人投射在我們身上的期待, 無非是一份宛如洗腦一樣的「愛情」, 伴隨着「家庭」、「責任」等重重枷鎖，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命令我們無私地奉獻，將我們的肉體乃至於人生，都蠶食殆盡。
難道就因爲我們是女人，就活該遭受這一切嗎？
何其不公？
何其不公！
我不會再聽他們的，他們所有人的！
我不要再被他們口中腐爛變質的「親情」、「責任」、「愛情」綁架！
這所有的一切, 都沒有我自己重要。
往後的人生裏，我還是會獎勵自己一個小蛋糕。
但這一次，我不會再給任何人偷喫掉它的機會。
-15-
在媽媽滿口「不孝女」、「白眼狼」的嚎哭唾罵聲中，我關上門離開了。
報警後, 我沒有再回到出租屋。
我掛失重辦了工資卡，離開了父母，斷絕了所有有毒的關係, 找了新的住處和工作。
失蹤的前同事們音訊全無, 但通過網絡上他人的分享, 也可以大概猜到他們的遭遇。
或許也有人像彈幕說的一樣，在那裏成爲誰的「小公主」, 收穫一份有毒的「甜蜜愛情」。
但我對此毫無興趣。
媽媽試圖聯繫過我, 被我拉黑後, 就更找不到我在哪裏了。
之前的房租到期後，她只能回了老家。
聽說她和父親賣掉了老家居住的房子, 湊夠了三十萬。
可打過去後, 那邊卻沒有放人, 只一次又一次地繼續勒索。
後來, 他們又陸陸續續地看到了弟弟的一截斷指、一隻耳朵，直到最後再也聯繫不上了。
那之後，父母終日渾渾噩噩，口中ƭṻₚ念道着家中耀祖, 嚎啕大哭，見人就將這一切罪責都歸咎在我頭上。
而我, 則將這一切都塵封在了過去, 大步邁向了新生。
曾經，我是家裏多餘的女孩小余。
總是努力地討好父母, 滿足所有人, 想要獲得指甲縫裏流出來的一點點愛。
可現在, 我已經明白：人終究應該爲了自己而活，而不是爲了誰的愛。
會跳下泥潭拯救我們的，也終歸只有我們自己。
告別過去, 我將名字中的「餘」改作了「魚」。
從此，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完-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