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的兒子人設崩了

兒子信奉順應天命,不爭不搶。
我殫精竭慮爲他爭來世子之位,他卻在當衆說我心思惡毒。
我費盡心機替他求娶公主下嫁,他卻說我攀附權貴。
我孤獨一人生病了,祈求他找大夫時。
他說:「你不配爲人母,活該如此。」
最後他踩着我的屍身,成了侯府世子,娶了當朝公主,賢名遠播。
而我,死後還要被他潑髒水毀名聲,襯托他的不爭不搶。
再睜眼,這輩子我倒要看看,沒了我在前面衝鋒陷陣算計人心,他還能不爭不搶到什麼時候?

-1-
「我欲請旨,求封長霆爲世子,夫人意下如何?」
「夫人?」
丫鬟瑪瑙見我半天沒反應,藉着倒茶的由頭輕推了我一把,我這才恍過神來。
「什麼?」
周昀溫潤地又重複了一次,只是捏着茶杯的手卻不自覺地收緊了。
「我想請旨封長霆爲世子。」
我愣了愣神,原來我回到了周昀試探我態度的這一天。
上輩子我爲了我兒子長松據理力爭,最後周昀迫於無奈勉強同意請封長松爲世子。
只是爲了貼補長霆,我從嫁妝裏劃了好大一片莊子田鋪給他做私產。
長松則在飯桌旁一直一言不發。
等事情敲定他父親走後,才淡淡地埋怨我太過於功利,有失郡主風範。
更是轉頭就在祠堂宗會上直言他對世子之位並無興趣,只盼家族和煦,莫要手足相殘。
甚至專門將我請過去,直言他有學問在身,讓我以後莫要因爲世子之位爲難他大哥長霆,世子之位他願拱手相讓。
最後事情傳揚出去,聖上金口玉言長松是謙謙君子,得封世子,周昀教子有方,賞千金。
周長霆則推脫身有殘缺當不得世子之位,拿了我的嫁妝鋪子做個富貴閒人。
好一齣兄友弟恭,父慈子孝,只我一個裏外不是人。
想起這些不免就又恨得我牙癢癢,真真是養了條白眼狼出來。
「夫人?」
饒是周昀這樣能裝會演的性子,此刻三番四次地問也有些不耐煩了,但礙於我的身份,到底也不敢多說什麼。
「夫君決定便是,長霆這孩子也確實長大了,是時候請封了。」
周昀大概已經做好了被我拒絕的準備。
畢竟長霆可不是我親生的。
「我也覺得長霆這孩子確實身有殘缺——」
他說着說着猛地反應過來,頗爲驚訝地看着我。
就連長Ťũ̂ₓ松都忍不住停了筷子。
「夫人你同意請封長霆爲世子?」
我看着他倆那驚訝的樣子不免覺得好笑。
上輩子我只顧着爲長松籌謀打算,竟沒看出來周昀也是不願意請封長霆的。
他不想要寧遠侯府有一個身體殘缺的世子,但又想當個慈善的父親,不忍落一個薄待原配嫡子的名聲。
便來要我這個續絃當出頭鳥。
真是好算計。
可惜這輩子,我可不會如了你們的意。

-2-
我笑容溫婉看着周昀,還不忘給自己舀碗湯喝。
「自是同意的,長霆是嫡長子,理應繼承爵位請封世子。」
他彷彿被我的話打了個措手不及,此刻只會訥訥地應和。
長松也不復原先的淡然,捏緊了筷子,一副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這父子倆真是如出一轍的噁心。
「夫君可是不放心妾身是真心要爲長霆請封?」
我善解人意地開口。
「如此,妾身明日便遞牌子進宮找皇上討ṱù⁴封聖旨來,只是要勞煩夫君今晚便先寫一個請封的摺子,纔好明日一早便遞上去。」
「倒是不急,不若等過幾日長霆冠禮之後再請封不遲。」
我笑笑不語,長松在旁聽到周昀這話也是鬆了口氣。
等到一頓飯喫完,周昀已經找藉口走了。
長松卻還留在這裏。
「我兒可是有什麼事要和母親說?」
我品着茶,看着長松那一副人淡如菊卻欲言又止的模樣只覺好笑。
「母親今日和往日倒是有些不同。」
我疑惑地應了一聲,卻未作答。
不過就是我今日沒有爲他據理力爭罷了。
若是我和周昀都同意請封長霆,那這侯府自然沒有他周長松什麼事了。
雖有些奇怪,但他篤定我不可能看着長霆當世子,而不爲他計一計,故不過片刻他便又冷靜下來,淡然地開口道。
「大哥是原配嫡長子,請封世子自是理所當然,只是侯府世子身有殘缺,不知會不會有損侯府形象。」
見我不應話,便自顧自又氣惱起來。
「兒子有功名在身,自是不覬覦世子之位,只是外祖父那邊還望母親多多費心解釋。」
我笑笑,「我父親你不用操心,時候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等長松也走了之後,瑪瑙這才湊到我跟前,不情願道。
「郡主何必同二少爺置氣,就算大少爺是原配嫡長子,但您可是郡主下嫁,二少爺自是要比大少爺尊貴的,豈能將世子之位白白送出去了。」
「你不懂,替我送封信給父親,明日一早我們便進宮。」
次日醒來,看着外面的白雪紅梅。
我心情頗好地吩咐人給我梳妝換衣。
「我要進宮求個聖旨來。」
既然長松不願意當這個世子,我這個做孃的還能勉強逼他不成。
他不是自恃有學問在身,不用祖宗廕庇也可以大有作爲嗎?
我倒是要看看,沒了我在前面鋪路,他能走得多順遂安康。
我母親雖不甚受寵,但到底是皇帝的姑母。
父親雖已致仕,朝中卻還有大批門生子弟。
我想爲繼子求一個請封聖旨,還是很簡單的。
等我帶着聖旨回了侯府,便看着一小廝早早在門口等我。
「夫人,二少爺吩咐您回來就請您去祠堂呢。」
我笑了笑,上輩子周昀找我試探之後,儘管我勉強說服他推後再議,卻還是怕夜長夢多,也如今天一樣梳妝進宮求了聖旨來。
只是沒想到一進門,就被長松派人叫去了祠堂。
宗族都在,聖旨宣讀之後。
長松卻當場表示他不在意世子之位,寧願拱手相讓給他大哥。
宣旨的公公聽見,回去便稟奏了皇帝。
一時間他周長松成了京都最有風骨氣節的公子。
我則成了苛待繼子的惡毒續絃。
想來他是篤定我進宮還是爲了他去求得聖旨。
「走吧,莫要讓族老們久等了。」
「勞煩德公公一起去一趟祠堂了。」
「郡主言重了。」
按理來說,就算我是侯府主母,但祠堂族會這種時候也是不該來的。
但若是我不來,周長松又怎麼踩着我上位呢。
是以我到了祠堂的時候,祠堂內已經坐滿了周家的宗親,甚至連年過耄耋的族老都請了出來。
「這是何事要鬧得如此興師動衆?」
「母親,你太讓我失望了。」
不待我將話說完,周長松看見我身後跟着的德公公,便立刻指責起我來。

-3-
我垂眸做一副不解傷心的模樣,又暗示德公公先不要宣旨。
這動作在周昀和周長松眼裏,便是我真的進宮求了封周長松的聖旨回來。
「我原先還以爲母親深明大義,沒想到轉頭就進宮求了聖旨來,本朝嫡庶尊卑有別,雖我也是嫡子,卻到底越不過大哥,母親你怎可爲了私慾便置兒子的名聲於不顧!」
一番話說得慷慨激昂,連德公公都聽得有些面容羞臊。
畢竟他可知道,自己手中的聖旨寫的是什麼。
「不是——」
不待我說完,周長松便立刻打斷了我的話,又做出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走到周長霆面前。
「大哥,今日一切皆是母親一人的意思,我是萬萬不願因爲區區世子之位引起我們兄弟鬩牆的,長松唯願大哥繼承爵位,順泰安康。」
他直起身淡淡地看我一眼,鄭重其事地又向長霆彎腰作揖。
「母親私慾過重,本是我這個兒子沒有好好勸導的緣故,長松在這裏替母親向大哥賠個不是,還望大哥莫要嫉恨母親。」
一番話說的族老宗親俱是欣慰滿意,我看着謙謙君子的周長松,死活想不通自己怎麼生了這麼個叉燒東西。
周昀的原配不過是個三品小官的嫡女。
生了周長霆之後就撒手人寰。
這孩子在胎中就有些不足之症,向來病弱,三歲那年又貪玩落水,得了個跛腳的毛病。
他能安穩活着就已經是萬幸。
哪裏能有心思去參與朝堂的爾虞我詐,爲寧遠侯府的未來做籌謀。
若不是當年我看上了周昀那溫柔專情的性子,執意要以郡主之尊下嫁寧遠侯府當續絃,現在的京都哪裏還有寧遠侯府的一席之地。
一個病弱的原配嫡子,我郡主之尊怎會與他爲難,喫穿用度無一不是最好的。
可他們爲了自己的名聲,竟能將黑的說成白的,顛倒是非完全不顧我的死活!
事已至此,只等聖旨宣讀封長松爲世子,那今日的一切便可圓滿結束。
每個人都得到了自己要的,只有我是那個被拋棄的死棋。
瞧瞧,不是不爭不搶嗎?
這番話將每個人都算計了進去,唯有上輩子的我愛子心切,纔會覺得他周長松是個純良仁厚,不懂爭搶的孩子。
「郡主這次確實有些過分了。」
「嫡庶尊卑不假,可皇家血脈自然是要比嫡長子尊貴些,郡主所作所爲也不無道理。」
「再者,長霆這身子若是爲世子,我寧遠侯府往後——」
族老們已經上套。
現在就只等聖旨宣讀,周長霆再自認身有殘缺不配世子之位。
正好拿了我的嫁妝鋪子去做個富貴閒人。
可我怎能如他們所願。
「各位族老可否聽我一句。」
眼見衆人皆看向我,我這才施施然擦了擦眼角莫須有的淚,做出一副慈善的模樣走到周長松面前。
「母親不知我兒竟是這樣看待我的,是母親平日裏對你大哥有半分懈怠麼?」
「他身子不好,自小便是我遞牌子請了專門的御醫照看,上好的名貴藥材流水一般進他的院子,就連說親也是頂頂好的恭親王府嫡次女,不知長霆是還有何不滿的地方?」
周長霆向來在我手底下討生活。
他的命全靠皇宮的名貴藥材養着,自然不敢說我半句不好。
「母親言重了,長霆能有今日全仰仗母親,對母親只有感激孺慕之情。」
我看着一副淡然模樣的周長松,冷笑一聲。
「還勞請德公公宣讀聖旨,免得我這個郡主便要成了不仁不義利慾薰心的無恥之徒了。」
瞧着我這麼說,周長松終於發現事情有變。

-4-
他有些緊張地看着我,等德公公宣讀完聖旨之後,更是不復之前的淡然模樣。
「母親!」
他氣急了,但礙於自己ƭù⁼人淡如菊的人設,再加上之前那番慷慨陳詞的話,終究還是不敢多說什麼。
瞧瞧,原來他也想要世子之位,說的那些話不過是沽名釣譽罷了。
「本宮累了,便先告辭了。」
我做出一副被兒子傷心到極致的模樣,吩咐人好生將德公公送出去,便徑直回了自己的院子。
想來德公公會將今日的所見所聞如實稟告皇帝的。
入夜,還未到晚膳時分,周長松便急切地找來了。
我端坐榻上,看着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不免好笑。
「長松可是還對母親有所不滿?」
我當然知道,是因爲今日上午我將他的世子夢徹底碎了的緣故。
但此刻的我不過是一個善解人意,原諒子女過錯的好母親罷了。
「今日是兒子莽撞,只聽了父親說您進宮爲我求旨便亂了分寸,還望母親原諒。」
我搖搖頭,看着他還是一如既往地一臉慈愛。
「是母親之前狹隘了,只想着維護皇家顏面,忘了體恤你和長霆之間的手足之情。」
「如今春闈在即,你有學問在身上,考取功名纔是正路,我兒不靠祖宗蔭庇也能自己闖出一條路來,不愧爲我嘉禾的孩子。」
被我這麼義正詞嚴的堵了話頭,周長松自然不能再多說什麼。
總不能,叫我一向不爭不搶的兒子突然暴露本性。
說他就是想踩着他的母親成名上位,又當又立的被迫得個世子之尊吧。
「母親說得是。」
看他喫癟的樣子我就高興。
「還有何事?」
周長松躬身作揖,「有一事要勞煩母親憂心。」
說着,他突然做出一副羞臊的模樣來。
我心下便知道,另一件足以害死我的事情要來了。
「兒子確有一件事,要勞煩母親幫忙定奪。」
我淺笑看他,示意他接着說。
果然,下一刻便見他拿出了一枚精緻的和田玉簪。
簪子上的雕花工藝精湛,和田玉入手溫潤,又是年輕女子喜歡的款式,絕非凡品。
「母親瞧瞧這簪子可能入眼?」
我拿着簪子細細把玩,不動聲色問道。
「長松這是相中了哪家姑娘?」
他低眉淺笑,「母親玩笑話,不過是嫺妃姑母膝下的朝陽堂妹不日及笄,這是兒子準備的及笄禮,也不知女兒家是否喜歡,這才找母親幫Ŧűₕ忙定奪。」
我看着簪子,心中冷笑。
上輩子也是這樣,他故作懵懂拿來簪子問我意見。
在我問起是否喜歡朝陽公主的時候,又直言只是兄妹之情。
可暗地裏卻又派了小廝來我面前,三番五次地提起他爲了朝陽做了哪些事情。
以寧遠侯府嫡次子的身份尚公主,當然是不夠看的。
要知道本朝可沒有什麼駙馬不能入仕的說法。
再說了,嫺妃可是當今寵妃。
她的朝陽公主自然不是寧遠侯府這種沒落爵位,能高攀上的。
我做出一副爲難的模樣。
「你以後還是莫要叫嫺妃娘娘做姑母了,她當年入宮的時候便同侯府斷絕了關係,如今她正得寵,你這話叫她聽見了該不高興了。」
周長松沒想到我會這麼說,而不是隨着他的意思問他是否喜歡朝陽。
這叫他臉上有些掛不住。

-5-
「母親言重了,嫺妃娘娘不過是同爹爹置氣,一家人能有什麼大的隔閡呢。」
我擺擺手,將簪子還給他。
「這禮物做得倒是精巧,作爲兄妹之禮倒是也不會過於隆重。」
我含笑看他,特意強調了「兄妹之禮」。
果然,那副人淡如菊的模樣頃刻便快要維持不住了,只能連忙作揖告辭。
等他走後,瑪瑙有些不解地問我。
「二少爺喜歡朝陽公主,郡ẗü²主您怎的不幫他?」
「我爲何要幫他?」
瑪瑙有些疑惑,「可是您是他母親啊!」
「誰規定的做母親就一定要幫兒子。」
瑪瑙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我擺擺手準備卸妝梳洗。
「今日上午你還沒看明白?你家二少爺是個有大志向的,他不爭不搶只盼着家庭和睦,我這個做母親怎好逆了他的意願?」
「對了,三小姐最近在幹什麼?」
聽了這話,瑪瑙頓時有了話茬。
「三小姐最近被側夫人按着學規矩呢,好像還請了宮中的老嬤嬤來,是下了大功夫的。」
我聞言笑了笑,上輩子周長松說羨慕他爲何不是託生在側夫人肚子裏。
側夫人連帶着她教出來的三小姐,無一不是人淡如菊的性子。
偏他的母親是個利慾薰心、爭名逐利的。
笑話,她一個側夫人,說到底就是個妾。
孃家只是富商毫無根基,有何底氣與我爭搶?
再說了,若是真的不爭不搶,人淡如菊,此刻又學的哪門子規矩?
說我利慾薰心,那我倒要看看。
這輩子他們靠着人淡如菊能走到什麼地步?
宮中的賞花宴向來是爲了年輕男女相看準備的,只是這次的賞花宴卻與平常不同。
朝陽公主的及笄禮要到了。
嫺妃特意求了皇上,在御花園開的賞花宴,遍邀京中權貴。
尤其是家中有適齡公子的,名單上幾乎全覆蓋了。
「妾身見過夫人,夫人妝安。」
我瞧着面前的側夫人柳氏,再看看她身邊盛裝打扮的周月杉,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本來這種公主及笄禮的賞花宴,庶出是沒資格去參加的。
上輩子也有這麼一出,在我出門前柳氏帶着盛裝打扮的周月杉出現在我面前。
本身就是庶出,還打扮得如此招搖,生怕搶不過公主風頭一般,爲了侯府顏面我自是斷然拒絕。
可週長松卻覺得我是心胸狹隘,故意苛待庶女。
這件事傳出去也更壞了我的名聲。
不過這輩子我卻不打算維護什麼侯府顏面了。
「聽說月杉最近很是苦學了規矩,想來今日是想隨我進宮?」
柳氏淺笑行禮,只說自己是帶着月杉來向我請安的,關於入宮一事卻隻字不提。
分明就是爲了入宮,卻非要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
她也知道不合規矩,故也只是來試探我態度,不敢主動提出來。
可落在周長松眼裏便是一副不爭不搶,被我欺負的模樣。
「母親何必這麼咄咄逼人,月杉也是侯府子嗣,若是賞花宴上得了哪家少爺青眼,也是件好事。」
我咄咄逼人?
周長松真的是我生的嗎?

-6-
看着柳氏和周Ṭũₕ月杉一下子亮起來的眼睛,我也懶得跟他們爭辯。
「那便再備一輛馬車隨我一同去,免得說我薄待庶女。」
「庶女」兩個字被我咬得有些重,周月杉和柳氏臉上明顯有些難堪,但周長松卻半點反應都沒有。
對於他來說,他是嫡子,嬌生慣養長大的,哪裏會知道庶出的艱難?
等到新的馬車套好,我到皇宮的時候已經不早了。
公主及笄禮的賞花宴。
上輩子爲了周長松一句喜歡朝陽,我從庫房裏精心挑選了最爲精緻的紅寶石頭面做了及笄禮。
那頭面可是當初孃親出嫁時,宮裏賞下來的貢品。
上輩子朝陽十分喜歡,連帶着我周長松送的那根白玉簪子也入了她的眼。
這輩子我卻不打算將孃親給我的陪嫁拿出來。
只是隨手挑了件看得過去的紅珊瑚鑲瑪瑙手釧當及笄禮就是。
不出挑也不會失了身份。
只是沒有我的珠玉在前,周長松那根簪子也不知道能不能達到他想要的效果。
「郡主來了,快上座。」
身份就是好啊。
就算我嫁了侯府,但出門在外,所有人也只會叫我郡主,而不是侯夫人。
禮物已經在進來之前便交給了統管的宮女,周長松倒是想自己去送,還能在朝陽那裏留點印象。
但很明顯這是不合規矩的。
故此去前廳男席的時候還有些悶氣。
我卻不理會他這些小心思,帶着周月杉到座位坐下了。
看着周月杉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急切模樣,我心中不耐煩。
也不知道宮裏的規矩學到哪裏去了,看來這娘倆是着急得很,非要在這次的賞花宴上得出些什麼成果纔行了。
「行了,你們小姑娘家拘在我這老太太這也是無趣,自去玩吧,別衝撞了貴人就是。」
等看着周月杉走遠了,身邊恭親王府的王妃便立刻笑着應道。
「嘉禾愛開玩笑得很,你哪裏就老太太呢?」
「這個是你家庶女?今日這場面她倒是也不顯得小家子氣,看來郡主家的規矩確實是極好的。」
我笑了笑,對上了恭親王妃那張僞善的臉。
「姐姐哪裏話,跟她們這種年輕姑娘比起來,我自是人老珠黃的,比不得姐姐你,聽說又有喜訊了?」
她這把年紀還懷孕,不就是爲了生個嫡子好穩住自己的地位。
我寧遠侯府沒落,她恭親王府也不過是說出去好聽罷了。
現在恭親王是身居實職,但無後就是他家最大的缺點,嫡子庶子一個都沒有,只有九個小姐在府上。
莫不是如此,哪Ŧŭ̀ₘ裏會看得上我寧遠侯府的周長霆呢。
我在這邊喫酒喝茶,不多時便看到一個宮女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不好了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上輩子這時候我已經在費心和嫺妃朝陽說話了,自然不知道賞花宴上還有人落水這番熱鬧。
當即便起身跟着衆人走了出去。
等到了太液池,才發現原來是自家的熱鬧。
那水裏泡着的不正是周長松嗎?

-7-
懷裏好像還抱了個女子,太遠了,有些看不清是誰家姑娘。
不過衣着服飾看起來,倒不是什麼勳貴人家的女兒。
等兩人被救上來,岸上已經圍滿了看熱鬧的人,連嫺妃和朝陽公主都被驚動了。
「這是寧遠侯府的二少爺?他懷裏那個是哪家姑娘?平日好像沒有見過。」
「我瞧着像是戶部尚書家的嫡女。」
聽着旁邊人說話,我這才知道了那個女子的身份。
戶部尚書陸府是京都出了名的寵妾滅妻。
嫡女的日子過得還不如一個庶女,要不是今天遍邀了京中貴女,她家那個續絃繼母怎麼可能放她來賞花宴。
畢竟也不是哪家續絃都如我這麼溫婉善良,體貼大方的。
我爲自己很是滿意了一會兒,直到身邊有人認出我了,這才做出一副着急的模樣走了上去。
雖然還沒到隆冬,但前天才剛下了一場雪,現在的天氣掉進湖裏自然還是要命的。
我看着周長松已經被人伺候着披上了狐裘。
那陸姑娘也被衣裳裹了起來,一張小臉凍得煞白。
「好端端的,怎麼就掉湖裏去了呢?」
這種把戲,但凡上點年紀的婦人哪個看不出來。
要不就是這陸姑娘自己以身做局,爲自己拼一個前程。
要不就是她的仇人做局,故意想害她在這樣的場合丟人。
反正不管如何,周長松這個冤大頭是肯定當定了。
我看着周長松,面懷關切,「可凍到了?還是快些回府好生找個御醫來看看。」
不待我們這邊有何動作,另一個裝扮精緻的婦人便衝上前來。
「你個賤人!誰給你的膽子竟在朝陽公主的及笄賞花宴上弄出這番舉動!」
那陸姑娘本就落了水,現在又不由分說地捱了一巴掌,我瞧着都有些心疼了。
可緊接着她便被陸夫人扯着跪在地上,向嫺妃和朝陽請罪。
「快些起來,陸夫人這是做什麼?」
我氣定神閒地站在旁邊,能衝上來就打嫡女的自然不可能是陸姑娘她親孃,顯然這就是那個寵妾滅妻的妾了。
戶部尚書府當真是好厲害。
公主的及笄賞花宴還能叫妾來參加,主母卻不見蹤影。
「娘娘公主恕罪,妾身是陸府王氏,府上姑娘不懂事這才衝撞了公主。」
嫺妃和朝陽聽了這話之後,也反應過來這不是陸府主母,只是個妾,想要作勢扶她的手便立刻收了回來。
嫺妃本就和侯府關係水深火熱,現在事情的女主角家裏還是這種妾氏做派,攪了她女兒的及笄宴,心氣正是不順的時候。
「戶部尚書府真是好家風,改日本宮須得和皇上好好誇誇呢。」
王氏自以爲是自己剛剛說的話給了嫺妃好印象,這才引得嫺妃誇讚,低頭笑呵呵地說着「不敢」。
轉身就又是一巴掌扇在了陸姑娘身上。
不過這次,小姑娘竟躲開了。
我看着小姑娘眼底的倔強,看來這次的事情她是被人陷害的了。
「你還敢躲?家裏的風氣就是被你敗壞的!」
這副做派在場的主母基本都看不下去,公子小姐也都是嫡出,哪裏見識過這種場面,一時間都鴉雀無聲起來。
「你個賤蹄子,家裏定好的親事你不去,現在反倒跑到公主的及笄宴上來勾引人,做出這種有失身份體面的事情來,你叫家裏的姐妹以後還怎麼見人?」
我笑笑,誰說這個王氏沒有腦子的,現在這話可不說得十分圓滿。
這是逼着我家給個態度呢。
周長松聽到這個話也有些急了,畢竟他可是要娶公主的。
世子之位沒了。
現在就只有娶公主這一條路了,自然不想要一個這樣名聲不好,家世也不顯的正妻。
看這個樣子就知道,這陸姑娘在陸府肯定不受寵。
這樣的岳家以後肯定給不了他半分助力,說不好還得求到他頭上,真真得不償失。
但他向來是不爭不搶,心地善良的性子,如果現在開口回絕肯定有悖尋常人設,是以只能緊張地看着我。
這是指着我來出口拒絕呢。
我偏不!

-8-
給了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我開口道,「現在重要的是兩個孩子是否康健,快叫太醫來瞧瞧。」
王氏被我打斷心中很是不高興,但礙於我的身份也不敢多說什麼。
只能訥訥地應着,「郡主說的是,妾身思慮不周。」
「好了嘉禾,這件事你看?」
嫺妃雖和侯府關係不好,但和我關係卻還算不錯,這時候也願意問問我的意見。
畢竟周長松是我的兒子。
「靜雅你彆着急,這事情出在朝陽的及笄宴上實在是晦氣,我回去便從私庫裏挑幾件好的給朝陽壓壓驚。」
拍了拍嫺妃的手,我轉身看着陸姑娘說道。
「既是這樣的緣分,便結個兩姓之好,不知陸姑娘意下如何?」
「母親!」
這已經是陸姑娘最好的選擇。
她彷彿沒料到我會這麼說,驚了一瞬後便立馬答應說道:「聽父母安排。」
只是周長松卻沒有那麼淡定,連一貫的風輕雲淡都裝不住了。
我饒有興味地看着他,「我兒有什麼要說的?」
他也知道這種情況最好的就是娶了這姑娘。
但他心比天高,朝陽就在面前,怎能甘心?
「兒子聽母親安排。」
我朗聲笑笑,「那便勞煩嫺妃娘娘幫我去向皇上討個旨意了?」
周長松拳頭都攥緊了,這時候也顧不上什麼體面,開口便道。
「不過納妾罷了,不必勞煩娘娘和聖上。」
原來他答應這麼快的原因在這裏,根本沒想着要將陸婉娶作正妻,反倒是想納妾?
好想法。
就算陸婉不受寵,一個戶部尚書府的嫡女,三品大員的女兒,怎麼可能來侯府做妾!
他現在就算是侯府世子都不可能,更別說春闈還沒開始,他現在就是一介白身。
不待嫺妃和王氏說什麼,我便先一步開口說道。
「長松休要胡言,陸姑娘好歹是戶部尚書府的嫡女,我寧遠侯府可不是那等攀權附貴,看重門第的地方。」
這話都說出來了,我就不信周長松還能再說出什麼反駁的意思。
再說了,這不正是爲了他的名聲着想?
「母親知道你是個清高自傲的,爲了兄弟和睦連世子之位都不在乎,自然也不是什麼看重門第的孩子,想來是爲了你那個心上人?不過你別擔心,我瞧着陸姑娘是個好相與的,等她進門了再把你那個心上人納進府也不是難事。」
我字字句句皆是爲他着想,可落在周長松眼裏我便成了個助紂爲虐的。
「母親渾說什麼?兒子哪裏有什麼心上人?」
我便立時一副愛子心切的模樣勸導。
「長松不必擔心,你前些日子不是還特意找人打了支和田玉的簪子?我瞧着做工精細,可見是打來送給心上人的,在場的都是一家人,有什麼好避諱的?」
他一臉氣急了的模樣,眼神卻止不住地看着朝陽。
這樣子和上輩子站在我面前,說我利慾薰心的模樣可半點不同。
嫺妃和朝陽看樣子也是知道了。
畢竟那支簪子現在就在朝陽的首飾盒裏呢。

-9-
爲避免朝陽和周長松的閒話傳出來。
嫺妃當機立斷地攬下了求賜婚聖旨的差事,又連忙遣人將這裏圍觀的人都疏散開。
直到事情塵埃落定,我這才心滿意足地坐上了回府的馬車。
不過還不等到府裏,周長松便忍不住跑到了我的馬車上。
「母親今日是爲什麼?您分明知道我喜歡——」
「喜歡誰?」
我將他的話堵了回去,嚴辭厲色地說道。
「你該知道,朝陽公主那是皇上和嫺妃娘娘的掌中寶,莫說你現在就是一介白身,你就算是寧遠侯世子你都不一定夠格去肖想,現在賜婚聖旨已下,以後莫要再說了。」
他握緊了拳頭,再不復之前的淡然模樣。
「可是一個戶部尚書府的嫡女怎麼配得上我正妻之位!我看母親是真的糊塗了,再說了,若不是母親去求了聖旨來,世子之位怎麼可能是大哥的?」
終於說出實話了,我還以爲他真的是不爭不搶人淡如菊呢。
「你這話便是指責母親?不是你說的爲了兄弟和睦,你有學問在身,不在乎世子之位嗎?難不成都是說出來誑人的?」
他被我問得語塞,畢竟這些話確實是他親口說的,現在總不好將之前的自己否掉,說自己就是一個爭權奪利貪慕虛榮的人吧?
「母親你變了!」
是啊,我就是變了,我變得不會替你衝鋒陷陣,變成了你口中最希望的母親樣子,可你現在怎麼又不高興了呢?
「你不是一直喜歡側夫人的教導理念嗎?若是覺得母親學得不像,把你記到她名下去如何?」
周長松顯然沒想到我會這麼說,且真的這麼做了。
因着白天在湖裏凍了半天,發生的事情一時間也消化不了,當晚回去周長松便高燒不退一病不起,連着病了好些天也沒有起色,我終於哭着給周昀提出了要將他記在柳氏名下的意見。
「這怎麼行?哪裏有嫡子記到側氏房裏的?」
我哭着趴在周長松牀前,「侯爺,護國寺的方丈說了,這是被煞氣衝撞了,須得找個八字相合的人鎮一鎮纔行,記到柳氏名下也是不得已,等長松好起來了再記回我這就是。」
「胡鬧!」
不論周昀怎麼說,我都咬死了這是護國寺方丈的主意,一副死馬當作活馬醫的模樣。
又過了五天,眼見着周長松還是沒有起色,周昀也動搖了,終於同意了將他記在柳氏名下的主意。
我這才收手,將正兒八經的藥送到了他房裏。
上輩子我病入膏肓,那時候的周長松已經是侯府世子,娶了公主,更是在春闈中中了探花,春風得意少年意氣,高高在上一副君子模樣。
我拉着他衣袖想讓我費心培養的兒子爲我請個太醫診脈,他卻冷冷淡淡地說我太過功利,現在這下場都是籌謀太多的報應。
更是任由柳氏管家,將我房裏伺候的人發賣的發賣,打死的打死,絲毫不管我的死活。
最後我病死也只得了他一句天道輪迴罷了。
這輩子沒給他下藥,只是將正常藥的劑量減輕些,已經很是慈母心腸了。
只一點,這種叉燒兒子我是不想要了,他不是喜歡柳氏嗎?
那便去做柳氏的兒子。
我堂堂嘉禾郡主,光靠嫁妝就足夠我下半輩子衣食無憂,何必非要一個子嗣來添堵。
等到一月之後周長松徹底好起來,他從嫡子變成庶子的事情也已經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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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現在長松已經大好,不如便立刻將他接回你房裏吧?」
我捂着帕子便又要哭。
「侯爺以爲我不想嗎?實在是護國寺方丈說了,長松這孩子命格奇特,非得有八字相合的人來鎮着,否則便是大病小災不斷,嚴重點還會危及性命,那是我的親兒子,我還會害他不成?」
見我這副又要哭昏過去的樣子,周昀也不說什麼了。
他輕咳一聲,一個小孩子便跑了進來。
「夫人,你我只有長松一個孩子,現在長松去了柳氏那裏,我怕你一個人心中煩悶,你看不如將長鈺記到名下養着,也好解悶。」
我冷眼瞧着,這算盤珠子都快崩我臉上了。
現在世子已經給了周長霆,他那個身子能活幾年都說不好,侯府未來自然不能壓在他身上。
長松的親事定了陸府,因着生病春闈也參加不了了, 眼看着是沒什麼起色了。
周昀也懶得再在他身上費工夫。
左右侯府也不止他周長松一個孩子, 再挑個好的過繼到我名下,照樣是侯府嫡子。
等周長霆死了再由我撫養的嫡子襲爵,寧遠侯府還能東山再起。
周昀一臉期待地看着我, 我看看長鈺。
不過是通房生的孩子,野草一樣在後院長着,還是Ṫū́ₙ我來了才送到學堂裏去。
難爲周昀還能想起來這個孩子。
眼見我有所動容, 周昀臉上便笑開了,溫潤地將長鈺往我身邊推。
我直接就是暈倒,我纔不要再養個白眼狼出來。
後來每次提到這事情我就裝暈。
周昀可能看出了我不願意,也就不提這件事了。
等周長松好起來之後,就發現自己已經從嫡子變成了庶子,春闈也參加不了了。
「母親這是怎麼回事?我可是正經的少爺!他們怎麼說我變成庶子了?你知道今天出去多少人笑話我嗎?」
我淡淡地喝了口茶。
「你不是喜歡柳氏嗎?那便給她做兒子去, 我這可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看他破防的樣子我就舒心, 就讓他們狗咬狗去吧, 我就當沒生過這麼個叉燒。
「可我是嫡子啊!母親你這是叫我成爲全京都的笑話!」
「你不是說你有學問, 不在乎這些虛名嗎?嫡子如何庶子如何, 人都要靠本事來說話, 而不是靠什麼虛無的出身家境。」
我看着他, 目光真摯地問着。
「這些不是你說的嗎?怎麼現在自己變成庶子了,這話就全不算數了?」
我看着他,厲聲說着, 「我就是要你知道,你從前有的生活待遇朋友, 靠的都是我和你父親的地位, 你享受的資源、別人的尊敬那是因爲你有一個當侯爺的爹, 一個郡主娘!」
「既得利益者,沒資格對普通人評頭論足!」
「你不是常說我爭權奪利愛慕虛榮, 總是給你強加一些你不喜歡不想要的東西,現在你自由了,從今往後你只是柳氏的孩子,侯府的庶子,見到我還是恭恭敬敬喊一聲嫡母來得好。」
那日不歡而散之後我便去了護國寺清修,有的人說我是在爲周長松祈福,有的說我是被周長鬆氣狠了去散心。
衆說紛紜, 可我只是厭倦了侯府的一切,想換個地方過完下半輩子罷了。
後來聽說周長松娶了陸家姑娘, 發現陸家確實幫不上他之後便也納了妾氏, 搞起了寵妾滅妻那一套。
可陸婉和她娘卻不是一樣的人。
直接便將小妾發賣了, 轉頭又將周長松打了一頓送去了學堂。
放話說了, 今年考不上便明年考, 只要她在的一天, 這種勾欄瓦舍的女子休想進門。
我倒是覺得這姑娘性子不錯,也願意將我的產業交給她一些去打理。
再後來周長松碰壁多年, 總是考不上, 除了陸婉還供着他去讀書,寧遠侯府已經放棄他了。
京都沒了周長松這號貴公子,勳爵之家都能看得出來他已經是棄子,只陸婉能靠着和我關係不錯的緣故還能在貴婦圈說得上話。
這時候周長松終於想到了我這個親孃, 跑來護國寺鬧死鬧活地要見我。
可我卻再也不願意見他了。
就像當初我求着他請人給我診脈他拒絕一樣,這輩子我也將原話送還給了他。
「因果輪迴,報應不爽。」
(完)
文/耶耶牌芒果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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