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法登錄

我是一名網管,這天店裏來了個看黃色網站的猥瑣男人,我走過去制止,卻驚恐發現,網站上的女人,是我已經過世的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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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陳江河,今年 51 歲。
十多年前我患上了嚴重的失眠症,自此之後幾乎沒睡過一個整覺,所以我喜歡上夜班。
半個月前,我終於找到一份滿意的工作,在征途網吧做夜班網管。
最近網吧生意不太景氣,雖然店裏 24 小時人都不少,但幾乎都在大廳,基本上不選什麼貴价套餐,四個沙發包廂已經空了很久。
不過賺多賺少和我都不相干,老闆是個吝嗇的年輕人,生意火到天上去他也不見得會多給我 200 塊錢。
今晚是個雨夜,人少了很多,菜場那個魚攤兼做飯的賣魚阿姨提着盒飯走了進來。
她耳朵不太好使,我一邊抽菸一邊在手機上玩着鬥地主,沒有抬眼看她,只是用下巴點了點桌子。
她默默將盒飯放下,悄然離去了。
可惜接下來手氣很差,歡樂豆所剩無幾,氣得我連飯都不想喫了。
我煩躁地想再點支菸,結果煙盒空了,我隨手捏癟。
「大爺,來,整一根兒。」
抬頭一看,是網吧熟客小偉,我也沒同他客氣,接過來小偉給我點上,一起吞雲吐霧。
「大爺,能不能安排給那人換個座位啊?」
小偉夾着煙的手指指了指 47 號機的方向,笑得有些猥瑣,「我這素了有陣子了,聽那聲,受不住啊。」
我心下了然,走到 47 號機身後。
坐 47 號機位的是個 40 歲左右的中年男人,形容猥瑣,正一邊看着屏幕,一邊用桌子擋着手。
我本想提醒他戴上耳機,整小點動靜,可是看到他電腦屏幕上的畫面,我登時愣住了。
兩具身體交纏在一起,待看清了女孩的臉,我如遭雷擊。
屏幕上的,是我的女兒,月月。
沒有哪個父親可以忍受的了眼前這一幕,我當即血氣上湧,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提了起來。
男人驚愕地看着我,被我狠狠摔到了地上。
「你這老頭,你有病啊!」
男人終於反應過來,他氣急敗壞地站起來,顧不上擦臉上的鼻血,掄起拳頭朝我臉上揮來。
我身子骨並不結實,加上常年睡不着覺,遠比同齡人蒼老。
剛纔完全是激憤之下出手,才佔得先機,現在男人一反擊,我幾乎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我倒在地上,眼冒金星,又想到女兒,只覺得胸口一悶,一口鮮血就這樣毫無徵兆地從口中噴湧出來。
周圍的顧客都尖叫着跳了起來,有幾個膽子大的,紛紛將打架打紅眼的中年男人拉住,我才終於喘過氣來。
很快,接到報警的民警來到了現場,將我們兩個帶回了派出所。
「說吧,怎麼回事?爲什麼打人。」寸土民警敲了敲筆,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怎麼知道,我靠,民警同志,這老頭肯定精神不太正Ṫũ₎常,老子只不過看了個黃網,他就突然暴起,無緣無故往我臉上招呼!」
中年男拖着兩條鼻血,吵吵嚷嚷。
而我此時耳朵嗡嗡作響,完全聽不清他說的是什麼,眼前似乎又出現了十多年前,我和老婆被喊到警察局確認屍體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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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頭民警卻狠狠拍了下桌子,「問你了?你老實點!陳江河,陳江河,到底怎麼回事?」
我看到寸頭民警的口型,他在不斷呼喊我的名字。
但我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發不出來。
「小張,你出來一下。」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叫走了寸頭民警。
ŧūₕ我努力看向聲音的主人,發現他是個很面熟的年輕警察,我努力回憶他叫什麼,但想到的,卻是警局停屍間月月毫無生氣的臉。
「啊!」我雙手抱着腦袋蜷縮在椅子上,只覺得頭痛欲裂。
「我靠,真是個瘋子啊!」中年男人嚇得往邊上挪了挪。
等寸頭民警再回來,對我的態度卻變得十分友好,他用充滿憐憫的眼神看着我。
我再熟悉不過的眼神,這一瞬間,我突然想起剛纔喊他出去的那個警察的身份。
他是市局的刑警,叫張易,也是當年,我女兒月月意外死亡案件的主辦警官,也是他通知我們去認的屍。
「警官,陳江河是我們店裏員工,他這邊打人要賠多少,您找我!」還沒等兩個警察和我說什麼,網吧老闆王傑氣喘吁吁跑到了派出所。
我訝然地看了他一眼,這個鐵公雞一向是鑽到錢眼裏的,今天這麼有情義,還真是出乎意料。
很快,在兩個警官的協調下,我由陳江河陪着,走出了派出所。
「陳江河!」張易喊住我,「你去哪?我送你。」
我想了想,坐上了他的車。
不料王傑這小子也趁機鑽進車後座,「嘿嘿,張警官,不缺我一個,您一起捎上我吧。」
張易顯然不太會拒絕人,沉默着拉着我們兩個發動了車子。
「你現在在網吧上班?」張易扭頭看了我一眼。
見我點頭,他斟酌着說道:「去年我特意去你們家原來的地址,想看看你們現在的境況。」
「沒想到,」他猶豫了片刻,繼續說道:「房子早被一把火燒乾淨了。」
「月月媽精神不好,把房子點了。」我平靜地彷彿是在敘述不想幹的人和事。
「結果我倆命大,誰都沒事,去年我實在照顧不了她,把她送到精神病院了。」
十多年前,我十歲的女兒陳曉月突然失蹤,我和月月媽報了警,但是案件陷入僵局,月月如同泥牛入海,竟了無音訊。
那幾年,我和她媽跑遍了大半個中國,一點線索都沒有。
哪知七年後,我們接到警察局的電話,月月竟然被發現死在了雲南的一處歡場裏,死因是吸毒過量。
我老婆接受不了打擊,精神出了問題,前幾年病情加重,直接把我們的家燒成了廢墟。
我歲數也大了,實在照顧不了她了,只得把她送進了精神病院。
「那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張易問我。
「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苦笑,現在的我,年過五十,妻離子亡,孑然一身。
「陳叔,你是不是沒地方住?」王傑聽出了端倪。
他熱情地拍了拍Ŧûₒ我的肩膀,「我家只有我和我爸兩個人,還有間房空着,要不你來吧Ṫŭ⁵。」
我苦笑着看了他一眼,「我沒錢租房。」
「不收錢不收錢,我爸身體不太好,不怎麼出門了。」他撓撓頭,「您只要在家的時候替我照看一下就行,他話也說不太利索。」
說完他還懊惱地拍了拍大腿,「您這情況,怎麼不早講啊,在外面打工,有事情當然要找老闆啊!」
「警官,麻煩您直接給我們送回家吧,我家在甜水巷 48 號。我現在先帶陳叔去看看房子。」
我似乎也想不出理由拒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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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鐘後,車子在巷口停了下來。
「裏面開不進去了。」張易看了看路況,轉頭看向我,「回頭我再來看你吧。」
很多話沸騰在嘴邊,但是想到月月最終悽慘的樣子,我暗暗下定了決心。
「不,我不想再看到你了,如果沒事,不要來找我了。」
張易似乎沒想到我會這麼講,他登時愣住了。
「哎喲,張警官,別介意別介意,陳叔這剛被人打了,心情不好嘛。見諒見諒!改天我做東,請您和陳叔喝酒。」
王傑見狀趕忙滿臉堆笑,試圖緩解這難言的尷尬。
張易笑得有些苦澀,擺擺手看着我們下車,然後揚長而去。
「陳叔,你這脾氣得改改啊,咱們開網吧的,警察怎麼能得罪呢。」
「爸,我回來了。這是陳江河陳叔,我新找的租客,以後和我們一起住。」
王傑興沖沖地推開氣派的大門,帶着我來到富麗堂皇的大廳。
一個坐着輪椅的男人正在擺弄大廳角落裏的一臺電腦。
「我爸前幾年摔了一跤,有些輕微的中風,右手右腳無力,講話也不太利索。」
王傑向我解釋道。
我抬頭看了眼裝修奢華的別墅內部,顯然王傑的網吧,只是玩票性質。
「傑……上網……」男人指了指電腦屏幕。
王傑聽懂了他的意思,走到跟前彎腰把電腦給打開,ťŭⁱ隨便調了個掃雷的遊戲出來。
「我爸也不出門,沒事就在家玩玩掃雷。」
王傑邊說邊在一樓側邊給我收拾出一個房間。
「陳叔,你以後就住這。」他引我四下看了看,熟悉了一下房子。
「怎麼,這麼大房子,沒有找保姆傭人之類的?」我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害,我爸媽早離婚了,他從小無論什麼都讓我親力親爲,美其名曰『狼性教育』。」
我點點頭,然後撐起疲憊的眼睛,回到房間想要休息一下。
受失眠症的影響,我很難睡實,迷迷糊糊聽到王傑正耐心地哄着他父親喫藥。
剛醞釀起睡意,我耳邊似乎又傳來哭聲,又幻聽了!我煩躁地站起來,走向客廳。
王傑正坐在電腦前搗鼓着什麼,見我過去,他不動聲色地關閉了頁面。
「陳叔,你起來了,想喫什麼?我來點餐。」王傑看到我來,顯得有些慌張。
「都行。」我索性不同這富二代客氣。
「好嘞,勞您駕去看看我爸睡得怎麼樣,我這就點。」
我走進王傑父親的臥室,醒目的牀頭櫃上放着王傑父親和一個男人的合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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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中一痛,拿起來仔細端詳。
「陳叔,這張照片有什麼問題?」王傑見我發呆,走過來問道。
我撫摸着照片上男人的臉,輕聲說道:「他是我原來的鄰居。」
「這麼巧?」王傑驚呼:「他是我爸的三十多年的好朋友,去年因病過世了。」
我點點頭,陷入回憶中。
「我知道,去年他最後的日子,也是我護理的。」
如果不是我陪他走過來生命中最後的時光,恐怕永遠都不會的得知十多年前月月失蹤的真相。
我暗暗拭去眼角的淚,同時下定了決心,將照片放回了原處。
接下來的日子一切如我預想的那樣,我晚上去網吧上班,白天幫王傑看護他爸。
這天晚上,我照例在網吧前臺鬥地主,卻有幾個不速之客上門。
我抬頭一看,爲首的是滿臉嚴肅的張易警官。
「警官,我們這沒有未成年人。」我趕忙放下手機堆起笑。
「陳江河是吧,你跟我們走一趟,有些事需要同你覈實。」
旁邊的寸頭警官和我也有一面之緣,但他看我的眼神卻一點也不輕鬆。
我只能匆忙交代一聲店裏,然後跟他們走出了門。
我知道,有些事,結果已經出來了。
「我們破獲了一起搶劫案,其中有一個罪犯提供了其他案件的線索,說他多年前曾經和徐飛一起偷過東西,徐飛曾經喝過酒同他吹噓,自己之前缺錢花,把鄰居女孩偷出去賣了。」
我痛苦地閉上了眼睛,徐飛,正是我那個好鄰居的名字,也是我在王傑家看到的合影裏的男人。
「我們順着這條線索查下去,徐飛去年已經過世了,但是……」警察鷹一樣的目光緊緊盯着我。
「據他的家人透漏,之前有陣子徐飛總不在家,聲稱是和王昌斌一起在外面做生意。」
「而根據我們調查,王昌斌,正是這家網吧老闆——王傑的父親!
這一系列的名字串聯在一起,彷彿是一個嚴密的蛛網,我的身子開始微微顫抖。
「怎麼會這樣,王傑,王傑是個好人啊!」
「你先別激動,我們剛剛已經去他家裏將他帶來了。」
「我,我要聽聽他怎麼說!我要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我急得快流出淚來。
寸頭民警爲難地看了一眼張易,後者思考良久,沉默着點了點頭。
審訊室裏,王傑雙眼通紅,顯然剛剛哭過。
「我,我那時候太小,不確定記憶是否準確。」
「好像有一陣子,徐叔和我爸的確關係很緊密。」
「徐叔沒有女兒,只有個兒子,但是我記得,當時,他好像曾經帶過一個穿粉裙子的小女孩到我家。」
「你記不記得那個小女孩叫什麼名字?」兩個審訊的警察對視了一眼,立刻坐直了身子。
「我記得,好像叫『悅悅』?可是是哪兩個字,我真得不知道。」他痛苦地捂住腦袋。
警察見狀,給他倒了杯水,讓他再仔細想想,但他只是哭着搖頭。
「我記不清了。」
想不到再次聽到女兒的名字,卻是這樣的場景,我在審訊室透明的玻璃外,早已淚流滿面。
張易果斷下達了指令,「事不宜遲,趕緊去甜水巷找王昌斌,他很可能和當年陳曉月失蹤案有關。」
我在辦公室焦急地等待着,腦子裏面閃過父女相處的點點滴滴,只恨不得親手殺了這個害我父女分離的罪魁禍首。
不知過了多久,警察們趕了回來。
張易顫巍巍地把手中的碟片拿了出來,封面上赫然是一個穿粉裙子的小女孩。
我的腦子轟地一下炸了,是月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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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傑接過碟片,撫摸了兩下,終於再度開了口。
「這個女孩,當過我一段時間的玩伴,徐叔叔把她帶來我家,說她是朋友家的女兒,總是闖禍,所以爸媽要賣了她。」
「我將信將疑,怎麼會有這麼狠心的父母,但我爸很高興。」
「他耐心地把月月抱坐在腿上,告訴她不要哭,以後他就是她的爸爸。」
「我從記事起就沒見過媽媽,我爸一直對我很嚴厲,鮮少和顏悅色,他是做碟片生意的,後來互聯網興起,他也搗鼓過網站。」
「我很崇拜他。所以我不喜歡月月。」
「不喜歡爸爸一回來就把她抱到腿上,不喜歡爸爸給她買好看的新裙子,不喜歡爸爸把給我的玩具慷慨地都拿給她。」
「她總是哭,開始總是哭鬧着要回去找媽媽,但爸爸日復一日耐心地勸說和無微不至地關懷照料,終於讓她卸下了心防。」
「我嫉妒地快要死了。」
「直到那天,我放學回家,爸爸給了我一個 DV,讓我進房間拿着錄像,我才知道,月月被帶到我家,是因爲什麼。」
「那個帶面具的男人,正無恥地撕扯着月月的粉裙子,月月的哭聲十分淒厲,在我耳朵裏,就像是催命的音符。」
「我嚇得跌坐在地上,手裏的 DV 差點掉在地上。」
「爸爸狠狠打了我一個耳光,勒令我把 DV 拿好。」
我的心如同刀割一般,痛得喘不過氣來。
王傑似乎也被這段記憶折磨,他用力吸了吸鼻子,接着說道:「他嫌棄我不像個男人,狠狠地打了我。」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我一向最崇拜的就是我的父親,他慷慨、大方,待人真誠,也許我是錯的。」
他講完了回憶,跪地痛苦地哭了起來,哭得涕泗橫流,毫無形象。
我也無力地癱倒在地,我終於知道,月月失蹤的前幾年,經歷了什麼。
兩個警察也沉默了,他們一個架起痛哭流涕的王傑,一個扶起了悲痛欲絕的我……
很快,陳曉月失蹤案終於告破了。
王傑的父親王昌斌,從徐飛手裏買下這個被後者拐騙的女孩,他早就不滿自己的盜版碟生意沒有起色,竟然動了歪腦筋,他給月月拍了許多視頻,通過網站 97.com 對外向會員銷售。
雖然最終月月離開了王家,但沒人知道她爲什麼不回Ṭṻ⁼家。
也許是王傑父親日復一日的洗腦對她產生了深刻的影響,讓她誤以爲自己的爸媽根本不在意她,她輾轉流落到雲南邊境,並最終在那成爲了一朵凋零的花兒。
警察在王家的書櫃搜到了大量光碟,在電腦上找到了許多網站運營的證據和會員名單,他靠着這個非法網站,早已賺得盆滿鉢滿。
「警察同志,我頭很痛很痛,我這邊如果結束了,我能回家了嗎?」王傑垂下頭,看起來十分低落沮喪。
他簡直是在警察們憐憫的目光中落荒而逃。
「陳叔,你也別再追查了,放過自己吧。」在警局門口車裏,張易語氣沉重地開口。
他是個好警察,我知道。可是,他一定還沒有做過父親。
沒有什麼可以抵消一個父親的憤怒和痛苦。
「王昌斌會判多久?」我閉上眼睛,疲憊地問。
「不會太短,但是,」張易似乎有些不忍,「他身體狀況很不好,到時候一定會考慮後續治療情況。」
我點點頭,沉默着下了車。
我回到征途網吧,聽到王傑正在包廂裏講着電話。
「喂,是我,王傑,我要提 50 萬現金,今天就要用,賬戶你幫我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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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後,他又打了一通電話。
「喂,我是你家旁邊征途的老闆,我想買下你的店,你出個價吧。」
「我勸你最好考慮一下,你攤子鋪得太大,成本一直沒收回來,眼見前面居民樓要拆,這一拆一建,你這店起碼三四年緩不過來。」
「連店面帶傢俱,我能給你 70 個。」
「好,你考慮考慮,考慮好了給我回話。」
我掀開門簾走進去,王傑正翹着二郎腿吞雲吐霧,見我進去了,立刻一驚坐了起來。
他不自覺擺出了防禦姿勢,滿臉警惕。
「叔不怪你,你也只是個孩子。」我看着他年輕的臉,倘若我的月月還活着,應該也這麼大了。
「陳叔,」王傑一下子放鬆下來,露出泫然欲泣的表情。
「我都想好了,我給您一大筆錢,當您晚年生活所需,就當是給我爸贖罪了。」
我點了點頭,沒有說話,過了半晌,才輕聲說道。
「我要離開了,再一起喫個飯吧。」
王傑不動聲色地說:「好,那我去飯店定個餐。」
「不用,別費錢了,我來做。」我搖了搖頭。
王傑不自在地笑笑,「怪麻煩的嘛,又不缺這點錢。」
我心知這孩子恐怕是擔心我在他身上延續對他父親的恨,不放心我做飯。
「好,那等會我們一起去菜場買菜,隨便喊個阿姨來燒。」
我的話一出口,明顯看到王傑鬆了口氣。
我同王傑來到菜場,走走逛逛,來到魚攤前。
數這家的魚最新鮮,我們挑挑揀揀,見我詢問調料該怎麼放,那個耳朵不太好使的賣魚阿姨笑了。
她指了指自己耳朵上戴着的新型助聽器。
「哎呀這可說不太清啊,你加 100 塊,我去家裏直接燒給你們喫,你什麼都不用煩了。」
王傑正要答應,我搖手止住他,我看了看手中的菜和攤上的魚,「100 塊可以,但是不能只做魚,這幾樣您一起幫我燒了吧。」
賣魚阿姨爽快地答應了。
王傑還特意多買了一條活着的小魚。
「我想回去放生。」他悶聲說道。
我心中大慟,「好孩子。」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們三個兩前一後地往甜水巷走着。
「壞了,陳叔,店裏門好像忘記鎖了。」他突然頓住,焦急地撓了撓頭。
「要不辛苦您跑一趟去給咱們門鎖上?」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知道這小子和我一起也不會自在,左右不過最後一天了,便點了頭。
「那我先去店裏,你們先回。」我還特意看了身後的賣魚阿姨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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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正饒有興致地捧着一個盛滿水的塑料袋看着裏面那尾鮮活的小魚游來游去,對我們的話題絲毫不感興趣。
轉過街角,我掏出一個同賣魚阿姨耳朵上一樣的「助聽器」,塞到了耳朵裏。
謝謝與Ťű̂ₛ時俱進的科技,讓竊聽變得愈發簡單。
我靜靜地走着,聽着裏面傳來的王傑的聲音。
「月月,安息吧。」他似乎走上了那座木橋,將活魚放了。
「我看你爸陳江河的模樣,也不像能長壽的,你如果還沒投胎轉世,就等等他吧,活着不知道爹媽愛你,那就死了好好享受這份愛。」
他小聲唸叨着,聲音忽近忽遠。
「我怎麼可能不記得,我怎麼可能讓你繼續留在我家呢?」
他的聲音彷彿帶着駭人的寒意,順着絲絲的電流,甚至讓我渾身起了雞皮疙瘩。
他「嘿嘿」笑着,如同地獄魔鬼喝醉後得意洋洋的呢喃。
「誰讓你那麼好騙,誰讓我爸爸那麼喜歡你,呵呵。」
「我其實本來打算把你送回家的,雖然你腦子不靈光,但是你一直把我當哥哥,什麼都聽我的,我也不能冒着被人抓住的風險啊。」
「真是愚蠢,我們無非無故,我怎麼可能把你當親妹妹看待」
「不過我也沒想到,那對人販子會把你賣到那種地方。」
「這一切,都怪你太美,奪走了我父親所有的注意,也怪你自己太蠢,輕易地就相信了我。」
我聽到一聲細微的抽泣聲,我知道,這是對面的賣魚阿姨偷聽時忍不住流淚的聲音。
畢竟,作爲月月的母親,她的心痛,不會比我少半分。
「我得謝謝你,月月,要不是給你拍的那些錄像,97.com 不會賺到那麼多錢,嘿嘿,我也不會過上這樣富足的生活。」
王傑的聲音不再忽遠忽近,他大聲清了清喉嚨,「阿姨,我放生完了,我們繼續走吧。」
我的牙齒幾乎咬破了口腔內壁,血腥味瀰漫開來。
不多時,我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了甜水巷。
「陳叔,來,飯菜已經好了,就等你了。」王傑坐在餐桌前,熱情地招呼着我。
這頓飯喫得十分暢快,菜色豐盛,月月媽媽的手藝不減當年。
我知道這頓飯意味着什麼,我看着她的眼睛,她朝我微笑,我知道她此刻的念頭。
而我,也有着同樣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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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王傑發覺到事情不對時,他的身子已經幾乎全部麻痹不能動彈了。
賣魚阿姨, 或者應該稱呼她爲月月媽媽, 手持那把斬過魚頭的尖刀, 面目猙獰着走向他。
「爲什麼賣掉我的月兒, 你想讓她走,爲什麼不把她還回來給我!」她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嗚咽出聲。
王傑這時終於反應過來,他滿臉驚恐, 如同看到了惡鬼。
「你, 你不是已經被關進精神病院了?」
「本來她是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我慢ŧű₄慢起身,和月月媽媽並肩站在一起。
「去年在給老鄰居徐飛入院,他的家人請我去護理, 他手術麻藥沒過的時候, 竟然無意中將你父親指使他綁架了月月的事情吐露了出來。」
「我那時才知道, 月月的失蹤居然是被人綁架了。」
「那時候起, 我就將她媽媽接了出來,呵呵,知道了仇人,她被複仇的信念支撐, 病竟然好了。」
王傑呆住了,他的聲音顫抖, 彷彿恐懼到極點, 「所以,你之前在警局, 並沒有被我的說辭矇混過關?」
「當然,」我笑了, 「從我接到那條匿名消息, 讓我去 97.com 找線索, 我就知道事情絕不會這麼簡單。」
「那條消息, 是你發的吧?」我俯下身,觀察着他因恐懼而睜大大的瞳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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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爲了找線索, 我故意答應你搬進你家,你聰明反被聰明誤, 給我發消息本來想借我的手除掉你父親,卻沒想到警察居然找到了徐飛和你父親參與綁架的線索。」
「知道他爲什麼不向警察揭發你麼?」陳曉月的母親的刀一點點刺進王傑的胸膛。
「因爲你幹那些事的時候,纔剛剛十三歲,可能連關都不用關。」
王傑成了月月媽媽手裏待宰的魚,絕望地呼吸着,卻沒有一絲生路。
「而且, 我也想手刃仇人」我冷冷的補充道。
他的臉已經變成了瀕死的慘敗色, 他用盡最後一絲氣力,笑了。
「沒想到, 陳曉月那個蠢貨,居然有你們這樣一對精明的父母。」
我搖搖頭把手緩緩放在刀柄上。
「每對心死的父母, 都會成爲世界上的聰明人。」
「同你父親一起, 下地獄去吧!」這是我對他發自內心的詛咒。
說完我將手中的殺魚刀狠狠一推直至盡根莫入。
王傑慘叫一聲, 終於沒了氣息。
半晌,我摟着月月母親走出了王家的大門。
我回頭望去,沖天的火光, 終於洗盡了一切罪惡,也許這一次,我終於能夠安穩地睡個整覺了。
-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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