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有個記賬本,封皮寫着「二丫頭的欠款」。
單獨記了我一個人從小到大的花銷。
沒有家用,沒有姐姐的,也沒有弟弟的。
我看見的時候,整個人都呆了。
攥着那張中了八百萬的彩票,吞回去全部我想要分享的喜悅。
張口卻是一句乾巴巴的試探。
「媽,我想結婚了,男朋友要我問你,咱家能出多少嫁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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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正在灌腸。
聞言愣了一下,抬頭看我。
「你什麼時候談的男朋友?」
「今年秋天。」
我信口胡編。
我媽卻信了,她微微皺眉。
「這個要和你爸爸商量一下,我說不好。」
「可是今年姐姐結婚,您不是給了十萬嗎?弟弟的房子早在他高中的時候就已經買好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媽摔了手裏的工具,怒目圓睜,硬生生把我所有的話都逼了回去。
「本來這幾天我就忙得不可開交,你不幫忙就算了,還硬添亂?」
「我一天天是爲了誰,這麼累?」
「有領情的嗎?你愛喫灌腸,我大早上起來給你切肉調味,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了,你和個白眼狼一樣,就知道幫着外人追問家裏的家底?」
我的確愛喫灌腸,也磨了媽媽很久,要她做給我喫。
可是姐姐弟弟爸爸也都喜歡喫。
他們喜歡純豬肉的,我喜歡糯米的。
媽媽到菜市場買了二十斤的肉,卻在糯米攤子前幾度爲難。
「咱家除了你,沒人愛喫糯米腸。」
「少了不值得做,多了你喫不了。」
「媽,不會呀,我可以喫一年,能喫得了。」
我急切地解釋。
我媽的臉卻沉了下去。
圍觀的人多了,我媽覺得掛不住,便大聲吼我。
「你到底要不要了?」
「買個東西磨磨唧唧的,我很閒嗎?陪你磨洋工。」
我鼓足勇氣,低聲開口。
「媽,我要,我能……」
喫了,一定不會浪費的。
但是我的話還沒來得及說出口。
我媽已經憤怒地打斷了我。
「你這個孩子怎麼聽不懂人話?」
「說了你喫不動喫不動,非得買回ƭū́₈去浪費錢就好了嗎?」
「你怎麼那麼自私,只顧自己。全家都要喫肉腸的,偏偏你特立獨行,要喫糯米的。」
她一頓絮絮叨叨,一雙眸子灼亮盯着我。
只等我拒絕。
到最後,她沒有買。
我退而求其次,只好懇求她能不能做一半辣的,一半不辣的。
我們全家都嗜辣。
可我的胃卻在前些年爲了給我爸籠絡生意酒局喝壞了。
從此不僅滴酒不能沾,還一點辛辣都不能喫。
這些我媽總是忘。
她做的飯菜經常是全辣的。
爲了不搞特殊,我總要過了水纔敢動筷。
有些事,不能咂細節,因爲越咂越難受。
姐姐對芒果過敏,我家冰箱裏擺的時令水果種類豐富,應有盡有,但從來沒有買過芒果。
弟弟鬧媽媽偏心,非要喫的時候,媽媽會無奈地把他帶出去,一次性給他買幾斤,一口氣喫個夠。
至於我,她從不會問我,想不想喫。
我也不敢提。
因爲我提了,會捱罵。
說我不懂得體諒姐姐的過敏,一天天淨知道給大人添麻煩。
所以對於不辣的灌腸,我是鼓足了十二萬分的勇氣纔敢提起。
我以爲,媽媽看在我的胃是在爲了家裏喝壞的份上,總會心疼我幾分。
可是媽媽的灌腸做了整整兩個晚上。
所有的肉末用盡,調料用光,灌腸掛在門外的懸繩上時,還是全部做的辣的。
那一刻,我心涼了半截。
但是還有讓人更心寒的。
我半夜起來上廁所時,聽到我媽氣不過地在向我爸吐槽我。
她說我心機深重,胳膊肘往外拐地幫着男朋友試探家底,將來一定會獅子大開口。
我爸點了一根菸,不以爲意地反駁她。
「你就是對二丫有偏見,她不是那麼心機的人,可能也就隨口一問罷了。」
-2-
「不心計?不心計會天天把家裏喝多了酒,喝傷了胃掛在嘴邊上嗎?」
「哪有那麼嚴重,她這樣危言聳聽,就是爲了強調她的貢獻。生怕咱們忘了!」
「我現在是真後悔,那時候生意不好做,找到銷售渠道不容易,大丫又忙着考研,軍兒還小,就她閒在家裏。這才用的她,早知道她這麼拿腔拿調的,還不如我自己上呢。」
「行了,你就別抱怨了。」
我爸口吻無奈地勸她。
「說起來三個孩子,我們確實虧待二丫。」
「當初她唸書念得那麼好,你死活ƭù⁺不讓她繼續讀了,年紀輕輕的,就進了工廠。」
「她要強,能拼,希望在我們面前要個好,這不也很正常嗎?」
「那也不用天天拿胃不好點我啊,我煩她這一套。我就故意全做的辣的,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一口都不喫。」
我怔怔站在原地。
連淚溼了一臉都沒有發覺。
快過年了。
已經有人提前在村裏放鞭炮。
可我一點喜慶的感覺都沒有。
我開始收拾行李。
我爸問我馬上要過年了,我要去哪。
我望了眼外面蒼茫茫的一片白雪,心裏異常空洞。
「去男朋友家過年。」
這種時候,我只能擡出來我杜撰的男朋友。
我爸和藹可親地勸我。
「不如你叫他來咱們家吧,正好讓我和你媽把把關。」
「再說了,女孩好歹矜持一點,第一年讓男方先來拜訪女方,總是比較好的。」
我正不知如何拒絕。
我媽已經憤怒地拉開我爸。
「人家要走,你就不要瞎留了!」
「你知道什麼?這是人家給我下馬威呢?」
「不就是嫁妝的事沒給你個準信嗎?你這幾天天天擺臉色給我看,我天天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我倒伺候出罪過來了!」
我媽一面罵,一面哭得稀里嘩啦。
「別人都是好人,就你爸媽是仇人,養了你這麼多年,成罪人了!」
「你讓她走,不要攔她,我只當從來沒養過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我平靜地看向我媽,從未有過的從容淡定。
「媽,兄弟姐妹三個,我們都是從你肚子裏生出來的吧?」
「爲什麼你獨獨不愛我?」
我媽嘴脣顫抖了一下,伸手給了我一巴掌。
我被打得偏過頭去。
卻更低地笑出聲來。
「我又說你不愛聽的大實話了?」
「真糟糕,我總是這麼不聰明。」
「可是媽媽,我憋不住了,我真的憋不住了!」
我衝進房間,把她的記賬本翻出來,摔在她面前。
「一家五口人,爲什麼獨獨我的花銷需要記起來?」
「連我買一支筆,一個本,一個棒棒糖都記得清清楚楚,細到分毫,具體到時間地點,通通都有。」
「爸爸的花銷呢,你的花銷呢,姐姐的花銷和弟弟的花銷呢,你爲什麼不記?」
我媽眼底閃過心虛,卻強裝鎮定。
「我自己的記賬本,我愛怎麼記,都是我的自由,你管得着嗎?」
「是啊,不該記你們的,因爲這是二妮的欠債本嘛?怪不得你總口口聲聲罵我討債的,原來在你心裏,我真是討債的!」
儘管我努力控制,我的聲線還是顫抖哽咽了。
我爸翻了翻記賬本,皺眉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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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妮,這個事你真是誤會了。」
「其實是你媽記了好幾個賬本,你姐姐和弟弟的賬都記在別處了,並不是單獨把你拎出來當外人。」
「是嗎?那爸爸可以拿出來給我看看嗎?」
「當然可以了。」
爸Ťû⁹爸一貫的溫言細語。
抬臉使眼色給媽媽。
我多疑地想。
這個眼色的解釋可以有兩種。
一種是:「快拿來給女兒。」
而另一種則是:「我的謊說完了,接下來該你自己圓了。」
我媽猶如得到了什麼信號,她大哭大鬧地開始摔打家裏的東西。
「我不拿,我憑什麼拿出來?沒見過做父母的還要低聲下氣讓孩子相信自己!」
「我自己沒偏心我自己知道,用不着向任何人證明!」
「我要是撒謊了,我不得好死!同樣的,要是有人居心不良地懷疑她的父母,爲自己攫取利益不惜逼死父母,那她也會遭天打雷劈!」
她賭咒發誓,陷入癲狂。
爸爸只能勸我避讓。
「你媽這個倔驢脾氣,你也知道,別和她一樣的,你還信不過爸爸嗎?」
「我什麼時候騙過你?」
「這樣,等明天冷靜下來,我一定說服你媽媽把記賬本都找出來給你看看,好嗎?」
他把我收拾好的行李箱拉回了東屋。
他說:「不許鬧小孩脾氣,大過年的離家不吉利,聽話,回屋睡一覺,你媽明天就好了。」
我輾轉反側了一整晚,只在快天亮的時候眯過去一陣。
雞鳴第三輪的時候。
我的手機響了。
可我正睏意上頭,怎麼也睜不開眼。
我媽走進來,接了我的電話。
她的大嗓門透着強烈的震驚和不可置信。
「你說我們中了多少?」
我被驚醒,下意識緊張地看着我媽。
生怕她轉臉罵我,中了彩票卻隱瞞家裏。
我正在思索該怎麼給自己圓謊。
我媽已經不以爲意地掛了電話。
「現在的信息泄露的真是太嚴重了,她不但知道二丫的名字,家庭住址,連工作單位都知道。」
「太可怕了!」
她把手機丟給了我。
「小心點啊,別手機上有點錢都讓騙子騙走ṭū₄了。我看,你不如交給我,我給你保管。這年頭,網絡詐騙,可厲害了。」
她看着我,說得很認真。
我的心裏卻滿是酸澀。
我的工資不是沒有上交過,最早的時候,賺多少我交多少,喫喝用度都重新伸手和家裏要。
可是我媽嘴上說幫我收着,攢着,一分錢都不會動我的。
我真生了病,她每個月給的六百花超了時,她卻對我橫眉毛豎眼睛,說我故意想花招想把錢要回去。
我發燒到 40 度,和她借錢打點滴,還要先開視頻證明給她看,我確實在醫院。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上交工資。
只是我也要不回我以前的工資了。
每當我提起,我媽就吼我。
「家裏哪還有錢?你交那幾個錢,最後不都要回去了嗎?我一分也沒花你的,你可別往我身上賴!」
「再說,你喫家裏的住家裏的,我還沒和你收錢呢!」
那時候我Ṫů⁼才恍然大悟。
爲什麼她一直堅持現金交易,我要把工資取出來交給她,她給我生活費時,也要我跑一趟回家取。
我曾嫌麻煩,想教她手機轉賬,可她總也學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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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一切早有痕跡。
我閉了閉眼,把水霧沉下去。
情緒不佳甚至冷漠地拒絕她:「我沒錢。」
爸爸過來打圓場。
「孩子都大了,自己會管好自己,你就不要瞎操心了。大妮說今天上午回來,這怎麼還沒到呢,你去接接!」
弟弟是跟着姐姐的車回來的。
一家人熱鬧興奮地往家進,提着小包大包的禮盒,聊得熱火朝天。
我罵人還在院子,就急着喊我。
「你是人嗎?也不知道出來迎迎?沒看到你姐姐弟弟都回來了?」
「二丫和根木頭一樣,針扎到都不知道出聲,我和你爸都是熱情好客的性格,不知道怎麼生了這麼一個笨蛋?」
我把東屋的行李箱拖了出來。
再毫不猶豫地往外走。
我媽頓時火了。
「你還沒完沒了?」
「大過年的,你存心給全家找不痛快是不是?」
我爸此時沒有說話,但他的眼底也充滿了不贊同。
彷彿在說,昨天我們不是已經聊好了嗎?
明明已經說服自己不再在乎,我爸沉痛指責的眼神卻還是讓我下意識解釋。
「爸,昨天我們說的是,如果媽媽把其他人的賬本拿出來,我就不走了。可是我等到今天,也不見你們給我看,所以我只能默認沒有了。」
「既然我是這個家的外人,那也沒什麼必要留下來過年了。」
我的話裏並沒有帶情緒,卻還是啞了。
委屈如潮水一層一層地漫上來。
我姐和我弟都有些茫然,問:「什麼賬本?」
我媽理直氣壯。
「她說的是我的記賬本!」
「我自己的記賬本,我想怎麼記就怎麼記,沒聽說過,我記個賬還會被人挑毛病?」
「這事不管到哪去說理,我都不怕,我問心無愧!」
「二丫,你就鬧吧,我告訴你,你越是這麼鬧,我越是一分錢不會給你。嫁妝?你想屁喫!」
我姐似乎是覺得我媽說得太過難聽了,拉了她一下。
「媽,別說得這麼難聽,什麼賬本,拿我看看。」
我媽不願意去拿,但我弟和我姐都在催她。
她推不過去,只好進了屋。
我以爲姐姐會心疼我,替我說話。
一直以來,家裏對我最好的人,就是姐姐。
我不念書的時候,是她勸我不要這麼早就放棄。
我不願意交工資以後,我媽和我生了很大一場氣,足足有半年不願意和我搭腔,是姐姐從中調和,讓我媽接受了我自己的錢自己看管的事。
就連有時候弟弟不懂事,對我口出惡言,她也會擺足了長姐的風範,出言喝止!
老話說,長姐如母,姐姐在我心裏,不只是一個普通的姐姐,是半個母親。
比媽媽還稱職的母親。
所以當她面色沉重地翻着記賬本時,我隱忍多久的委屈再也控制不住。
我的淚嘩嘩地往下掉。
姐姐果然責備地看向媽媽。
「媽,你單獨記二丫的花銷幹什麼?將來你還要她還不成?」
「誰讓她還了,我不就想給她看看,平時在她身上給她花了多少錢,整天說我偏心偏心的,你們倒是看看,我偏不偏?」
「你爸爲了打圓場,說是我把所有人的賬都記了,她就不依不饒地要看?連臺階都不懂得下,你們都這麼大的人了,也懂事了,還都是高學歷,你們給我評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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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姐,你也太計較了吧,媽不是說了,她只是記着,又沒讓你還,你何必這麼上綱上線的,在過年的日子鬧得全家雞犬不寧呢?」
我弟急躁地搶口。
他心疼我媽一般地拍着她。
「媽,你別生氣,二姐不懂事,我們替你說她。」
我媽見有人幫她說話,立刻委屈地哭叫起來。
「還得是兒子呀,幸虧你們回來了,要不然,你媽冤死了,都沒人知道。」
我姐合上賬本,靠近我,溫和地說。
「二丫,過來和媽道個歉。」
我不敢置信,聲音裏帶着強烈的哭音和憤怒:「爲什麼要我道歉,我做錯了什麼?」
「你什麼都沒做錯。」
姐姐很平靜。
「但是二丫,我們是晚輩,爸媽都這麼大年紀了,不要惹他們生氣好不好?」
「你就低個頭,認個錯。這是我們自己的爸媽,又不是外人。媽的意思說得很清楚了,她沒有要你還,就衝這個,咱不上綱上線的,成嗎?」
「你要實在氣不過,我把這個本子,全部改成我的名字,就當作是我的日常花銷,好不好?」
姐姐像哄小孩一樣地哄我。
可我不知道爲什麼,我更委屈了。
又委屈又茫然,又痛苦又自責。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我在無理取鬧,是我沒事找事。
以前,姐姐說到這個份上,我都會妥協。
這一次我也一樣猶豫了。
父母,親情,骨肉,這些我根本割捨不掉的東西,深深依附着我而生。
要割捨,是清醒的千刀萬剮。
太痛了。
可是我目光觸及之處,晾衣繩上掛着一串又一串的麻辣灌腸,正迎着風朝我微微示意。
我狠一狠心,抬腳走了出去。
我人還沒走出去多遠,家族羣就噼裏啪啦響個不停。
原來是我媽發佈了幾個羣通知。
【二丫不聽父母勸阻,執意要去找她男朋友過年,我宣佈在此和她斷絕母女關係。】
【以後她的婚姻嫁娶通通和我無關,我和她爸的生老病死也與她無關。】
【她戀愛腦,爲了男人,和父母鬧崩,爲了要錢無所不用其極,這一點請大家爲我們見證,如果有一天她哭着回來求大家幫忙,大家幫或不幫全在自己,不用顧忌我和她爸。】
【以後她要是和你們借錢,你們更要想好了再借,我和她爸不會替她兜底,更不會替她還。】
一堆我熟悉的不熟悉的親戚朋友在問爲什麼,發生什麼事了。
我爸:【孩子不懂事,鬧脾氣了,讓大家見笑。】
【二丫讓我們慣壞了,大過年的離家出走了,特意在羣裏說一聲,是怕萬一她打着親人的名義借錢,大家不好做。孩子嘛,長大了,總是要飛的,出去讓她歷練歷練也好,省得總覺得家裏人都是要害她的。】
幾個長輩紛紛冒頭說話。
【大過年的,二丫看到消息就趕緊回家吧,別讓你父母擔心。】
【都是慣得,這麼大了,憑什麼還要伸手和父母要錢?大哥大嫂,我支持你們,就該給她個教訓!】
【不管是爲什麼,大過年的鬧,就是忤逆不孝,新一年的運氣都讓她鬧沒了,二丫以前是個聽話的孩子呀,這怎麼魔怔了?是不是交了什麼壞朋友,被帶壞了?】
我想在羣裏爲自己辯駁,又覺得很沒意思。
連生活在一起的家人都不理解我,只是掛着一層親戚名義的陌生人,又怎麼會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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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只是喜歡咀嚼八卦的怪獸,回應只會讓他們有更多的家長裏短的悲哀情緒可蠶吞。
我按了羣消息免打擾。
但是姐姐的消息卻一直發過來。
【一家人沒有隔夜仇,你找個地方冷靜冷靜也好,想明白了,就回家,永遠愛你。】
【嫁妝的事,你不用擔心,就算爸媽真的不想給你,我也會給你的。我永遠都記得,我當年讀書的費用是靠你打工賺的。】
明明已經調控好了自己,看到姐姐這句話,我的淚又不受控制地落下來了。
剛纔對她的怨恨,因爲這句話,衝的四分五裂。
更別說,她還打了一千塊錢過來。
我心裏暖暖地疼。
點了退回。
【我有錢。】
忍了忍,還是沒有說出中彩票的事。
【聽話,收着,你去男方家總不能空手去,不像樣子,到時候也容易落人把柄,以後受欺負。你還小,又沒讀過書,不懂其中的彎彎繞繞。】
姐姐苦口婆心,我卻沒有再回了。
收起手機的時候,誤觸屏幕,發了一堆亂碼給媽媽。
聊天頁面卻顯示了被刪好友的歎號!
我覺得難過之餘,竟然由衷地鬆了一口氣。
這樣也好,我可以自己用下這筆錢,而毫無負疚了。
八百萬的彩票兌完後,扣了稅還剩下 640 萬。
我只逛了三天,就在市區買了一套房子,三室兩廳,精裝,才 120 萬。
是一對小情侶的婚房,人還沒入住,就分開了,女方急於出手後離開這座城市,所以賣價不貴,性價比很高。
臘月廿七號,我又去逛了豐田 4S 汽車專賣店。
買了那輛弟弟心心念念想要很久的賽那,高配 40 萬左右。
我再次全款拿下。
說來可笑,當我剛得知自己中了彩票後,我高興歸高興,想的卻全是怎麼用這筆錢,討全家開心。
農村太冷了,爸媽又不捨得燒煤通暖氣。
買的空調,爲了不浪費電,除了姐姐和弟弟回來,他們也不大開。
所以我想給他們買一套樓房,有地暖,有熱水,讓他們住着舒服一點。
弟弟想要賽那,我可以帶着他去 4S 店直接開走。
姐姐的生活很富足,精神境界也高,我想象不出她需要什麼,她又對我最好,那時候我想給她一百萬,讓她自由支配。
這些事都做完了,剩下的錢,我再規劃在自己身上。
我太興奮太激動了。
所以比原計劃提前了一個週迴到家裏,想做這些事。
可是我忘記了。
從小到大,那個家,除了給我潑冷水,讓我痛苦,再無其他作用。
我真的忘記了,完完全全忘記了。
可是現在,我沒有感受到愛,卻留下了全部的錢。
這真是一個好笑的冷笑話。
我一個人在屋裏笑得花枝亂顫,窗外菸花漫天,璀璨浪漫。
我舉着紅酒杯,一個人喝得微醺。
大年三十的夜晚,總是那麼熱鬧。
但是這種熱鬧加重了我的可憐和孤獨。
春晚的背景音放得那麼大聲,我卻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滿腦子都是家裏人發的朋友圈。
弟弟拍了全家包餃子的視頻,外放的聲音瀰漫着幸福的笑意。
【抬頭,抬頭,記錄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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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爸,這是我媽,這是我姐,這個是我,一家人齊齊整整、開開心心包餃子嘍!】
一年也不會發一條朋友圈的我爸,也發了一條動態。
【人老了,最幸福的是兒女都在身旁,新的一年,新年新氣象,祝大家闔家幸福!】
我媽拉黑了我,我看不到她的朋友圈。
但她的頭像換了,換成了幸福的一家四口。
她們笑的好開心啊,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
爲什麼我這麼痛苦呢?
我已經這麼有錢了!
我比她們都有錢。
可是我的錢卻沒辦法在大年三十的夜,給我買來一對爸爸媽媽,讓她們心甘情願地對我笑。
我不是多麼下賤,離了他們就不能活。
是過年的氣氛太討厭了。
真的太討厭了。
她讓我一個人顯得如此卑微又可憐。
燈下吊着的影子,都在顫抖。
我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到理智全無。
打開了家族小羣,那個只有爸媽、姐姐弟弟,還有我的羣。
【我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特別有錢!】
【我買彩票中了八百萬。】
【我想給爸媽買一套房子,我也買了,現在我自己住着呢。還有弟弟你不是想要一輛豐田賽那,我已經提回來了!嫉妒不?後悔不?讓你們對我不好,後悔死你們!】
【八百萬,我一分錢都不會給你們花的!我全部自己留着!】
弟弟的手機可能一直在手邊,他是第一個回的。
【八百萬?你喝多了做夢呢?夢裏都有,快睡吧。】
【可笑,你要真有錢,別說八百萬了,就是一百萬,你還會和媽媽這麼鬧嗎?說到底還不是想從父母這裏摳錢,摳不到就裝可憐。我最看不上你了,當初爲了要回你的工資,百般裝病。現在又來這一套,你要是中獎,我直播喫屎!】
爸爸:【現在網絡詐騙太多了,乖寶你自己在外面一定要小心,那些中獎信息信不得啊。想回來了就隨時回來,爸媽永遠愛你。】
姐姐:【二丫,大家愛你關心你,是因爲你是爸媽的孩子,我的妹妹,不是因爲你有多少錢。你撒這種謊言,有什麼意義呢?快點回來吧,我們在家等你!】
媽媽則開始在羣裏發專屬紅包。
給爸爸的,給姐姐的,給弟弟的。
當然沒有我的。
爸爸:【快,二丫,現在和你媽媽認個錯,我們大家一起求個情,這事就過去了。】
弟弟不知道是什麼用意,曬出了紅包截圖。
十個一千元,總共是一萬元。
弟弟:【哇,媽媽,你今年怎麼這麼大手筆?】
姐姐:【都說過年微信會調整紅包上限,竟然是真的。二丫,快認錯,一萬塊錢哪,還不夠買你一個道歉的嗎?】
她努力說的詼諧,彷彿是真的在調節氣氛。
可內心的疼痛竟然讓我的醉意慢慢消退了。
理智迴歸,我嘲笑自己的低賤,居然還想用這樣的方式引起他們的注意,那麼得到的是一場羞辱,豈不是活該?
我媽生怕刺激不到我,還在羣裏陰陽。
【我這個人偏偏是個怪性格,越和我算計,我越小氣,一分都不會給她的!】
【懂事聽話的,我自然會多給一點!】
【怪就怪啊,有些人面目暴露得太快太早!想要錢,自己沒能力賺,總想抄近道啃老,是沒有底線了。】
【還中彩票?別說八百萬了,就是八千萬,八個億也和我沒關係,我要是垂涎一分,我不得好死!】
弟弟發了一個捂臉笑的表情。
弟弟:【二姐,你少看點那種無腦打臉小短劇吧,真的,腦子都看壞了。】
-8-
【媽說了,你現在回家認錯還來得及?要再鬧下去,你欠她的賬她可真要討要了哈?到時候就難看了。】
初八,弟弟姐姐都忙着上班離家以後,媽媽看着家裏的一片狼藉,對於收拾無從下手。
而爸爸向來是家裏的甩手掌櫃,一早就跑出去打牌了。
媽媽便成功地想起了我。
「二妮你死哪去了?這麼多天不回家,大過年的,讓所有人看笑話?你還沒完了?趕緊回來!」
「就算你想結婚,也得把人先帶回來不是?」
「在外面耗着,怎麼結?」
她見硬的不好使,也知道放軟姿態來騙我。
只是我這次再也不會上當了。
我笑着掛斷了電話,甚至一個字都沒有和她說。
只是我沒想到彩票店居然還有回訪工作。
而在當時,我所填寫的家庭地址還是我爸媽的家。
所以在我下定決心要切斷原生家庭時,陰差陽錯地,我爸媽還是知道了我中獎的消息。
這次給我打來電話的是爸爸。
他語言柔和。
「二妮,你還生氣呢嗎?」
「什麼時候回家呀?爸爸想你了。」
「你媽也很想你,後悔的不行,又特意去割了十斤肉,專門給你灌不辣的腸。」
他還特意給我拍了一個視頻,發過來。
視頻裏,我媽忙的滿頭是汗,嘴角堆着尷尬卻討好的笑容。
「還放了糯米,你會喜歡的,快回來吧。」
他們隻字不提我中獎的消息,便以爲我不會知道。
可他們不知道,自從去年爸爸上廁所的時候不小心跌傷,住了一個月的院。
我就在家院子裏安了監控,爲的是在他們不方便的時候,能夠及時回去幫忙。
弟弟開始一天三百次地給我打電話,沒話硬聊。
態度變得前所未有的恭順客氣。
只是總拐彎抹角地提自己談了女朋友,錢不夠用,對於未來定居買車買房的事更是顯得焦慮不已。
我佯裝不懂。
「爸媽不早就在縣城幫你把房子買好了嗎?」
弟弟訕笑。
「我女朋友嫌那套房窮破小,學區也不夠好。」
我笑。
「那你就告訴爸媽,讓他們撅着屁股往裏幹,重新買呀!你可是咱家唯一金貴的男孩,未來的太子妃都發話了,爸媽那還不屁顛屁顛的?」
我果斷掛了電話。
姐姐也沒閒着,不時在微信上給我發她各種舊衣服,說她買得很貴,不捨得給別人,要給我留着。就是關心我最近和家裏怎麼樣了,還賭氣嗎?
我本不想理她,忽然惡趣味上頭。
【姐,你能借我兩萬塊錢嗎?我最近手頭有些緊。】
【你不是剛……】
她想起了什麼,又緊急撤回了這句話。
【我現在有家有口的,月月光,我手裏也沒那麼多。】
姐姐含蓄地拒絕。
我卻更加了然,以往她每次的出手闊綽,恐怕都是料定了我心高氣傲,因爲沒讀過書,混得不如她好,從來都怕低她一等,所以更加不會收她的錢。
我不得不說,她拿捏過去的我的心理,真的透徹分明。
最後的一點溫暖色彩,也落得乾乾淨淨。
我刪掉了所有人。
家門口有家快遞驛站幹不下去了,要低價轉讓。
我盤算了一下,覺得划算,就盤了下來。
請人僱工,忙活收拾快遞,每日盤點。
-9-
我忙得不可開交,腰痠背痛。
但好在第二個月我就開始有所進益。
長年以往,幫家裏的果園尋找銷售渠道,陪過酒局的我也算有些人情世故的經驗。
不過短短半年,我的快遞驛站已經越做越紅火。
我忙的充實開心,反而把家裏那些亂七八糟的事都忘了。
直到爸爸因病住了院。
媽媽用醫院的座機火急火燎地給我打來電話,說我給他們尋覓的那些客戶都是騙子,拿走了貨卻不給錢。
那些客戶都是合作了多年的老客戶,不應該出現這種問題。
雖然我對家裏諸多怨懟,但是對於我親手聯絡過的客戶,我還是不願意就這樣丟下不管。
因此我給我們家最大的客戶朱先生打了一個電話,這才得知事情始末。
原來我爸媽自覺已經關係穩定了,就拿着合作方不很當回事,合同裏明明規定的要大果好果,但他們貪圖利益,卻沒少摻雜小果次果。
本來朱先生一直看在我的面子上不願計較,可是這一次太過分了,整整 500 斤蘋果,全部都是小果。
他知道我和家裏鬧了矛盾,便沒有聯繫我,自己跑到我家附近打聽才知道。
我爸媽把所有的大果特意挑出來,抬到集市上去賣。
「太過分了,二妮,你知道嗎?你爸媽在集市上也只能賣三塊五一斤,而我收購都是四塊錢收的!」
朱先生說,他找上門去後我爸媽甚至強詞奪理,說集市上小果只能賣五毛一斤,他們每年因爲給他們挑大果賠大發了,這個責任當然應該朱先生來承擔。
「其實以往每年你爸媽也摻雜小果,但沒這麼嚴重,再加上你每年都給我送禮,這差價也能抵了,我便不願意和他們計較。」
「但這次實在太過分了,二妮,這次的錢我可以給他們結,但是以後我不會再要你們家的貨了。」
「朱先生,這次給您造成的損失,您該怎麼扣怎麼扣,應該給他們一個教訓,我不會再幹涉了。合同就如您所說,到此爲止吧。」
我猶豫了許久,還是沒去醫院看我爸。
至於醫藥費和住院費,我也只打過去了三分之一。
我媽哭爹罵娘地罵我沒有良心,翅膀硬了就顧自己飛,完全不管家裏,張口就和我要五百萬的撫養費。
「我知道你彩票中獎了,這對你根本就是一個小數字,你要是不把錢給我,我就開直播全網罵你!讓你成爲全國名人!」
她不是嚇嚇我而已,而是真的在謀劃怎麼成爲網紅。
當然靠她自己肯定不行,背後有我弟在給出謀劃策。
拍攝了幾個我爸住院的視頻,又拍攝了幾個她手寫的記賬本,怒罵我沒良心,不還錢,也不來看望老父親。
別說,對於不知情的網友來說,幾個關鍵詞,確實引起了一波熱度。
更有甚者找到了我的賬號,私聊罵我。
「連你的父母都不管,你還是個人嗎?」
「你爸在住院,你知不知道?」
「聽說你中了大獎呀?區五十萬,應該對你來說只是一個小數字吧,爲什麼不還呢?」
對,在那個記賬本的最後,我媽杜撰了一個五十萬的數字。
她真正給我花的當然沒有那麼多。
但是我弟弟說:「數字太少,引不起熱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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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其要弄就往大里報。」
他本來還想報得更高,一百萬或者二百萬的。
但是姐姐冷靜理智地分析。
「不行,這個賬本經不起硬查,數字太明顯了,很容易讓人發現漏洞。」
「想想看,二妮早早就輟學了,連書都沒有念,沒車沒房的,家裏怎麼可能給她這麼大的花銷呢?不要把網友當智力障礙者!」
「我們要的是熱度,是火起來,而不是自掘墳墓!」
我在監控這一頭,笑到眼淚都要落下來。
他們不禁精心地坐在一起,思考如何算計我。
更爲算計我之後,如何分配我的資產,分配賬號未來的盈利而差點吵起來。
我弟認爲自己應該拿大頭,因爲這個想法是他第一個提出來的。
姐姐卻不同意。
她冷笑:「沒有我給你完善,你這個計劃根本就行不通!」
「行了,別窩裏橫了,現在爭什麼,等成功了再來討論如何分配也來得及!」
出面制止的是我的老好人,爸爸。
而我媽,平時氣焰最囂張最厲害的我媽,卻從未有過的沉默。
因爲大家一致認可,我媽情商低容易被刺激,最容易被套話,還是少說話爲妙。
也不怪他們如此着急想賺錢,果園失了客戶以後,蘋果他們賣不出去,成箱成箱地堆在了地裏。
姐姐給他們找的途徑是放在村裏的冷藏裏,等到來年春天再賣,可是那樣價格會低到幾毛錢一斤,賣慣了好價格的我爸媽當然是不樂意。
弟弟的女朋友開口就要彩禮八十八萬,要換新房,要買新車,處處都是錢。
而姐姐的生活雖然過得還算可以,但是誰會嫌錢多的呢。
「但是我們這樣就等於把二妮得罪死了。」
我媽有幾分憂慮地開口。
「萬一賬號火不起來,二妮手裏那些錢,我們也一分也拿不到,那不是兩頭空?」
我爸老謀深算。
「所以這個賬號露臉的只能是你,這樣二妮記恨也只記恨你一個人,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樣,到時候萬一真的不成,我跪下來去求她,二妮從小就是個心軟的孩子,她不會不管我們的。」
「多少年了,我們做過多少過分的事,她什麼時候記仇過?只要給她一點甜頭,她就馬上回來了。」
我已經說不清我心裏是什麼滋味。
我只是恍然大悟,爲什麼我終其一生,痛苦地糾纏循環,卻總在要逃離成功的臨門一腳,被拽回去。
我曾痛恨過自己的軟弱和不堅持,卻從未想過這種軟弱原來早已在我爸的精心算計當中。
我流着淚剪輯所有的視頻。
整整三天,把所有的眼淚都流乾淨了。
我告訴自己,告訴根本就聽不到我聲音的爸爸媽媽,姐姐弟弟。
我會畢業的,一定會!
我不會永遠都困於這裏。
我選擇了一個很好的時機,丟出了這個視頻。
這個視頻不過短短兩分鐘,卻金句頻出,高能爆炸!
網絡評論立馬反轉。
他們說,這是無腦的媽,缺德的弟,能演的姐,以及腹黑的爸。
「我的天啊,這麼快就反轉了嗎?幸虧我還沒來得及站隊!」
「等一下,他們家三個孩子,卻只記了老二一個人的賬本?等一下,我捋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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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捋什麼?這不就是老二沒人疼的典型案例?虧我之前還替他們罵女主,弄了半天小丑是我自己。」
評論區和私信裏湧入了很多善意的評論。
他們安慰我,鼓勵我,叫我直播賣貨,並承諾一定會買,會集衆力將我捧成一個大網紅。
我不知道這些安慰我的人和之前罵我的人重合多少。
但我知道的是,黑紅不是我想要的。
而網絡流量的反噬也是我控制不住的。
所以我並沒有準備走網友給我規劃好的這條路,而只發布了一個斷絕親子關係的協議。
我知道它不一定具有法律意義,但我只想發出來提ţü⁹醒自己,來路已定莫回頭。
我爸媽找了一幫又一幫親人來說和。
可我連他們的電話都沒有接。
至於羣,更是老早退了一個乾淨。
我媽把我從黑名單里拉了回來,每次只會重複一句話。
「二丫,你接電話,好不好?媽媽和你電話解釋。」
我從不回覆她,也不刪除她。
我只是像她小時候那樣,永遠沒有回應的對她,讓她內耗,讓她自我懷疑。
其實我也可以把手機號碼、微信通通換掉,讓他們再也找不到我。
可我不想這麼做。
不是因爲心軟,而是在他們逐漸老去,而我逐漸年壯力強的時代,需要逃避、躲藏的早已不是我。
親戚朋友嘲笑他們的偏心無知,總以說教的名義踐踏他們,以發泄現實生活帶來的生存痛苦。
像他們以前所對我做的那樣。
我爸當然不甘地反抗, 他試圖證明我只是一個不孝叛逆被逐出家門的荒唐女兒,不足以讓他成爲笑柄。
能讓他引以爲傲的女兒是姐姐,能讓他抬起頭做人的弟弟。
可是姐夫在誤以爲自己馬上就要成爲大網紅富起來之前, 就搶先一步碰了賭,從此就再也戒不掉。
輸了存款, 賣了車, 最後連房子也賣了。
姐姐只好離了婚, 抱着孩子投奔了孃家。
弟弟談一個黃一個, 彩禮咬牙拼到了 30 萬,依然無人願嫁他。
他熬成了老光棍, 以爲姐姐是故意吵架回家, 好和他爭那根本就不值幾個錢的老房子, 頓時火了。
天天藉着醉意,挑事吵架,總把姐姐揍得鼻青臉腫的。
爸爸攔得住這個,拉不住那個,索性躲出去, 撒手不管了。
而我媽則因爲幫忙拉架, 常被是非不分的弟弟也遷怒上,身上也是青一塊紫一塊。
爸媽的果園自從流失了大量優質客戶,再也賺不到價錢,瀕臨關門。
他只好掛網上要轉讓出去。
他們沒有收入,沒有退休金, 生活得窮困潦倒。
常常是喫了上頓沒下頓。
聽說連過冬的煤都是賒賬的。Ṱũ̂₊
姐姐雖然賺錢,但是每個月給自己給孩子花都不夠, 根本沒有精力填補家裏。
另一方面, 她也有自己的私心。
據她自己告訴我家裏的某一位親戚的。
「別看我爸媽現在日子過得不行,但是他們心裏還是親兒子的, 前段時間,他們在村裏弄了一份貧困戶補助,發下了幾個錢, 都塞給他兒子了,生怕他兒子過得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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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纔不傻呢,就算我有錢, 也不會從他們手裏過一下, 然後幫他們養兒子。」
又過了幾天,我那親戚驚慌失措地告訴我。
「你爸媽那個補助不知道被誰舉報掉了,說是不合法正查呢。」
「連那幾百塊錢都要倒追回去, 聽說你爸媽早就花乾淨了, 正愁得在家哭呢。」
又是一年新春時。
外面燈光璀璨, 煙花漫天。
我笑着舉了舉杯中的酒,與衆人示意。
仰頭幹了一杯。
孤身一人走入陽臺上,賞着當晚的月色,心情很好。
我承認我是很記仇的人。
我總是忘不了那一年寂寞痛苦的春節, 所以我特意等了等, 等到年關前夕,才投遞了那封舉報信。
有人歡喜有人ẗúₒ愁。
過年的愁,他們也該好好品味纔對。
不對, 應該說。
有兒有女的,怎麼能去佔國家的便宜呢?
我這叫「大義滅親」纔對。
我太開心了,笑着笑着忽然就笑出了眼淚。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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