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在我兩三歲時,就拋棄了我。
25 年後,等我有房有車有了份好工作,他們卻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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週一上班時,主任告訴我有個中年女人找我,現在正坐在接待室裏。
我一頭霧水地推開門,一個陌生女人出現在了眼前,起了毛球的黑毛衣、有些寬鬆的假透肉打底褲、玫紅色亮面假皮衣、胸前還有一朵同樣假皮的花朵。
這種風格穿着的人一般不在我的社交圈,我皺了皺眉頭,茫然地將眼神投向主任。
「什麼情況?」
主任無奈地看着我,比我更茫然。
一秒不到,一隻佈滿皺紋的手就突然向我伸來,嚇得我後腿了一步,因爲我實在不習慣這種不懂保持社交距離的親近。
她叫張彩環,據她說,她是我的「生身母親」。
這個詞用的,真的是很有年代感,也很有付出感了。
「巧兒啊,當初爸媽不小心把你弄丟了,那時候你才這麼大。」
張彩環又開始哽咽,主任也不常見這樣的陣仗,趕緊紙巾奉上。
「沒想到現在都這麼大了,也出息了。」
我沒吭氣,就只是靜靜地看着對面痛哭流涕的女人。
我自小便知道自己是領養的,是個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我都很自卑,懷疑是我哪裏不好纔會被拋棄。
是我的養父母一遍一遍告訴我,能遇到我是他們的福氣,所以把之前「巧兒」的名字改成了「巧遇」,養母還常常說巧遇跟我們多像,貌美如花的,才讓我的自卑慢慢消退。
這時,先前不吭氣的主任把我拉到了一邊,悄聲說道:
「巧遇,是不是騙子啊?」
看着對面女人的長相,我大概知道,應該不是騙子,張彩環八成就是我那親媽。
但我並不想跟這個突然找上門的女人有任何牽扯,就順着主任的話下坡,轉頭對張彩環說:
「我不認識您,您可以離開了。」
「別呀,巧兒,我是你的媽媽,你的親媽,你要不信,我們,我們去驗血。」
說罷,張彩環就扯着我的手準備往外走。
「不需要,您可以離開了。」
我立刻掙脫開她的拉扯,然後頭也不回地回了辦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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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爲在接待室裏所表現的抗拒已經足夠明顯了,張彩環也會識時務地不再打擾我。
但沒想到的是,她竟然對我這個「遺失」多年的女兒如此不放棄。
第二天一早,當我拿着辦公文件準備往公司跑時,剛打開門沒兩步,就被腳下的龐然大物絆了個結結實實。
我剛想開罵是誰把東西堆放在了我家門口,結果就聽到耳邊傳來了耳熟的呻吟聲。
「哎呦,我這胳膊啊。」
我僵硬地循聲回過頭,「生身母親」竟然找上門了!
張彩環不知從哪兒淘來了一個破舊的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就躺在我的家門口。
「你怎麼在這裏?」
我特意退了一步,站得遠遠的,心裏有一種說不出來被侵犯感。
張彩環一層一層的揭開身上的被子,扶着自己的老腰,委屈巴巴的說道:
「媽就是想來看看你。」
同層的鄰居大早上都在進進出出,看着我家門口的情景,眼裏露出了異樣的目光。
「您也看了,現在可以回去了嗎?」我有些煩躁,只想儘快將這尊大佛送走。
「我這不是沒地方住嗎,巧兒啊,媽只能來找你了。」
「我這也沒地方住,您最好回到自己家去。」
張彩環一聽我想要趕她離開,又開始哭哭啼啼。
「媽就想彌補一下這些年對你的虧欠,想照顧你。」
我看了一眼手錶,馬上就要遲到了,「我過得挺好,不需要彌補,我要去上班了。」
見我準備離開,張彩環有些着急,但還是低着腦袋,喏喏的說:「行,那你先去上班,我在這等你下班。」
這是鐵了心不打算走了嗎?
我不再說話,頭也不回就走了,只要我不接招,她就會知難而退了。
可結果就是我天真了,啪啪打臉,我小看張彩環了。
我正上着班,物業就給我打電話了,說「我媽」騷擾別人家,敲門求着要喫要喝,鄰居報到了物業說小區有可疑陌生人徘徊,物業讓我回來處理一下。
接着物業的電話,我一直想脫口而出「你報警處理吧」,可就是張不開嘴,我確實冷淡,但不至於冷血。
總是覺得畢竟有血緣關係,不能這麼冷漠,所以對着電話,我還是說出了一句——好的。
開車回家後,就看到三個保安圍着張彩環,她雙手合十卑微地求着保安,看到我來後,就像看到救星一樣衝到我面前,馬上變臉對着保安大喊起來。
「你們看,我說了我女兒住這裏嘛。」
我看着她發自內心的得意,有一種被算計的錯覺。
張彩環還是進了家門。
後來我爲自己的心軟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我拿起她那個外放震天響的手機,讓她打給他的家人接她回去。
可張彩環一把搶過手機死活說自己沒有家人了,就是要看看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兒。
大概是我社會經驗太淺,根本不習慣應付這種潑辣的人,竟然就讓張彩環在我這耗了好多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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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案子馬上就要接近尾聲了,根本沒時間應付張彩環,就打算案子結束後好好處理下這個事情。
這麼一個人,打不得罵不得,就是粘着你,你罵她她就哭,你讓她走她就說沒地方去。
儘管張彩環雖然口口聲聲說是我的「生身母親」,但對於我來說,她依然是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讓一個陌生人住在自己家裏,多少還是有些擔心的。
好在家裏有攝像頭,這是養父母過世後我安裝的,我擔心一個女孩生活有危險,所以 24 小時不斷電監控。
這幾天晚上回家我調出監控視頻看了幾次,白天張彩環不是收拾房間就是做飯,我也就漸漸放心了。
每一天,無論我加班到多晚,回到家後,屋裏一片明亮,永遠有一桌子菜等着我。
我拿起筷子的時候就在想,她早幹什麼去了,如今來挽回,早就沒有任何用了。
「我後天要出差,你明天收拾收拾離開吧。」
張彩環一聽這話,立馬變得惶恐:「你……你這是要趕我走嗎?」
張彩環動不動就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樣子。
「是的,我要出差,你留在我家不合適。」
「沒事兒,你忙,我就在這兒幫你收拾房子,收拾完我就自己走。」
張彩環滿眼深情,恨不得將自己對女兒的感情從眼神裏溢出來。
說完,手裏又開始忙活,不是擦桌子,就是拖地掃地。
直到我出差前,竟然都沒抓到機會把張彩環送走。
出差後我的生活更是顛倒,連喫飯都是五分鐘解決,根本沒有問過張彩環走沒走。
好不容易熬過了這次案子終於回到家,才發現鬧劇剛剛開始。
後來發生的種種猶如脫繮野馬,讓我至今回想起來都覺得陣陣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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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從我出差回來的那天說起。
下午六點,我手裏拎着大行李箱站在了家門口,拿着鑰匙準備開門,然而就在打開房門的一瞬間,我驚呆了。
屋裏站着一個年輕女人,穿着我的睡衣和我的拖鞋,與我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覷。
我掏出手機,手指已經放在了手機 1 鍵上,準備隨時報警。
「你是誰?」
對面的姑娘聽完這句話,愣了一下,隨後也問道:「您找哪位?」
我後退一步,看了一眼門牌號,沒錯,是自己家啊。
我拿起手機撥打了 110,「喂,你好,警察嗎?有人非法闖進我家……」
不等我說完,那姑娘一把拽住我的胳膊:「姐姐,誤會,別報警,我是李海的女朋友。」
姐姐?李海?
這都是誰?
我皺了皺眉,把胳膊從姑娘的懷裏利落地抽出來。
幾分鐘後,警察來了。
「警察同志,她進了我的家裏,還穿着我的睡衣拿着我的平板,我懷疑她入室盜竊!」
我不顧及那女人一個勁兒的搖頭,將自己看到的情況報告給了警察。
不一會兒,我就知道了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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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叫喬娜,堅持聲稱自己不是入室盜竊,還一個勁兒的強調這是自己男朋友的家。
「你認識李海嗎?」警察轉頭問向我。
「不認識。」我很誠實的回答道,完全無視喬娜詫異的目光。
沒一會兒,一個方臉警察走進來,估計是調取了房屋信息,對着喬娜說道:「女士,這個房子是張巧遇的,跟李海完全沒有關係,而且人家張巧遇和李海沒有任何關係。」
喬娜有些不可思議,看看警察,又看看我,「不可能啊,我來的時候是李海的媽媽給我們開的門,我是堂堂正正從正ṭüₑ門走進了的。」
「李海的媽媽?」我這纔想到,從進門以後,一直都沒有見到張彩環。
「張彩環?」我試探着問出口。
喬娜一看我認得李海的媽媽,立馬像搗蒜一樣的點頭:「對啊對啊,警察同志,你看她知道李海的媽媽,這裏就是李海的家。」
這邏輯都上天了。
碰巧這個時候,張彩環和衆人口中的李海買菜回來。
他們見到警察,立馬慌亂了起來,忙問怎麼了。
得知事情的始末以後,張彩環長嘆一口氣,拉着警察的手說道:「警察同志您誤會了,這是我女兒的家,她最近忙,沒空管我,我就把自己的兒子和兒媳喊過來,讓他們陪陪我,年紀大了,就是想找人說說話。」
方臉警察一臉的疑惑:「可是張巧遇的個人資料寫着,她的父母已經去世了啊。」
「沒沒沒,那是她的養父母,」
說完,張彩環從包裏拿出一張鑑定報告,「你看,這是親子鑑定,我纔是她的生身母親。」
「親子鑑定?」我疑惑的看向張彩環。
原來,張彩環竟然在我出差期間,用我的頭髮和牙刷上的唾液去做了親子鑑定,結果自然是確定我和她有血緣關係。
我立刻感覺到被算計。
在警察的詢問中,我瞭解了大概,張彩環的兒子李海,也就是我的「弟弟」,新交了一個女朋友,擔心女朋友嫌棄他們家在鄉下,於是張彩環就趁我不在的時候,把他倆請到家裏來,謊稱是城裏有房。
但她沒想到,我居然不聲不響的回來了,一回來還叫了警察。
警察一看,這明顯是闖了一個烏龍,家庭矛盾不好插手,就準備收隊。
順便教育一下我,要多陪伴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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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還沒出門,我站在原地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幾秒後,我衝向了客廳角落的櫃子前,上面空空如也。
「我爸媽的照片呢?」我指着說道。
「養父母而已,遺照擺在家裏多嚇人。」李海五大三粗的,說起話來更不着調。
我真是服了,這房子是養父母買的,繼承給了我,跟面前這位李海毫無關係,這大哥在舔着臉在說什麼鬼話?
「收拾你們的東西,出去。」我咬牙切齒的說道。
「你怎麼說話呢?不孝順的東西!」李海是個暴躁脾氣,一聽這話也不示弱。
我聽了頓時火冒三丈,盯着面前的三個人好久,這些天在張彩環這受得那些軟氣一下子找到了出口,我一腳踹開了臥室的房門。
張彩環以爲我是氣不過,回屋耍脾氣了,便想在兒媳面前立立威:「這性子,都讓她養父母慣壞了。」
喬娜尷尬的站在原地,不停的稱是。
我在屋子裏收拾着東西,將不屬於房間內的物品全部包了起來,管他易碎不易碎,然後走到客廳打開房門,一下子都扔了出去。
三人終於意識到不對,一股腦兒的衝了過來。
喬娜見自己的衣服全被丟到外面,身上只穿着一件睡衣,尖叫了一聲,求助似的看向李海。
「你這個瘋娘們兒!」李海掄起拳頭就向我走去,卻被已經走到門口的警察給攔了下來。
「你們仨,拿着東西,離開!」我根本懶得和這些無賴爭論,繞過警察氣勢洶洶的說道。
李海本就對我這個姐姐沒有什麼感情,看我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
推開警察就衝着我踹了過來,這一腳,沒碰到我,卻結結實實的踹在了張彩環的肚子上。
瞬間 110,120 在樓下亂做一團,張彩環被送進了醫院,李海和我被帶去了警局,喬娜作爲唯一的旁觀者,穿着睡衣到樓下拾了一件外套,收拾了東西灰溜溜的走了。
做完筆錄後,我回家看着一片狼籍,什麼都不想收拾,只想打開監控,看看這一家人到底如何在我家登堂入室的。
但視頻裏內容卻讓我久久緩不過來。
視頻裏的張彩環依舊忙着做飯刷碗,而李海像個少爺一樣拿着遙控看着電視,然後只聽見張彩環對李海說:
「她嫁人了,這房子不就是你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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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上監控視頻後,我在房間裏徘徊。
果然反常必有妖,殷勤有所圖。
我要拿着這段視頻去報警嗎?警察不會受理的,畢竟沒有任何犯罪事實,而且還是家裏雞毛蒜皮的事兒。
拿這段視頻去質問那對母子?估計也不好使,以張彩環那樣的撒潑打滾的性子,估計還沒等我問出口,就把我撅回來了。
所以,我要怎麼做?
在我還在思考,張彩環給我打了一通電話,說是在醫院想見見我,跟我道歉。
我掛了電話後,雖然理性告訴我不要再理這一家人,但我卻如何都按耐不住心裏的好奇,特別想過去,我想知道他們到底要做什麼,要怎麼算計我,想看看這些人到底能有多無底線。
當然更重要的是,我要把這算計從暗裏改到明面上來,讓我能一舉斷了他們的念想。
到了醫院後,喬娜正在照顧張彩環,張彩環躺在病牀上,半天起不來身。
「巧兒啊,這事兒是媽考慮不周,沒想到你這麼大反應,媽這就回鄉下去,不打擾你了。」
我已經習慣了張彩環哭哭啼啼的樣子,看着她哭的樣子,我像往常一樣冷淡對待。
「好,那我就不送了。」說完,我便轉身準備離開。
可我連一步還沒邁出去,就被拉住了。
「姐!」這次拉住我的不是別人,而是喬娜,「你看,阿姨都這樣了,我們回去不太方便……」
「那你們想怎麼回去?」我確實不理解,病得再重,不都是坐車回去嗎?
「姐姐要不送我們回去吧,我們確實沒錢了,行李也有不少。」
「送你們回去?我叫個車,你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姐姐,阿姨也是爲你……你就親自送我們回去吧,我們哪懂的怎麼坐車。」
我看着滿臉誠懇的喬娜,我答應了。
我太想知道,這個「生身母親」還能做出什麼事兒。
得到我的承諾以後,喬娜回頭與張彩環相視一笑,彼此的眼眸裏透露着複雜的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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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我給一個名叫王笑的男同事打了個電話,然後準備開車送張彩環回去,李海和喬娜以工作爲由,沒有同去。
剛一上車,張彩環就問我:「怎麼帶了這麼大一個包包?」
我直視着前方沒看她,笑着聲道:「送完你我要跟朋友去登山。」
車子在鄉間小道七拐八拐的到了一個山村,村頭坐着幾個老漢。
看到這嶄新的車輛不由得眼睛一亮,原本腰疼的直不起身的張彩環,此時也得意洋洋地挺直了身板。
「喲,李家大嫂,這是你兒媳嗎?」
剛下車,就碰到一個肥頭大耳、滿臉流油的男人,色眯眯的盯着我。
「這是我家的二閨女,前些年走丟了,如今找回來了。」
「好福氣,好福氣!」男人的眼睛一直在我的身上來回打轉,這是在城市裏同事之間根本見不到的赤裸裸的眼神。
「行了,既然你到家了,那我就回去了。」
見我要走,張彩環一把拽住,說道:「巧遇啊,這裏的路不好走,天也黑了,你明天一早再走吧。」
還沒等我開口,就聽屋țú⁶裏傳來一陣怒吼:「臭婆娘,你還知道回來?怎麼不死在外頭!」
張彩環一聽那男人的聲音,條件反射的打了一個寒顫,看來張彩環在這李家過得並不好。
我在外面停車,張彩環在屋裏不知道絮叨了些什麼,好一會兒才帶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這男人皮膚黝黑很是健壯,五官與李海極其相像,不消說,這便是李海的父親李柱了。
準確來說,他是我的「生身父親」。
「你就是二丫頭?」李柱上下打量着我。
來的路上,張彩環已經說過了,我上面有一個姐姐,下面有一個弟弟,所以這二丫頭應該就是說的我。
「這車是你的?」就算再窮山僻壤,也能看出這是輛好車。
我有些不明所以,就聽李柱繼續說道,「女孩子家家開這麼好的車幹嘛?早晚得嫁人,浪費!」
「呵呵。」我真是第一次聽到如此清新脫俗的理論了。
「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那養父母就是這麼教育你的?」李柱一看就是囂張跋扈慣了,別人絕對不能忤逆的。
「你操心的還挺多的。」
李父聽聞這話,掄起胳膊就準備開打,不愧是父子,打架的預備動作都一模一樣,我現在有點慶幸自己當初被他們丟掉了。
張彩環見李父一言不合就要動手,立馬攔住了,眨了眨眼,充作和事佬:「孩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累了,咱們叫上張強,一起喫頓飯。」
說完,李父瞅了一眼張彩環,怒氣衝衝就進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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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喫的很不順利,我就扒拉了兩口,便找了個屋子住了進去。
將門反鎖後,還將一個椅子頂在門口。
李家人行動了。
臨睡前,我怕手機沒電,特地尋了一個帶插座的地方,然後把手機調到了最低亮度,然後發了個視頻通話給王笑。
「有情況了?」隨後王笑便做了一個色色的表情。
「對!」見我表情嚴肅,王笑也不禁恢復了正形,「我怕今晚出什麼事,視頻會一直開着,如果出現什麼異常,你立馬錄屏、報警。」
說完我將定位發給了王笑。
王笑與我同事多年,平時嬉笑打罵的時候多,但真的有事,他也是第一個衝在我面前的。
見到這個陣仗,王笑也嚴肅得不行。
「但願是我想多了,回頭再跟你解釋。」
我一邊充電,一邊將攝像頭對準屋子,自己則拿着隨身攜帶的防狼棒,蜷縮在一個角落裏。
臨近凌晨,我眼皮在打架,反觀視頻裏的王笑,倒是一副精神抖擻的樣子,生怕落過每一幀鏡頭。
這王笑是不是把這當成小黃片了?
就在我昏昏欲睡之際,外面傳來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吱呀……
窗戶突然開了!
我立馬找了塊布將手機的亮度遮住,然後打起精神來。
緊接着,一個腦袋從窗戶的位置鑽了進來,之後躡手躡腳的走到了我的牀邊。
他的嘴裏唸叨着得罪了得罪了,就在他掀開被子準備撲ṱũ̂⁵上去的瞬間,我立馬掏出防狼棒,將他擊暈,想着一次不太夠,又多電了幾次,隨後在登山包裏掏出了手電筒。
等適應了光亮,我睜開眼睛終於看清楚了眼前的場景——一個赤身裸體、只穿個三角褲衩的男人像死屍一般,趴在牀上一動不動,手裏還握着一條毛巾!
走近了看,那褲衩還有破洞的地方。
這畫面,簡直讓人噁心,我感覺前天喫的飯菜都要吐出來了。
是張強,那個晚上被李氏夫婦請來喫飯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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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張強是村裏的會計,三十多歲,帶着眼鏡,乍一看還比較斯文。
但手腳極其不老實,昨晚喫飯的時候總是偷偷摸摸的佔我的便宜。
我也不是喫素的主兒,懟了這男人幾句,但是這男人沒臉沒皮起來太恐怖țŭ̀ₓ,不知好歹還得寸進尺,一雙油膩的大手直接摸到了我的大腿上。
我也沒給面子,直接將碗裏的冰水從張強的腦袋一直澆到地上,提醒他自重。
張彩環趕緊拿了毛巾給張強,還不忘訓斥一下我這個沒規矩的。
「巧兒你幹嘛?」
「我看他頭腦不太清醒。」
說完,放下手中的杯子,就準備回屋,卻被張彩環攔住了。
「張會計那是喜歡你,你看張會計年輕有爲,你也老大不小了,該找個婆家了。」
合計着你們的計謀就是讓我留下來就是爲了跟這個噁心的男人相親?我腹誹。
張彩環在一旁附和,說男人前幾年死了老婆,沒有孩子,家裏條件還不錯,我如果跟了他,離孃家近還不容易被欺負。
言下之意就是想要撮合我們兩人。
「長成這樣,你介紹來跟我相親?」我毫不客氣的說道,完全不顧及臉色早已發綠的張強。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沒聽說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嗎?我看你這些年的學都白上了。」
李柱一副大義凌然的樣子,倒是讓我有些哭笑不得。
二十多年不管不顧,一上來就安排親事,我大概知道了他們的計謀,讓我嫁給這個張強,到時候那個房子他們想住進去就容易多了,無論以後我是不是賣房,都有張強一份。
張彩環在旁邊打呵呵,直言張強這兒好那兒好,以後跟了他絕對不會喫虧的。
我也沒胃口喫飯,扔下一句「既然這麼好,不然你改嫁吧」,就回屋了。
後來,就有了鑽窗戶被電擊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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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把屋子裏的燈都打開,四下一片敞亮。
眼前的男人光着身子,手上拿着一塊布,我懷疑那是迷藥,於是拿着手機專門拍了幾下,放在了塑料袋裏密封好。
然後用繩子把張強綁在椅子上,綁了個結結實實。
我回顧這半個月的經歷,真的是多姿又多彩,先是來了個親媽睡走廊,又來一個弟妹穿自己的睡衣,再來個合謀惦記我的房子,今天又差點清白不保。
等我收集完證據,天也亮了,房門外已經有人走動了,在我開門前,王笑先幫我報了警。
此時,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那哐哐的聲音似乎飽含着怒氣,我從窗戶縫看去,門外站着一個女人,模樣和我兒有七八分相像。
算着警察快來了,我拿着防狼棒索性把門打開了。
誰知,門一開,這女人就伸手給了我一巴掌!
瞬間,我的臉變得火辣辣,怒氣也從腳底直衝眉心。
這見面禮,還真獨特。
我二話不說,反手將這一巴掌還給了這個女人,順帶着還附送了一腳!
然後將門狠狠一關,任憑那女人再怎麼敲門,也不準備開了。
在門口女人罵罵咧咧的聲音中,我才得知這個女人可能是我的姐姐,李招娣。
「聽說就是你這個討債鬼害得媽進了醫院?」她猛力拍着門,叫罵道,接下來的那些話,不堪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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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娣,你怎麼回來了?」張彩環與李柱在外面住了一宿,剛進家門,就看見大閨女,臉上隱隱有幾道紅痕。
「媽,你怎麼從外面回來了?李海說你受傷了,哪裏不舒服快讓我看看。」
撇開李招娣的潑婦形象不說,其實她還算是個有孝心的孩子,對張彩環很是關心。
「我沒事我沒事,這……」張彩環指了指我的房間。
「哼!這個討債鬼,做了虧心事,不敢開門了。」
李招娣指的自然是我衝撞張彩環的事情,但進了張彩環耳朵裏,卻是別有一番意思。
「巧兒啊,起牀了沒?來把門打開。」
我在裏屋不聲不響,張彩環就以爲我心虛,不敢開門,裝作擔心的樣子,着急說道:
「這巧兒在裏面不會出什麼事了吧?當家的,你快把門撞開!」
李父一聽這話,拿了一把板斧,就把門把手砸開,然後一腳將門踢開。
門打開那一刻,門口站着三個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被綁在椅子上的裸男。
李招娣先反應過來,尖叫了一聲,然後背過身子去,她沒想到我居然在屋裏綁了個男人。
而張強看到張彩環和李父,好像看到救世主,掙扎着想要求救,奈何嘴裏塞着襪子,發不出聲音,只從鼻孔裏嗚嗚了兩句。
此時,王笑跟警察一起來了,他昨天怕我出事,所以隨後也來了,住在附近的小旅館裏。
王笑把我護在身後,緊緊皺着眉頭,我卻挑起了嘴角,準備欣賞即將上演的大戲。
「張會計!」還是張彩環第一個反應過來,慌慌忙忙的跑來準備解綁,卻被我從中阻攔。
「哎,你可別亂動,這是強姦犯,你要敢給他解綁,你就是共犯!」我立馬朝張彩環大喊。
張彩環一聽強姦犯這個詞,立馬就慌了:「不是,不是,這,這肯定是誤會,張會計怎麼可能做那種事呢!是吧張會計?」
張強在那頭一個勁兒的點頭,以示清白,但是清白這個詞和他裸體的形象一點也不搭。
「這不是胡鬧嘛!」李柱可不管什麼幫兇不幫兇的,一把撥開我,就上前給張強解綁。
「你等等。」警察出手阻攔。
「這個人半夜爬進我的房間!」我手指着張強,大聲對警察說道。
「誤會!誤會!這是我們村的張會計,他倆本來是相親的……」張彩環欲言又止,話裏有話讓人忍不住遐想一番。
「有人穿成這樣相親的嗎?」我毫不客氣說道。
此時張強嘴裏的襪子已經被取了下來,他看了看李家夫婦,又看了看警察,半晌才說道:「我跟巧遇一見鍾情,她約我晚上到她房間裏來,誰想我剛進來就被電暈了,身上的衣服也沒了,我懷疑他們偷了我的錢財,現在反栽贓陷害。」
我看他說的頭頭是道,一副正氣凌然的樣子,都不禁要爲他拍手鼓掌了!
高個兒警察倒是有些好奇的看着李氏夫婦,夫婦二人對着張強好言相勸,說自家閨女不懂事,讓他別放在心上。
自己姑娘房間裏莫名出現一個裸男,不爲自己的閨女討說法,反而向一個男人道歉,任誰看了都會察覺不對勁。
「我的人品村裏是有保證的,李家妹子你最好想清楚了,你父母還在村子裏住呢。」
張強赤裸裸的威脅我,但他不知道的是,我對這生身父母毫無好感,也並不想關心他們接下來的日子。
我輕蔑地看了一眼張強,把那條放在塑料袋裏的毛巾拿了出來,遞給了警察。
「我懷疑這裏面有迷藥,毛巾是他帶進來的。」
「你誣陷我!」張強看到那根毛巾,就驚覺事情要壞,趕緊咬緊誣陷這個口子。
我倒也沒惱,只是地對張強說:「你偷偷從窗戶爬進來,我已經錄下來了。」
「什麼?」張強瞬間覺得五雷轟頂。
他千算萬算,也沒想到我留着這一手,原本想着他們沒有證據,自己只要咬死了是被算計的,就會安然無事,原來之前自己說的那些話,都是小醜跳樑。
張強的老臉一紅,豁出去了說道:「是老李,他們讓我這麼幹的,他們想把女兒許配給我,以後村裏行事還方便,彩禮什麼的都可以免了,只是他家姑娘城裏有套房,到時候嫁過來也用不到了,就準備給他們兒子當婚房Ťū́₅。」
果然。
「呵,行,那就一起局子裏聊聊吧。」高個兒警察說完,就準備把張強帶走。
張強一聽要進局子,立馬不幹了:「警察同志,我進房間是經過老李他們同意的,他們見張巧遇不同意,就準備讓我生米煮成熟飯,反正是自家的閨女。」
說完,求助似的看着李氏夫婦,顯然是個不懂法的。
「不不不,這事兒我們不清楚。」李柱和張彩環難得的異口同聲的說道。
「張會計你怎麼能冤枉我們呢?我們怎麼可能做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張彩環又開始了自己的表演,「警察同志啊,我跟老李兩個人昨晚去親戚家打牌,打完牌太晚了就在那裏睡着了,回來就看到張會計被綁在這裏,我們也是一頭霧水啊。」
張強瞪大了雙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兩人:「明明是你們昨晚說的,晚上沒人在,讓我趕緊把事情辦了!」
「什麼辦了不辦了的!你有證據嗎?」李柱吼了一嗓子,把張強吼懵了,他口說無憑,又沒有留下證據,只能是啞巴喫黃連了。
但張強在村裏霸行慣了,受不了這委屈,撲上去就和李父扭打了起來,高個兒警察在拉架。
現場一片混亂。
-13-
「畜生!畜生!畜生!」
一聲尖細的女聲響起,是李招娣。
她突然發了瘋似的,嚎啕大哭,將院子裏所有的東西都砸碎了,一邊哭一邊叫喊着「畜生」。
最後也不知是因爲體力不支還是過於激動,竟然暈了過去。
李招娣進了醫院,張強進了警察局。
我做完筆錄就和王笑開車回去了,李氏夫婦第一時間不是去看望李招娣,而是跑去我家,讓我撤回訴訟,說什麼張強不能惹。
「爲什麼不能惹?」我有些好笑的看着這對夫婦,明知故問,把着門口不讓他倆進來。
「這……這……」張彩環和李父兩人面面相覷,他們是怕張強將他們供出來,雖然口說無憑,但以後在村裏的日子鐵定了不好過,支支吾吾了半天,「鄉里鄉親的,搞那麼難看做什麼?」
我微微笑了一下,Ŧü₍「女兒都住院了,你們還這麼關心自己的面子?」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她自有她婆家管!」李柱一副一家之主的霸氣,彷佛在跟我立規矩。
「你要是不回去搞定,我跟你媽有點什麼事,就讓你給我們養老!」
李柱決定破罐子破摔,跟我死死耗上,我就奇了怪了,他們有女兒有兒子的,幹嘛整日的攀着自己?
「你們有跟我在這掰扯的功夫,還不如回家想想怎麼應付張強的人吧。」
他倆回到村子裏,張強的那羣狐朋狗友肯定會找他們麻煩,當時準備將我嫁過去,也是看準了張強在村子裏有ţűₔ些勢力。
「我怎麼生了你這個白眼狼!」
見我作勢要關門送客,李父急了,大吼了一聲,周圍的鄰居聽見也紛紛伸出好奇的目光。
張彩環見鄰居們紛紛出來,一下跪在了地上,抱着我的腿哭訴:
「我是你的親媽啊,你不能不養我啊!化驗單子上清清楚楚的,我是你生身母親啊!」
「我和你們沒有任何關係了,我是我父母從孤兒院領養的,領養手續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
「那不是,不小心把你弄丟了嘛。」
張彩環有些結巴,她知道我一直都不信她這套所謂的「不小心」說辭,拋棄就是拋棄,只是我一直不願意跟她吵,也不願意跟他們一家人吵。
你說東,他們說西,吵不明白的。
上次送張彩環回去也是想知道他們到底打什麼主意,擔心以後再暗中害我,豈不是沒有防備,不如一次將他們的計劃暴露出來,以絕後患。
「呵,頭胎姑娘爲什麼叫招娣,還不是爲了下面能生個兒子,生了我,見是個女孩,就扔了重新生,好在李海是個男的,不然,你們還得不小心再弄丟一個孩子呢。」
張彩環見我說中了,眼神有些飄忽不定,「後來你們找到我,就是看我父母雙亡,給我留下了一套房子,覺得我可以補貼一下你們寶貝兒子不是嗎?」
「可,可畢竟我們纔是一家人啊……」張彩環有些着急地打斷了我,企圖用親情綁架。
「你們可以走了,如果再來騷擾我,我會以脅從犯罪把你們送進去,當時張強說的那些話我都錄下來了。」
張彩環一聽要坐牢,立馬慌了,說道:「不行,不行,女兒怎麼可以狀告母親呢,不合常理,天理不容的。」
沒等張彩環說完,我就將門狠狠的關上,我知道張彩環站在Ţű̂³門口沒走,但半天也沒敢再敲門。
-14-
某天,王笑看熱鬧不怕事兒大的跑到面前,神祕兮兮地問道:「你知道那天李招娣爲什麼突然發瘋嗎?」
我對李家的事情並不上心,敷衍的說:「不知道。」
王笑也不管我有沒有在聽,自顧自的說道:「李招娣當年嫁的老公,就是用的那套對付你的招數。」
「什麼?」
看我眼睛一亮,王笑突然覺得這幾天常跑公安局也是挺值的。
當年李招娣跟鄰村的一個小夥子情投意合,馬上就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級了,但是李柱死活不同意,原因無他,就是嫌棄小夥子太窮。
在父母的強逼之下,李招娣相了一次又一次的親。
夫婦倆看上一個暴發戶,雖然離過婚,但沒有孩子,家裏有錢,以後肯定能幫襯着這個一貧如洗的家庭。
奈何李招娣性子倔,死活不同意,於是夫婦倆就想了一個損招,他們將暴發戶請到了家裏,然後一個勁兒的給李招弟灌酒,招弟也沒想那麼多,就喝了。
誰知第二天,牀的旁邊還睡了一個肥頭大耳的男人。
李招娣的清白就這麼沒了,張彩環推門進去,不爲女兒爭取正義,也不爲女兒清白着想低調處理,只是哭天喊地的讓那男人負責。
小小的村莊很是封建,做出如此傷風敗俗的事情,招娣也只能嫁給他。
婚後的生活不盡如人意,男人趁她懷孕的時候偷腥,沒幾天小三就叫上門來,打了幾次,最後還是和男人離婚了,獨自一人在村裏撫養着孩子。
李招娣一直想不通,爲什麼那天晚上自己會莫名其妙的跟一個男人同牀,又爲什麼那天晚上爸媽出去打牌了。
她一直以爲是自己鑄成的大錯,直到張強的事情發生,一樣的套路,一樣的情形。
李招娣看着只穿了一條破褲衩綁在椅子上的張強,突然想到了那天睡在自己身邊的噁心男人。
又想起當初結婚時,男人給她家雙倍的彩禮,還想起離婚時,男人說她本來就是買來給自己生孩子的,沒生出兒子就淨身出戶。
才知道原來自己一直被父母欺騙了!
我聽了這個八卦以後,我不得不慶幸當時自己被他們拋棄,簡直是我的福報。
休息結束以後,我恢復了兩點一線的上班生活。
哦,有所不同的就是自己身後好像多了一個小尾巴,王笑整天跟在自己屁股後面這兒巧那兒巧的,說要保護自己,別再被那羣豺狼虎豹盯上。
後來有一次得知,喬娜懷孕了。
張強的案子因爲證據不足,沒有牽扯到李氏夫婦,但是他們家的門口時時被人潑了雞血。
老兩口名聲已經臭了,自然是在村子裏呆不下去了,女兒又下落不明,他們只好投靠在城裏的兒子李海。
喬娜懷了身孕,結婚的首要條件就是要房,本來以爲我的那套房子是囊中之物了,卻偏巧房子沒着落,然後跟李海的出租房裏還又多了兩個人。
喬娜和李海吵了幾次,最後發現對未來一片迷茫,於是決定分手獨自一人去打胎。
經歷了這一番變故,李招娣與這對生身父母形同陌路,兒子也將分手的原因歸咎於他們,張強的還會上門時不時威脅他們,張彩環和李柱簡直過得似得不到善終。
如今這些只是我飯後茶餘的笑談,他們終究不過是一羣惡有惡報的陌生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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