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門磨刀石

精心養育的好大兒帶回來一個真愛。
他要跟青梅竹馬的未婚妻解除婚約。
我激動地拉住「真愛」的手:「太好了,我總算可以告訴他家裏破產了。
「媽祝你們天長地久,早生貴子。」

-1-
難得週末有空,想好好睡個懶覺。
結果兒子周岸事先沒有任何通知,帶回來一個姑娘:
「媽,我認定湘湘了,這輩子只想跟她在一起,我要跟宋清解除婚約。」
王湘湘緊緊握着周岸的手,與我對視,語氣堅定:「阿姨,我知道你可能覺得我居心不良,可我喜歡的是阿岸的人,不是他的錢。」
周岸馬上幫腔:「媽,她說的都是真的,她之前不知道我的家境。」
這傻孩子。
高級的獵人,早就細細觀察過獵物是否肥美。
還需要你褪了皮告訴她你渾身都是寶?
我深吸一口氣,激動不已地握住王湘湘的手:「太好了,沒想到他還能找到你這麼好的姑娘。
「媽祝你們天長地久,早生貴子。」
我不按套路出牌,兩人有點蒙。
我一臉愧疚地看向周岸:「媽一直不敢告訴你,家裏破產了。
「不過你們別擔心。雖然請不起保姆,但是我以後可以幫你們帶孩子。
「咱們響應國家號召,生三個,孩子多熱鬧。」
我一臉殷切地看向王湘湘:「你們準備什麼時候去領證?」

-2-
王湘湘的眸子縮了縮。
不過這小狐狸還是有點道行。
她很快穩住自己的情緒,含笑看向周岸:「都聽阿岸的。」
居然沒有被當場分手,我那傻兒子感動得都要哭了。
狗東西!
他二十歲生日,我送他一輛瑪莎拉蒂,也沒見他這麼感動。
他握緊王湘湘的手,道:「媽,差不多就行了。
「你也測出來了,湘湘她不是爲了我的錢。她根本不在乎我家破不破產。」
王湘湘看向他,溫柔一笑:「別怪阿姨,她也是爲了你好。」
嘖!
這年代沒Ţųₕ點子茶藝在身上,還真當不好豪門婆婆。
我淚盈於睫,極度感動:「小岸,你真沒挑錯人。
「但,家裏也是真破產了。」
我話音剛落,管家周姐拎着箱子出來了。
周姐在我家有十五年了。
她離異後沒有再婚,一直跟我們住在一起。
說是管家,其實是半個親人。
見了周岸,她訝異了下,恭恭敬敬地打個招呼:「少爺。」
「家裏都這樣了,以後別叫少爺了。」我擦了擦眼角的淚,「這是小岸帶回來的女朋友湘湘,你是看着小岸長大的,等到時候他倆結婚,你可一定要來。」
「別怪我不留你,實在是家裏這個情況,已經留不得你。」
周姐目光與我對視幾秒,緊緊捏着拉桿箱:「夫人別說這種話,您的恩義我一輩子都記得。」
她目光柔和地看向王湘湘:「以後少爺拜託你多照顧了,少爺身體不好,喫東西也挑剔,請你多包容。」
她又轉向周岸,極度不捨:「小岸,以後夫人就交給你了。
「夫人一個人扛下這麼大的爛攤子,你可一定要多體諒她,別再氣她。」
周岸的臉色有點變了。
但還是不太相信。
周姐從包裏取出一張銀行卡遞給他:「這裏面有五萬塊,密碼是你生日,結婚要花錢的地方很多,你拿着。」
周岸連連推辭:「周姨,我怎麼能要你的錢。」
推搡間,周姐手機響了。
隱約可聽見房子、裝修、搬家的句子。
我幫着周岸把卡塞回去:「年輕人有自己的活法。你攢一輩子錢買了個小房子,要花錢的地方多的是,拿回去吧。」
周姐前腳剛走,中介後腳就來了。
「孟姐,還有一週就是合同約定的最後期限了。
「買主今天又打電話來催了,問你什麼時候騰房子,他們好進場裝修,要趕在孩子結婚前把屋子整Ťű₀理好。」
我趕緊道:「放心吧,就這幾天吧,一定搬完。」
中介走之前,看了周岸一眼,然後長長嘆息了下。
周岸的臉色又白了點,急急問道:「媽,這到底怎麼回事?」

-3-
「去年我投了個項目你還記得嗎?」
他皺眉想了半天:「有點印象。」
一看就是壓根不記得。
家裏的生意他從來不管,一直說要靠自己拼出一片天。
孩子大了,是該讓他去接受一下社會的毒打。
不然他以爲世界真美好,人人都是媽。
我就放他自己去找工作了。
這才半年,給我整這一出好戲。
「那個項目我被騙了二十個億,現金流斷了,銀行天天催款。半年前已經敗相初顯,所以我才同意你去外面找工作,就是不想你捲進來。
「現在扛不過去了。這個別墅,也得賣了抵債。」
我戀戀不捨地掃了一圈:「在這住了十多年,還真是捨不得。」
我牽起湘湘的手:「來,媽帶你看看,這可是小岸長大的地方。」
我指着客廳中間一塊顏色淺一點的地板:「這裏原來是一套紅木沙發,幾十萬呢,被收走了。
「那裏掛的是清代畫家的真跡,可惜被收走了。」
我拉開主臥空空如也的首飾間:「這裏,本來都是我攢了二十年的首飾,也都抵債了。」
我打開最下面的櫃子,從裏面拿出一個老式木盒:「這是我外婆傳給我的銀鐲子,算是傳家寶。
「不值錢但意義特殊,所以債主留給我了。」
我拉過王湘湘的手,將鐲子推進她的手腕。
「我沒有女兒,以後這鐲子就給你,也是媽的一點小小心意。」
鐲子有點大,王湘湘護住自己手腕上原本的玉鐲,唯恐會被撞壞。
周岸臉上已經沒什麼血色了。
王湘湘輕聲細語地開口:「阿姨,您也別太難過了。
「阿岸告訴我他家境時,我還嚇了一跳,特意網上搜索了下,也沒搜到什麼破產的消息……」
周岸好像被點醒了一般:「媽,你別騙我了。」
「你是爲了阻攔我跟湘湘在一起,故意演戲是不是?」

-4-
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
我當着他們的面,撥通了銀行貸款經理的電話。
「王行長,前兩天我跟您說那個貸款的事……」
「孟總,您就別爲難我了,那個款真不能放!不良貸款還沒收回,我哪還能再放兩千萬……您還是再想想別的辦法,要不您自己……」
我不想再聽,把電話掛了。
我以前是銀行的優質客戶。
這個王行長逢年過節比誰都殷勤,追在我屁股後面喂貸款。
周岸當初進的就是他老婆任職的重點高中。
周岸認識他,也聽得出他的聲音。
連銀行都對我避之不及,傻小子現在總算信了。
他手在發顫,茫然無措地看向王湘湘,聲音都是抖的:「湘湘,我家破產了,我媽居然會破產,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聽聽。
我怎麼就不會破產?
我就是個普普通通被老公拋棄的女人,憑着一股子氣加上一點運氣和堅持,一路走到了現在。
小時候,我爸媽總在我耳邊叨叨生活多麼難,養活孩子多麼不容易。
導致很長一段時間,我對於自己的出生總有負罪感。
周岸一歲多我跟他爸就離了婚。
他沒有完整的父愛,我又當爹又當媽,希望他能快樂無憂地長大,幾乎不在他面前吐露生活的難處。
沒想到,養成了他不諳世事的天真性子。
王湘湘拍着他的手背,掃了一眼空蕩蕩的房間,又看了看我,溫柔地安撫:「沒關係,你還有我呀,我會永遠陪在你身邊的。」
小狐狸,挺沉得住氣的。
莫非是我錯怪了她?
待我使出殺手鐧。
我擦了擦眼睛,激動無比地翻出戶口本:「太好了!
「湘湘,媽真是太感動了。
「你們既然已經到了見家長的地步,可見感情深厚。擇日不如撞日,不然今天你們就去登記吧。」

-5-
這次倒是周岸躊躇了:「媽,這件事也不急。」
「怎麼不急?你剛纔說一生一世只愛湘湘,難道都是假的?」
「當然不是,只是家裏現在這種情況……」
你看,男人有時候就這樣。
他其實心裏也有點子清楚綠茶們的把戲。
只不過你不逼一把,他是不肯承認的。
我板着臉:「湘湘都說了,就是看上你這個人!你怎麼能這麼懷疑湘湘的真心?你要是敢辜負她,我打斷你的狗腿。」
周岸接過戶口本緊緊捏着:「湘湘,那我們……」
王湘湘溫柔地笑了笑:「阿姨,您能這麼喜歡我,我很開心,可今天是週末,Ŧũ̂₎民政局不上班的。」
怕啥。
民政局我有熟人,讓你們原地結婚。
這話我差點就脫口而出。
可那樣就崩我破產富婆的人設了。
我生生忍住,眼含熱淚:「是媽開心糊塗了,明天,明天民政局上班。
「明天咱們第一時間去,我迫不及待想讓你進我家門了。」
王湘湘溫婉地笑着,藉着看手機將手抽了回去。
以爲我想牽你?
早起抹的貴婦手霜,大半都便宜你了。
小綠茶,我看你能演到幾時。
剛琢磨完,手機嗡嗡嗡地響了。
這不識趣的助理,打了一個又一個。
回頭扣他年終獎。
王湘湘看着我:「阿姨怎麼不接電話啊?」

-6-
「催債電話,頭疼。」
周岸臉色黯然:「媽,我來接吧。對不起,家裏出了這麼大的事,我都不知道。以後我一定多陪你分擔。」
罷了。
到底根子還沒壞。
助理王天一催我去公司,說有重要的事情等我做決定。
我找了個藉口:「估計是申請破產清算的事情,有些細節需要我確認。」
王湘湘套路我:「有司機來接阿姨嗎?」
我會上你的當?
「幾輛車都被收走了,司機也辭了。」
王湘湘勾起嘴角:「那讓阿岸送您,也順便去公司看看,讓他知道您的不容易。」
周岸感動壞了:「湘湘,還是你想得周到。」
喲。
小綠茶有幾把刷子,原來是在這等我呢。
他們今天突擊而來,我跟周姐一個屋檐下這麼多年,早已有了默契。
一個眼神就能搭起一臺戲。
可一去公司,是不是真破產一眼可知。
周岸開車,我跟王湘湘坐後排。
其間我只要一拿起手機,她就會輕聲細語找我搭話。
就是防止我通風報信。
車子駛入園區,一棟棟辦公樓衝入雲霄。
路邊都是形色匆匆裝扮精緻的白領,高檔的精英氣息鋪面而來。
這邊是整個 A 市的中心,寸土寸金。
我當初在這斥巨資租了一棟樓。
王湘湘神色癡迷地抬頭看了一眼,然後微笑看着我:「阿姨,咱們進去吧!」
這眼神,是在等着我謊言敗露吧。
周岸摟住我:「媽,不管什麼事,咱們一起扛。」
各懷鬼胎裏,公司大門緩緩而來。

-7-
饒是早有準備,周岸還是被眼前的這一幕驚呆了。
公司裏亂糟糟的,複印機、打印機亂七八糟地擺在過道上,工位全拆了,暴露出隱藏在其下的髒污與線路。
充氣鑽拆卸的聲音此起彼伏,像是利劍一樣插入耳膜。
王湘湘穿着細高跟,好幾次差點絆倒。
走了幾步,周岸停下來,彎下腰撿起一張幕布,伸手拍了拍上面的塵土。
是企業文化標語。
「媽,這個放哪裏?」
我嘆口氣:「扔了吧,公司都倒閉了,留着幹嘛呢。」
往裏經過了小會議室。
透過大面積的玻璃窗,人力總監將合同推給對面的員工。
周岸認出來了:「那是李叔。」
老李是公司的元老了。
我解釋道:「在談賠償的事,他們跟了我這麼多年,該給的賠償不能少!」
我睨了一眼。
小綠茶的臉有點綠啊。
助理王天一遠遠迎上來:「孟總,您總算來了,有幾份文件等着您簽字。」
我沉下臉:「先等下,讓你處理周姐的事,你爲什麼還沒弄好?」
他有點蒙:「啊?」
「她跟了我這麼多年,再難這事也得辦了,你還不趕緊去處理!」
王天一抱着文件又下去了。
很快他就帶着大樓的物業經理來了,物業經理是來催我們儘快挪地方且把缺的五十萬租金補上。
又是一頓應付。
小綠茶臉色越發不好看了。
我辦公室倒是還完整保留着。
我拉着王湘湘的手:「湘湘,我還有樣寶貝給你。」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眼裏升起希冀。
我從保險櫃裏掏出一疊本子,慢慢打開。
在她期待的眼神裏,柔情滿滿地說:「這都是小岸從小到大的各種獎狀和證書,我一直留着。」
王湘湘的眼神黯了。
小狐狸,還以爲姨給你拿一疊房產證?
做什麼春秋大夢呢。
周岸羞紅了臉:「媽,你拿這些出來幹嘛?」
他伸手過來搶,我卻一把塞進王湘湘的手裏,眼眶微紅:「媽老了沒錢沒精力不頂用了,以後阿岸就請你多照顧。」
周岸喉結滾動,聲音也哽咽了:「媽,你說這些幹嘛,您才四十多,年輕着呢。」
王湘湘的電話這時候響了。
她秒接:「好,好,我現在就回去。」
她很急:「我媽有急事讓我回去一趟。」
周岸要送她。
她很體貼:「阿姨這邊還需要你,我自己打車可以的。」
傻大兒又感動了:「湘湘,你太善解人意了。」
這要不是親生的,我非得甩他九十九個大逼兜。
王湘湘急急地要走,我一把拉住她:「獎狀帶回去吧,以後就是你的。」
膈應不死你。
她皮笑肉不笑:「我一定好好保管。」
「還有,明天是週一,九點鐘我跟小岸在民政局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8-
我讓周岸送她下樓,馬上叫了王天一進來:「去羣發一個內部郵件,就這麼寫……」
王天一應:「馬上去。」
「還有跟財務部的說下,這個月你的獎金,扣三分之一。」
「孟總,您讓我去跟財務說扣我自己獎金,是不是有點……」
我撩起眼皮淡漠地看他一眼。
他耷拉着頭:「好,我知道了。」
周岸很快回來了。
我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外面匆匆人羣,問:「你喜歡她什麼?宋清不好嗎?」
「湘湘學歷高脾氣好,溫柔體貼,不貪財。
「宋清一身的大小姐脾氣。」
傻!
被無盡寵愛澆灌長大的人,纔會有大小姐脾氣。
「你跟湘湘怎麼認識的?」
「打羽毛球認識的,那天我就穿着普通的運動服騎着自行車去的,媽,她愛的就是我這個人。」
蠢!
你的衣服普通,可你每雙運動鞋都是限量版,得十來萬呢。
但現在說破天他不會信。
第二天我早早地起來,仔仔細細地收拾了一番。
頭髮都梳了五遍。
我熱淚盈眶地拉着周岸的手:「想不到這麼快你就能找到真愛,媽太開心了。」
演技太好,我自己都差點信了。
我們在民政局門口等到十點半,周岸臉上的笑漸漸掛不住了。
而我心裏的笑快要藏不住了。
小綠茶,不敢動真格吧。
你要有本事來登記,這個傻大兒我就送給你。
老孃前些年凍了卵,大不了冒死練個小號!
捱到十一點,周岸瞧着手機,黯淡開口:「媽,湘湘說她們一家子在陪客人喫飯,今天沒空。」

-9-
被放鴿子了。
真開心!
我握住周岸的手,真誠道:「咱家現在這條件,難得湘湘不嫌棄!」
「他們在哪裏喫飯,媽帶你去見她爸媽,務必不讓你錯過這麼好的姑娘。」
周岸定位了王湘湘的手機。
「先別告訴她,給她一個驚喜。」
嘿嘿,給她一個大驚嚇。
做戲做全套,我把手上的戒指褪下來:「這個還值點錢,你總不能空手去。」
「媽,這是你給自己買的婚戒……」
周岸他爸不靠譜,結婚時戒指都沒買。
離婚後我自己做生意,總是遇到各種騷擾,所以我給自己買了個戒指,說已婚。
一戴就是十幾年。
這個戒指,有着特殊的意義。
見證了我從無到有,起起落落。
我將戒指放在他掌心:「媽媽願意把最好的給你,只要它能戴在值得的人手上。」
好大兒眼眶都紅了。
他一路情緒飽滿地到了地方,一拉開包廂門,眼前的一幕狠狠給了他一耳光。
包廂裏其樂融融,王爸王媽正堆起一臉的笑,討好地看着主位年約四十的男人。
王湘湘溫柔地將剝好的蝦仁,放在男人面前的碟子裏。
我們驟然出現,男人抬眼看來。
然後,眸子微微眯起。
我心內也是一驚:怎麼是他!
可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而且我還得先發制人。
我一臉震驚心痛不解:「親家,你們這是在相親?」
「湘湘,你不是答應媽要跟小岸領證嗎?」

-10-
王湘湘她媽李霞「嗖」的一下站了起來:「誰是你媽,湘湘只有我這一個媽。」
男人興致盎然地看着我們,不忘將那顆蝦仁放在嘴裏慢慢咀嚼。
李霞生怕他誤會,急切與我們撇清關係:「你還以爲自己是身家過億的孟總呢?就你這樣,配當我女兒婆婆嗎?」
周岸急了:「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媽?」
李霞冷嗤一聲,用鼻孔對着他:「那就說說你,你就是普通大學畢業,湘湘可是 985。
「哪怕你家公司沒出問題,你也比不上顧總一根手指頭,更何況你現在要什麼沒什麼,怎麼配得上湘湘?
「別癩蛤蟆想喫天鵝肉。」
周岸脖子上青筋暴起,紅着眼看向王湘湘:「湘湘,你也是這麼想的嗎?」
我催促:「你把戒指拿出來啊!」
他摸了半天才摸到。
這小廢物!
我少不得推波助瀾,狠狠在他膝蓋窩踢了一腳。
他猝不及防,單膝跪地。
那枚舊鑽戒折射出水晶燈的光芒,落入他泛紅的眸子裏:「湘湘,你說過會跟我共度一生的,你嫁給我,我一定會全心全意對你好。」
我也趕緊表態:「債務都是我的事,不會連累你們小兩口,我以後一定全心全意給你們帶孩子。」
王湘湘盯了一眼戒指,低聲道:「對不起……」
李霞伸手在周岸掌心狠狠一拍:「什麼爛戒指也拿來求婚?
「你看看人家顧總隨手給湘湘買的戒指……」
王湘湘的中指上,那顆足有兩克拉的鑽戒閃耀着迷人心智的光澤。
李霞力氣用得大,周岸掌心紅透了。
舊鑽戒掉下來,骨碌碌滾在顧城凳子邊。
周岸低着頭,眼淚砸落在地板上。
我可憐的大兒。
待爲娘給你補上致命一刀:「湘湘,你之前不是說看中的是小岸這個人,不是我家的錢?」
王湘湘湊到周岸耳邊,壓低聲音說了句話。
看口型是:蠢貨,騙你的。
冷漠的姑娘啊,男人真心爲你掉的眼淚,你應該珍惜一點的。
周岸如遭雷擊,臉上血色褪得乾乾淨淨。
他雙手發抖,膝行去撿戒指。
我一把將他扶起來,正要自己去撿,顧城已經彎腰拾起來,遞給我時,眼神裏滿是意味深長。
我吹了吹戒指上面的灰,重新戴回無名指。
然後冷然看向這一家人,問:「你們確定不要周岸這個女婿嗎?」
「不要不要,趕緊滾,不然我們要叫保安了。」
王湘湘面色惶恐握住顧城的袖子:「顧總,我有點害怕,沒想到他還會追到這裏來。」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包廂門口。
顧城微笑着站起來:「您來了?這邊坐。」
來的,就是一直餵我貸款的王行長。
這真是打瞌睡就有人送枕頭。
我正想着要怎麼告訴這傻缺一家老孃有的是錢,王行長這個最佳助攻就上場了!

-11-
我極力控制不讓自己笑出聲,笑盈盈地招呼:「王行長,好巧。」
王行長面色微變,腳步一頓:「孟總也在,這該不是一頓鴻門宴吧,那個貸款的事,我是真幫不上忙。」
周岸已經心如死灰,拉住我的手:「媽,咱們先走吧。」
王家人臉上都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李霞嗤道:「你公司都破產了,銀行又不傻,怎麼可能還借錢給你。」
王行長一怔,笑問:「什麼?我聽錯了吧,孟總不可能破產的。」
李霞言辭鑿鑿:「我特意找內部員工打聽過,的確是破產了。
「您不是也拒絕她貸款嗎?」
喲。
我昨天讓王天一發郵件,只讓員工們別泄露公司搬新的地址,免得被王家人打聽到真實情況。
這是哪個內部員工添油加醋咒我破產呢。
回去一定給他加獎金。
王行長恍然一笑:「我拒絕的不是孟總的貸款,是她介紹的一個風險比較大的客戶。
「要是孟總想貸款,不管多少我也馬上簽字放款呀。」
這當然是場面話。
可眼下聽着真舒心。
我笑了笑:「王行長勿怪,我也知道這事不妥當,可華麗老總求我借錢,他那情況你也清楚,我總得給他一個交代,這不,把你推出去受過。
「改天我請你喫飯賠罪!」
王行長深深嘆氣:「孟總啊孟總,你可把我害苦了。
「你必須從我這借個幾千萬幾個億的,彌補一下我的心靈創傷啊!」
我撲哧一笑:「王行長,你也知道,我最近不太缺錢,要是有需要,我第一時間找你。」
談話的發展已經超出了王家人的預料。
李霞沒按捺住,問:「她公司不是倒閉了嗎?」
王行長哈哈大笑:「怎麼可能呢,孟總經營有方,今年公司都擴大規模了,誰倒閉也輪不到她呀!」
王家人臉色都變了。
我身邊現在都是跟自己差不多的人精,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像他們這樣的傻子了。
露出這副尖酸嘴臉貶低我們,以爲這樣就能討好顧城?
他們看上的好女婿,可是個喫人不吐骨頭的主。
我拉起周岸:「顧總、王行長,今天不便打擾,下次有機會再聚。」
點到即可。
讓他們一家子抓心撓肝。

-12-
顧城一直沒開過口,此時含笑看來:「孟總,這話我可記下了。」
直到在另外的包廂坐定,菜上來了,周岸才終於回過神來。
「媽,家裏破產的事是你在騙我?」
「嗯!」
他有點激動:「咱家沒破產,真是太好了!」
「媽,你爲什麼要騙我們?」
我長出一口氣:「爲了讓你少走彎路,爲了你好。」
天下父母心,都是如此。
我何嘗不想指着鼻子罵王湘湘心懷叵測。
我何嘗不想拿出母親的做派棒打鴛鴦。
我何嘗不想大耳刮子扇這噁心一家子。
可是那樣,只會將傻大兒推得越來越遠。
我深深凝視着已經長大成人的周岸:「媽媽愛你,才願意花時間和精力去騙你,去爲你演戲。
「你要是覺得我錯了,那現在去找她,應該還來得及。」
周岸的胸口劇烈地起伏,眼神搖擺。
我也曾深深愛過,知道戒掉舔狗這毛病,比戒菸還難。
我夾了一個蝦放在他碗裏:「你剛纔看到王湘湘給顧城剝蝦仁了吧。」
周岸的眼眶又紅了,語調哽咽:「她以前說過,除了爸爸,她只給我剝蝦。」
我把蝦拿過來,輕笑道:「有什麼稀罕的,以後你想喫,媽給你剝,剝一輩子。」
周岸把蝦搶過去:「媽,應該是我給你剝!」
我長長舒口氣:這一局,我贏了。
但我心裏其實最就有了決定:如果這樣還叫不醒他,那這個兒子我就放棄了。
喫完飯出來,顧城居然還沒走。
「聊幾句?」
我跟他到走廊盡頭,他遞給我一根菸,幫我點了火。
恣意散漫地開口:「孟總是不是欠我一句謝謝?」
心裏的猜測被驗證:他果然是故意的。
他一向偏好熟女,王湘湘這樣的不是他的菜。
「長沙那個項目,我不去投標了。」
幾千萬的項目,相當於拱手讓他了。
他吐出一個菸圈,瞧了一眼遠遠站着的周岸:「你這兒子,養廢了呀。」
我挑眉看他:「好歹我有啊!」
某些人年近四十,還孤家寡人一個。
他笑着瞧我:「聽說你凍卵了,要不,我給你提供點素材,再練個小號?」

-13-
「顧總別拿我開玩笑。」
他敲了下菸灰,斂了笑意,一瞬不瞬地瞧我:「孟姐,對你我一直很認真的。」
我上下打量他一眼,勾了下脣:「顧城,你老了。
「我有錢,保養得也還不賴。要真想尋開心,幹嘛不找個小鮮肉?」
我將手裏的煙掐滅:「煙瞧着不錯,就是味兒有點淡,摸着有點軟。」
顧城的臉綠了。
我轉身離開,上車時收到他發來的微信:你就是仗Ṱŭ̀⁺着我喜歡我,所以牙尖嘴利。
喜歡……
一大把年紀說這個,誰信呢。
真心不值錢,握在手裏的資產才能給我安全感。
我回他:「除了長沙的項目,其他的我不能讓了。」
他倒是秒回:「就知道談錢,俗!
「我還送了你一份禮物,已經在路上了。」
嗯???
我很快就知道他說的禮物是什麼。
因爲車子在別墅門口停下時,遠遠地看到一身白裙的王湘湘站在那。
哦!
看來顧城斷了王家的念想。
所以她又回頭來找周岸了。
午後的風吹起王湘湘的裙襬,她妝容素淡,神情哀切,端的是我見猶憐。
周岸的眉心跳了跳,車速自然降了下來。
王湘湘快步上前,輕拍車窗:「阿岸。」
蠢大兒神色未明,將車窗降了下來。
她泫然若泣:「阿岸,你爲什麼不接我電話?
「今天的飯局是我爸媽安排的,我根本沒法拒絕,不告訴你是怕你多心……
「阿岸,我怎麼會喜歡顧城那樣的老男人,你纔是我初戀。」
這茶味衝得我想吐。
但蠢大兒很喫這一套,神情又有點搖擺。
少不得我給他當頭棒喝。
我似笑非笑地開口:「那罵他蠢貨也是被逼的?」

-14-
王湘湘臉色微僵。
周岸的眼神冷卻下來。
或許,可以用她來當磨刀石。
我邀請她上車,又給了周岸一個定位:țú²「去這兒吧!」
周岸神色疑惑,但還是按我給我定位一路導航到了半月灣。
這是去年新開的樓盤,裏面都是獨棟別墅。
地處市中心,鬧中取靜。
一公里內有商場,有醫院,學區也是頂級的。
就是貴。
最便宜的都得三億。
王湘湘格外溫順,小聲小氣:「這種別墅安保很嚴,外人很難進去。」
她話音剛落,我降下車窗。
人臉識別系統啓動,柔美嗓音傳來:「孟女士,下午好,歡迎您回家。」
王湘湘臉色一震。
車子一路往裏停好,便看到周姐指揮着工人,從大卡車上往下搬傢俱。
「都小心點,別磕碰壞了。」
「這張牀是定製的,三十多萬呢。」
周岸停了車,大步朝前:「周姨,這是怎麼回事?」
周姐看了王湘湘一眼,大聲解釋:「夫人在在半月灣買了兩套新別墅,已經裝修好散了味,現在在進傢俱呢。
「很快就能搬過來住了。」
「老宅那邊的東西夫人都捨不得,這些天也慢慢在搬過來。」
所以老宅那邊才一片空蕩蕩景象。
日光正盛,落在別墅的牆面上,細碎的沙礫閃爍着迷人的金錢色澤。
盡數落進王湘湘眼睛裏。
周岸也震撼了:「媽,你幹嘛買兩棟?」
我含笑看了他一眼:「你長大了,以後要成家立業,都說子女與父母最好的就是一碗湯的距離。
「咱們比鄰而居,我不過分打擾你的生活,咱們母子又能在一個飯桌上喫飯,這不是挺好?」
周岸摟住我的肩,感動道:「媽,你對我太好了。」
「因爲你是我生的呀!」
要不是親生的,就你這點腦子,我早把你扔了。
王湘湘的眼睛那麼亮,她小心翼翼地去牽周岸的衣角:「阿岸,你以前說過的,如果我們有一個院子,可以讓我種滿白玫瑰。」

-15-
周岸的神情有一瞬的恍惚。
王湘湘把他迷得神魂顛倒,肯定也有點子手段,畫過不少大餅。
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岸:「既然是給你的房子,你種菊花都行,自己決定。」
我不能幫他擋一輩子茶。
還得他自己修煉點鑑茶功夫纔行。
他深吸一口氣,從王湘湘手裏抽回自己的衣袖,淡淡道:「如果我不是我媽的兒子,你還會回頭來找我嗎?」
「當然,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騎着小黃車,穿着李寧……」
周岸靜靜地看她,開口:「可我當時穿的鞋是限量版,一萬一雙,你認出來了,是嗎?」
我輕輕「嘶」了一聲。
傻小子長腦子了,媽心甚慰。
王湘湘急急辯解:「我沒有!」
「那如果我媽跟我斷絕關係,我現在一無所有,你還會跟我在一起嗎?」
「當然!」
「我不信!」周岸哂笑一聲,眼神哀傷,「其實我家破產,你轉身離開,我不怪你的。」
「但你們不該侮辱我媽,她一個人把我帶大,很不容易。」
人人只看到我如今的風光,卻不知我當年的落魄。
我一個人又要賺錢又要帶孩子。
有天下大雨,我關了店騎車Ṭūₕ急急去接周岸。
結果在路上摔了一跤,半張臉都在流血。
那時周岸在幼兒園被同學嘲笑說是沒爸爸的孩子,正是敏感的時候,我怕他久等會哭,就這樣頂着流血紅腫的臉去接他。
也不捨得花錢去醫院,在藥店買點藥自己處理。
那天晚上,他窩在我懷裏,用軟軟的手輕輕摸我臉上的傷:「媽媽,我好想快點長大呀!
「這樣就能保護你了。」
那時我就想:值了。
他能說這些,能懂這些,哪怕賠上我這條命呢,也是值的。
如今想來,眼眶依然發熱。
周岸臉色冷了下來:「你走吧,好聚好散,別來糾纏。」

-16-
周岸決定來公司上班,爲我分擔一點壓力。
「怎麼突然改變心意了?」
「媽,我發現你都有白頭髮了。」
額……
其實那是我挑染失敗的奶奶灰。
罷了,還是別告訴他,全孩子一份孝心不是。
第二天去了新公司。
市中心的那棟辦公室租約到期,又要漲租金。
而公司要擴展,原本的面積也不夠用。
所以,我在一個新開的商務園區買了一整棟樓。
剛進公司,王天一笑嘻嘻地迎上來:「孟總,昨天行政部的小麗說,她姑媽的鄰居的二大姨的女兒跟王麗麗的媽媽是麻友,拐着彎打聽咱們公司呢……
「我就讓她說,咱們公司要倒閉了,怎麼樣,我聰明吧?」
呵……
大概我笑容有點冷,他反應過來:「我這都是配合您,沒有詛咒公司的意思,我願意爲公司爲孟總肝腦塗地,生是孟氏人,死是孟氏鬼。
「去跟財務說,這個月給小麗加五千獎金。」
王天一喜笑顏開:「得令,那我呢……」
我睨他一眼:「三千……」
他略有失望。
「給你加三千工資。」
王天一大聲道:「孟總英明,我願爲孟總赴湯蹈火。」
應該是年紀大了,明知道這都是漂亮話,聽着也挺受用。
我帶着周岸熟悉公司情況,人人見了他都是一聲「小周總」。
以前他很少來公司,年少意氣風發,也不在乎這些虛名。
如今在職場混過,又被王湘湘吊打一番,對於這一聲稱呼背後的意義,有了更深刻的瞭解。
帶周岸認識了公司各個部門的老大後,我們進了辦公室。
沒一會王天一敲門了。
「孟總,有個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彙報一下。」
「你說。」
「市場部明天邀請了新的供應商來公司參觀,昨天我去查了查王家的資料。發現王小姐的母親,就在這家公司上班,您看……」
「你臨時決定邀請的?」
剛搬過來,諸事未定,並不適宜讓合作伙伴來參觀。
王天一嘿嘿嘿了兩聲:「孟總目光如炬。」
這就是他能當助理的原因。
總是能比其他人想多一點。
我看向周岸:「你覺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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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岸沉吟了下:「跟對方聯繫,請她媽一起過來參觀吧。」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李霞跟着公司的一起來了。
她是做內勤的,按理不需要直面客戶。
估計也沒人跟她細說什麼。
她一直走在隊伍的最後,在公司大樓下,抬着頭看着「孟氏」兩個大字時,她猛地眯起了眼睛。
王天一親自帶隊,帶他們從一樓轉到十樓,詳細介紹了公司的歷史。
聽得他們一愣一愣的。Ŧũ̂₃
最後,他停在大辦公室外。
「我們孟總和小周總也很想見見你們。」
他緩緩地推開會議室的單向玻璃門。
我站在大片落地窗撒入的日光之中,目光越過前面衆人,落在李霞的身上。
短短的一瞬。
她臉上血色盡失,腿軟得差點站不穩。
還是王天一眼疾手快扶了一把:「李姐,小心。」
衆人一一落座,李霞坐在尾座上。
行政人員給她倒茶,她雙手捧杯去接。
結果手抖得太厲害,茶水都灑出來了。
我笑盈盈地看她:「李姐這是怎麼了?」
她臉白得更厲害了。
商場上哪個不是人精。
對方領頭的經理笑盈盈地道:「孟總跟李姐之前認識嗎?」
「認識啊!」我含笑看過去,「差點成了親家呢!」
對方衆人齊齊吸口涼氣。
「不過我這個兒子不學無術,又不是名校畢業,李姐瞧不上。而且也嫌我公司要倒閉,不配給她女兒做婆婆。」
衆人臉色齊刷刷地變了。
李霞放在桌上的手更是抖得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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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笑道:「不說這些,這都是小孩子們的玩鬧。只怪我兒子不爭氣,配不上王家千金,還是談談我們五千萬的合作項目吧。」
經理擦擦頭上的汗:「好,是這樣的孟總,爲了表示我們的合作誠意,我們願意再原有的價格上再讓一個點。」
「那怎麼好意思?」我端方地笑,「張經理這麼大方,中午我請你喫海鮮。」
中午訂的是附近最好的海鮮樓。
一頓飯喫下來,人均花了五千多。
席間觥籌交錯好不熱鬧,周岸的應對也基本得體。
唯有李霞,整個人惴惴不安,一雙眼骨碌碌地轉個不停,不知道在打什麼主意。
席間我去洗手間。
李霞也跟着出來了。
她堆着一臉笑,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熱情地喚我:「親家母……」
我挑了下眉。
見我沒反駁,她膽子大了點。
「親家母,都是我有眼不識泰山,是我沒見識。被那顧城三言兩語哄得暈頭轉向,錯過了小岸這麼好的女婿。
「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跟你賠罪,孩子們是無辜的,這兩天湘湘在家不喫不喝,一心惦記小岸。
「你之前那麼喜歡她,再給她一個機會吧。」
我盯着鏡子裏的我和她,輕輕一笑。
「李霞,這裏有鏡子,你好好照照。
「你配嗎?
「你配當我兒子的丈母孃嗎?」
「你女兒除了長得稍微好看,學歷高點,還有什麼長處?」我踩着高跟鞋,居高臨下俯視着謹小慎微的她,「我孟知的兒子,想要找個比你女兒強十倍百倍的女人,也是勾勾手指的事。」
洗手間高清的鏡子,照出李霞卑微的嘴臉。
我一轉身,看到周岸站在門口。
李霞似看到了救星:「女婿,女婿,那天是我豬油蒙了心,你看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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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岸嫌惡地看她一眼:「我可不配當你女婿,別亂叫。」
他看向我:「媽,我就是來看看你,怕你被欺負。」
笑話,我還能被這樣的人欺負?
不過他能爲我擔心,我就該領這份情。
喫過飯,王天一送他們離開。
我在十樓的落地窗前,看到李霞落在最後。
上車之前,她轉頭深深看着孟氏的大樓。
會後悔嗎?
但凡那天話不說這麼狠,現在說不定都有迴環的餘地。
我拿起手機,給顧城發微信:「顧總有沒有空,說好的答謝飯,一直還沒請。」
「孟姐相邀,任何時候都有空。」
要不是他推波助瀾,王家人的嘴臉不會那麼難看。
周岸也醒不了那麼快。
長沙的項目他已經中標,現在請這頓飯時機正好。
我們喫的火鍋,熱熱鬧鬧,賓主盡歡。
顧城喝了點酒,分別時他靠在車上,醉眼矇矓:「孟姐真的準備就這麼過一輩子?」
「顧總,我今年四十五了。」
「所以呢?」
「早就不是小女生了。」
生活將我千錘百煉,打成了一柄刀槍不入的利刃。
「你的那些花花腸子,留着對付小姑娘吧。」
如此過了半月。
周岸漸漸上了道。
王湘湘時不時騷擾他,他都沒搭理。
倒是跟宋清的聯繫頻繁起來。
這天還約着一起喫飯。
臨行之前,我跟他說:「王湘湘的事,你別瞞着小清。」
周岸捏着辦公室的把手,良久道:「找到合適的機會,我會告訴她的。」
你看,這就是男人。
其間有次,王湘湘的爸爸來園區拜訪客戶,在食堂喫飯的時候,與周岸撞見了。
他手機不知爲何沒了信號,菜挑好了,卻付不了款。
尷尬不已間,周岸給他掃了碼。
他如蒙大赦,又升起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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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盤子要拼桌,結果周岸淡漠地道:「幫你刷卡是因爲你擋在那,耽誤了我時間。
「我的時間很寶貴,不想在你身上浪費。」
王爸點頭哈腰,臉色灰敗。
哪裏有那天在包廂裏的趾高氣揚。
那天晚上,周岸深有感觸地跟我說:「媽,錢真的給人好大的底氣。」
「是啊!」我深深看他,「自己賺的錢,底氣更足。」
他微微一怔,眸子裏燃起光:「媽,我會好好努力的。」
本以爲事情到此告一段落,一切步入正軌。
沒想到這天加班後,竟然又看到了陰魂不散的王湘湘。
已經入秋,她依然穿着一條單薄的白裙。
秋雨連綿不絕,她的裙子已經溼透,緊緊黏在身上。
頭髮也溼漉漉地往下滴水。
她緊緊護着懷裏的蛋糕,仰着頭看周岸,楚楚可憐:「阿岸,今天是我生日,你說過的你會陪我一起過的。」
她將懷裏護得緊緊的蛋糕小心翼翼地遞出來。
「我不是來糾纏你的。
「就喫一塊我親手做的生日蛋糕,跟我說一句生日快樂好嗎?」
秋雨寒涼。
曾經的心上人楚楚可憐落淚。
我站在公司大門口,靜靜地看着兩人拉扯。
良久,周岸道:「你先跟我進來吧。」
兩人走到門口,周岸看到了我。
「媽……」
王湘湘眸子一眯,渾身繃緊。
有我這綠茶婆婆在,影響她發揮實力啊。
雖然抓心撓肝的,可我表面還要裝大度呀。
「你長大了,自己的事情自己處理。我先回家。」
踩着高跟鞋往雨裏走了兩步。
周岸叫住我:「媽,下雨了,你等我一起回。」
呵……
小兔崽子,算你有良心。
我把包夾緊,可不能讓他知道我包裏有傘。
王湘湘點了蠟燭,滿心期盼地看向周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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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岸淡漠開口:「生日快樂。」
她抿了脣,眼淚嘩嘩落下:「謝謝你。」
她雙手發抖,切下一小塊蛋糕,小心翼翼地遞過來:「阿岸,是你最愛的栗子味,你喫一口吧。」
周岸靜靜地看她:「其實我不喜歡喫栗子味,是當時愛你,所以改變了自己的喜好。」
他將那塊蛋糕推回去:「現在,我改回來了。」
王湘湘整個人抖得更厲害,眼淚不要錢一樣,偏偏還能保持悽美。
「那你喜歡喫什麼,以後我做。」
「我喜歡喫什麼,跟你沒關係。」
漂亮!
不愧是媽媽的好大兒。
周岸一臉漠然:「這是最後一次,如果你再糾纏,我不會再客氣。」
王湘湘繃不住了,眼眶紅透:「我知道你怪我,可阿岸,人就是現實的。你家裏那麼多債務,你難道要我嫁進來跟你一起受苦?
「你要是真的愛我,知道自己家倒閉,就該主動跟我說分手,而不是讓我來做這個惡人。」
周岸不善爭辯,此時只梗着脖子不說話。
我豈能忍。
輕聲開口:「王湘湘,錯的不是你知道我家破產就離開。
「錯的是你明明想嫁入豪門,卻要打着真愛的口號。
「如果一開始你大大方方地跟我說:我就是看上你家的錢,我就是想嫁給你兒子,我還會高看你一眼。
「因爲我也一直是個有野心的女人。
「你以爲,有錢人都是傻子,看ƭũₘ不出你這點小心思?
「如果我那麼天真,早被無數人喫得骨頭都不剩。」
偏偏她還覺得自己可以瞞天過海。
「如果你們不騙我破產,我是可以愛你一輩子的。」她吼道,「你那個未婚妻又比我好多少,你現在告訴她,告訴你家破產了,你看她怎麼說。
「她也照樣會離你而去!
「你身邊的女人跟我一樣,看上的都是你的錢……」
再繼續說下去,我的傻大兒又該心智動搖了。
我打斷她,對周岸說:「你給小清打個電話。」
「媽……」
我擲地有聲:「打!」

-22-
總要讓他知道,這世上不是人人都是鬼。
周岸撥通了宋清的電話。
那頭很吵鬧,估計在酒吧或者 KTV。
「周岸,快過來一起玩,我給你定位。」
周岸輕聲道:「小清,我家破產了。」
「啥?」
「沒什麼,我掛了。」
「你等下!」
十來秒漫長的等待後,電話那頭安靜下來。
宋清爽朗的聲音傳來:「你剛纔說你家破產了,真的啊?」
「嗯!」
「太好了呀!」宋清哈哈笑,「那你以後是不是要來我家當上門女婿了?
「我可告訴你,以後咱們生了孩子,第一胎不管男女,必須跟我姓。
「如果我還有心思生二胎,再考慮一下姓不姓周。」
……
她大喇喇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前臺迴盪。
周岸的眼眶漸漸紅了。
眼淚不知不覺滑落下來。
宋清停下來,問:「你又哭了?大男人成天哭哭啼啼的。
「多大的事啊,咱們小時候不都是很窮的,那時候咱們只能買得起一個棒棒糖,你一口我一口,你還記得嗎?
「有我宋清一口肉,就不會少你周岸的飯。別哭了,姐罩着你!
「你在哪兒呢,我來接你,請你喫夜宵,去你最愛的那家張記海鮮檔。」
周岸再也繃不住,哭着一遍遍地說:「對不起,對不起……
「我……我騙了你。
「我家沒破產,我……我前段時間,我……」
我拽着呆如木雞的王湘湘往外走。
一起走進秋雨裏,我才鬆開她。
「看到了嗎,不是所有的人都跟你一樣的。」
「那是因爲,她不差錢,她……」
「別找藉口了。」我嫌惡地看着她,「以後別再來了,你心裏應該很清楚吧,周岸不會再回頭。」
「我該謝謝你!」
她茫然地看我。
「你是他感情路上,最好的磨刀石!」
王湘湘走了。
頭深深低着,像是被抽去所有希望的老嫗。
秋雨霏霏,落在臉上寒涼一片。
周岸和宋清的感情會走向何方呢。
隨意吧!
只要他懂得分辨人心,懂得什麼事最珍貴的,這就夠了。
往前走了幾步,雨突然停了。
我一抬頭,看到一把碩大的黑傘。
顧城在傘下對我笑:「好巧啊,孟姐。
「今天天氣不錯,有沒有興趣一起喝一杯?」
番外一
王湘湘後來真的沒有再來過。
大約知道,自己永遠也比不上宋清。
我也是後來才知道,李霞從那次來公司拜訪後不久,就被辭退了。
她本來都準備在公司養老了。
沒想到這把年紀被辭了。
精神瞬間就垮了。
夫妻倆把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女兒身上。
王湘湘四處相親。
聽說她找了個條件不錯的對象,已經懷了三個月的孕,快要結婚了。
王家本以爲要一飛沖天。
在「女婿」的忽悠下,把自己的養老錢都投進了項目。
結果好傢伙,好女婿是個賭鬼,把錢全拿去輸光了。
這也就算了。
這男人其實已經結過婚,孩子都五歲了。
王湘湘被小三了。
原配找上門一通鬧,最後王湘湘孩子沒保住,還鬧得人盡皆知。
王天一跟我八卦這些時,周岸推門進來了。
王天一緊張得頭髮都要豎起來了。
可週岸只是淡淡說:「她還聯繫過我,說在醫院想我去看看她。
「我哪裏有空。」
番外二
周岸最終還是告訴了宋清事情的來龍去脈。
宋清給打電話:「對不起啊,孟姨。我不能做你媳婦了。」
「我知道了,是阿姨對不起你,沒把小岸教好。」
電話那邊良久的沉默。
一直嘻嘻哈哈的少女哽咽開口:「孟姨,以後我還可以去找你玩嗎?」
「當然,在我心裏你就跟我女兒一樣。」
宋清「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我肯定再也找不到你這麼好的婆婆了。
「可我心裏真的過不了這個坎。」
我嘆息道:「阿姨能理解你,是小岸配不上你。等你以後出嫁,阿姨給你準備一份豐厚的嫁妝。」
周岸肉眼可見地成長了。
穩重,懂事,沉默寡言。
笑得少,事做得多。
經常在公司加班到深夜,不知從哪天開始,員工們叫他周總,而不是小周總了。
這天,顧城約我一起去釣魚。
臨行之前,周岸突然說:「媽,你今年才四十六呢。」
嗯?
「還可以再結一次婚。」
結什麼婚呢。
婚姻對我來說都是束縛,就這樣也挺好的呀。
至於周岸以後會娶誰……
只要是真心愛他的,家不家世的也不重要了。
– 完 –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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