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角父親

我爸爲了磨滅掉我的虛榮，開家長會的時候故意穿了一身又臭又髒的外賣服。
老師讓他上臺演講，他操着沒人能聽懂的方言侃侃而談。
口水沫都能吐到前排人的臉上。
我不解，哭着問我爸：「你明明有很多好看的衣服，爲什麼要穿這一身來？」
他抬手給了我一巴掌，義正言辭的回擊我，「今天我要不穿這一身來，都不知道你這麼嫌貧愛富！」
家長會後，我成了全班人孤立的對象。
哪怕我穿的再幹淨，他們也會捂着鼻子笑我身上有味。
我抑鬱自殺，只是沒想到，老天又給了我一次重新活過來的機會。
這次，我穿着從垃圾堆裏面撿出來的衣服，亮相在了我爸的同學聚會上。
……
「那就說好了，明天下午五點，臨湘大酒店見！」
「到時候咱們就喝個不醉不歸！」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睛，剛好和我爸對視上。
他剛掛完電話，「晴晴，你家長會是明天還是後天來着？」
再次提到那場家長會，我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見我一直沒開腔，我媽這纔不緊不慢的和我爸解釋。
「後天，瞧你這個記性！」
聞言，我爸肉眼可見的鬆了一口氣。
然後又帶了幾分竊喜，「後天啊？那就行！那就行！」
「晴晴，到時候爸給你一個大驚喜！」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不停的把玩着手機。
絲毫沒有注意到我怨恨的眼神。
他嘴裏所謂的驚喜，就是把自己打扮成流浪漢的樣子出現在我的家長會上。
上一世我爸剛出現，教室裏的人就對他退避三舍。
不是不尊重他，而是因爲他身上太臭了！
一股濃濃的汗漬味中混合着肉類的腐臭味。
在看到我爸的第一眼，我就驚呆了。
先不說他的工作壓根不是外賣員，單說他這副打扮，完全是不尊重在場的所有人。
趁着大家都沒緩過神，我立馬拽着他到了班門口。
「爸，你，你怎麼穿成這樣就來了？」
我爸很是訝異，立馬冷下臉，「怎麼，你嫌棄你爸？」
「你知道我爲了拿到這件衣服，費了多少力氣嗎！」
說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戳在我的額頭上。
「我可都是爲了你的教育啊！」
「網上那些專家說，就你們現在這個年齡段的小孩，虛榮心都特別強！」
「爸穿這一身，你是不是都沒什麼虛榮心了！」
我強忍着心頭的委屈，推了他一把。
「爸，你這是在幹什麼？」
「這是我的家長會！你有那麼多好看的衣服不穿！」
「爲什麼要穿這個啊！」
誰知道話音剛落，我爸抬手就給了我一巴掌。
我沒有任何防備，直接摔倒在門上。
本來還熱鬧的班裏，頓時冷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我和我爸身上。
「看來人家專家說的對！」
「男人沒本事，自己孩子都瞧不起！」
「我今天要是不穿這一身來，都不知道你如此的嫌貧愛富！」
班主任第一個反應過來，將我從地上拉起來。
接着又陸陸續續來了幾個家長開口勸我爸。
我們被一同拉進教室，我沒抬頭，都知道有無數道譏諷的眼神在看我。
流程快結束的時候，我的臉都還是火辣辣的疼。
最後的最後，班主任請我爸上臺發言。
「咱們沈晴一直是年級第一，想問問沈爸爸在家是如何教育孩子的呢？」
我爸一臉驕傲的上臺，操着我們村的方言。
所有人都沒忍住笑出了聲，只有他，沉浸在其中。
「打罵是最管用的！」
「現在的小孩脾氣大，不打是不行的！」
具體那場家長會怎麼結束的，我已經忘了。
我只記得，從那之後，班裏沒人理我了。
就連一向偏愛我的班主任，對我態度也冷了不少。
「沈晴，你沒和你爸說，當天要演講嗎？」
「說了？說了他還能隨便穿個工服來？」
過往的種種再次湧現出來的時候，我早已沒忍住淚哭了出來。
「晴晴，怎麼哭了？」
我媽很是好奇的扒拉了一下我的肩，她半開玩笑的給我抹去眼淚。
「怎麼突然哭了？想起什麼了？」
我搖了搖頭，一旁的沙發上，我爸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媽，我爸呢？」
我媽有些支支吾吾，「你爸啊，出去有點事。」
看着大門口，我指甲不自覺的摳着掌心。
「媽，我出去一趟。」
想都不用想，我爸是去找朋友弄那件髒兮兮的外賣服了。
不過這次，在他給我驚喜之前，我要先給他一個驚嚇。

-2-
第二天下午五點十分，我爸準時出門。
他前腳剛走，我後腳就跟了上去。
到了指定的地點後，我確認了他去的房間後就躲在了酒店的廁所裏面。
包裏，是我昨天在垃圾桶裏翻找出來的髒衣服。
可惜這衣服不夠髒。
但好在我有一雙妙手，在上面做了點加工。
家裏那點腐乳都被我均勻的抹了上去，保證夠味。
衣服後面我還特意用剪刀開了幾個口。
褲子自然也是如此操作。
六點半的時候，我估摸人都來齊後我快速的換了衣服。
然後快步的朝我爸的那個包廂裏面去。
一路上碰到的人，都捂着鼻子往旁邊躲。
生怕沾染上我身上的臭味。
門推開的那一刻，屋內高談闊論的聲音消失了。
所有人都好奇的看着我。
本來還笑呵呵的我爸，在看到是我後，整張臉都綠了。
他噌的一下站起，略顯幾分慌張的開口，「你，你怎麼在這？」
周圍他的同學沒忍住開口，「老沈，你認識？」
「這是誰啊？誰家孩子？」
「好像是個乞丐，怎麼進來的？」
本來就惱怒的我爸，聽到這些話之後頭都不敢抬了。
只是一味的朝我招手讓我趕緊走。
我假裝看不懂他的手勢，直接小跑着衝到他面前。
拉住他的手，「爸！」
「爸，我好餓，我能喫點嗎？」
剛纔還議論我的那幾個人，臉上都浮現出了一層濃濃的尷尬。
「老沈，這是你閨女啊。」
他們強忍着呼吸和我打招呼：「是晴晴啊，這麼多年不見了，都長這麼大了。」
「這孩子，這是來的路上摔跤了？」
面對他們的疑問，我全然不理。
只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桌上的一盤餃子。
等圓桌轉過來的時候，我立馬伸手拿起一個餃子就往嘴裏塞。
這一舉動可把我爸周圍的人嚇得不輕。
「這是怎麼了？」
「這孩子是出什麼事了？」
我一隻手往嘴裏塞着餃子，一隻手又從別的盤子裏拿菜。
終於我爸看不過去了，將我拽到一旁。
「你幹什麼？」
說話間，他胳膊已高高抬起。
可又礙於是他的同學聚會，所以他又不得已放下。
然後壓低聲音讓我滾。
我眨巴着眼睛，「對不起爸，我實在是太餓了。」
說着我從口袋裏掏出一個很爛的電動車鑰匙，「爸，你來的時候沒騎車。」
「我害怕你回不去家，我來給你送鑰匙的。」
在場有幾個人看到這一幕，都沒忍住笑出了聲。
「老沈，你不是說你是開車來的嗎？」
「原來是電動車？」
「電動車也是車啊！我也是騎電動車來的。」
我爸被打趣的很是無措，「不，不是。」
「我真開車來的。」
「你開車來的，你閨女還大老遠的給你送鑰匙？」
一旁的叔叔有些不忍，「老沈啊，你看你給自己打扮的光鮮亮麗的。」
「一身西服，再看看晴晴，那衣服都爛成什麼樣了？」
「咱們都認識多少年了，彼此都知根知底，你說你做的都是什麼事啊？」
緊接着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百元大鈔，塞到了我的手裏。
下一秒，我爸直接將錢扔到地上，「根本不是這樣的！」
他恨恨的瞪着我，恨不得噴火。
「沈晴，你爲什麼穿成這樣來？」
「你是故意的吧！」
「家裏少你喫還是少你穿了？你爲什麼要這樣？」

-3-
我爸因爲情緒過於激動，眼角都發紅了。
看着他現在的樣子，我心裏閃過些許的快感。
怎麼輪到他的時候，他就覺得丟臉了呢？
我學着他當初的樣子，很是委屈的開口，「爸，你平常不是說要鍛鍊我的自尊心嗎？」
「你不是說人不能太過於虛榮嗎？」
「難道我穿成這樣錯了嗎？」
周圍再一次因爲我的發言安靜下來。
我想此刻我爸肯定氣炸了。
因爲他現在一個勁的喘着粗氣，從臉紅到脖子。
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但就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爸，你要沒事的話，那我就先回家了。」
說完，我扭頭就跑。
我爸想跟着出來的，但身後他好幾個同學都拉住了他。
「這麼大年紀了，還想着動手打孩子啊？」
「我們家都奉行鼓勵式教育，所以我女兒現在特別自信，成績也名列前茅。」
「我家也是，我老婆說了，不能打罵孩子。」
「是啊老沈，咱們當年那套教育方式落伍了，不能用了。」
門關上的一瞬間，身後那些雜七雜八的聲音，也被我關了。
我趕緊跑到廁所，換回了自己的衣服，洗了洗手和臉。
打車回家後我更是沒敢耽誤。
急匆匆的回房間收拾行李，然後給班主任打電話說明自己想住校。
本來她就有讓我在學校住的念頭，畢竟可以節省不少路上的時間，更好的投入到學習中。
所以在聽到我這麼說之後，老師很是愉快的答應下來了。
我媽雖然不解，但還是任由我收拾。
「到高考之前，都不回來了？」
「不回來了。」
和我爸不同的是，家裏大大小小我媽都不管。
我爸打我的時候，她在做家務，我爸罵我的時候，她在看電視。
相反，我找我媽哭訴的時候，她也表示自己無能爲力。
「對不起晴晴，媽是一個情感漠視的人，你的事，我不管。」
「你爸的事，我也不管，你們倆的事，我更不管。」
半個小時後，我氣喘吁吁的出現在了學校的宿舍裏。
剛安頓好行李箱，我爸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爲了不影響我接下來的心情，我直接刪除拉黑一條龍服務。
他不是不在乎面子嗎，那我這麼做，他應該很欣慰吧。
畢竟我拋棄了自尊心，丟掉了虛榮心。
他的教育在我身上可謂是表現得很成功。
第二天早上，班主任就開始組織我們學生布置教室。
我和上一世一樣，負責接待家長。
教室快坐滿的時候，我爸才姍姍來遲。
他穿的那身外賣員服裝，比上一世還破，還爛，還臭！
甚至褲子都沒有穿好，大半個屁股在外面露着。
我低聲喊了一句爸。
他卻咬着牙，「你敢不接我電話？」
隨即他環視了一週，指了指教室，「這裏面都是你同學的家長吧？」
見我點頭後，他更加得意了。
「今天，爸先好好給你上一課，戒掉你的虛榮心。」
「然後咱們再好好算算昨天的賬！」
一道威脅的眼光落在我的臉上，說不害怕是假的。
好在，我們班主任出來救場了。
她輕輕拉了拉我爸的衣服，「您就是沈晴的父親吧？」
被老țùₚ師這麼一提醒，我爸才反應過來自己此行來的目的。
只見他一把甩開老師的胳膊，然後朝一側吐了一口濃痰。
「是我，我就是沈晴的爸爸。」
「我沒來遲吧？」
他自顧自的表演着，絲毫沒察覺到我們班主任眼神裏的憐憫之意。
「我剛跑完外賣來，沒耽誤吧。」
緊接着我爸快速的將矛頭拋到我身上，「一開始晴晴還不願意讓我來呢。」
「嫌我丟臉！」
「老師，你說，現在的孩子都怎麼了？」
「三觀不正，連自己爸媽都嫌棄！」
我爸越說越激動，彷彿要將自己多年來的委屈都說出來。
在他嘴裏，我成了不孝順的代表人物。
方圓十里，百里，都沒有像我這樣可恨的女兒。
周圍同學還有同學家長，都好奇的朝我這邊看來。
鄙夷，詫異，竊喜的眼神層出不窮。
所有人都打量着我和我爸。
最後在班主任一番勸說下，他才同意讓我扶着進教室。
可他身上的味道實在太刺鼻了，凡是他經過的地方，大家都保持着一個動作。
那就是捂着鼻子。
這是統一的生理性的反應。
可我爸不但不在意，反而有些驕傲。
在大家都全身心投入到班主任的演講當中的時候，我爸輕聲問道。
「以後還有虛榮心嗎？」
我佯裝不懂他的意思，無所謂的聳了聳肩，「我早就沒虛榮心了。」
「要不然那天爲什麼穿那樣的衣服去找你啊爸。」
「那你呢，還有虛榮心嗎？」
我沒等到我爸的回答，因爲老師喊他上臺演講了。
他邁着狂妄的步伐上臺，還是那口熟悉晦澀難懂的方言。
「大家好，我是沈晴的爸爸。」
「爲什麼沈晴成績這麼好，全是我的功勞！」
「她不聽話，就打！」
「你們這些家長別不信，打真的有效果，不然你們看沈晴，爲什麼成績這麼……」
「老沈！」
一道雄厚的聲音，冷不丁的打斷了我爸的講話。
全班所有人的視線，再次被這道聲音吸引。
而我爸，面露難堪，換成了普通話，「老江，你，你怎麼在這？」
江叔叔有些興奮，又很不解，「你怎麼穿這個啊？」
「這衣服都髒成什麼樣了？」
下一秒，江叔叔像是反應過來，急忙朝我爸擺手。
「跑外賣的！」
「可以啊老沈，苦力活，養活一家子不容易吧！」
我爸人傻了，一個勁的問，「你怎麼會在這？」
他像是發瘋一般撕扯着自己衣服，「我不是跑外賣的！」
「我不是！」
「老江，你聽我解釋！」
「我是一個白領，怎麼可能會幹這種活？」
「這就是個誤會，你聽我解釋！」

-5-
他急切的態度落在江叔叔眼裏，成了心虛。
「老沈，你看你這是幹什麼呢！」
「好端端的家長會，你這吼什麼？」
「跑外賣的也很厲害。」
下一秒，他快速的往後退了幾步，和我爸拉開距離。
「就是平時你這衣服要多洗一洗纔是。」
「你看你這髒兮兮的，給孩子開家長會，多丟臉！」
此時，江叔叔已經完全誤會了。
我爸很是急切，非要拉着江叔叔的胳膊說個明白。
那些家長和同學，都一副看好戲的樣子盯着門口看。
雖然主角和我有着不可分的關係，但我也樂在其中。
我爸使勁扯着他身上的外賣服，不停的和江叔叔解釋。
「行行，我信了！」
「就當你不是跑外賣的，行了吧！」
「趕緊給孩子開家長會吧！」
說完，他轉身離開。
可一開始說要讓我丟盡面子的爸爸，此時慌了。
頭也不回的跟了上去。
我知道他怕什麼，他怕江叔叔把他今天看到的這一切都說出去。
他怕丟人！怕丟面子！
上一世我到死都想不通我爸爲什麼要通過這樣的方式去教育我。
後來我想明白了，他想用不堪的方式控制我。
在我身上所得到的掌控權，能滿足他空虛和自卑的內心。
他教育我不準虛榮心作祟，可他每次出門之前都打扮的光鮮亮麗。
重活一世，我想明白了。
他想看我窘迫的樣子，那我就尊重他，讓他大大方方展示出來。
不過這樣子，不但要我看到，還必須讓大家都看到。
我爸之所以會慌不擇路跟上江叔叔離開，有個很簡單的原因。
那就是江叔叔是個大嘴巴。
並且，他還不是個一般的大嘴巴。
他喜歡將自己看到的事情誇大的說出去。
當然他會剛好出現在我教室，也並非巧合。
是我昨天用我手機給他發信息喊他來的。
「江叔，明天我們學校開家長會，我爸媽都有事。」
「你能來一趟吧。」
看到對方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我心也放下了。
不過就算他拒絕了，我還有二手準備。
我們鄰居林阿姨，剛好和我爸在一家公司上班。
她和江叔叔是兩口子，兩人都好信。
換作是誰，只要沒事，都會來的。
我爸離開後，班主任很心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上臺解釋。
在大家驚訝的眼神裏，我緩緩開口。
「我知道大家看到我爸這樣子很嫌棄，但這也不是他所想的。」
「一年前他跑外賣出了車禍，大腦損傷嚴重。」
「所以才……」
話沒說完，我就抓着班主任的小蜜蜂失聲痛哭了出來。
在這番話之後，所有人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變得無比心疼我，前排好幾個學生的家長，紛紛站起來擁抱我給我力氣。
班主任也一臉欣慰，「這樣的家庭環境下，咱們的沈晴同學依然保持着良好的學習作風。」
「不得不讓人佩服！」
在我完美的計劃下，這場家長會也算是有始有終的結束了。
這天之後，大家對我的態度都變了。
大都是憐憫我的。
面對這些變化，我置之不理。
扭頭鑽研學習。
不是我愛學，而是我知道，現如今，只有考個好大學，才能徹底改變我的命運。
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到我高考結束回家的時候。
不過我沒回家，反而去找了個奶茶店打工。
看我爸這情形，給我生活費是不現實了，有些事，還是需要靠我自己。
本以爲我爸會和我一輩子不說話，沒想到出分那天，他就像是變了個人一樣。
「晴晴，你這分厲害，能考個好大學吧。」

-6-
我點了點頭，「能。」
「好！」
我爸很是興奮的拍了拍手，「我就說我沈林峯的女兒會有出息！」
「果然有出息！」
「這樣吧，過幾ţũ⁹天爸給你在酒店辦個升學宴怎麼樣？」
他突然的示好，讓我瞬間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之前我們一度鬧到不可開交的地步，現在他這樣說，難免不讓我覺得背後發涼。
有時候想想也覺得悲哀，自己的爸媽還要防着。
但若是不防，我爸肯定又會想到什麼別的花招對我。
「聽到了嗎？」
「就這麼定了啊，到時候喊你的那些同學來。」
上一世沒經歷過這些事，所以這次我心裏沒底。
不怕壞人，就怕蠢人靈機一動。
我爸，又蠢又壞，所以我根本捉摸不透他到底想做什麼。
看着一旁正在看電視的我媽，我想問，也問不出來。
她態度還是和以前一樣，淡淡的。
「你爸讓你喊就喊吧，不願意喊也沒事。」
「反正我不管。」
「那是你們的事，我管不了。」
想來想去，最終我還是沒有告訴我的同學。
到了我爸定好的日子那天，我家來了好多人。
每個人手裏都提着不少東西，不過竟然都是些米麪油。
我很是奇怪，現在送禮都送這些嗎？
不過還不等我從奇怪中反應過來，一個較爲年長的人進來了。
我爸很是熱絡的迎了上去，「老領導啊，你來了！」
隨即，直接嚎哭了出來。
他這一嗓子，嚇的在場所有人都傻眼了。
包括我在內，都被他這個操作驚呆了。
「你們都來了啊！」
「我女兒考上大學了，我高興啊！我高興！」
「我終於熬出頭了！」
他哭的難以自拔，在場好幾個人扶他都扶不起來。
「你們都知道養一個孩子多難！」
「那你們知道養活一個愛慕虛榮的閨女多難嗎？」
「爸你胡說什麼？」
從那次家長會之後，我們徹底鬧翻。
我爸放狠話再也不會給我一毛錢。
在學校的錢，都是我之前攢下來的零花錢，還有幫同學輔導作業人家給的。
有時候班主任心疼我，還會帶我去她家喫頓好的。
「我花錢，我花你多少錢了！」
眼淚噴湧而出。
此時此刻我才意識到，當年那件事在我心裏，根本沒有徹底的過去。
哪怕我用了小聰明報復了回去。
我爸直接推開我，「晴晴啊！」
「你花了爸多少錢，你心裏真的沒數嗎？」
「來，老江，你過來！」
「你是最有發言權的一個人，當時你也看到了，我一個公司的白領，穿的是外賣員的服裝參加女兒的家長會的！」

-7-
我萬萬沒想到我爸竟會如此的倒打一耙。
可我壓根來不及解釋，「你們都以爲我只在公司裏面上班。」
「可你們不知道，下班了我還兼職送外賣！」
「我拼命掙錢，沒想到最後還是被女兒瞧不起！」
所有人都被他這句話說的動容了。
江叔叔也站出來爲我爸說話，「當初我確實看到老沈穿的又髒又臭的外賣服。」
「當時我還好奇，這怎麼穿成這個樣子出來呢？」
「後來一問才知道，他臨時接到老師的電話了，所以才着急忙慌去的。」
「壓根沒時間換衣服！」
「不僅如此啊！」
他故意頓了頓，犀利的眼神落在我身上。
「晴晴，你是真的沒良心！」
「你嫌你爸丟人，還故意給我發信息來參加你的家長會！」
「你知道你這麼做，你爸媽多寒心嗎？」
緊接着他掏出手機，將當初我發給他的短信重新掏了出來。
所有人都圍了上去。
我爸更是演技派，眼淚唰一下子落了下來。
「晴晴啊，爸知道爸當時穿的給你丟人了！」
「可你，可你也不能做出這樣的事啊！」
「我都去參加你的家長會了，你爲什麼，爲什麼還要讓你江叔叔來？」
「你是嫌爸給你丟人是嗎？」
他最後一句可憐兮兮的問句，直接將我當着大傢伙的面架了起來。
來的人都是我爸的領導同事，還有朋友。
他們都是做家長的人，自然看不下去我這個「大逆不道」的行爲。
「晴晴，阿姨真得說說你了！」
「你怎麼能爲了面子，連自己親生爸爸都不認了？」
「我閨女要是這樣，看我不打死他！」
一股濃重的無力感蔓延至我全身。
現在就算我張了一百張嘴都說不清了。
可偏偏我爸還是一副受傷很難受的樣子，靠在幾個同事身上。
「你們都別說孩子了，是我自己沒本事，我無能！」
「害的孩子不認我了！」
我瞪大眼睛，眼裏的恨意再也遮擋不下去了。
「你爲什麼要說謊！」
「我真是你口中的這樣嗎，爸！」
我無助的喊着，可最後還是被幾個阿姨一起拉到房間裏教育。
全程，我沒有看到我媽的身影。
早在我爸演戲之前，她就不知道躲去哪裏了。
到現在，都沒有人影。
我想出去和我爸理論一番，卻被面前衆多阿姨攔下來。
「晴晴，學習好有什麼用？」
「你不孝順，是個白眼狼，到時候大家都會戳你脊樑骨的！」
我拼命解釋，可落在她們意識裏，成了孩子的狡辯。
畢竟，她們不相信，一個父親，竟然會這樣陷害自己的女兒。
我最開始的時候，也不信。
但現在。
這場升學宴，在我被鎖在房間裏面結束。
我躺在牀上，上一世那種孤立無援，心累的感覺再次湧了上來。
不過這次，我並不打算躲避，而是選擇迎面而上。
我開始整理我的賬單，從小到大，我爸花在我身上的錢。
我一筆一筆的找了出來。
凌晨一點的時候，當初的同桌聯繫了我。
她發Ťű̂ₗ來一張截圖，「晴晴，這是你嗎？」

-8-
在看清圖片上的人之後，我瞳孔都放大了。
原來那會兒發生在我家院子裏面的事，不知道被誰拍下來上傳到網上了。
雖然點贊和評論不多，但到底是把我發上去了。
「我是在同城刷到的，晴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被她這麼一問，我突然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因爲在大家普遍的觀念裏，沒有父母會不愛自己的孩子。
沒有父母會構陷自己的孩子。
我遲遲沒有回覆，同桌也過了很久纔給我發來第二條消息。
「晴晴，你不想說就不說了。」
「我剛纔聯繫那個人了，讓他立馬下架視頻。」
「我相信你，不是不孝順的人。」
「擁抱擁抱擁抱。」
短短的幾句話，將我看哭了。
沒想到現如今，傷害我最深的是我家裏人，
而朝我伸出援助之手的，是我相處了三年的同學。
我本來原計劃是想將這些年我的賬單做出來的。
可沒想到那個發我視頻的人不但沒下架，還給視頻充錢了。
我火了。
一晚上那個視頻點贊超過了五萬。
認識我的同學老師都在發消息，「晴晴，這是怎麼回事？」
「這視頻是誰發的，你知道嗎？」
認識我的人，都在斟酌事情的真相。
但那些不明所以被當槍使喚的網友，卻開始人肉我。
「自己爹媽都嫌棄，這樣的人還算是人嗎？」
「這女的一看就刻薄，看面相就知道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我要是有這樣的一個女兒，我早氣死過去了！」
還有更甚者，將視頻裏的我照片截取下來。
p 成遺照發在了評論區。
我看的入神，門突然被推開了。
是我爸。
他神清氣爽，「小子還是鬥不過老子吧？」
我還是不解，「爸，你爲什麼要這樣做？」
他皺了皺鼻子，「爲什麼ẗůₗ要這麼做？」
「當然是因爲你不聽話！」
「當時讓我在我朋友面前，丟了面子！」
「你先不尊重我的！」
「現在就別怪我不客氣！」
從他的眼神裏，我看不到一個父親的樣子。
反而更像是仇人。
他失去了對我的掌控，所以一氣之下，毀ťṻ₂了我的名聲。
「爸，你真的瘋了。」
撂下這句話我就提着行李出了門。
可漫天大街，我一時竟然不知道去哪裏。
我隨便找了個奶茶店坐下，開始了我的第一個反擊。
將這些年能找到的賬單發了出來。
並且艾特了發我視頻的那個賬號。
「近幾年的賬單，都在這裏！」
「你們不信的話，自己看！」
視頻是我昨天熬夜做出來的。
有截圖有錄屏，可信性很高。
諷刺的是，這些年我爸一共給我買了兩件衣服。
一件是冬天的羽絨服，108 塊。
一件是黑色的褲子，53 塊。
至於我平常穿的，全是他同事家孩子不要的。

-9-
我的反擊熱度雖然不大，但有了浪花。
大部分網友還是理智的，開始在我作品下面瘋狂刷評論，漲熱度。
但我又算錯了。
支持我的人，有，但是都是一些大學生。
支持我爸的那些人，都是一些中老年人，她們只認死理。
可以說，我發佈的這些聲明，她們都不看。
只是一個勁兒地閉着眼睛表示支持我爸。
但是無所謂，我又指出我爸致命的一個問題。
當外賣員，都有記錄。
只要我爸能拿出記錄，我什麼話都沒有。
可顯然，我爸拿不出來。
天快黑了，奶茶店都要關門了。
可我還是沒地方去。
所以，我報警了。
警察來了之後，我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不同於其他人，她們都很相信我的話。
「辦了這麼多年案子，多少奇葩事沒見過啊！」
她們將我帶回警局，給我倒了杯熱水。
「你爸那邊，我們已經通知了。」
「他一會兒就來接你。」
我捏緊手裏的玻璃杯，「姐，我能起訴他嗎？」
他不是想將事情鬧大嗎？
那就鬧大吧。
反正我從來不嫌丟人。
半個小時後，我爸火急火燎的出現在了警局。
面對警察的威嚴，他第一反應是道歉。
「對不起，我這個不懂事的女兒，給你們添麻煩了。」
面對我的時候，他一臉的憤慨。
「你不是翅膀硬了！」
「不是不回家？」
「怎麼還讓警察喊我接你？」
警察眼看氣氛不對，急忙勸阻。
一番協商下，當初編排我的那段視頻被刪除了。
我也要到了錢。
暫時去了旅館Ŧū́ₜ租住。
警察告訴我，起訴父母的案子也有很多。
但是不知道我要起訴什麼。
我低下頭, 昨天算賬的時候，我算清楚了。
這些年, 我的學費是靠着我成績好免了。
學校看在我努力，將我的學雜費, 還有飯費都免了。
女在家時喫茼蒿，女行千里喫肉塊。
這就是我爸媽的狀態。
「我要起訴她們沒給我撫養費。」
在起訴階段，我又去了奶茶店打工。
老闆是個好人。
準確來說, 出來到社會，我才發現, 外面的都是好人。
起訴書送到我爸手裏的時候，他氣的差點衝到店裏打我一頓。
但好在周圍人攔截的及時，我沒受傷。
我爸氣Ṱű̂ₜ的直咬牙，「你就是個畜生！」
「早知道當時你媽死的時候, 我也該直接掐死你！」

-10-
本來還沉浸在憤怒當中的我, 被他這句話打了個當頭棍。
「你說什麼？」
我爸恨恨的剜了我一眼，「我說，你怎麼不和你媽一樣去死？」
「當個短命鬼，多好！」
說完, 他直接將起訴書丟到我身上。
留下一無所知的我揚長而去。
我又報警了, 只不過這次報警，我是想知道我的身世。
在警察的幫助下，我終於知道了我爸爲什麼恨我, 爲什麼要完全的掌控我。
我媽又爲什麼冷漠待我。
當年我爸媽結婚後第二年，我媽就懷孕了。
再生我的時候，她難產了。
那時候醫療設備還不是很先進, 再加上我爸不捨得花錢。
我媽活生生疼死了。
我出生了。
我爸覺得很晦氣。
「花了那麼多彩禮娶回來, 還沒享受幾天就死了！」
「真 tm 倒黴！」
後來他遇到了我現在的這個媽。
也就是對我不管不顧的媽媽。
我爸很喜歡她, 但是給不起彩禮。
ŧü⁻不過好在對方也不要求彩禮，因爲她不能生。
在我媽去世的第二個月, 在我出生的第二個月, 她們在一起了。
並扯了結婚證。
警察說完這些事之後，我很平淡。
有一種淡淡的憂傷和釋懷。
以前我還糾結她們爲什麼不愛我, 現在看來，一切都合理。
「那你還要起訴嗎？」
「當然。」
從我爸當着所有人面污衊我的時候, 我們之間的父女情分就已經消失殆盡了。
在我不依不饒下, 我成功拿到了法律上我的撫養費。
兩萬八。
不多, 但能解我的燃眉之急。
步入大學後, 我只要有時間就去兼職。
每一個能掙錢的機會，我都牢牢抓住了。
後來我聽江叔叔說, 我爸被辭退了。
老領導親自辭退的，說我爸這樣陰暗的人，女兒都算計。
難保以後算計到我頭上。
我媽好像也要和我爸離婚, 說過不下去了。
她要追尋自己的美好。
我剛開始還不信, 直到接到我爸發來的短信。
他爲之前的事和我道歉, 希望我能原諒他。
我當然沒回了。
畢竟他並不是知道自己錯了，他只是怕了。
怕自己老了動不了的時候，沒人管他。
好在, 我現在很獨立很自強。
我也很感謝老天給我重生的機會，這次，我把握住了自己的命運。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