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老公的包裏發現一個大金鐲子,忍不住跟閨蜜炫耀。
「他終於開竅了。」
閨蜜笑道:「你怎麼知道是給你的?」
閨蜜火速找到同款冒牌貨,讓我替換了金鐲子。
她說:「如果是送你的,正好。如果你沒收到,就等着看好戲。」
三天後,我接到電話,我老公被打了。
我心裏咯噔一下,這家是要散了吧?
-1-
我很少進自家的儲藏間,裏面放滿了老公的漁具,他最不喜歡我動這些東西。
那天恰巧他沒在家,兒子急用一個工具,我怕他搞亂儲藏間,只能自己進去找。
金鐲子從紅色金絲絨袋子裏掉出來時,我有一瞬間的恍惚。
金燦燦,沉甸甸,帶着富貴逼人的光彩。
我突然想起來,七天後,是我的生日。
結婚十年,我生日他會送花,一些便宜的化妝品、飾品,想不到今年終於開竅了。
我偷着拍下兩張特寫,這才美滋滋地走出來。
我不是掃興的人,他有這份心意,就成全他。
我把圖片發給閨蜜許秀秀。
她兜頭給我一盆冷水:【你怎麼知道是送你的?】
【不送我送誰?】我心裏不爽,直接懟回去。
我和老公的感情不說如膠似漆,也算是好的了,而且我們的手機都是相互知道鎖屏密碼,沒有祕密的,我這點自信還是有的。
【送誰我哪知道?不過你家老程看着老實,實則挺悶騷的。】
許秀秀的話越來越難聽。
我不想再跟她聊了,太掃興了。
可是隨即她的一句話,又讓我猶豫了。
【你去弄個同款的山寨貨,把鐲子換了,如果他是送給你的,那就無所謂了。如果他是送別人的,嘿嘿。】
就那一刻吧,我動搖了。
這件事是塊大石頭壓在我心上,讓我患得患失,多年的信任似乎出現了裂痕。
晚上程斯然下班,我忍不住開始套話。
「秀秀說現在金價可以入了,還會再漲的。」
「你們女人啊,腦子就是核桃大小。就你手裏那幾個錢兒,買不買黃金,能怎麼樣?」
我的心一沉,這話裏話外的意思,不像是要給我買黃金。
門鈴響了,我到門口一看,是個同城跑腿的小哥。
這時微信發來消息,原來是許秀秀給我送了一箱水果。
「誰呀?」程斯然伸長脖子看過來。
我忙把水果箱接過去,成了一句:「秀秀去果園玩了,摘了些果子給我們。」
程斯然一向不喜歡喫水果,沒有再問。
我打開箱子,看到裏面露出來的一角紅色,就知道許秀秀藏了東西。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太瞭解對方了。
沒等我拿出袋子,程斯然突然從後面湊過來,伸手拿了一個果子。
嚇得我差點坐到地上。
「我嚐嚐,長得倒是不怎麼樣。」
他走了,我忙把袋子拿到手中,藏在包裏。
第二天我毫不猶豫地把袋裏的金鐲子給換掉了。
又過了一天,儲藏室裏的金鐲子不見了,但程斯然沒有跟我提及半個字,我的心在慢慢冷下去。
隔一天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一個電話,程斯然被打了。
我的心咯噔一下,這個家怕是要散了。
-2-
給我打電話的是程斯然的同事,說得也很含糊,只是報了醫院地址,說程斯然被打了,就掛斷電話。
我風風火火趕到醫院時,程斯然頭上已經裹着紗布,說是被酒瓶子砸了一下。
我急切地問:「什麼人砸的?抓到沒有?」
「沒事了,和解了。」他悶聲悶氣地說。
「和解?被打成這樣怎麼和解?」我急了。
「別問了!你怎麼來了?」
他甩開我的手,質疑道。
「啊,我怕出事,所以打電話給嫂子。」他同事滿ŧü⁼臉赤紅,解釋道。
程斯然狠狠地看向他,眼神分明在說,你多管閒事吧。
後來我一直追問,他才說是因爲有人別他的車,他路怒,跟另一個車的司機吵起來,兩個人一衝動動了手,現在和解了。
要是沒有之前金鐲子的事,他說什麼,我信什麼,但是現在不一樣了,有一絲裂痕,好像就再也拼不成一個圓。
我心事重重地開着車,把他送回家,又去接兒子。
到了樓門口,程斯然下車就走,頭也不回。
看着他的背影,我想起許秀秀說的話,程斯然是個悶騷男。
今年他 38 歲,可是從背影看就是 20 幾歲的樣子,沒有啤酒肚,練過的直角肩穿衣有型。
我是個顏控,當初和他相親,就是看中他的臉了。
他看中的是我的隨和性格,動手能力強。
所以我們結婚十年,我就成了一個合格的家庭主婦。
他也從最初的憤青變成沉默寡言的中年頹廢男,平時上班下班兩點一線,下班就開計算機玩遊戲,週末偶爾去釣釣魚。
兩個人沒有最初的激情,就是老夫老妻的親情,我一直以爲這些足夠了。現在看,至少對他是不夠的。
在學校門口等兒子小震時,我把程斯然的事發給許秀秀。
她馬上跳起來,大叫țû₍:「這可是大瓜啊!一定是那女的發現金鐲子不對,跟他吵起來了,兩個人動了手!」
「你也別說這麼死,也許真是因爲路怒別車吵架了。」
我還想辯解。
「這還不簡單,既然你這麼說,你把人交出來,那個司機是男是女?」
我沉默了一下答:「他不說,我怎麼知道?」
「查唄,都這樣了,你還縮着?面對現實吧,姐姐!」
這時小震從校門裏竄出來,一蹦一跳的,很是開心。
我的心一緊,查下去的後果,我能承擔嗎?
-3-
回到家,我就察覺到程斯然不對勁,他的臉上還有餘怒。
在廚房的垃圾桶,我看到他最喜歡的杯子碎片,看來剛纔他發了很大的脾氣。
這是跟誰吵架了嗎?
他回到臥室躺着,我做飯,不知是不是心神不寧的原因,一會兒菜糊了,一會兒電飯煲沒有通電,最後我把圍裙一摘,點了外賣。
今天躺在牀上,有了同牀異夢的感覺。
我是被程斯然搖醒的,睜開眼睛就看到他滿臉的不耐煩。
「做個夢大喊大叫的,吵死了!」
他甩給我一個後背,繼續睡。
我揉揉眼睛,夢裏的情形一點點清晰起來,我夢到他和一個女人逛街,被許秀秀髮現,許秀秀跟那個女人打了起來。
我則一邊哭一邊向程斯然控訴。
心裏堵得厲害,我睡不着了,去廚房倒了一杯水,呆呆地坐在黑暗中。
突然我看到臥室裏有光閃了一下。
我們用的不是遮光簾,夜裏也會有些微光透進來,這已經足夠了,所以我半夜起來從來不開牀頭燈,怕晃到他。
光線閃了幾下,又暗下去。
我懷疑程斯然在用手機,可是他手機上能有什麼祕密?我們兩個用着共同的密碼,從來都對對方不設防。
早上起牀時,我故意拿錯程斯然的手機,翻了幾下,沒什麼異樣。
他看到了,也沒急着要回去,滿不在乎的樣子。
我到公司時,許秀秀的消息就到了,她難得沒睡懶覺。
我們兩個從小玩到大,都是她罩着我,她是急脾氣,我是慢半拍。
「查到什麼了?」
「沒有!你也知道,我們手機都不設防的,是不是我誤會他了?」
「你個傻瓜,手機有兩套系統!或者再多備個手機,很難嗎?他要是想出軌,有一千種方式瞞着你!」
許秀秀的口氣,好像篤定程斯然已經走上不歸路了,說得我心裏一沉又一沉,可是又無法反駁。
「你別退縮。這種事不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許秀秀看出我的遲疑,又開始給我施壓,「昨天你不是說,是他同事給你打的電話,爲什麼不找他問問?」
我答成許秀秀追查下去,但要先做一下心理建設。
-4-
可是沒想到,不等我出擊,這邊已經被程斯然抓住了把柄。
他打電話過來,說煤氣公司來做安檢,他找不到保險單。
我只好趕回家,不想我回到家時,他拿着真金鐲子等着我呢。
原來是他翻衣服時不經意掉出來的。他臉色鐵青,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把我甩到沙發上。
「宋音!你給我解釋一下,這是什麼?」
「你,你還問我?你不知道這是什麼嗎?」
我這人一向很慫,他強勢殺過來,我先結巴了。
「這東西爲什麼在你這裏,你給換了?」程斯然已經從我的表情上找到答案了。
「我以爲是你送我的,我,我就是開個玩笑。」
我的心突突直跳,這不對呀,怎麼感覺我是理虧的一方了?
「你換鐲子本身就是不相信我!你乾的好事!」
結婚十年,從來沒見他發過這麼大的火。
「是,我乾的好事!那你告訴我,假鐲子在哪兒?」
我終於鼓起勇氣,把窗戶紙給捅破了。
程斯然一愣,好像被我打了一巴掌,整個人呆了呆,眼神慌亂。
「我跟你說不清楚!」他拿着鐲子轉身跑了出去。
事已至此,我的所有幻想都破滅了,還有什麼可說的?
我哆嗦着給許秀秀打了電話,邊哭邊說,把事情經過講了一遍。
「好他個渣男,他出軌了,還理直氣壯質問你?你真沒用!等着!」
十分鐘後,許秀秀殺到了我家,拉着我就往外走。
「去哪兒?」
「找他們算賬!」
「去哪兒找?」
「你這個笨蛋,從來都指望不上你。我已經找他的同事調查清楚了,跟他搞曖昧的是他一個女同事,他同事看不過去了纔給你打的電話!」
我像一個牽線木偶,由着許秀秀把我拖上車,塞到座位上,繫好安全帶。
「別怕,有我在呢。我在就不會讓別人欺負你!」
許秀秀在我的臉上拍了一下,我的眼淚像滾珠一般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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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直奔程斯然的公司。
他們公司在 23 樓,我們剛出電梯,就見程斯然跟一個女人在那邊拉拉扯扯。
女人跳起來,抱着程斯然在他的臉上輕輕啄了一下,滿臉的嬌羞。
看到我和許秀秀,程斯然嚇得把女人一把推開。
許秀秀走上前,惡狠狠地甩了女人一巴掌,打得她轉了一圈,還是程斯然把她接住了。
透過淚眼,我看清了女人的長相。
之前程斯然公司聚餐時我見過這個女人,三十出頭,已經結婚了,模樣不錯,性格很豪爽,酒量相當好。
聚餐時她挨個桌敬酒,一路喝下來,只是臉微微有些紅。
當時程斯然還說我:「看人家羅小魚,這性格多討喜,大大方方的,你就是上不了檯面。」
呵呵,原來這是他喜歡的類型。
「你有病吧!打我幹什麼呀!」
羅小魚氣得跳腳,過來想跟許秀秀對打,被程斯然硬生生給拖開了。
「宋音!把你朋友帶走,成什麼樣子!跑我公司來鬧,越來越不象話了!」
程斯然只會對我發威,他自知管不了許秀秀,就給我施壓。
「我們不是來鬧事的,是來捉姦的,這抱得夠緊的哈!」
許秀秀見看熱鬧的人多起來,也不動手了,嘲弄地一笑。
程斯然和羅小魚這才發現不對,火速分開。
羅小魚臉上已經出現一個紅通通的巴掌印,她掏出手機。
「報警!」
「別,算了。」程斯然顯然不想把事鬧大。他繼續哄着羅小魚說,「她們不懂事,回頭給你賠不是。」
「不行!憑什麼!」羅小魚不肯罷休。
「算我求你,別鬧了,昨天你打我的事不也這麼算了?」
聽程斯然這麼說,羅小魚不甘心地收回手機。
「程斯然,你行啊!這左擁右抱的,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
許秀秀提高嗓門。
「你少含血噴人!我和程斯然是清白的,他是我的藍顏!」
藍顏二字一出,看熱鬧的都不淡定了。
「藍顏知己,今天看到活的了!」
「那不就是變相的精神出軌嗎?說得真好聽。」
「可拉倒吧,說不定肉體都出了,還精神,別給自己臉上貼金了。」
羅小魚被程斯然攔着不讓打電話,聽衆人七嘴八舌這麼說,臉上可掛不住了。
「你們給我閉嘴!再說我可告你們誹謗了!我和程斯然清清白白的關係,不能讓你們污衊!」
羅小魚叫得起勁,許秀秀向她比了一個手勢,示意她閉嘴。
許秀秀嘲諷地一笑,說:「我都不知道,這藍顏知己還要送大幾萬的金鐲子,成本挺高呀!」
羅小魚下意識把手腕上的金鐲子向衣袖裏推了推。
「那只是友誼的象徵。我們一起看了《哪吒》,我說喜歡這個款式,他就隨便送了我一個,這有什麼?」
「人家老婆都沒有,就送你了,你還沒什麼?」
許秀Ŧũ̂ₗ秀被她的說辭逗笑了。
「所以說呢,有些人做老婆也別太邋遢了。自己不把自己當回事,還想留住男人的心嗎?他早跟我說過,你是無趣的人。你天天帶着眼屎就去做早飯,一件睡袍穿十年,都成面袋子了……」
「啪!」
這一巴掌是我打的,我再也聽不下去了,這些生活中的細節,一定是程斯然說給她的。
枕邊人拿着我生活中的點點滴滴,跟另外一個女人分享做笑柄,我忍不下去。
程斯然憤怒地把我推開。
「你快別在這兒丟人了!快走吧!我跟她就是朋友關係,你別亂咬!」
程斯然說着把我推向電梯。
「我還沒找你算賬,你還偷偷換了程斯然給我的金鐲子,害我誤會他!你是多麼不自信啊?」
羅小魚不依不饒,好像我纔是那個小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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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秀秀見我淚流滿面,哭得站不住了,只好先把我帶出來。
「你可真沒用。」
她嘆了口氣,把一盒紙巾塞給我。
「我沒用!你們都別管我了!」
我大聲喊出來,好像這些年的隱忍被我捅了一個窟窿,大雨傾盆而下,我招架不住了。
許秀秀過來抱住我,我在她的懷裏放聲大哭。
許秀秀沒有送我回家,先安撫我的情緒。
我哭了半天,好像身體被掏空了,最後就剩下無聲地啜泣。
「宋音,這件事你想怎麼辦?你這人一向都是慫,只怕他給個好臉色哄一下,你又乖乖放下了。」
許秀秀嘆了口氣,她是很瞭解我,但是她不知道,老實人被逼急了,也會反擊的。
我是很老實,我可以忍耐很多事。
在容貌上,我自我認知很清楚,我沒有程斯然的顏值高。
所以帶小震出去時,有人說:「孩子像爸爸。」
這時候程斯然會得意地笑:「多虧像爸爸,像媽媽就慘了。」
時間久了,小震和婆婆也會拿這個開我的玩笑,我都是咧嘴一笑,做出不介意的樣子,沒人看得到我心裏被扎得多疼。
還有就是對生活的將就。
我也曾是父母身邊的嬌嬌女,被寵着,結婚後才一點點成長起來,學會了犧牲自己。
現在我纔看清,原來這十年中,成長的只有我。程斯然享受着我的付出,又從來沒瞧得起我。
在他的眼中,我低俗、無趣,是個乾巴巴的老女人。他跟我繼續生活下去,一部分是因爲習慣,還有就是他懶,懶得改變。
而那個所謂的紅顏知己,我相信他們還沒發展到下一步,他們只是所謂的精神出軌,但是他們傷害了我。
他還不如去找只雞。
他把我所有的不堪曝光給羅小魚嘲笑時,已經殺死了我們之間的最後一點感情。
夜幕降臨,車子裏也冷下來,許秀秀髮現我在抖,忙脫下外套披在我的身上。
「我要離婚。」
我把這四個字說出來,全身一鬆。
「我支持你。」
她說完,果斷踩下油門。
我沒有帶許秀秀上樓,雖然她一直堅持陪着我,但是我覺得有些事,還是我和程斯然兩個人一起結算比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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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屋的泡麪味,小震一邊玩手機一邊埋頭乾飯。
聽到我進門,他頭也沒抬。
平時我要馬上去說:「快喫,要寫作業了。」
今天我只是平靜地放下包,進了衛生間,洗好臉出來。
程斯然站在書房門口看着我。
我知道,他已經考慮清楚怎麼解決今天的事了。
「宋音,你進來一下。」
我跟他進了書房,桌上放着金鐲子,我不知道這只是真是假。
「這件事是我考慮不周,你也別生氣了,鐲子我要回來了,你收着吧。」
他把金鐲子遞過來,我接過去,看了一下收據。
「這算夫妻共同財產吧?放在我這裏,到時一起清算。」
程斯然見我收下鐲子,眉頭一鬆,聽到我說這句話,馬上又緊張起來。
「你什麼意思?沒完沒了是吧?」
「嗯,我要離婚。」
「宋音!你考慮清楚你在說什麼話,別跟你那傻缺閨蜜天天一起混,她一個三十多歲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就是一個厭男的,你聽她的,能有什麼好?我一沒出軌,二沒發生什麼實際的事,只是一時胡塗……」
「你別說了,我有點累了,不想聽。明天去民政局吧。」
我說完轉身出來,程斯然追到門口,看一眼小震,又退回去,狠狠把門摔上。
「你們幹嘛?要離婚嗎?」
小震跑過來,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一眼書房的門。
「對,離婚。你考慮一下,想要跟誰。」
我儘量平靜地說,可是看到兒子,眼圈還是紅了。我不想給兒子帶來不好的影響,心裏滿是歉疚。
「媽,你理智點行嗎?你有什麼資本離婚?你看看你這樣,胖得像個飯桶,除了白一點,你哪有優點?不像我爸,出去就有小姐姐找他要微信。你想想吧。」
小震說完又回到桌邊,看也不看我。
我被他的話震驚到說不出話來。
我一直以爲傾盡全力撫養的兒子,還是會愛我的,現在看,在他的眼中,我也是個小丑。
原來兒子從來不能跟媽媽共情。
我的心絞痛一下,突然又清明瞭。
「我們離婚了,你跟誰?」我又追問一次。
「當然是跟我爸爸!傻子纔跟你!你做飯又不好喫,還不給我點外賣。每天除了逼着我寫作業,你還能幹嘛!」
小震拿着手機在玩遊戲,還是頭也不抬,一張臉被手機屏幕反射得五顏六色。
好樣的,我突然如釋重負,好像解脫了。
「好,那就這麼決定了,我和你爸離婚,你歸他。」
說完我大步走進臥室,用力把門關上,反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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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我把這十年的生活在腦中過了一遍。
越回憶,越不能原諒自己。
原來不知不覺中,我已經把自己放棄了。
每天早上起來做飯,想讓他們爺倆多睡一會兒,成了我不修邊幅的缺點。
一件睡袍穿了十年,我還笑嘻嘻開脫說是洗軟了舒服,說白了只是捨不得錢。
沒結婚前可以花二三百元買一件自己心心念唸的睡袍,結婚後有了孩子,只敢在 29 塊 9 包郵裏挑,怎麼可能有之前的質量?所以才不捨得那件舊的。
一件一件理清了,我的心裏也越來越清楚,小震說的話,可能是程斯然教的,孩子說不出這種話。
在程斯然的眼裏,我滿滿的缺點,離婚後想再婚,找他這樣的成該很難了。
可是他沒想過,我從一段婚姻裏逃出去,爲什麼還要再找個火坑跳?
我把自己好好養一養,也不是不可能。
我把存款和房子的事做了精細的分割,我不想佔他便宜,他也別想從我這裏多拿一分。
離婚不會很順利,我有心理準備。
早上聽到房門一響,我就知道他提早出去了,我跑到空蕩蕩的客廳,呆了呆。
小震揉着眼睛從臥室出來。
「我要喫玉米酪,再煎一根腸,牛奶加糖。」
他毫不客氣地吩咐我。
我從包裏掏出五元錢扔到桌上。
「你自己上學的路上買着喫吧。」
「你不去送我了嗎?」小震喫驚地睜大眼睛。
「你跟你爸,接送的事問他。」
我返回房間,繼續睡覺,原來不用起早做飯,這麼輕鬆。
-9-
很快,程斯然搬來的第一批救兵到了,我的婆婆。
公公去世後,婆婆二婚嫁了一個老同學,兩個人琴瑟和諧,過得很美好。所以從來不過來打擾我們的生活。
我生小震時,她過來看一眼就走了。
我們的交情只限於逢年過節,我們拎幾箱禮盒過去看一眼。
她把正要出門的我堵在屋裏,嘆了口氣,滿臉的不悅。
「宋音,你別任性了。這麼大人了,要考慮離婚的後果。」
「怎麼是我任性?找紅顏知己的不是我吧?我也沒給相好的買大金鐲子。」
我馬上不客氣地懟回去,現在沒必要給她留面子。
「什麼叫相好,說話不要太難聽,你還是知識分子,怎麼能說這麼粗俗的話?」婆婆一聽更不樂意了。
「那他們這種叫什麼?怕難聽就不要做。」
我難得口齒伶俐起來,自己也覺得在超常發揮。
「行了,這次我說了算,讓他給你道歉,再給你買個金項鍊,這事就過去了。以後他再不敢了。」婆婆想拿出長輩的範兒,壓我一下。
「不行,我不能原諒。」我垂下眼簾。
「你可真倔呀!聽句勸吧!多大點事兒?他們兩個又沒有上牀,就是聊得多了點,改不就行了?」
「可是我不想將就!」
「你要這樣我可得去找親家聊聊,怎麼教育的孩子?結婚本來就是兩個人的事,相互將就,相互磨合,屁大點事就要鬧離婚,我去問問她,這是她教的?」
婆婆被我氣得惱羞成怒,起身就Ṫű̂⁻要往外走。
我急忙攔住她,我媽這幾天不舒服在輸液,不能讓她知道。
「你也不用去問我媽。我現在倒是懂了,什麼叫上樑不正下樑歪。我記得老鄰居那時都說,公公還活着時,你跟叔叔就天天膩在一起跳舞,所以你才覺得男女曖昧是正常的事吧?」
這臉打得有點疼,其實我還說保守了,估計婆婆跟這個老同學,這些年沒斷過。
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全身發抖,卻說不出話來。
這時門鈴響了,我過去打開門,許秀秀走進來。
婆婆臉色一變,不敢多話,低頭就走。
我婚禮上婆婆想給我小鞋穿,許秀秀治過她,她害怕。
「我就怕你喫虧!打贏沒有?沒贏我追到樓下罵她!」
許秀秀挽起袖子說。
「我贏了。」
我答得底氣很足。
-10-
我預測到程斯然不會同意離婚,要趁熱打鐵,跟許秀秀去公司找他,把離婚細節敲定下來。
不能讓他拖下去,現在下了決心,就覺得以後每一天都是我自己的,讓他拖着,我不甘心。
我們下了電梯,剛要推開程斯然他們公司的玻璃門,突然一個風一般的男子闖了進去。
「姓程的,你給我出來!羅小魚!你敢給老子戴綠帽子!給我滾出來!」
我聽到這兩個名字,驚得下巴都快掉了,忙問許秀秀:「這是誰呀?」
「我找人來推波助瀾,不然不是便宜他們了?」
許秀秀拉着我往前擠。
聽到有熱鬧,不知從哪裏湧上一羣人,裏三圈外三圈。
找上門來的是羅小魚的老公,這男人一看就是練家子,身高有一米九,全是腱子肉,一手拎着程斯然,一手抓着羅小魚。
「他怎麼找上門來的,還這麼會找時間?」我Ťū́⁰悄聲問許秀秀。
「我找人弄到那對狗男女的聊天記錄了,發給羅小魚的老公看看,讓他看一下他老婆的魅力有多大,誰知道這人怎麼還生氣了呢?」
許秀秀眨了一下無辜的大眼睛,攤了一下手。
我默默豎起一個大拇指。
「張雄,你快回去吧,我回家給你解釋,馬上走!」
「我讓他們見識一下,你是什麼東西!」
張雄掏出一個手機扔給最近的一個人,那人如獲至寶,貪婪地看着。
旁邊的人都擁過來,爭先恐後。
「哇塞!真會撩啊!」
「看不出來啊,程斯然平時挺木訥的一個人。」
「這叫悶騷吧?」
原來上面是程斯然和羅小魚的聊天記錄。
「哇!」
這時衆人齊齊驚呼,又瞬間都沉默了,只顧看,沒人再說話。
許秀秀向我擠了一下眼睛,附在我耳邊,小聲說:「那什麼照。你懂的。」
我一下就明白了,差點吐出來,好一個精神出軌,可能除了最後一步全做了,這兩個人真夠噁心人的,還裝出無辜的樣子,還想打壓我?
正好程斯然看到我,他馬上把目光轉過去,不敢跟我對視。
-11-
這場鬧劇在報警後結束了。
我和許秀秀也被大廈保安攆了出來。
程斯然他們三人都被帶走了。
我雖然不願意管,可是現在小震成該放學了,我讓許秀秀開車把他接回家,給他點了一份外賣。
我直接去了趟醫院,跟我媽挑明瞭說,怕哪天程斯然找上來,她會受刺激的,有些話不如我直接來說更好。
聽我講完經過,我父母對視一眼。
「不管你做什麼,我和你爸都是你堅強的後盾。」
從醫院出來,我的心裏更踏實了,我是獨生女。比起那些被困在婚姻中,想逃又離不開的女人,要幸運得多。
我知道這件事還是會給我帶來很多麻煩,很多人會指責我,哪個男人不偷腥,你就不能忍一忍嗎?
不好意思,我忍不了。
至於離婚不帶走兒子,也會成爲別人攻擊我的理由,可是這樣的劣根性,我實在是愛不下去,我沒那麼聖母。
我回到家時,打開門就怔住了,屋子裏乾淨整潔,滿屋飄香,是我最愛喫的炭烤羊排的味道。
要說程斯然的廚藝還是不錯的,只是他懶得做。剛結婚時,他偶爾還下廚,後面乾脆就君子遠庖廚,他要去追求美好的精神世界,我是要被他遺落在凡間的那個。
他就忘了,他美美地不食煙火中,是我的犧牲。
「老婆回來了!快來喫飯!」
程斯然從廚房鑽出來,滿頭滿臉的汗,看我的眼中亮晶晶的。
這要是之前,只怕我會感動得熱淚盈眶,撲到他的懷裏。
可是現在我看着他,只覺得噁心。
「明天跟我去民政局,我不想拖了。」
我冷冷地說。
「宋音,你別不依不饒好嗎?我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我們重新開始,好好過日子!」程斯然追過來,搶着要接我的包。
這時小震也跑過來,舉着我的杯子,裏面開着一朵金黃的貢菊。
原來,他們不是不知道,只是過去不想做。
「不是說好了,我們離婚你跟爸爸,我除了管你學習,什麼也做不好嗎?」
我定定地看着小震。
「媽媽,我錯了,別扔下我。我要你,我要你們不分開!」小震嘴一撇,開始哭咧咧。
「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再給我個機會,好嗎?」
程斯然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撲通跪在我面前。
我嚇了一跳,後退半步,輕輕向他搖了搖頭。
「沒有機會了。」
我進臥室就反鎖了房門。
外面沉寂片刻,就聽到砸東西的聲音,小震大哭起來。
我站在窗邊,看着萬家燈火,心裏毫無波瀾。
-12-
第二天一早,許秀秀不放心,來接我上班。
程斯然一夜沒睡,眼珠子通紅,像一隻發瘋的野獸,攔在門口不讓我們出去。
「你要幹什麼?要辦離婚就跟我去民政局,不然就讓我出去,再攔我就報警了!」
我不客氣地說。
「程斯然,你也是體面人,之前不是裝得很好嘛。現在怎麼突然就什麼都不要了,臉呢?」
許秀秀之前就總嗆着程斯然說話,這次已經算是剋制的了。
「你算什麼東西!你害得我家都散了!」
程斯然好像一下找到了罪魁禍首,直接就對着許秀秀來了。
我上前一步把許秀秀護在身後。
程斯然好像瘋了一般,操起一根球棒,就要動手。
「程斯然!你別發瘋了!快看一眼手機吧,快去擦屁股,不然你工作都難保!」
許秀秀大聲喝止。
程斯然聽她這麼說,頓了一下,又不相信她。
「你少裝神弄鬼!」
「我裝什麼?你那個羅小魚是個養魚的,你們連橋六七個,有一個大學老師不堪受辱,把她和你們亂搞的時間線都給串上了,做了一個 56 頁的 PPT,現在全網熱搜中,你快看看。」
程斯然急忙扔下棍子掏手機,看了一下,眼睛就發直,不理我們衝出門去。
「你想看嗎?」許秀秀徵求我的意見。
雖然我也大概猜到是什麼,架不住好奇,還是看了一眼。
這一看才知道,他們的世界跟我們的不一樣,人家玩得太花了。
怪不得程斯然總說我無聊,死氣沉沉,他沒說錯。
許秀秀猜對了,程斯然的工作沒保住,下午就抱着箱子回到家裏。
他關在書房不出來,不想婆婆殺上門來。
「你個不省心的玩意兒!恨死我了!不好好上班,亂搞什麼!」
婆婆進門就打了程斯然兩個耳光,不解恨,又拿東西砸他。
程斯然現在火氣大着呢,也不老實讓她打,左躲右閃,最後逃進書房不出來了。
我站在旁邊看戲,也不拉架,看這娘倆玩得挺嗨,只是不理解,婆婆怎麼突然就變得正義了。
「你收拾一下客房,我住下了。」
婆婆說完,我才注意到她扔在門口的芭比粉拉桿箱。
「住下了?爲什麼?要重新教育程斯然?」我滿頭霧水。
「我跟那老東西鬧掰了,他竟然讓我滾!」
婆婆說完,捂着嘴哭起來。
「爲什麼呀?」我的八卦心起,急忙問。
「還不是因爲他!」婆婆向書房方向恨恨一指,直跺腳。
原來今天是婆婆的老伴的生日,他們家兒女都回來了,婆婆通知我們也過去一起喫飯,其實就是讓我們送份厚禮,給她撐面子。
往年都是我張羅的,一定要做得好看。
今年我就沒管,程斯然焦頭爛額,也沒管。
那家的兒女平時就看不上婆婆,正好找到了機會,冷嘲熱諷。
婆婆一向把程斯然視爲驕傲,哪裏容人這麼說,當即就吵起來。
不想人家證據確鑿,擺到檯面上,婆婆的臉都丟盡了,就這麼被轟了出來。
「那正好,你們娘倆好好過吧,我先搬出去了,程斯然你儘快跟我把離婚辦一下。」
我樂得ťŭ̀ₑ有人接班,急忙抽身而退。
其實我這邊工作也有了變動,總公司那邊有個總裁助理的職位,看着不起眼,可那是升職的跳板,很多人都盯着呢,只等着去考覈一下一飛沖天。
之前我也做過這樣的夢,可是一想到要去外地工作一年,怕老公和兒子沒人照顧,這一次我果斷報名,好像上天眷顧,好事就降臨到我的頭上了。
一想到要開始新生活,我躍躍欲試。
本來我以爲離婚還要大費周章,不想婆婆搬進來,就開始極力敦促我們把離婚辦了。
程斯然經過這件事,受到了很沉重的打擊,最終同意跟我離ƭŭ̀²婚,孩子歸他, 房子歸他,我帶走存款,還算公平。
換個環境,我一下恢復了活力,用許秀秀的話說, 好像回到了當年那個活力四射的少女年代。
程斯然那邊有斷斷續續的消息傳來。
婆婆不想照顧小震, 把他送去住校。
程斯然找工作一直受阻,慢慢就患上了抑鬱症, 也不肯出門見人, 天天在家玩遊戲,體重暴漲到二百多斤。
程母突然發現,兒子孫子都在啃她的老,想逃已經晚了。
兩年後, 我回來看父母時, 遇到她帶着小震在喫路邊攤。
我第一眼沒認出他們。
小震猛躥了個子, 體重成倍增長, 已經胖成球了, 他手裏舉着幾根烤腸。
程斯然媽跟在他的身後, 不停地嘟囔:「喫!一天就知道喫!我這點退休金都讓你喫了!」
她早沒了之前的精緻, 不再是那個穿着緊身旗袍,戴着大墨鏡的時髦小老太了, 穿了一件舊亞麻上衣,大襟上有斑斑點點的油漬,一條同質地的甩褲,不時往下掉。
她臉上的皺紋能夾死蚊子,一雙手皺巴巴的, 長滿老年斑,緊緊抓着一個塑料袋,裏面是蔫巴巴的青菜。
她似乎感受到我的目光,突然停下來, 轉頭看向我。
「小震!快看!那是你媽!反正你不上學了,你跟她走吧!」
她用力扯着小震想往我面前推,小震哪裏肯, 一甩手,差點把她甩了一個跟頭。
我這才知道,小震已經退學了。
小震看到我了,做了一個鬼臉。
「我纔不跟她走, 她啥都不讓我喫, 還不讓我玩遊戲, 你什麼都給我買!」
「我沒錢給你花了!你爸爸自殺幾回, 把我錢都掏空了!你跟她走吧, 祖宗!」
程母聲淚俱下。
「我不, 就不!你別碰我!」
小震被她推搡得生氣了,回頭就給了她țūₗ一個耳光, 兩個人扭打在一起。
在他們的叫聲中, 我快步離開。
我突然很慶幸, 有許秀秀這個閨蜜,要不是她,我就是程家那頭驢, 拴得死死的,一輩子都在拉磨,一輩子陷在泥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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