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要快乐教育

环游世界的父母回来了。
他们自认为开了眼界，说西方的快乐教育才是最先进的。
作为高中教师，我认为这个教育方式并不适合我的孩子。
我让他们送女儿上学，他们带着她去跳广场舞，美其名曰追求当下的快乐。
我给女儿报辅导班，他们说我内卷鸡娃，举报到教育局。
我让女儿冲重点高中，他们说我唯分数论，偷偷把志愿改成了职高。
每当我反对父母插手女儿的教育时，哥嫂就要跳出来说我眼界狭隘，只知道推崇中式教育。
直到女儿因为难产死在职高的厕所里，我受不了打击站上天台，他们还念念有词。
「这就是典型的中式父母，孩子死了才知道悔改。」
「还不如让爸妈来带小耀，肯定不只考一个 211。」
再次睁眼，我必须让他们好好体验一下，他们吹上天的快乐教育，到底有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

-1-
看到女儿背着书包从小学蹦蹦跳跳地跑出来，我才确定我真的重生了。
前世，我见她的最后一面是在厕所。
她蜷缩在最后一个隔间，身下一片血迹，脸色白得像纸。
此刻，小时候的女儿鲜活地站在我面前。
「妈妈，你怎么哭了？」
女儿凑近，用小手帮我擦眼泪。
丝毫没有前世一言不合就要跟我大吵一架的模样。
趁着许安还没有被爸妈带歪，这一世我一定要引导她走上正路。
想到这里，我跟她说：「没事，小安想吃汉堡吗？」
许安立刻欢呼。
刚刚点完单，手机立刻响了起来，是预料之中，刚刚结束环球旅行的父母。
「苗苗，你们什么时候回来？我跟你爸在你家门口了，还带了礼物给你和小安呢！」
语气热情自然，丝毫不像我们已经二十年没有联系过一样。
拥有上一世记忆的我，自然知道她这么热情的目的。
不过是钱花完，来找一个免费房子和饭票罢了。
至于礼物，不是什么特产，而是一部手机。
他们说环游世界的这些年，看到了西方的快乐教育，那才是最先进的教育理念。
所以爸妈送一个手机给许安，说要让她跟他们一样去开阔眼界。
可几岁的小朋友有什么判断力和自控力呢。
中途我不止一次想要收回那个手机，却被他们指责说我控制欲强，不尊重孩子，不尊重父母。
不过几个月，许安因为沉迷手机，变成了近视眼。
还因为早早用手机接触太多互联网，等我发现她三观Ŧṻⁿ歪了的时候，已经纠正不过来了。
我握着手机，嗓子有些涩，「爸妈，你们回来得太突然了，小安发烧了，我还在医院排号，一下赶不回去，要不你们先去我哥家？」
现在正是流感高发期，手机对面一听到许安发烧了，也没刚刚的热情了，只说：「多大的事，这么多年没见，我们不怕等这一会儿，我们等你，你快点回来。」
话说得漂亮，如果是前世我可能还真的会感动一下，但我现在已经想清楚了，他们只是不想去麻烦自己的好儿子罢了。
前世，他们进了我家门的那一刻，就赖上了我，还害得我的女儿走上歧途。
这一次，他们别想再像前世那样，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我的女儿，我的家庭都会好好守护住。
至于哥嫂，他们既然那么赞同父母的快乐教育，那我就帮他们一把，看看到时候他们还能嘴硬吗？

-2-
汉堡还没吃到一半，电话又响起。
「苗苗呀，现在外面在下雨，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我拿着薯条蘸西红柿酱，在餐纸上画出一个笑脸，语气却是十分焦急。
「小安情况有点严重，还要过一会儿才能回去。」
「你先回来一趟开门，小孩一个人在医院待一会儿不会怎么样的，我们年纪大了可不能淋雨，会感冒的。」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我想起他们好像一直都这样，无比地爱自己。
他们去环游世界之前，没有跟我透露过一个字。
放学回来的某一天，家被卖了，锁也换了，我蹲在屋檐下躲雨，巴巴等了一整夜。
等到高烧，等到意识模糊晕倒，才等到从乡下匆匆赶来的爷爷。
现在轮到他们，在毛毛雨下等了一会儿就受不了了。
我嘴上说好，马上，但是屁股没挪一下。
等到雨差不多停了，我才带着许安回家。
远远地就看到家门口蹲了两个人，他们一看到我，就立刻大声喊道：「臭丫头，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我跟你爸两个老骨头快死在你家门口了！」
我巴不得他们死我家门口，但是面上还是露出愧疚的表情。
「抱歉啊爸妈，我实在是不放心小安，还是把她带回来了。」
被我提前打过招呼的许安小跑到他们面前，还没打招呼就立刻大声咳起来。
两人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倒退。
我在旁边添油加醋道：「哎呦，小安得了甲流，爸妈你们一定要注意啊，医生说很容易传染的。」
我把他们引进家门。
桌上还有我中午没收拾的萝卜青菜。
「爸妈你们来得正好，我刚刚离婚，白天还要去学校上班，还愁谁能帮我带小安呢。
「怎么不进家门？家有点小，但是我在阳台给你们搭个床，还是可以睡得很舒服的。」
我清楚地看到了老两口脸色青白交加，互相对视了一眼，开口说：「我们就是刚环游世界回来，想看看你们过得好不好，看到你们过得这么好，我跟你爸就放心了。」
也不知道这个好是指我离婚好，还是许安得了甲流好，又或者是我的小破房好。
哥哥很快就来了，老两口跟逃也似的出了门，我扯着他们不松手。
「爸妈，为什么不住下来？我们都这么多年没见了，小安也很喜欢你们——」
我的话被许安震天响的咳嗽声打断，她还走向门口的老两口。
老两口急得恨不得扛起行李跑，一把挥开我的手，「苗苗，你哥哥来接我们了，下次爸妈再来看你和小安。」
两人在我房前淋了几个小时的雨，就这么离开了。
连他们说的礼物都没有留下。

-3-
当天晚上，我刷到了嫂子的朋友圈。
【谁说女儿是小棉袄，我看女儿还是没儿子来得好，人老了还是得靠儿子！】
下面的配图是一张小侄子躺在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玩手机的照片，旁边我妈笑得一脸慈祥。
嫂子还在朋友圈下面评论道：【读万本书，不如行万里路！爸妈刚刚环游世界回来，以后儿子的教育问题不用操心啦！】
虽然阴阳怪气的味道都快溢出屏幕了，但看到他们这么甜蜜蜜的样子，我开心地点了个赞。
前世哥嫂就极度赞同爸妈的快乐教育理念。
每当我想反对爸妈干扰小安学习时，他们去找哥嫂哭诉，说我不分好赖，为我们好还要被嫌弃。
而哥嫂就会拿自己儿子举例，说虽然自己儿子成绩好却失去了最重要的快乐。
话是这么说，一对一辅导和兴趣班就从没有断过。
到头来高考成ẗŭ̀⁼绩出来，还要假惺惺说如果让老两口带他们的儿子，肯定能考得更好。
而我的女儿则是被他们骂没有学习细胞，用再先进的教学方式都是白费。
这一世我就把爸妈送到他们家，让他们的儿子接受最先进的快乐教育。
至于我的女儿，就按照我的想法来教育。
看看结果是不是还是这样。

-4-
可能是因为我经常在朋友圈发卖惨的心灵鸡汤，老两口并没有来找我。
可能避着我还来不及。
但是哥哥却忍不住了，给我打了个电话，刚接通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你还有良心吗？爸妈老了需要人了，你就缩着当乌龟，把他们丢给我，我家都快散了！」
前世父母在我这里住的时候，我一个人要照顾老人小孩，还要赚钱做家务，也没见他提过一次帮我分担。
现在拳头打到身上才知道痛。
我抠了抠耳朵。
「哥，怎么了，你跟我说说？」
跟记忆里的差不多，就是老两口这几十年旅游养成了一身臭毛病。
家务是做一点就会浑身痛的。
吃的住的是一点都不能马虎的。
哥嫂从主卧搬到了书房，给老两口腾位置。
没了书房，小侄子平常看书就在客厅和自己的小卧室。
一旦被老两口看到，就要轮番劝他不要看书，多抓紧时间玩。
本身就新拿到手机，新鲜劲还没过去，这么一鼓励更是手机不离手。
这次期中考直接下降了三十名，还去配了个眼镜，气得嫂子跟他吵了不知道多少次。
我给他出主意，「哥，我这里确实是住不下了，我每个月给你打爸妈的生活费，算是尽我的孝心。
「至于小耀的成绩，你跟嫂子也别太上火，爸妈走遍全世界，眼界比我们长远多了，你还不相信他们吗？小耀这是厚积而薄发呀。
「我太羡慕你有条件让小耀快乐教育了，不像我，没有时间带小安，只能把她扔进辅导班。」
我这一番话把他给说乐了。
他也没有一开始质问我的语气，美滋滋挂了电话。
我感慨，原来前世他跟我说那些话，还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5-
也许他们是真的把我说的厚积薄发当真了。
许耀就这么一路积累到了初三。
直到他马上要考高中，还没有一点点要一鸣惊人的迹象。
不过他们一家还是一副非常自信的样子。
直到妈妈过六十大寿时，我才再一次看到许耀。
不再是印象里小豆丁的模样，头发粗略看去起码有六个颜色，耳环唇钉眉钉一个不落，穿着紧身衣和破洞裤。
我看到下意识都往后倒退了几步。
今天是周五，许安刚刚放学还穿着校服，这么站在客厅和许耀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我想过许耀可能会混，但没想到会这么混。
看上去已经不像在学校读书的人了。
妈妈却十分骄傲地炫耀，「苗苗，你看小耀是不是很潮——就是你们说的那种美式男孩！」
嫂子也笑着开口，「我们耀耀接受的是西方快乐教育，有些像美国人这也是正常的。」
明明就是在国外长大的，怎么偏要去强调长得像美国人？
许耀看了我一眼，没叫人，自顾自抽烟。
如果拿现在的许耀和前世许安对比，那许安只算有小叛逆。
我控制抽搐的嘴角，夸道：「确实有个性哈。」
我这么一说，好像踩到了老两口的尾巴，爸爸立刻得意扬扬地说：「你和许安就是被中式教育毒害了，一点Ṫųₕ都放不开，除了学习还是学习。
「保送了也不要自满，苗苗你还是高中老师，你说女孩上了高中，是不是都没有男孩有后劲了？」
这些年，我有意识地让许安找到自己感兴趣的爱好，不强迫，只引导。
她凭借大提琴特长生的身份，加上拔尖的成绩，已经保送进了本市最好的高中。
她不是中式重压下长大的小孩。
我按住想要辩解的许安，没有回答问题，只是转移话题。
「小耀是不是也要考 A 中？对于他来说很简单吧！」
哥哥说：「那肯定。A 中可是最好的高中，别看我们小耀成绩不高，他只是没有上心，老师都夸他聪明。」
哥嫂围着我一番吹捧，而我也顺坡下驴。
「小耀从小在这么优秀的家庭环境长大，教育方式还这么先进，我相信只要小耀认真，成绩就能上去，肯定能考上 A 中！」
爸爸补充道：「考上 A 中算什么，说不定状元都是我们家耀耀！」

-6-
中考成绩出来那天，我在陪许安玩计算机游戏。
这一世我没有严格限制她去玩电子产品，我只教导她任何事都要有个度，学习之余的放松也很重要。
家门被砰砰砸响。
监控里，爸妈哥嫂整整齐齐站在门外。
只是脸色一个比一个糟糕。
我打开门，妈妈看到许安在打游戏，立刻发出一声尖叫。
「你们还怪我教坏了耀耀，许安被保送，不也会打游戏吗？肯定是有人设计换了耀耀的成绩！
「苗苗，你不是老师吗？你现在就带我们去教育局查！」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一家人气势汹汹来找我，是接受不了许耀的成绩。
先不说题目打分是几位老师共同打出来的，每个组还有复核。
成绩被换的概率比我明天当上校长还要小。
不过抱着看热闹的心态，我带着他们去了一趟教育局。
本来按照流程，要三个工作日之后才能拿到结果。
但是妈妈躺在地上嚎了两嗓子，工作人员就妥协了。
几张全是个位数的卷子摆在我面前，我太阳穴突突地跳。
哥哥问我：「怎么样，你是高中老师，肯定能看出来打分有问题吧！」
一家人充满希冀地看向我。
我把卷子递给他们，说：「成绩没问题。」
让老两口接受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方式的宝贝大孙，中考总分真的只考了不到一百分的事实，就跟要了他们的命一样。
妈妈又一次躺在地上，哭号着教育局培养的都是低能儿，比不上她外孙一根手指头。
哥嫂涨红了脸，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灰溜溜地离开教育局。
哥哥似乎也觉得刚才丢脸，指着我，命令道：「妹妹，你不是在 A 高教书吗？你找个关系把许耀录取了。」
这话说得，好像学校是我开的一样。
「哥，成绩都出来了，你们现在再让我去找关系，这么仓促我也没办法呀。」
嫂子开口，「怎么不行，你女儿走关系特招可以，把我们耀耀特招进去不就行了，我看你是见不得我们好！」
许安是成绩本身就好加上大提琴考了级，才能特招，跟我没有什么关系。
许耀能有什么特长？
王者荣耀国标？
前世我让许安报考重点高中，成绩到了分数线却被父母偷偷篡改成职高时，他们可没这么紧张。
「A 高就适合许安吗？国外多少学个技术毕业拿几万块的，你这就是眼皮子浅。」
「女孩子有个技术傍身最重要，上了高中没有后劲说不定连大学都考不上。」
而我，也只能看着被洗脑的许安开开心心地去职高上学。
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7-
「确实是没想到，毕竟我一直都认为，小耀从小就是快乐教育，各方面都很优秀，中考肯定是没问题的，没有提前准备。」
我这话直接把哥哥点燃了，他面红耳赤地对着老两口吼：「都怪你们两个老不死的，把我儿子害到考不上高中，他一辈子都被你们毁了！」
嫂子也气得要动手，我连忙站出来，说：「哥哥嫂子，你们冷静一点，爸妈环游世界这么久，见识可比我们多多了，他们选择快乐教育，肯定是有好处的！」
原本妈妈还有些慌张，听我这么说，胸膛都挺了起来。
「苗苗说得对，快乐教育已经验证的，目前最好的教育方式，你们不能用一场考试就否定它的优点！
「小耀现在各方面的综合素质都是顶尖的，他打游戏跟队友沟通得多好，多有条理，你们也是知道的。
「快乐教育要向前看，向未来看。普通学校又怎么样，小耀聪明又被我们培养这么久，后面肯定会一鸣惊人！」
哥嫂对这一番话半信半疑。
我立刻添了一把火，说：「哥哥，你们不信的话，那我可让爸妈来帮我带小安了，马上要上高中，我怕她跟不上——」
话还没说完，哥嫂就异口同声喊道：「不行！」
我的笑容发自内心，「那可太可惜了。」
这一世，许耀没有进入 A 中，而只能进一所垫底的高中。
而我的女儿，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孤零零地死在厕所里。
她将一步一步走向光明，而我会为她断后。

-8-
初升高的暑假，家长们普遍都会给孩子报预科班。
虽然我是高中老师，但是除了语文以外的其他科，我并不了解。
我有些犹豫地问女儿想不想补课。
许安说：「我肯定要补课呀，不然开学我还怎么继续考第一呢！」
我这才放心给她报了辅导班。
而巧的是，我在辅导班门口遇到了来送许耀的嫂子。
不复前世的精致形象，此刻她几乎是面色憔悴，正在求着许耀进教室。
「算妈妈求你了，你这个暑假好好学，你这么聪明一定能赶上的。
「到时候妈妈拿着你的成绩，打打你那看不起人的姑姑，和只会死读书的呆子的脸！」
我和女儿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里都看到了无语到极点的无奈。
我轻咳一声，打断了嫂子的喋喋不休。
她明显有些尴尬，催着许耀进教室。
我站在教室外和嫂子闲聊。
「我们家小耀啊，就是贪玩，所有教过他的老师都夸他聪明，只是对学习没上心。
「你看他听课的时候是不是很认真？」
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这种话术一般只用在没有任何优点可以拿出来夸的孩子身上。
我看了一眼头发从彩色变成黄毛的许耀，他明显在发呆，眼神呆滞，桌面摆着一本连名字都没写的草稿本。
甚至都没有拿出课本。
可能只有嫂子觉得，只要盯着黑板就是在认真听课。
事实上学习是需要全身心投入的事，而对于许耀这种长时间沉迷网络的孩子来说，阈值已经拔到非常高，耐心坐在桌位上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更别提跟着老师去学习，去思考了。
这个样子，估计连普通学校的进度都很难跟上。
不过还是我多想了，老两口知道嫂子偷偷带许耀去补课，直接一个电话把预科班举报了。
这下许耀一个暑假就待在家里打游戏，还顺带嘲笑我每天顶着太阳，送许安去上另一个预科班。
「他就是自以为是的大傻逼。」
许安如是说。

-9-
开学没多久，许耀就被叫了家长。
妈妈一个人就自信满满地去了。
好像不是去挨训，而是去领奖一样。
班主任很礼貌地跟她说明原因，这段时间许耀总是没有理由地迟到早退，上课还总是讲话玩手机，捣乱课堂纪律。
各个科目老师都向她反映不止一次，她也找许耀谈了心，但许耀还是我行我素。
听到这里，我妈一拍大腿，直呼自己大孙子做得好。
「不是我跟你炫耀呀老师，我刚刚环游世界回来，我走过的路比你看过的书还要多。
「西方的快乐教育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教育，我们小耀从小就是接受这种教育，自然是在孩子里脱颖而出的。
「你不能用这些规则去束缚他，孩子很聪明，上课不听肯定是觉得简单没必要听。」
班主任被她的一番话给震撼到了，拿出许耀的成绩表。
「可是许耀奶奶，许耀从入学来每一次考试总分最高也就只有 150，他应该不会觉得老师教得太简单了。」
我妈一听更乐了，美滋滋地说：「耀耀一开始才考不到一百分，这进步多大呀！
「这种小事你以后就不用再找我了，我也是很忙的，我们家耀耀是个有主见的聪明孩子，你等着高考看他，肯定会一鸣惊人。」
等我妈从办公室走了很久，死寂的办公室，才有一个老师出声：「她知道中考总分算上了体育吗？」

-10-
很快，我妈带着哥嫂又去了一趟学校。
不是被老师叫过去的，而是他们自己杀过去的。
一进办公室就不由分说开始闹，țű₃班主任试图过来劝他们冷静，却被我妈指着鼻子骂。
「就是你们这些老师，偏偏要把孩子分个三六九等，我们家耀耀从小培养起来的自信心，就被你们这些庸师给毁了！」
班主任解释说：「许耀家长，这个分班是帮助我们更加针对性地培养孩子，不是歧视啊。」
嫂子在旁边哭得泣不成声，哥哥大声喊道：「你们就是用成绩来分班，这根本就不公平！」
旁边围观的老师面面相觑，看到了彼此脸上的惊诧。
我妈叉着腰，一派指点江山的豪迈。
「我可是环游世界回来的，你们这些歪理可骗不了我！
「我们家耀耀从小就是接受快乐教育，综合素质比那些只会死读书的小孩不知道强多少，我们耀耀应该进清北班才对，你只用成绩就否定他，不让他进清北班就是对我们教育方式的侮辱。
「耀耀很聪明，只是现在还没发力，你不让他进清北班就是害了他！」
班主任被他们围在中间，想说什么却不停被打断，旁边还有很多老师同学围观，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
最后还是姗姗来迟的教导主任许诺，会把许耀调到清北班，这一家人才罢休。
嫂子擦擦眼泪，语气兴奋，「当初中考就应该像这样闹一次，这样耀耀就不用委屈来这个普通高中了。」
旁边教导主任的脸都绿了，当即把他们请出去。
人群里传来几句窃窃私语。
「真以为进清北班就能上清北啊。」
「许耀那么混，能考上清北我直接从这个阳台跳下去。」

-11-
许耀还是进了清北班。
对于他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睡觉，偶尔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还会因为觉得老师打扰自己睡觉，而跟老师在课堂上吵起来。
下课就跟学校的混混去厕所抽烟，旷课去网吧已经是家常便饭。
班上的同学都是看重学习的学生，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只有他的同桌会好心提醒他老师今天布置了什么作业。
时间一长，许耀就觉得对方是喜欢自己。
借着问题目想要跟女生多接触，但是问的都是一些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问题。
女生一开始还耐心回答，但是许耀问来问去都是差不多的问题，开玩笑说他怎么这么笨，教了一个月还没学会。
却没想到让从小被夸聪明到大的许耀破防了，他直接恼羞成怒扇了对方一巴掌。
女生人缘好，加上班上的同学早就看不惯他这个空降还不好好学习的混混，男生们直接围上来，不知道是谁先出了手，接下来大家都一拥而上。
本来还嚣张得不行的许耀，挨了两拳就连连求饶。
两方家长赶来的时候，许耀躺在地上，同学们都坐在自己座位上看书，教室里没有监控，哥嫂想追责却根本找不到是谁打了许耀。
嫂子立刻把矛头指向女孩。
「就是那个小蹄子太骚了，来勾引我们家耀耀，不然我们耀耀会动手吗？！」
女生家长差点没被我妈的话气到背过去，说什么都要追究许耀的责任，校方这次再也没给哥嫂一家好脸色，勒令许耀回家反省一个月，回来之后就回他的普通班去。
这就相当于把许耀从清北班扫地出门。
从小被捧到大的许耀说什么都不愿意回学校了。

-12-
当父母带着许耀找上我的时候，我有几分恍如隔世的错觉。
这几年我一直忙着带学生和许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听到许耀的消息了。
如果不负我所望，他比几年前更混了，脸上的钉子又多了几个，手臂上是满满的彩色刺青。
妈妈握住我的手，突然的亲近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苗苗呀，你一定要帮帮你的侄子呀！」
她一张嘴，我就知道她打的什么算盘。
「我们家耀耀从小就是接受西式快乐教育，现在让他去念高中就是让他被中式教育毁了啊！」
我把手强硬地抽回来，让她不要兜圈子。
妈妈有几分犹豫，一旁瘫在沙发上的爸爸，张了口，语气带着命令。
「你拿两百万出来，我们要送耀耀到美国读书。」
我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把两百块听成了两百万。
妈妈见我脸色不好，连忙说：「美国都是快乐教育，那才是耀耀该去的地方，待在国内耀耀发挥不出自己的能力，这里都是被中式教育洗脑的老师和学生，你能眼看着自己唯一的侄子被中式教育毒害吗？」
人在无语的时候真的会笑。
按她这么说，我是教师，许安也在国内高中念书，难不成要我掏钱送混子侄子去留学，留自己和女儿被毒害？
我们又不是 M。
更何况，这些年哥哥炒股赔了所有的积蓄，嫂子被炒了鱿鱼，他们一家都是指望着我给老两口的养老费过活。
居然还敢问我要钱送他们的儿子出国留学。
「妈，我还喊你一声妈，你真的拿我当女儿吗，我怎么感觉我是你的仇人？
「我只是一个单亲妈妈，许安还要上大学，我怎么会有那么多钱？」
妈妈立刻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互相帮助啊！」
她的眼睛四处转，「你把房子卖了再添一点就够了。」
我冷笑，「怎么不卖哥嫂的房子？」
听到我的话，爸爸就立刻唱白脸，一拍茶几，「你现在翅膀硬了，我们可是你爸妈，我们把你养这么大，老了求你一点事你都不同意！」
我也站起来，把手中的玻璃杯重重砸在地上，玻璃片四溅。
「我六岁的时候，你们说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房子卖了，把哥哥送出国留学，连家里的狗你们走前都记得送人，却把我忘掉了，如果没有爷爷我早就饿死了！」
妈妈尖叫道：「你这孩子怎么这么记仇，当时我们的钱就够一个人出国留学，你哥哥成绩不好肯定要送他出去，你这不还是没死吗？」
我深呼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冷静下来。
「我不会像你们这样偏心，我的钱都是给我女儿的。
「看来是我给你们的生活费太多了，还有时间来算计我，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给你们一分钱了。」
老两口被我赶出去时，还在骂骂咧咧，但是比起他们两个，更让我心惊的是从始至终没有开过口的许耀。
他离开前看我的眼神，就像毒蛇一样。

-13-
最近主任找我，问我明年高考后要不要去支教。
支教两年回来后，评职称就会简单很多。
前世主任也找了我，但是我因为担心许安，还是拒绝了。
这一世，我在许安的支持下应下了这个任务。
我从来不赞同哥嫂说的，高中女生没有后劲，而许安也好像憋着一口气要给这些人证明，学习ƭūₘ这方面跟性别没关系。
从分科选择理科之后，许安就没有掉出过全校前三名，同时大提琴也没落下。
几乎是邻居家小孩的噩梦。
「许老师呀，孩子大了也要注意千万不要早恋，很影响成绩的！」
我听出邻居的话里有话，心里突地紧张起来，问道：「阿婆，你是看到什么了吗？」
邻居阿婆声音压低，「我今天路过 A 高，看到有个骑鬼火的小黄毛跟小安说话呢……」
世界好像一瞬间静音，我只能看到邻居阿婆嘴巴不断张合，我却听不到一点声音。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许安蜷缩在墙角，脸颊上有一个明显的手印，双手被绑在身上。
【不许报警，今天晚上十点，把 400 万现金放在南郊的工厂，不然就撕票。】

-14-
虽然很着急，但我还是尽可能让自己理智思考，立刻用手机报了警。
警察效率非常高，等他们调查一番，很快就给我看了一段监控。
监控画面上，染着一头黄毛的许耀堵在许安面前，而他们旁边我妈正扯着许安的胳膊，在说什么。
等警察带我破门而入时，哥嫂一家人正坐在客厅看电视，全副武装的特警拿枪口一对准他们，就立刻吓ƭù₌成了鹌鹑。
我立刻冲到他们面前，给了许耀一个巴掌，揪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说：「小兔崽子，小安在哪里？」
许耀到底不是一个成年人，被我震住，哆哆嗦嗦地说：「在储物室……」
我从储物室找到了手脚被捆住，眼眶红红的Ṭŭ̀₉许安。
她没有立刻扑到我的怀里哭泣，而是有些踉跄地走到客厅，给了许耀一巴掌加上几脚。
警察都默契地没有拦。
老两口见不得宝贝孙子被打，纷纷跳脚，「贱丫头，你再动一下试试！」
许安又扇了许耀一巴掌。
我妈气到要扑上来撕扯许安，被我一把推倒在地。
爸爸按着心脏大呼当初就该把我掐死。
哥哥嫂子说我不孝，没有良心。
我俯视他们，只觉得分外滑稽。
门外几个邻居隔着警戒线往这里张望，窃窃私语。
我蹲下身，用只有我和妈妈能听得见的声音说：「想想怎么求我，才能不让你的孙子留案底吧。」
她用几乎要怨恨到滴血的眼神瞪着我，「如果不是你不愿意给钱，他才不会被抓，这都怪你！」
有的人，可能就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15-
许耀已经 17 岁，能负担一定法律责任。
这件事足够让他进去蹲一段时间，同时他以后的履历也会有坐过牢这件事。
原本还对我放狠话的哥嫂一家，现在跪在我的学校前，手上举着一张大字报。
【A 中许苗，弃养父母，把侄子送进监狱，不配当老师！】
他们附近围了不少学生和家长，有的人已经掏出手机开始拍视频。
同事来跟我说这件事的时候，我丝毫不慌。
经过主任同意之后，我把他们带走许安和我带警察闯入的视频放在校园大屏幕上循环播放。
哥哥注意到摄像头转移了方向，抬头看到大屏幕，几乎是逃跑一样地把大字报扔在地上，溜走了。
「许苗，你要四百万是想逼死我们吗？你这段时间都没有给爸妈抚养费，我没有那么多钱，最多给你四十万！」
求饶的电话还是来了，我笑了两声，说：「那把你们的房子卖了不就行啦。」
「房子最多只有三百万，根本不够。」
我用他们的原话奉回。
「那就再凑一凑呗。」
哥哥再次无能狂怒，在电话里破口大骂。
我善意提醒：「没有我的谅解书，许耀估计要蹲个好几年吧。」
「许苗，你一定要做到这个程度吗？我们是一家人啊！」
「你们之前动小安时，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16-
钱到账时，我才把谅解书给了他们。
但是因为之前在学校闹事，许耀的名声已经臭了，还是老两口跪在学校门口好几天，才求他们不要开除许耀。
但是许耀并不领情，还是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地迟到早退去网吧，一周去不了两天学校。
哥嫂也突然意识到了爸妈说的快乐教育并没有那么好。
他们几乎是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小吵Ṫű̂⁵。
一方责怪对方没有眼界，另一方则是说对方把孩子毁了。
但是许耀早已经长歪，想要掰正难如登天。
爸妈还是坚持许耀会在高考那天一鸣惊人，哥嫂也只能这样催眠自己，不然每天送外卖都没劲。
就这么吵吵闹闹一年过去，高考到了。
许安早已经申请下了德国有名的大学，但还是想去高考体验一把，碰巧和许耀分到了一个考场。
「一进来就是睡觉，老师提醒他不要睡觉他还发火，我看他卷子都是白的。」
回家的路上，许安叽叽喳喳地跟我分享。
我想到嫂子和妈妈朋友圈发的高考加油文案，没忍住笑出声。
成绩出来那天，许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是「一鸣惊人」了。
低得一鸣惊人。
听说查成绩时老两口当场晕倒，被救护车拉到医院抢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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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两口身残志坚，还是坚持是国内的环境不适合许耀，出院就马不停蹄找了个方法直接把许耀送出去留学了。
那天我刚好送许安去机场。
嫂子笑得春风得意，说：「努力了那么久，现在还不是跟我们耀耀同一条起跑线，死读书是没有出息的。
「我们耀耀可不像你女儿是砸钱送出去的，学校求着我们耀耀去呢。
「国内的教育方式太落后了，还是国外的学校更有眼光！」
她似乎急切地想要证明她的选择比我好。
许耀还在座位上打着游戏，头也不抬地说：「还是爷爷奶奶有远见，我从小玩到大，一点苦都没吃，也照样能留学，回来就是海归。」
我本来还有几分犹豫要不要提醒他，此刻心里的犹豫立刻消失。
呵呵笑了两声，说：「那就早点把自己家的欠债还了吧。」
看到飞机起飞，我才放下心来。
如果我没看错登机牌的话，这两架飞机，一架飞往德国，一架飞往缅甸。
终于，这次我的女儿有了一个光明美好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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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许安，我彻底了无牵挂，立马收拾了行李去几千公里远的大山里支教。
山里信号不好，好不容易有网络，状态栏弹出了上百条消息和未接来电。
我点开妈妈的对话框。
【苗苗，看许耀留学的条件多好，包吃包喝还包住！】
……
【苗苗，许耀不回消息，好像是没话费了, 你给你侄子充一下。】
……
【许苗, 许耀被绑架了，你快点把我们给你的四百万还回来, 一家人不要记仇, 你不能见死不救！】
……
【你不回消息还不给我开门，我就当没养过你这个女儿！】
我想, 她本来就没怎么养过我。
我懒得一条一条看，直接划到最后一条消息。
【苗苗呀, 我跟爸爸被你哥嫂赶出来了, 他们说我害死了耀耀，害得他们家破人亡, 你能不能给爸妈开个门？】
我的内心已经毫无波动了, 甚至懒得去回复他们。
点开许安的对话框, 是几条日常学习和练习乐器的视频。
视频里女孩笑得明媚开朗, 丝毫没有前世抑郁的影子。
【妈, 不挂科真的好难啊～】
我走了一大圈, 终于找到一个信号满格的地方, 给她发去我和孩子们合拍的视频。
【没关系, 妈妈有钱。
【你在德国留学的这三年，将是你人生五年中, 最难忘的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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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之后, 我才听同事说，许耀回国了, 不过是一块一块地回来的, 还上了本地新闻。
哥嫂立刻离婚, 还把老两口直接赶了出来，现在老两口一直蹲在我原来的家门口。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都拿着一个碗坐在那里乞讨。
但是他们的名声早就臭了，周围的居民看到他都绕着走。
有好心人提醒他们, 房子早就被我卖掉了, 我不会回这个家了。
但是他们只是不停地重复道：「苗苗, 我们这次再也不会忘记你了, 等你回来我们再一起去环球旅行……」
他们没我幸运，不会像我那样，有爱我的爷爷坐一天一夜的大巴赶来，带他们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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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去问题学生家家访，他的父母跟我侃侃而谈, 说自己家主张快乐教育。
我只是笑着跟他们沟通, 「凡事都不能说得太绝对, 快乐很重要，但是学习也不容忽视, 学习是一项终身技能。
「我从不主张孩子死读书, 劳逸结合才是最好的。
「至于什么先不先进，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适合自己的才是最好的。」
家长似是而非点点头, 我起身告辞。
第二天课堂上，我抽人回答问题时，那个总是发呆的学生手举得高高的，眼睛闪着光。
我跟他对视, 两个人都露出笑容。
重生回来，我不只要改变我和女儿的命运，我还想让这些孩子走出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