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万宁

我是商戶女,有幸嫁與侯府做填房。
我侍奉夫君,孝敬公婆,教養繼子,操持這個早已虧空的侯門大戶。
最後卻被繼子剝光衣衫,丟進祠堂。
他說:「若不是你這個爛心腸的毒婦,我早已和宛娘長相廝守。」
宛娘,是繼子當年的乳娘。
一番淩辱後,我被活活餓死在章家祖宗跟前。
重生一世,我選擇了冷眼旁觀。
我要看看這早已爛透的侯府人,會落得怎樣的下場。

01
我嫁到侯府時,繼子文宣已經十二歲了。
卻身材矮小,瘦骨嶙峋,只得七八歲孩子大小。
他不喜飯菜,總纏著乳娘要奶喝。
光天化日之下,那乳娘袒露胸懷,抱著瘦巴巴的文宣喂奶。
只見她面色潮紅,仰頭閉眼,甚是享受。
乳娘名宛娘,三十來歲,有十分豐韻。
我好奇為何文宣十二歲了,這宛娘還有奶水。
只覺得這宛娘心思不純,怕她帶壞文宣,遂稟告婆母要給文宣斷奶。
婆母當場扯斷佛珠,砸在了我頭上。
她指著我鼻子罵道:
「爛心腸的東西!不是你肚子裡出來的你不知道心疼!
「文宣甚麼都吃不下,貪戀幾口奶水又怎的了?
「你一個新婦,剛進門就對侯府指指點點,成何體統!」
後來我才知,宛娘哪裡還有甚麼奶水,那飽滿的胸膛裡全是膿血。
文宣日日吸食膿血,早已中毒。
他身子瘦弱如猴,怎長得好?!
我愁得不行,終於找機會發賣了心思歹毒的宛娘。
又花重金找來江南神醫給文宣調理身子。
終於,章文宣的身體開始恢複了正常,逐漸長高,成了翩翩公子哥兒。
沒想到,他襲爵當日,竟把我丟進祠堂。
當著列祖列宗的面,對我百般淩辱。
他從我身上起來時,還不忘狠狠踢了我幾腳。
他一臉輕衊:
「你這個心思歹毒的娼婦,就是見不得我好。
「自小我便沒了娘親,是宛娘給了我關愛。
「你卻嫉妒我與她親密,把她發賣了!
「一個孤苦無依的女人,能有甚麼去處?
「她被人牙子賣進了窯子裡,念著我的名字死去了。
「若不是你這個爛心腸的毒婦,我早已和宛娘長相廝守了。
「今日,我便要替宛娘報仇!
「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不著寸縷的我,被關進祠堂,滴水未進,活活餓死。
末了,他用紅線縫上了我的雙眼。
又壓上銅錢,要我做個瞎子,找不到投胎的路。
還給我口塞粗糠,要我伸冤也開不了口。
最後,章文宣用一張破草席,裹著我殘破的身子,丟進了亂葬崗。
當晚,野狗就撕碎了我的屍體。

02
再睜眼,竟然是我新婚夜。
怔了好一會兒,我緩緩捏緊了拳頭。
好啊,老天總算開眼了。
我掀開蓋頭,摔在地上,蒙上被子直接睡了過去。
打瞌睡的杏兒瞬間驚醒了:「小姐,侯爺還沒來,你怎的就睡了?」
她是我陪嫁丫頭,前世不過與那宛娘頂了幾句嘴,就被活生生打死了。
我說:「你也歇息吧,侯爺今晚是不會來了。」
杏兒跺腳:「小姐,哪有洞房花燭夜人都不來的?」
我縮在被子裡,笑得落淚。
前世,我坐得腰酸背疼也不敢懈怠,只等這洞房花燭夜好好伺候侯爺。
我是商戶萬家庶女萬寧。
家裡雖是皇商,卻與世家勛貴差距甚遠。
從未肖想過能嫁進侯府,光宗燿祖。
只一次踏青,不幸遇上歹人,差點失了清白。
章俞如天神降臨,打得歹人落荒而逃。
他看到了我被歹人扯掉的衣袖,露出了白花花的胳膊。
三日後,便派人來我家提了親,聘我做正經的侯府夫人。
父親歡喜得直喊「阿彌陀佛」,連連贊我是爭氣的孩子。
我嫁得好,下頭的弟弟妹妹們,自然也不會差了。
嫡母給我添了不少嫁妝,表情淡淡地叮囑我,以後務必要關照弟妹。
出嫁前,她還給我找了個青樓的花魁,偷偷教我取悅夫君的手段。
那些裸露糾纏的畫像,看得我面紅耳赤,卻也拼命記在腦海。
因為我知道,我身上背負的,是整個家族的希望。
死過一次才知道,我這沒權沒勢的娘家,能給我的,也只是那一擔擔沉重的嫁妝了。
十七歲嫁入侯府,蹉跎一生,卻成了一具破爛不堪的屍體。

03
翌日,我起了個早。
杏兒給我梳洗完了,章俞才哈欠連天地走進來。
他眼睛下兩團瘀青,面色發白,雙腿走路都在微微顫抖。
想必昨晚和那俊俏小廝,又在書房十分快樂吧。
他說:「夫人,昨夜我喝多了,身子不適,便在書房裡歇息了。」
我微微一笑,便吩咐杏兒去小廚房給他拿醒酒湯。
章俞看我,就像看一張桌子椅子,眼裡沒有半分情誼。
喝完醒酒湯,他就領著我去給婆母請安。
前世,我十分愛慕章俞。
他對我有救命之恩,又生得風流倜儻,玉樹臨風。
我為有這樣一個清秀俊朗的夫君而心懷感激。
狗兒一樣湊上去貼著他,一臉嬌羞。
卻被他皺眉甩開。
「成何體統。」他呵斥我,「商戶之女,真是沒有教養。」
那時,我哪裡知道,章俞為何會如此厭棄我。
新婚燕爾,他連我的手都不想牽。
這次,我跟在他身後一步遠,心中波瀾不驚。

04
此時,婆母慈眉善目,似乎對我十分滿意。
婆母說:
「萬寧雖是商戶家的庶女,倒也端莊規矩。
「你還年輕,等日子久了,這個家遲早歸你管。
「當務之急,是趕緊給我們侯府開枝散葉。
「文宣身子不好,你既嫁進來,就是孩子的母親,務必要對他多多費心。
「聽聞你帶了不少人參雪蓮來。
「文宣身子骨弱,你多撥點給他吃吧。」
又是這套。
先貶低我是商戶庶女,又給我畫餅以後讓我管家。
為的,就是忽悠我的嫁妝給她孫子花。
侯府家風好,那是全上京都知道的事。
去世的公公當年對婆母,也是幾十年如一日地恩愛。
別說妾室了,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章俞也是愛妻人設遍布全城。
當年娶了一個九品小官的嫡女,癡愛不已。
可惜那女子命薄,只生個嫡子,早早就去了。
章俞十年後,才娶了我做填房。
每每聽到誰家妻妾爭風吃醋,誰家相公寵妾滅妻,婆母的臉總是得意得發亮。
可惜了,她得意不了多久了。

05
此時,太陽剛冒頭。
章俞隨意找了個借口,丟下我就走了。
我帶著杏兒路過文宣院子。
果不其然,那宛娘正坐在屋簷下,抱著文宣喂奶。
日光下,宛娘衣衫大開,露出白花花一片肉。
文宣小猴子一樣踡縮在宛娘懷中。
一手撫著三月瓜一樣大小的乳。
一手攀著宛娘雪白的脖子,正喝得嘖嘖作嚮。
杏兒瞪大雙眼,捂住嘴,差點喊出聲。
只一眼,她已經羞紅了臉垂下頭,說話也結巴了。
「公子……公子這樣大了,怎麼還在吃……吃奶?
「那宛娘也真是不知羞!
「小姐,你不得管管?兒大尚且避母,她算個甚麼東西!光天化日,不知羞恥。」
我冷冷看著,早已見怪不怪。
當初嫁進侯府,也奇怪後院為何下人這麼少。
除了灑掃的粗使丫鬟和小廝,貼身伺候的就沒兩個。
後來才明白,侯府祕密多,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我冷笑:「隨他吃去吧,夫君和婆母都不管,我何必多言?」
正要離去,那宛娘卻嬌滴滴喊了起來。
「夫人留步。
「夫人可否進院說話?」
杏兒正要開口,我沖她搖搖頭,施施然走了進去。
文宣吃完了奶,意猶未盡地抓著三月瓜,一臉仇視地瞪著我。
「夫人,我是宣哥兒的乳娘宛娘。
「哥兒命苦,主母早亡,丟下這一對可憐的孩子。」
宛娘眼圈一紅,裝糢作樣用手指擦拭眼淚。
「宣哥兒身子不好,吃不下東西,就饞我這口奶。
「望夫人莫要見怪。
「我無依無靠,自從喂了宣哥兒,他就是我的命了。」
文宣立刻伸出爪子一樣的手,給宛娘擦淚。
「宛娘不哭,她敢欺負你,我就叫爹爹趕她走!
「只要有我章文宣在,誰也不能使喚你!」
文宣矮小的身子摟緊宛娘。
宛娘竟一臉嬌羞,靠在文宣瘦巴巴的胸膛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有宣哥兒這句話,宛娘就是死了,也甘心了。」
前世,這幅驚世駭俗的場景,把我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回,我亦掏出手帕,掖了掖眼角,聲音戚戚:
「怎會?
「宣哥兒是吃你的奶長大的,你也是他半個娘親。
「有你這樣貼心照看宣哥兒,是侯府的福氣。
「院子裡若少了甚麼,宛娘記得與我說,我給你們多多添置。
「宛娘要多喝些湯水,才好下奶,宣哥兒也能多吃些。」
我如此通情達理,宛娘立刻作勢要跪下。
文宣已經攔住了她:
「一個填房繼室,你跪她做甚麼?
「爹說了,一個商戶女,不打緊。
「等我日後有了爵位,是要讓你做——」
見文宣說漏嘴,宛娘急得用帕子去捂他的嘴。
「哥兒休得胡說,夫人聽了要怪罪了。」
我仿佛沒有聽到,只說:
「宣哥兒是個好孩子,長大了也莫要忘了乳娘的哺乳之恩。
「以後每個月我多撥十兩銀子給宛娘補身子。」
宛娘千恩萬謝。
文宣冷哼一聲,轉頭又埋進了宛娘的懷裡,咕咚咕咚喝了起來。
喝吧。
多喝些。
這樣才死得快。
我帶著笑意轉身離去。
杏兒跟在我後頭嘟囔:
「一個乳娘,敢叫正頭夫人去院子裡說話,真是反了天了。
「原以為小姐能嫁過來享福,沒想到……咱們還要眼巴巴討好一個狐媚子奶娘!
「侯爺見不著人影就罷了,老夫人倒先惦記起小姐的嫁妝了。
「說起來是高門大戶,其實也就是馬死皮面光,窮得嚮叮當!」
我看著杏兒,撲哧一笑:「好了,我自有分寸,你別去招惹那宛娘就是了。」
小丫頭委屈極了。
她哪裡知道,能活著報仇,受的就不是委屈。

06
當晚,我就從箱子裡挑了上好的山參鹿茸銀耳等補品送去了文宣院子。
瑩瑩燭火下,宛娘正用熱水小心翼翼敷那傲人的胸脯。
只微微皺著眉頭,似乎有些疼痛。
文宣含著手指頭,癡癡地望著她。
宛娘見我進來,絲毫沒有遮掩的意思,只微微屈膝:「夫人。」
文宣怨恨地盯著我:「你又來做甚麼?這是我的院子!」
宛娘嬌嗔地拍了他一下:「宣哥兒,不得對夫人無理。」
她嘴裡訓著宣哥兒,眼神裡卻充滿了得意。
我假裝沒看見,說:「我們萬家的補藥,是專供後宮娘娘們用的。我見宛娘哺育宣哥兒辛苦,特意給你挑了些好的來。」
杏兒把盒子一一放在桌上,紅著臉退到了門外。
宛娘一看那精美的禮盒,眼睛都亮了,忙不迭作揖:「多謝夫人。」
我扶起宛娘,瞥了一眼牀榻:「宣哥兒的身子,大夫怎麼說的?」
這樣大的孩子了,還和乳娘同牀,真是有傷風化。
宛娘嬌聲道:「大夫說哥兒是在娘胎裡傷了根本,所以胃口不佳,不礙事。」
我雙手合十,溫柔道:「想來是老天庇佑,菩薩開眼,宣哥兒還能吃幾口奶養著。要不,過幾日我請個大夫給哥兒瞧瞧?」
若以後文宣有個三長兩短,就怪不得我這個繼母沒叫大夫了。
我話還沒說完,文宣立刻蜘蛛一樣趴在宛娘胸前大嚷:「我不我不我不!我沒病!那些個爛大夫,只會叫我喝粥養胃,不讓我吃奶!我就要吃就要吃!」
他的聲音,差點把屋頂都掀翻了。
一邊喊,還一邊在地上打滾。
甚至還旋轉著瘦巴巴的屁股,甩著小短腿,要來踢我。
宛娘嚇得一口一個「心肝兒」「小祖宗」地叫:
「哥兒,地下涼,趕緊起來吧。你若是病了,我也不活了!」
一個哭,一個鬧,攪得院子裡一團亂。
婆母和章俞聞訊趕來。
婆母一見孫子哭鬧,立刻質問道:「這是怎的了?新婦才過門,就磋磨孩子嗎?」
章俞皺著眉頭,一臉嫌棄。
他好男色,自然喜歡長得俊俏的。
自己的親兒子醜得像個倭瓜,面子上也過不去。
他對文宣毫不上心,或者說,他對整個侯府都不上心。
杏兒剛要開口,我已經攔住了她,只捂著胸口淚汪汪地看著婆母,顫抖著說不出話,像是嚇壞了。
「宛娘,你說!」婆母見我這窩囊的樣子,翻了個白眼。
宛娘跪在地上,抽抽搭搭:「回老婦人。就是……就是夫人心疼宛娘,送來了一些補品。還想給宣哥兒請個大夫瞧瞧。宣哥兒怕吃不著奶,就鬧騰了起來。」
婆母瞬間收回淩厲眼神,一臉慈祥道:「我就說寧兒是個懂事的孩子。宣哥兒膽子小,離不得乳娘,就不送到你院子裡教養了。至於大夫,等明年開春了再說吧,看看宣哥能不能再長長。」
我低眉順眼:「是。全憑母親做主。只是因為機緣巧合,家中認識一位江南神醫,原想著給宣哥兒看看,那就明年再說吧。看宛娘也是把宣哥兒照顧得極好的。」
宛娘又是羞澀一笑,沖著文宣招了招手。
文宣立刻從地上爬起來,躲到宛娘身後沖我做鬼臉吐舌頭。
我看著他醜陋的姿態,強忍著想要把他狠狠撕碎的沖動。
07
前世,我心疼章文宣身心殘疾,自小沒了母親。
我沒孩子,自然是把他當心肝寶貝疼惜。
發賣了宛娘後,費盡心思給他養身子不說,還花重金請來了上京最出名的夫子給文宣啓蒙上課。
他年歲大,開蒙晚,性子又頑劣,夫子氣走了好幾個。
我挑著燈,陪著熬夜溫習。
我這個繼母,也不過長他五歲。
一次,文宣發脾氣不學了,揮著硯臺就給我砸了過來。
猩紅的血混著濃黑的墨,自我臉上滑落。
我也只是擦幹淨臉,把散落一地的書本撿了起來。
……
我以為人心都是肉長的。
我也是母親早逝,見慣人間冷暖,才希望文宣未來的路,能有人扶著走。
無人給我撐傘,我才要在下雨時,想要替他撐一把。
終於,隨著年歲增大,文宣漸漸聽話了。
科舉考試,他也榜上有名,很快就襲了侯府的爵位。
那天,正好是文宣二十歲生辰。
當晚,他就如禽獸般,當著祠堂列祖列宗的牌位,淩辱了我。
我終於明白,狼,是怎麼也養不成狗的。
惡人,是永遠也變不好的。
對一個含辛茹苦養了自己八年的繼母,他竟然能用下作的手段淩辱我。
真是……禽獸不如!
08
這晚後,章俞和婆母更加斷定我性子柔軟,對我徹底放松了警惕。
每天,我的補品流水般送進了宛娘房裡。
她被滋養得更加豐韻迷人了。
那三月瓜大小的胸脯,竟變得像木瓜一樣碩大。
腫脹得嚇人。
文宣每每吃得酣暢淋灕,滿頭大汗。
聽到院子裡傳來那讓人惡心的咕咚聲,我臉上的笑意就更加濃烈了。
宛娘的身子早已爛了,病了的身子骨本就虛弱。
虛不受補。
補,則會加快病情的惡化。
前世,她被發賣了,熬了小半年才死。
這一次,她可活不了這麼久。
09
鬧騰了大半夜,章俞終於回了房。
大約是婆母遣他來安撫我,做做樣子,好哄騙我東西。
章俞倒頭就睡,連我的手指頭都沒碰一下。
正好,免得惡心。
一大早,章俞就走了,飯也沒在我這邊吃。
我知道,他新得了兩個俊俏小廝,早已心急如焚了。
我讓小廚房熬了一碗湯,交給杏兒。
「你給侯爺送去,順便問問侯爺,今晚來不。」
杏兒歡天喜地接過湯,走了。
我的安神香才剛點燃,她就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小……小姐……」杏兒瞪大眼珠子,篩糠一樣地顫抖。
她扶著門,幾乎站不穩了,想來是嚇得不輕。
「侯爺……侯爺和小廝……男的……」
杏兒磕磕巴巴,眼淚都嚇出來了。
我拉她進來,關上了房門。
「別嚷嚷。」
杏兒猛地捂住嘴,點了點頭。
久久,才哭出聲:「我的小姐,命怎麼這麼苦。那侯爺,侯爺趴在小廝身上……」
我握著杏兒的手,輕輕笑:「再苦的,我都經历過了。這不算甚麼。以後你見到甚麼聽到甚麼,都別嚷。快了,很快就要結束了。」
杏兒眼淚汪汪看著我:「小姐不怕,我就不怕。」
我當然不怕,因為我早就知道這侯府,是個爛透了的鬼窟。
前世,是我端著雞湯去了書房。
門虛掩著,裡頭傳來壓抑曖昧的聲音。
我透過門縫,正好看到我那玉樹臨風的夫君,把一個嬌俏小廝壓在桌上。
筆墨紙硯,潑灑了一地。
小廝精瘦的背上洋洋灑灑寫著詩句。
他正夾著嗓子吟誦。
另一個小廝躺在椅子上,已是翻著白眼,只有出氣的份兒了。
我哪裡見過這樣荒誕的場面,氣得差點當場暈厥。
我推開房門,渾身顫抖:「夫君……你……你怎可如此荒唐!」
章俞滿不在乎推開小廝,扯過一張紙擦了擦下身:
「大驚小怪甚麼?沒眼力見兒的東西,還不把門關上?」
我崩潰大哭,去找婆母說理。
婆母聽罷,竟一巴掌扇在了我的臉上。
開口就是訓我的不是。
「章俞還年輕,只是孩子習性,胡鬧些又怎樣?
「還不是你沒本事籠絡夫君的心!
「小門小戶的女子,沒讀過幾本書,不懂風花雪月,他自然不肯憐惜你。
「看看你這蓬頭垢面的樣子,哪個男人能動心?
「再說了,高門大戶的公子,誰身邊沒幾個俊俏小廝洩火?總比在外頭胡亂來好。
「你若是個爭氣的,他能不去你屋裡?
「別說這些閑話,給侯府開枝散葉才是正經事!
「一個新婦,天天在婆母跟前告狀嚼舌根。
「不是孩子乳娘不對,就是夫君有問題,怎麼不想想自己的緣由?
「真是沒教養的東西!」
婆母叫罵一通,竟全然是我的過錯。
章俞和小廝胡混,我卻跪了一夜的祠堂。
後來我才明白,婆母其實甚麼都知道,只瞞著我這個新婦替他們打掩護罷了。
為了懷上孩子,我作男子打扮,只求能留章俞春風一度。
他新鮮了一回,也膩了,再不肯同我親熱。
我伏在牀榻上哭了好久。
自小,我也是讀書識字能看賬當家的,沒想到嫁到侯府,竟成了籠絡夫君上牀的卑賤女子。
我自甘下賤,也沒能留住章俞的心。
真是可悲可嘆。
10
我安撫好杏兒,重新端了一碗參湯去了書房。
章俞躺在榻上,氣喘籲籲,腰間只搭了衣衫一角。
兩個小廝見著我,驚得攏著衣服就溜了。
「你來做甚麼?」
章俞縱欲過度,已是臉色煞白,說話聲音都沒了力氣。
我低眉順眼道:「知道夫君勞累,特送來一碗參湯。」
章俞冷哼一聲,以為我裝腔作勢。
我從提盒中拿出一枚精巧的盒子,裡頭裝了一顆丹藥。
我聲音嬌柔:
「妾身本是卑賤的商戶女子,夫君願意娶我,已是三生有幸,所以此生絕不苛求旁的。
「一定會遵守本分,侍奉公婆,教養孩子,伺候夫君。
「只求夫君保重身體,長命康健。」
章俞愣了一下,挑起我下巴,十分得意:「倒是個懂事的,真不愧是我精挑細選的人兒。」
我把丹藥送到他嘴邊,柔聲道:「此物乃是宮廷禦用,吃了能讓男子生龍活虎,夜夜新郎。」
章俞張嘴就吞了下去:「你倒是個知心人兒。若是個男的,倒挺合我心意……」
我斂眉淺笑:「夫君把參湯也喝了吧,看你,累出了一頭汗。」
他把參湯一口飲盡,果然面色紅潤了起來。
不一會兒,精神恢複的他,大手就往我裙下伸。
我趕忙躲開,小聲道:「夫君要節制些,身子要緊。」
章俞敗興揮手:「這丹藥倒是個好玩意兒,還有多少?」
我強忍住惡心,嬌嗔道:「夫君要多少,妾身就能給您留多少。」
我全身而退,那兩個小廝又忙不迭地奔了進去。
我盯著其中一個小廝提著褲腰帶的手背,上面有一顆醒目的黑痣。
我站在日頭下,只覺得渾身發冷。
很快,裡面就嚮起了荒淫不堪的聲嚮。
我捂住嘴,幾欲嘔吐。
11
自此以後,我每天都會給章俞送一碗參湯和丹藥。
一開始,他一天一粒。
後來兩粒,三粒……四粒。
我由著他胡鬧不說,還專門花錢給他尋找風流小倌供他玩樂。
又時不時搜羅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兒,往他跟前送。
甚至花大價錢買珍奇的男子春宮圖,讓他觀摩。
章俞玩得越來越荒誕,換下的裡褲,已經開始泛黃了。
我的貼心,換來了他在婆母面前說我好話。
他說我溫婉恭順,是個貼心重情的可人兒,可掌管中饋。
反正這侯府早已空空,婆母巴不得把這個爛攤子甩給我。
她叮囑了幾句,就把一串鑰匙和賬本給了我,自己去山上的寺廟安心禮佛了。
我拿出了金算盤,開始一頁頁盤算。
出嫁那日,爹給了我這枚小巧的金算盤。
那是我抓周時,抓的物件。
嫁進侯府,閑來無事,我總拿出來撥弄玩耍。
金珠子撥起來,噼裡啪啦一陣脆嚮,好聽極了。
爹說:人心就是算盤珠子,只要多琢磨,下手動作自然就熟能生巧了。
我一個女子,無權無勢,也沒有強大的娘家可以撐腰。
那一箱箱的嫁妝,終於成了我手中強有力的武器。
世間萬物,相生相克。
人的身體,想要將養好很難。
若要它垮掉,卻是輕而易舉的事。
12
我熬了一夜,把侯府的賬目又算了一遍。
果不其然,這一世依然是個空殼子。
朝廷那點俸祿,哪裡夠府中開銷。
整個庫房比章俞的臉還幹淨。
第二天一早,我來前院,把所有的小廝丫鬟都認了一遍。
章俞玩弄過的安福安遠,已經徹底失寵了。
我盯著安福手背上的黑痣,給了杏兒一個眼色。
杏兒上前就甩了他兩個耳巴子。
「醃臢玩意兒,讓你好好伺候爺,你竟然幹那些個偷雞摸狗的事!」
很快,兩個小廝就在安ŧú⁹福牀鋪下搜出了兩幅名畫和一個極好的硯臺。
我一聲令下,兩個壯實小廝就把安福按在凳子上,狠狠打了五十大板。
打得骨頭都斷了,只看得到血肉糢糊。
安福直接痛暈了過去。
「拖到最偏的莊子上去,死活就不用管了。」我掩著鼻子,一臉厭惡。
話音剛落,安遠已經嚇得癱軟在地,拼命磕頭喊:「夫人饒命啊……夫人饒命啊……」
我盯著他,露出森冷笑容:「你做甚麼壞事,要我饒你?還沒算到你頭上呢。」
安遠尿了褲子,直接暈了過去。
上輩子,就是這兩個東西假扮土匪,意圖對我輕薄。
故意扯掉我的衣袖,在章俞跟前露了手臂,嫁給了他。
若不是安福手背上那顆痣,我死都不會明白,這場讓我全家歡喜萬分的姻緣,不過是場讓人作嘔的陰謀。
章俞好男風,若是世家貴女嫁進門,定然不會依。
只有小門小戶人家的閨女,才會被侯府拿捏,就算知道真相,也不敢聲張。
所以,章俞才會說,我是他精心挑選的人兒。
只可惜了前頭那位小官嫡女,鬱鬱寡歡而逝,留下一個殘缺兒子,還被不安分的乳娘死死拿捏。
也是這兩個狗東西,在宛娘的攛掇下,打死了我的杏兒。
我撤了滑頭的管家,又重新布置了後院的丫鬟,務必要讓一切盡在我的掌握中。
這時,我突然看到最後站著一個高大沉默的男人。
眾人眼裡皆有惶恐不安,只他一臉平靜。
「你,上前來。」杏兒見著我眼色,立刻指著他,「夫人要問話。」
他走上前,竟然是個周正的好糢樣,一身腱子肉十分年輕。
「奴才溫良,見過夫人。」
我看著他,眼裡含著笑:「識字嗎?」
「會。」
「有婚配嗎?」我甩了一下手帕,輕聲問道。
他目光炯炯:「有過。但後來家道中落,就被退婚了。如今孑然一身,了無牽掛。」
原來溫良是官宦人家的庶出公子。
父親入獄後,家道敗落,宅院田地都被收回了。
為了謀一口吃的,他才來侯府做採買的工作,並不是賣身的奴才。
我升了溫良做大總管,發賣了幾個愛嚼舌根和手腳不幹淨的下人,又賞了東西和銀錢給忠心的丫鬟小廝,還漲了每月的月例錢。
我說:「以後家中有事,或者身子不適,告知總管後便可領相應補助。我當家,絕ţű₎不克扣你們。逢年過節還可有額外賞銀。年歲大了,想出府的,想婚嫁的,我也絕不為難,還會贈送一份銀錢。你們務必幹好本分工作,管好耳朵嘴巴。宣哥兒的院子和侯爺的書ƭŭ̀₃院,沒有我的吩咐,不準隨意靠近。偷姦耍滑的,吃裡爬外的,手腳不幹淨的,我決不輕饒!」
眾人皆叩首:「謝夫人。」
溫良抬起頭,一雙眼睛深深地望著我。
我一臉柔美,低頭淺笑。
溫良的耳根子,瞬間就紅了。
13
入夜,我照舊去看那便宜兒子章文宣。
宛娘養了一陣,更加有豐韻了。
白裡透紅的臉蛋,越加嫵媚了起來。
胸前更是波濤洶湧,像兩只大兔子,要蹦出來一樣。
她倚靠在牀邊,文宣吃得咕咚作嚮。
我坐在桌邊,把玩著算盤珠子,安靜等待著。
杏兒臉皮薄,只站在門外等我。
半炷香後,文宣打了個飽嗝,依偎在宛娘懷裡,似是累極了。
猴爪子一樣的手,夢游似的在宛娘身上撫摸。
而宛娘,還在不斷分泌乳汁。
尋常乳汁,是奶白色。
這宛娘的奶水,已是黃中帶著血了。
腥臭在房中蔓延,我用手帕壓住鼻子,還是一臉慈愛。
「宣哥兒身子好些了嗎?今日瞧著,像是胖了些了。」
宛娘在我面前毫不忌諱,用帕子壓著胸,得意道:「是呀,老夫人來瞧著,也說是宣哥兒胖了呢。還賞了我一串珠子,說我有功呢。」
我婆母的鼻子,早就被禮佛的香薰給燻壞了,哪裡還聞得到這日漸加劇的惡臭。
我盯著宛娘膨脹得快要炸裂的胸脯,裡頭似乎有甚麼東西在翻滾湧動。
宛娘卻渾然不知,只盯著我的簪子,柔聲道:「夫人今日的頭飾真是好看,特別是這簪子。宛娘命薄,這輩子從未戴過這些金貴玩意兒。」
文宣一聽此話,立刻從牀上翻下,沖到我跟前,一把扯下我的金簪,小心翼翼插在了宛娘頭上。
狗東西!
我疼得皺了皺眉。
戴好了簪子,宛娘才一臉惶恐:「宣哥兒,使不得!這是夫人的東西,你怎可這樣稀裡糊塗就戴我頭上了,若是夫人怪罪——」
我打斷了她的表演,柔聲道:「這簪子就送給宛娘吧。宣哥兒也是我的孩子,做母親的哪有不疼孩子的。只要宣哥兒開心,我怎樣都行。」
宛娘假笑兩聲,又盯著我的臉:「夫人的眉今日怎麼不一樣了?」
我笑得很溫柔:「宛娘真是好眼力呀,今日我用的是我爹送的螺子黛,這螺子黛能兩天不褪色呢。」
宛娘瞥了文宣一眼,嘟起了小嘴。
文宣立刻嚷了起來:「宛娘也要用螺子黛!你明天就送來!不然我饒不了你!你臉上那些胭脂水粉,宛娘也要用一樣的!還有你身上穿的,宛娘也要!鞋子也是!」
我用手帕掩嘴,仿佛很害怕他,忙不迭點頭:「好好好,宣哥兒你莫急,我都會一一辦置好,再送來。」
文宣仰著皮包骨的腦袋,得意地哼了一聲。
他若是照照鏡子,就能發現自己已經瘦得沒有半點肉了,連兩個眼窩都凹了下去。
腦袋上的頭髮幾乎快梳不成髻了。
此時的章文宣已經徹底沒了人形,幾乎和猴子沒甚麼兩樣了。
還胖了?
這群瞎子!
14
半夜,我還在夢中,就被一陣悽厲的尖叫驚醒。
我帶著杏兒趕到時,宛娘正仰面倒在地上,痛得尖叫連連。
她的胸脯,爛得像蓮蓬一樣,布滿了孔洞。
膿血從孔洞中不斷噴射,灑了一屋子。
滿身血污的章文宣跪在地上,嚇得眼白一翻,就暈了過去。
我站在門口,盯著滿屋子的惡臭,皺緊了眉頭。
血糊糊的宛娘,拼盡全身力氣朝我爬了過來,試圖抓住我的腳。
「夫人……夫人救我……救我……」
我掩住口鼻,輕輕抬腳,避開了她骯髒的手。
「夫人?」宛娘趴在門檻上,絕望地看著我。
我蹲下身,聲音很輕,很輕。
「一個母親,哪怕是乳母,也不該對自己一手喂大的孩子有非分之想。
「你以為你掌控了章文宣,就擁有了榮華富貴了?
「你難道沒想過,他會被你喂死?
「我不信你不知道自己的奶水有問題,哪有乳母的奶能ṭû₂喂十多年的?
「你的胸,早就爛掉了!
「你巴不得宣哥兒生病!
「巴不得宣哥兒永遠長不大!
「永遠在你懷裡受你控制!
「你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宣哥兒自小沒了母親,你這個娼婦不把他往正道上領就算了,還故意把他往壞裡養!
「一個三十歲的婦人!一個才十二歲的孩子!
「你活該天打雷劈!
「死無全屍!」
宛娘驚恐地看著我,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
「你故意……故意的……那些補品……
「我要告訴宣哥兒……你害我們……你……」
宛娘回頭,試圖尋找她的宣哥兒。
可章文宣早就暈了過去。
宛娘的胸已經癟了下去,那些孔洞正潺潺往外流著鮮血。
她掙紮著爬到牀邊,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摟緊了章文宣,絕望地閉上了雙眼。
15
章俞趕來時,我已經嚇得暈在了杏兒懷裡。
章文宣摟著死去的宛娘,正發狂地哭喊。
章俞被惡臭攔在了門外,簡直不敢相信那個滿身血污、鬼哭狼嚎的猴子是自己的兒子。
他幹嘔連連,大吼:「溫良!快!趕緊把宛娘的屍體丟出去燒了!真惡心!」
溫良帶著幾個利索小廝正欲搬宛娘的屍體。
文宣死死摟著屍體不放,在地上又是打滾,又是哭鬧。
章俞徹底煩了:「把宣哥兒摁住了!動作快些!」
他甚至都懶得問發生了甚麼。
文宣打不過小廝,撲上來抱住章俞的腿狠狠咬了一口。
章俞疼得一拳揮了過去,直接把好大兒打了個趔趄。
文宣又要撲上來咬,章俞直接一腳把他踹飛了出去。
可文宣不怕疼一樣,死活要出來攔宛娘的屍體,一番拉扯,免不了又挨了不少打。
我躲在章俞身後,掩嘴輕笑。
痛嗎?
痛就對了。
我裝起了慈悲心腸:「夫君,別打了,宣哥兒的身子骨哪裡受得了?」
章俞氣得喘著粗氣,搖搖欲墜。
我話鋒一轉:「這樣鬧騰可如何是好,難道非要拴起來不成?」
章俞立刻吼道:「對!溫良,去給我找兩根結實的鐵鏈來!把宣哥兒拴起來,別讓他躥出去丟人現眼!」
溫良迅速找來兩根鐵鏈,兩個小廝拖著文宣來到偏房,但畢竟是侯府少爺,沒人敢動手拴他。
章俞咬著牙,直接把鏈條套在了文宣脖子上,另一頭拴在了牀柱上。
好巧不巧,偏房的牆上,掛了一根鞭子。
文宣被鐵鏈拴住,更是狂躁不安。
他小獸一樣趴在地上,兇猛地朝前俯沖,嘴裡還一聲聲喊著宛娘的名字。
溫良喊了一聲:「侯爺小心!」
章俞氣得立刻從牆上取下鞭子,狠狠抽打在文宣身上。
「畜生!長得醜就罷了!竟然還想咬你老子!
「真是反了天了!」
……
章俞打紅了眼,突然,空氣中又彌漫起一股惡臭。
屋子裡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吱聲。
章俞漲紅著臉,丟下鞭子,捂著屁股摔門而去。
我垂著淚抽泣:「溫管家,宛娘已經不在了,宣哥兒也沒奶吃了。你吩咐小廚房給哥兒留一份飯菜吧,總不能餓著孩子。他要吃甚麼,都由著他。」
「是,夫人。」溫良望著我,眼裡有甚麼東西一閃而過,連聲音都溫柔得讓人酥軟。
16
第二天,天剛亮,溫良就來了,說宣哥兒突然跟換了個人似的,還嚷嚷著要見我。
推開門,陽光漏進房,剛好照亮文宣枯瘦的臉。
那雙暴躁猩紅的眼睛,竟然帶著欣喜。
他伸長雙臂,試圖過來抱我。
可緊繃的鐵鏈死死鎖住了他的喉嚨。
他的指尖,只能徒勞地在半空中晃蕩。
他喊我:「母親……」
他說:「母親,是我啊,我是你的宣兒啊。」
我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呵,看來這一世的宣哥兒也重生了。
他急急想要來拉我的手:「母親!我做了個夢,夢裡母親待我親生兒子一般好。你給我請夫子教我讀書,還陪著我熬更守夜。」
「母親,夢裡我長高了長大了,和父親一般俊朗,京中貴女都爭著要來說親呢!」
見我無動於衷,他艱難地扯了扯鐵鏈:
「母親,快,你讓人松開我。
「我這就出來好好聽話,讀書識字,去考科舉……
「我以後一定好好孝順母親!
「母親,救我!
「那個神醫呢?母親快去請來吧,我迫不及待要讀書了!」
我眼裡閃爍著淚花,像是被感動哭了。
文宣也含著淚,一聲聲喚我:「母親……」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笑彎了腰,也笑出了眼淚。
「然後呢?
「你考了科舉,襲了爵位,再把我丟進祠堂,當著你章家列祖列宗的面兒,淩辱我?!
「讓你喊著宛娘的名字折磨我?抓著我的頭髮!抽著我的耳光!把我的頭按在地上一下下地撞嗎?
「你撞得我頭破血流還不罷休!還拽著我赤裸的身姿在那些牌位前,一一拖過!
「你說你要他們看看我這個娼婦,是何等地下賤無恥!
「你淩辱夠了我,就把我關在祠堂裡,活活餓死!
「我一下下抓著門,抓得指甲都剝落了,你夢裡見到門上的血痕了嗎?宣哥兒!
「你在夢裡聽到我在喊嗎?
「我喊,有人嗎?放我出去!求求你了,放我出去!
「你聽到了嗎?宣哥兒!我喊得好苦啊……」
我伸出十根手指頭,在虛空中絕望地抓撓著。
文宣嚇得跌坐在地,步步後退。
我一步步走向他,厲聲道:
「你用紅線縫了我的眼睛,用銅錢鎮壓,還用粗糠塞住我的嘴……
「宣哥兒,我好疼啊……
「誰說人死了就沒有感覺了?我疼得渾身直發抖!
「可是我睜不開眼睛!也喊不出聲音!
「宣哥兒……真疼啊……」
我的聲音在房間中震蕩,宛如地府索命的惡鬼。
我步步逼近,瞪大布滿血絲的雙眼,惡狠狠道:
「可能老天爺看我太疼了,又讓我活過來了!
「我這一世活著,就是要看你們這些人一個個死在我面前!!!」
文宣嚇得捂住耳朵,縮成一團,喃喃喊道:
「母親我錯了……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我緩緩起身,輕輕撫摸著冰涼的鐵鏈,一點點勒緊。
「章文宣,我娘死得早。嫡母雖沒有苛待我,卻也和我並不親。
「你心疼你沒有親娘,心疼你身子骨不好,我決心好好做你的母親。
「那一年,我也不過才十七歲,只是長你五歲罷了。
「我撐起了虧空的侯府,辛苦把你撫養成人,ṱù₈最後換來的下場只是死無全屍。
「甚至這一世,我也給過你機會。只是你依舊選擇了在宛娘懷裡吃奶。
「你和你的父親一樣,是個下賤東西!
「他有龍陽之癖,卻偏要騙娶女人,害得你娘親鬱鬱而終。
「你不僅不想念自己的親娘,還任由一個狐媚子把你勾得分不清東西南北!
「你對得起你的娘親嗎?!
「你癡戀熟女,慣愛和那些不安分的婦人鬼混,卻又四處騙取閨閣女兒的芳心。
「章文宣,你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賤種!」
文宣被我勒得齜牙咧嘴,終於不裝了。
他嘶吼著撲過來抓我:
「萬寧你這個毒婦!
「前世你害死了宛娘還不夠,這一世你故意送那些補品讓她爆乳而亡!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我要殺你了!
「替宛娘報仇!」
可惜他還未靠近我,就被溫良一腳踹開了。
「夫人沒事吧?」溫良護住我,又瞬間松開。
我不知道溫良聽到了多少,也不在乎他聽到了多少。
我說:「宣哥兒瘋了,堵住他的嘴,免得驚擾了侯爺。」
被臭布塞住嘴巴的章文宣,怨恨地怒視我。
我知道,無論過多少世,我們都不會有母子情緣。
仗義每多屠狗輩,負心從來讀書人。
真是一點沒錯!
17
夜裡,我剛閉上眼,章俞就來了。
帶著一股子屎臭味。
他急急推醒我:「寧兒,我……我不大好了。」
他褪下褲子,驚得我眼珠子都瞪大了。
章俞的下身長滿了大大小小的瘡包,密密麻麻像菜花一樣。
許多瘡包已經腐爛了,身體其他部位也冒出了膿瘡。
他一張嘴,口舌間,依稀可見膿疱。
我強忍住惡心:「夫君莫急,我這就寫一封信讓溫管家連夜趕去請神醫來。你先去歇息,最快後天神醫就可來侯府了。」
章俞忙不迭點頭。
我又問:「現在宣哥兒也不好了,總發瘋咬人,還胡言亂語,我又沒甚麼主意,要不要請婆母回來?你的病,萬一婆母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章俞寒著臉說:「母親年歲已高,何必告訴她這些,平白無故讓她生氣?等我好些了,再接母親回府吧。」
我低眉順眼:「是,一切都聽夫君的。」
章俞大約也知道自己臭,沒好意思在我這裡多停留。
杏兒說侯爺心情不好,又去揮著鞭子抽打了宣哥兒許久。
打得宣哥兒渾身是血,沒一處好的了。
18
神醫趕來時,章俞已經疼得起不來牀了。
他鞭打文宣太過用力,竟然讓膿包破裂,鑽出了好些蛆蟲。
更可怕的是,那些蟲子到處鑽,他那張俊俏的臉也被蟲子鑽爛了。
我讓人連夜把婆母從山上請下來。
這麼精彩的時刻,怎麼能沒有婆母的參與。
神醫強忍著惡臭,一條條給章俞清理蟲子。
章俞痛得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婆母又驚又怕,竟當場暈死了好一會兒。
灌了一碗參湯,又掐了人中才緩緩蘇醒。
章俞平時玩得花,只要不捅破這層窗戶紙,婆母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現在,章俞身子玩壞了,婆母竟然還想罵我。
可如今章俞的命捏在我手裡,神醫是我花重金請來的。
我已掌管中饋不說,府裡還拴著一個小鬼一樣的宣哥兒……
這些又傷面子又傷裡子的事,只能我出面,以及,出錢。
她盯著我,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敢罵開口。
只說:「辛苦媳婦了。這神醫的嘴,嚴實嗎?」
畢竟侯府丟不起這個人。
我一臉愁苦:
「婆母放心,神醫游历四方,不管人間的俗事。
「如今夫君身子不好,宣哥兒也神志不清,婆母務必要在佛祖前求得庇佑。
「今日起,我也要吃齋念佛,給夫君祈福。」
折騰了兩個時辰,總算把章俞的蟲子清理幹淨了。
一番藥水浸泡擦拭後,人終於不臭了,整個屋子蔓延著草藥的清香。
婆母總算松了一口氣。
神醫卻開口了:「侯爺平日酒色過度,房事不加節制。男子歡愛本就傷身,侯爺整個穀道已經壞死了。這種膿瘡發作得極快,直接從體內蔓延到體外,早已傷了根本。」
神醫直接戳穿了章俞的隱私,婆母的臉白得像個死人。
我顫抖不已,幾乎跪了下去:
「神醫,求你救救我夫君,就是要我半條命也行!
「只要夫君能留得性命,就是傾家蕩產我也願意。
「我還沒有懷上夫君的孩子……
「若夫君去了,我和婆母可如何是好……」
我攙扶著婆母,哭得泣不成聲。
神醫思忖片刻:「我拼盡畢生醫術倒也可以留得侯爺半條性命,只是侯爺……可能要一輩子癱在牀上了。」
神醫在章俞頭上紮了回魂針,算是固住了他的心神,不至於疼得直接斷氣。
婆母又求著讓他看看文宣。
神醫只在門口瞅了一眼,說:「若提前倆月就來醫治,宣哥兒能好得如常人一般。可惜了。現在,我也無能為力了。」
婆母又是一陣哭號。
畢竟我剛嫁進門,就說要找神醫給文宣醫治,是他們拒絕了我的好意。
送走了神醫,婆母心疼地看著那幾錠金子。
「寧兒啊,以後這個侯府就指望你了。
「神醫留住了你夫君的性命,你可要抓緊懷上孩子,給我們侯府留個後才好。
「不然,我就是下了地府,也無言面對章家列祖列宗了。」
我看著牀上爛成一團的章俞,乖巧點頭:「是,母親。」
婆母看著我手腕上那串幽幽發光的佛珠,訕訕開口:「寧兒啊,如今我要在府中佛堂祈福了。為怕菩薩說我心不誠,你這處有沒有上好的佛珠和燻香呢?」
我立刻褪下佛珠,雙手遞給婆母:「母親,有的。我立刻讓杏兒在箱子裡找燻香,那是我爹出海在暹羅國帶回來的好東西,自然是要孝敬母親的。」
婆母喜笑顏開了片刻,又愁苦著臉回了自己院子。
戴著我送的佛珠和燻香,繼續吃齋念佛去了。
19
為了完成婆母Ṱū́₉的心願,我時常留在章俞房中。
昏暗的房間中,男人貼在我身後。
「誰……是誰……」
大概是我倆的聲嚮太大,驚醒了昏睡的章俞。
他口歪眼斜,掙紮著發出沙啞的質問。
我吹亮火折子點燃燭火,沖著他展顏一笑。
「你……你們……大……大膽……」
章俞終於看清了,我的背後還貼一個高大健壯的年輕男人。
溫良。
我一手舉著燭火,一手扶著牀柱, 輕笑。
「夫君,文娘不就是這樣死的嗎?
「新婚夜, 你帶著一個白面書生在文娘牀前……不就是如此這般快活嗎?」
文娘, 是章文宣的親娘。
「怎麼, 夫君可以,娘子我就不可以嗎?」
章俞氣急攻心, 抬手想要打我, 卻一口血嘔了出來, 又昏了過去。
溫良輕咬我的耳垂:「夫人專心些,不然可懷不上孩子。」
溫良其實是文娘的幼弟。
他隱姓埋名來到侯府,就是為了查詢當年姐姐死去的真相。
我沉淪在墮落的歡愉中,卻並不覺得快樂。
「夫人怎麼哭了?可是弄疼你了?」
溫良憐惜地捧著我的臉。
我望著他被汗水濡濕的胸膛,聲音冰冷。
「溫良, 我好像已經徹底跌進了地獄的深淵了。
「我長久地凝視著它,怨恨著它,最後……終於跌了進去。
「如今, 我也是惡鬼了。」
今日,我用紅線縫上了章文宣的眼睛和嘴巴,把他拴在了祠堂裡, 還拔掉了他手腳的指甲。
這下,他終於知道疼了吧。
20
只短短半年, 我就成了上京最出名的孝順女子。
婆母昏迷不醒,我便日日吃齋念佛, 以血抄經, 只求婆母蘇醒。
夫君惡疾纏身, 我流水的大夫往家裡請,只盼夫君康複。
連繼子發瘋, 我也好好將養著。
更何況,我還大著肚子。
這樣一個侯府, 我還費盡心力給章家留了個後。
誰都說我是個可憐人兒。
說我年紀不大,竟把侯府管制得井井有條, 那Ṭŭ₊些虎視眈眈的旁支也挑不出任何錯來。
可是人啊,真是不能貪心。
婆母若只要我的佛珠,或者只要燻香,她都不會中毒昏迷。
佛珠本無毒。
燻香也無毒。
可兩樣東西混在一起就是慢性毒藥。
封閉狹窄的佛堂, 就是最好的藥爐。
佛口蛇心的婆母, 終究還是倒在了自己的貪婪上。
十月後, 我生下了侯府真正的嫡子章世昭。
溫良管家, 更盡心了。
我把杏兒的賣身契還給了她。
她燒了賣身契,卻依舊選擇了留在我身邊, 做了我的妹妹。
不枉我在侯府辛苦一番,家中日漸長大的弟妹,因我的極好的名聲, 嫁娶都很好。
爹爹和嫡母時常來探望,言語中十分欣慰。
夫君和婆母還有祠堂中的繼子,都吊著命活得好好的。
我務必要他們活得長長久久。
不然這偌大的侯府,實在太冷ẗûₖ清些。
我給宛娘起了一座墳, 立了一個碑。
無論怎樣的女子,死後總不該暴屍荒野。
偶爾,我會去找她說說話。
我問她:你後悔了嗎?
可是她從來不回答我。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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