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大師姐

初生牛犢,幹翻惡虎:懂法青年你別惹
我,武術大師姐,車禍死了。
醒來的時候,被一幫初中生群毆。
後來這群人都蹲在地上,喊我爸爸。

1
我感受到了雨點般落在我身上的拳腳。
還有不幹不淨的髒話。
「賤人,你還敢對徐彥笑,你怎麼對誰都賣笑啊?」
「你跟你媽一樣,都是賤種。」
「笑啊,你不是很愛笑嗎?」
「嘿,你還敢瞪我?」
叼著煙的女生拎起拖把桶,高高舉起。
散發著臭味的拖把水眼看著就要倒在我頭頂。
我猛然站起,奪過水桶,抬腳,狠踹。
這具身體很瘦弱,力氣不大。但用夠了技巧,也足夠讓人疼。
避開骨頭,避開脾髒。
腰腹柔軟,最痛。
被我一腳踹到廁所門口的女生愣了愣,捂著肚子痛嚎:「你敢踢我?王淼淼,你敢踢我?!」
我站了起來,環顧四周。
這裡大概是某個學校的女廁所,而周圍的人,都是學生無疑了。
周圍人都獃住了,像是不敢相信我會反抗。
那女生高喝一聲:「愣著幹嘛?!給我打!」
我連桶帶水,橫扔出去。
臭味彌漫在面前每一個人的臉上。
尖叫和怒罵驟然嚮起。
我懶得廢話,拎起拖把就打。
想我當年練功的時候,這群人還躲在媽媽懷裡吃奶呢。
外面傳來了上課鈴,叮叮當,叮叮當,很歡快。
我就在這歡快喜悅的鈴聲中,把領頭的女生踩在了腳底下。
鞋底摩擦皮膚的觸感很明顯,更多的記憶,也隨之而來……
這裡是個公立初中,考不上隔壁私立初中的,才會來這裡讀書。
除了部分有上進心的,剩下的基本上就是混混預備役。
我腳下的這個女孩子叫鄭佩,是這個圈子裡領頭的小太妹。
至於她為甚麼要欺負我……
「你們都傻的嗎?打她啊!她爸早死了,她媽又跟人跑了,你們怕甚麼啊?!」
哦,大概是覺得我沒人撐腰吧。
可惜,八歲那年去少林寺學武術開始,我就已經習慣自己給自己撐腰了。
我蹲下,用力給了她兩巴掌,成功讓她閉上了嘴。
嘖,她剛才帶頭狂扇原主耳光的時候,可沒有這麼嬌柔。
我站起來,環顧四周:「還打嗎?」
這群小太妹你看我我看你,居然一溜煙地都跑了。
鄭佩愣住了,哇的一聲哭了:「這群臭狗屎,沒有江湖義氣的東西……」
我蹲下來,拍拍她的臉。
她警惕地看我:「你要打就打!」
仿佛很壯烈似的。
呵呵。
我說:「我呢,做了二十多年的大師姐了,看到你這種不學好的小毛頭就來氣。今天不教好你,你以後只會越來越壞。」
鄭佩「呸」了一聲:「你有病吧?你今年才十四,哪來的二十多年大師姐?」
我忽然就有點悵惘。
我的那些小師弟、小師妹們,得知我的死訊後,應該很難過吧。

2
第二天,我剛進教室,發現抽屜裡塞了幾只死老鼠。
桌面上用紅漆噴了幾個字。
賤人去死。
我轉頭看過去,鄭佩挑釁地看著我。
身後還有幾個小跟班。
嘖,昨天那一通思想教育,都白費了唄?
我站起來,走到鄭佩桌前,伸手拿她的語文書。
她一把摁住我的手:「你憑甚麼動我東西?」
幾個小跟班也圍上來,紛紛推我:「憑甚麼動她東西?」
我拿起身邊的椅子,哐一下砸在地上。
鐵質凳腿和花崗岩地面相撞,發出巨大的聲嚮。
整個教室都安靜了,包括鄭佩和她的小跟班們。
我語調平平:「你們現在讓開,就只是我和她的事;你們要是不讓,連你們一起打。」
我伸手去拿鄭佩的語文書,這回,無人敢阻擋。
我翻開幾頁,用來擦課桌上的噴漆。
鄭佩紅著眼睛:「王淼淼,我會讓你付出代價的。」
我把語文書往她身上一扔,依舊很平靜:「哦,你試試看唄。」
這時,教室後門開了,走進來一個瘦長的男生。
初三的小混混,鄭佩的親哥哥,鄭軍。
「喲,這不是王家的野種嗎?毛長齊了嗎?就來欺負我妹妹?」
他流裡流氣地笑著,一巴掌扇了過來。
我一動不動,硬生生受了這一耳光。
很好,要的就是你們先動手。
鄭軍還沒收回手臂,我迅猛地拽住他手腕,反手對折,再對折。
他連忙反擊,被我兜頭賞了幾個大逼鬥。
然後一個過肩摔,騎在了他身上。
一巴掌,兩巴掌,三巴掌。
「這張嘴不會說人話,多打幾下,你應該能長記性吧。」我說。
鄭佩尖叫一聲,瘋了似的,舉起暖水壺就砸過來。
我順勢起身,一腳踹她小腹。
後門發出驚天動地的撞擊聲,她連人帶壺撞到了後門上。
暖壺碎了一地,晶瑩的碎片混合著熱水,有種扭曲的美感。
鄭軍怪叫一聲,就要爬起來。
我舉著椅子,指著他:「再動一個試試?」
陽光照了進來,把他下巴上的一塊黑痣照得分外清晰。
有些記憶湧進了腦海。
不久之前,這張長著黑痣的臉,坐在馬路牙子上,要原身的奶奶下跪磕頭。
「你磕頭,我就原諒你孫女。」
原主甚麼都沒做錯,根本談不上原諒。
但奶奶為了孫女,向這群十五六歲的畜生,跪了下去。
滿街哄笑。
事後他也並沒有放過原主,霸淩變本加厲,甚至以奶奶下跪這件事情再度取樂。
回憶到此結束,這塊黑痣在我面前晃來晃去,讓人惡心。
他舉起了雙手:「淼淼,淼淼姐,我叫你一聲姐行不行?你別沖動,冷靜,冷靜。」
我原本可以保持冷靜的。
如果沒有看到那段回憶的話。
我丟下椅子,猛沖上去,把他摁在地上打。
一拳又一拳,為那個跪在馬路上孤立無援的老太太。

3
我被請家長了。
鄭佩兄妹倆的媽媽趕到了學校,看上去衣著昂貴。
我奶奶垂著頭站在一邊,老臉上滿是皺紋。
班主任是個中年女人,兩條紋眉失敗的青色眉毛,宛如毛毛蟲,趴在她抬頭紋深刻的額頭上。
此刻,她瞪著我,怨氣很大:「你打他們倆了?」
鄭佩站在一邊,正在假哭。
我瞟了她一眼,她哭聲突然變大了。
原主那些記憶又湧進了我的腦海……
這個班主任愛收禮,原主家窮,沒送過禮。
原主以前挨打,班主任從來不管。
呵呵,現在管得這麼快啦?
我淡淡說:「是他們先動的手。」
啪——
班主任拍桌。
「胡說!其他同學都看見了,就是你先打的!」
奶奶囁嚅開口:「我們家淼淼不是這樣的人。」
鄭佩媽媽輕衊地看了奶奶一眼:「你說不是就不是?這件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你們得賠錢。」
奶奶的頭更低了,穿得破舊的衣服,顯得更加矮小。
我上前一步,握了握奶奶的手。
抬頭看向鄭佩媽媽,冷淡:「這件事情的確不能就這麼算了,現在就調監控!」
鄭佩媽媽放下茶杯:「你個毛都沒長齊的娃子,知道調監控意味著甚麼嗎?」
我笑了笑:「正好讓你看看,你兒子女兒都是甚麼貨色。」
班主任猶豫地看了一眼鄭佩媽媽。
顯然,她對鄭家兄妹的所作所為心裡有數。
鄭佩尖叫起來:「調監控就調監控!王淼淼——」
班主任翻了個白眼,喝道:「閉嘴,安靜點!」
她轉頭看向我:「你現在向他們道歉,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不然,你可是要受處分的,甚至會開除學籍!」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筆記本上。
寧致中學印發。
寧致中學……
有甚麼陳舊的記憶在腦海裡湧動。
嘶,我七師弟,是不是就在寧致中學當在教導主任來著?
班主任高喝一聲:「你發甚麼愣?!道歉,趕緊的!」
奶奶被這聲音嚇了一跳,渾濁的眼睛望向我:「淼淼……」
我很熟悉這種眼神。
是被命運無數次打倒,以至於習慣卑躬屈膝的眼神。
是苦命人的眼神。
但既然老天爺安排我成了你的孫女,你就不用再害怕。
我安撫地拍拍奶奶的手臂:「您在這兒等我五分鐘,我馬上回來。」
我往門外跑去,身後傳來鄭佩和班主任的尖聲:「你死哪兒去!」

4
當然是去教導主任辦公室了。
門虛掩著,我敲了兩下門,看見裡面坐著我的七師弟。
才幾個月不見,他好像老了許多,長出了幾根白頭髮,在陽光下格外刺眼。
看見我進來,他問:「現在是上課時間,你哪個班的?」
我喊了一聲:「德寶。」
他皺起了眉頭:「……你是?」
他的大名叫周德望,小名叫德寶。
這個小名還是我給他起的,因為他小時候老愛哭,嬌氣得像寶寶。
我說:「我是大師姐,陳歡意。」
周德望的神情變了又變,最終說:「你是哪個班的?搞甚麼惡作劇?!」
我深吸了口氣:「你小名德寶,是你六歲那年的秋天我給起的,我說你哭起來像個寶寶。你九歲那年偷吃豬頭肉,被師父關在小黑屋子裡不許吃飯,我從門縫裡給你塞了餅幹……」
周德望的眼睛瞬間就紅了,顫抖著接話:「你從門縫裡給我塞了餅幹,被師父發現,也一起關了進來。」
我抽出紙巾遞給他,笑了笑:「然後我說,幸好把餅幹都給你了,咱倆一起吃。」
三十多歲的周德望抱住了我,哭得像個孩子。
「大師姐,我們都以為你死了……三師兄給我打電話去認屍的時候,我都不信那焦炭是你。」
我拍拍他肩膀:「不哭了。」
他哽咽:「我之前去廟裡算命,師父說你命不該絕。師姐,師姐,我就知道,你這樣的好人,應該長命百歲。」
他手忙腳亂地拿行動電話:「我給他們打電話,大師姐不僅活著,還更年輕了。」
我摁住他的手:「不忙,先去陪我見個家長。」

5
我再度踏進了班主任的辦公室。
剛進門,鄭佩就怒罵:「好你個王淼淼,現在連班主任都不放在眼裡了!」
哦,挑撥離間哪?
只有蠢人才會被輕易帶動情緒呢。
下一秒,班主任也跟著大吼:「王淼淼,我看你也不用來上學了,我沒有你這種學生!」
我那話說早了,這班主任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蠢貨。
我往旁邊讓了讓,周德望的身影出現了。
「不讓學生上學?九年義務教育有給你這種權力嗎?」
他淡淡瞥了眼班主任,語氣不算很兇,卻把班主任看得直接起立了。
鄭佩一家愕然地看著班主任,大概是想不到她變臉變得這麼快。
班主任一眼都沒看他們,堆著笑。
「主任……這,你怎麼來了?這死丫頭去騷擾您了是不是?您聽我說……」
周德望抬起手,那是一個示意閉嘴的動作。
「先聽我說。鄭軍、鄭佩是吧?有同學舉報你們在學校裡屢次毆打同學、聚眾打架,態度惡劣。現在跟我去教導處走一趟。」
鄭佩媽媽的臉色變了:「主任,恐怕有甚麼誤會。」
周德望看向她:「家長是吧?那也一起來政教處,省了請家長的環節。」
鄭佩媽媽連忙給班主任使眼色,班主任硬著頭皮開口:「主任,你是不是弄錯了?今天打人的是王淼淼……」
周德望盯她一眼:「之前我還接到了舉報,說你收禮收紅包,正在琢磨著甚麼時候給風紀辦呢。」
班主任的臉一陣紅一陣白。
周德望似笑非笑:「要不你挑個日子?」
好家夥,從前嬌氣愛哭的七師弟,現在能有這種威嚴。
不枉我教育他一場。
值了!
班主任不敢吱聲了,鄭佩媽媽也沉默下來。
鄭軍一雙眼睛賊溜溜地看來看去,也識時務地閉了嘴。
唯有鄭佩還搞不清楚狀況,大聲說:「周主任,是這個王淼淼先動的手,是她……」
她話還沒說完,班主任怒吼:「閉嘴!」
鄭佩嚇了一跳,委委屈屈地看她。
班主任像是把剛才丟了的膽子都找了回來,越發兇狠地罵她:「你平時惹是生非,一點都不像個女孩子,沒家教的東西!」
鄭佩媽媽急了:「你說誰沒家教呢?你又是甚麼好東西?不送禮就要給學生穿小鞋!」
她倆吵成了一團,還夾雜著鄭家兄妹的叫嚷聲。
嘖,狗咬狗,一嘴毛。
周德望給我使了個眼色,示意我和奶奶可以走了。
我點點頭,拉著奶奶就走。

6
奶奶的手都在哆嗦,連連問我:「淼淼,他們不會讓你退學吧?」
我毫不在乎地一笑:「他們敢?!」
奶奶的眼睛裡湧出眼淚:「你要是讀不成書,我下去可怎麼跟你爸、你爺爺交代啊。」
我的心忽然被戳了一下。
幾天之前,她向那群小畜生下跪的時候,也是出於這個原因嗎?
自己丟臉沒關系,但不能讓孫女讀不成書?
我拉著她,在花壇邊坐下。
「奶奶,我已經不是以前的王淼淼了,我自己能照顧好自己。倒是你,要保重身體。」
奶奶拿袖子擦眼淚,點頭:「好,我們淼淼長大了,懂事了。」
我送她上了公交車,目送那輛公交車遠去。
奶奶從車窗裡探出頭,沖我揮手:「淼淼,回去學習吧,去吧。」
我回到班裡,班裡已經開始上自習了。
鄭佩的座位還空著。
她的小跟班們看見只有我回來了,都投來驚異的目光。
我知道他們為甚麼驚訝。
鄭佩媽媽擅長送禮,以往鄭佩欺負人,都能被壓下去。
我大概是第一個,打了他們兄妹倆,居然還能全身而退的。
晚餐時間,鄭佩回來了。
眼圈通紅,顯然是狠狠哭過一場。
這回見到我,她連挑釁都不敢了,低著頭快速走過。
沒過多久,班主任氣呼呼地進了教室。
「我們班鄭佩同學,因為多次聚眾鬥毆,受到記大過處分,希望大家引以為戒,不要亂欺負同學。」
鄭佩的一個小跟班壯著膽子問:「那王淼淼呢?」
班主任淩厲地瞪她一眼:「王淼淼是自衞,懂嗎?!」
小跟班立刻低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
班主任摔門走了,大概是從周德望那裡受了很大的氣。
我這個七師弟,從小腦子就轉得快,人到中年,只會更加有手腕。
我笑了笑,從書包裡翻東西。
沒想到翻出了一雙又髒又破的鞋子。
罵我是破鞋。
我把鞋子拎在手裡,拋了兩下。
然後推開椅子,站了起來。
沒使多大勁,但所有人都看向了我。
我徑直走下去,走到鄭佩面前。
不知道周德望給她造成了多大的心理陰影,她看見我,居然抖了一下。
「不是我放的。」
我當然知道不是她放的。
她回教室回得比我還遲,沒有作案時間。
放這雙破鞋的,是她那群小跟班。
想著為大姐大出口氣,之後好邀功。
這種把戲,我見得太多了。
不過親眼目睹了鄭佩的下場後,眼下是沒人敢承認的。
我輕輕拍了拍鄭佩的臉。
她又抖了一下,哀求地看我:「真的不是我放的。」
我環顧教室,話是對著鄭佩說的,眼睛卻看向每一個小跟班。
「我不管是不是你,之後我但凡受了欺負,我就來找你。聽懂了嗎?」
聽懂了嗎?鄭佩。
暖壺裡如果放了鹽,毛巾如果掉進了廁所,枕頭如果被丟下陽臺……
這些發生在王淼淼身上的事情如果再發生一次,不管是誰做的,我就來痛毆你。
「所以,你最好約束你的小夥伴。不只是對我,讓我看到你們中的任何一個去欺負別人,我也會來揍你。」
鄭佩看向我的眼神已然變得十分驚恐。
我把那雙鞋丟在她身上,笑一笑:「現在,去找這雙鞋的主人吧。」

7
周五放學前,周德望把我叫到了辦公室。
「大師姐,我跟師門其他人說了你回來的事情,他們都很想見你……這周六你有沒有空?陳記飯館,我們一起吃個飯?」
我思考了片刻,答應了。
我的這群師弟師妹們,跟我感情特別好。
我們學武的,容易好勇鬥狠。
因此其他師門裡經常出現那種打架鬥毆的事情。
但我們師門不是。
第一是因為大師姐,也就是我本人,最能打。
誰敢打架,直接被我打服。
第二是因為,我還擅長春風化雨、以德服人。
我平等地愛護他們每一個人,人心就像鏡子,你對他們好,他們也會對你好。
久而久之,整個師門就很團結友愛。
我們的兇狠暴戾都留到了賽場,以及賽場之外的一些傻逼。
周六我出門,快要走到陳記飯館的時候,突然被人攔下了。
冬季天黑得早,昏暗的夜色中,我勉強能看清,打頭的人是鄭軍。
他身後跟著好幾個混混,手裡還拿著鋼管。
我心裡有了數,快速按下周德望的號碼,撥通。
把行動電話放進衣兜裡,不再拿出來。
「鄭軍是吧?你妹妹都認栽了,怎麼,你不服?」
鄭軍陰沉地說:「賤人,在學校裡給你臉了,你還真以為自己是個甚麼東西了?」
我說:「所以你就要在這裡堵我?左轉出去就是陳記飯館了,你不怕裡面的人進來發現?」
鄭軍走上前來,伸手就要撕扯我衣服:「等裡面的人發現了,你都已經涼了。」
我劈手給了他一巴掌,他眼睛一瞪:「你還敢反抗?我告訴你,這些都是我職校的哥哥們,你最好對我客氣點。自己把衣服脫了!」
他身後的那群混混也步步緊逼上來,手裡的鋼管反射出一線亮光。
我點點頭:「行,我自己脫,你別急,一件件脫。」
鄭軍陰笑幾聲:「你早這麼乖,哥哥就不打你了。」
我解開大衣的扣子,一顆,兩顆,三顆。
原本寂靜的巷子外,傳來了緊張的腳步聲。
這幫人渾然未覺,鄭軍還要過來摸我的胸。
我笑著迎上去:「你別這麼急嘛,心急吃不了……」
「大師姐」的喊聲和「熱豆腐」三個字,是同時嚮起的。
這聲音仿佛一聲號令——
我一巴掌扇在鄭軍的臉上,同時抬腿,狠狠踢他下三路。
一腳不夠,再踢一腳。
鄭軍踡縮成蝦米,蹲在牆邊,痛到神情扭曲:「王淼淼你個賤人,給我打她!一人搞她一次!」
我也揚聲:「大師姐在這兒!給我打這群龜孫!」
這群混混們反應還算快,一個個舉起了鋼管就要沖過來。
然而身後那群人習武十幾年,反應只會比他們更快。
鋼管掄出了一道道亮光,甚至都來不及接近我,很快就被人奪走。
一頓噼裡啪啦後,鋼管悉數落地。
然後是一陣拳打腳踢,拳拳到肉,發出了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我靠在牆邊,看著一邊倒的局勢,笑得很欣慰。
這群人不愧是我帶大的,打架從來點到為止。
不用鋼管用拳頭,是知道人命的寶貴,人渣的命也是命。
所有人都被摁住了,周德望急忙上前:「大師姐,有沒有事?」
我慢條斯理地扣好紐扣:「還不至於讓一群小毛孩占了便宜。」
周德望一腳踢在了鄭軍身上:「你也配碰她!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鄭軍抱頭鼠竄:「主任……主任你怎麼來了。」
借著昏暗的月光和燈光,我勉強認出了幾個人。
「五師弟、六師弟、八師弟、九師妹……你們都來了啊。」
九師妹哽咽著走過來,緊緊抱住我:「原本七師兄說我還不信,現在看這些動作和起勢,果然是你。大師姐,還能見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拍了拍她的後背:「都是做媽媽的人了,還這麼愛哭。」
她嚎啕大哭:「大師姐,我好想你啊。」
原本被她制住的一個小混混,突然一躍而起,撿起鋼管就要打過來。
我一把推開了九師妹,迅猛地掰住他手腕,另一只手死死掐住他咽喉。
我下了狠手。
因為偷襲是最無恥的做法。
一片寂靜,只聽先後嘎吱了兩聲。
一聲是他手腕扭了,鋼管落地。
另一聲是他喘不上氣,痛苦地掙紮。
「我爸……我爸是警察,把你們都抓進去……」
鄭軍突然活了似的,高喊:「他爸是警察!王淼淼,你就等死吧!」
五師弟走了上來,把人從我手裡接過去。
語調溫和:「大師姐,別髒了你的手。」
然後他轉過臉去,屈膝,直接把那混混抵在了牆上。
語調森寒:「你爸是哪個警察?警號多少?報給我!我看誰敢徇私枉法!」
我眨了眨眼睛。
想起來了,五師弟在公安局勤勤懇懇許多年,已經是副局長了。

8
這場鬧劇以警車過來,把小混混都拉走告終。
派出所裡,那個小混混終於承認,他根本沒有甚麼警察父親。
所謂「我爸是警察」,純屬吹牛,好給自己招小弟。
五師弟冷冷地望他一眼:「不管你爸是幹甚麼的,現在給他打電話,讓他來派出所領人。」
他環視一圈:「所有人,都把監護人喊過來。」
還有人認不清形勢,在大吼大叫:「都是那個賤人勾引我們!」
幾個民警大喝:「都閉嘴!欺負小姑娘還有本事了?!」
一個民警給五師弟倒水喝:「副局,您先坐,您喝水。」
五師弟把水杯遞給了我:「大師姐……淼淼,你喝水。」
然後他轉頭跟民警說:「這幫人把未成年小姑娘堵在小巷,揚言要強姦,我們幾個都是目擊證人。巷口有監控,你去調過來。有理由懷疑是慣犯,還要查過往接警記錄。查查身份證,成年了的從嚴從重處罰;未成年的,也要按照相關條例嚴格處罰。」
這一番指揮若定,鄭軍這幫人都蔫了,大氣都不敢出,腕上的手銬亮晶晶。
嗯,比鋼管更配他們。
出派出所已是深夜,晚餐變成了夜宵。
嚴格意義上說,我現在是個十四歲的蘿莉,不適合喝酒。
是以,他們幾個一人一瓶啤酒,我面前是一瓶旺仔牛奶。
八師弟年紀小,喝了幾杯酒後,眼圈通紅。
「大師姐,上個禮拜我還去給你掃墓了,給你燒了一棟紙別墅,讓你在下面住得舒心。」
九師妹說:「咱們以前擠在一個大通鋪裡的日子都不會再有了,大家只會越來越好。」
八師弟直接哭了:「大師姐……上個月師兄們領我去認你的墓,我都不敢信。我說好不容易大家都過上好日子了,你怎麼能說走就走。」
我不停給他遞紙巾:「別哭了,別哭了。」
他好不容易止住了抽噎,五師弟恭敬地跟我碰杯。
「大師姐,這一杯是代三師兄和四師姐敬你的。他們倆接到消息後就要往回趕,但現在人在國外,工作纏身,一時半會兒回不來。」
我拿旺仔跟他輕輕一碰,一飲而盡。
周德望突然說:「大師姐,我查了一下王淼淼的個人檔案,她跟著奶奶生活,日子應該不好過。經濟上,你有沒有需要我們幫助的地方?」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邊緣磨壞了的鞋。
再看看自己寒冬臘月裡不合身的大衣。
要說需要幫助的地方,的確是太多了。
九師妹一拍腦門:「大師姐,我給你轉錢,你把卡號報給我,先給你打十萬。」
八師弟說:「我家還有套房子空著,就在寧致中學附近,你和奶奶住進來。」
我比了個手勢,他們都安靜下來。
我說:「你們的好意我都心領了。一個小姑娘平白無故多了錢和房子,別人會怎麼想?」
九師妹遲疑:「那……難道你要一直過這苦日子?」
我笑了笑:「又不是沒經历過。」
九師妹急了,眼圈又發紅:「當年你把不少好機會讓給了我們,我們才有了今天。這次好不容易能輪到我們幫你了,師姐,讓我們幫幫你。」
我思忖片刻,說:「最好是我能自力更生掙到的錢,最好能讓老太太四處炫燿說我孫女可厲害了……」
錢倒是次要的,要緊的是讓老人家開心。
八師弟說:「做手工?但現在手工也不掙錢。」
九師妹說:「直播?直播散打?但未成年人不允許直播啊。」
氣氛複又安靜下去,只聽見新端上來的烤串,發出嗞啦嗞啦的冒油聲。
五師弟打破了沉默,看向周德望:「小七,我前兒個聽同事說,他小孩要參加市裡的武術比賽,前三名還要到省裡參賽。你們學校有機會參加嗎?」
周德望想了想:「以前都是那幾個專門的學校參加的,咱也沒會武術的學生……」
他突然頓住了,激動到拍大腿:「大師姐,你可以參加這個比賽啊,前三名有市裡的武術協會給頒發獎金和證書。你以前還專門設立了一個獎金,回頭你也可以順路把那個獎金給拿了。」
九師妹也跟著拍大腿:「對啊大師姐,我都忘了,你自己就是富婆。你那個獎金,那可是大大的有啊!」

9
周德望幫我報名了武術比賽。
他找來體育組組長幫我特訓,說我是萬裡無一的好苗子。
體育組組長倒不會武術,特訓的是王淼淼的身體素質。
這一副瘦弱的小身板,之前能打贏,完全是靠著我的技巧和不怕死的信念。
真要到了賽場,那可就是真刀真槍的比拼了。
就這樣夜以繼日地苦訓,轉眼就到了比賽的日子。
那天體育組組長有課,是周德望陪我去參加的比賽。
九師妹給我打電話,說她晚點也會來,還要給我一個大驚喜。
比賽場地裡已經聚了很多人了,我在做熱身,周德望不停給我遞水遞毛巾。
但他的行動電話一直在嚮,顯然是有急事。
我說:「你去忙你自己的事情,我能照顧好我自己。」
周德望歉意地說:「不好意思了師姐,八成是學校裡的事,我接個電話就回來。」
我點點頭:「你去吧,我這兒沒事。」
他一溜煙地跑遠了,我擦擦汗,繼續做熱身。
面前忽然投下幾道陰影。
他們身上穿著練功服,練功服前胸後背都寫著「尚武中學」。
這個學校我知道,初高中一體的,是一所學習武術的學校。
打頭的是個梳馬尾辮的女孩,表情是不加掩飾的厭惡。
「你就是王淼淼?」
我點了點頭。
她的表情更難看了:「搶走我徐師妹參賽名額的,就是你!」
搶走參賽名額?
我大概懂了。
原本寧致中學是不參加這類比賽的,所有參賽名額都給了這幾所武術學校。
現在寧致中學要參賽,自然要從其他學校裡拿出一個名額來。
但這是賽程的規定,跟我本人完全沒有關系。
見我沉默,她更生氣了,掐著腰盛氣淩人:「你啞巴了?!你說話呀!」
說著,她上手來推我。
我往邊上輕輕一閃,她往前一個趔趄,差點摔了。
她身後那群小跟班們立刻扶住了她,齊刷刷都瞪著我。
我問:「你很喜歡你師妹?」
馬尾公主大聲說:「是!」
我再問:「你在為你師妹沒有比賽名額而生氣?」
她盯著我:「是!」
我笑了:「那你把自己的名額讓給她啊,找我做甚麼?」
她氣急敗壞:「名額是學校給的,你以為能讓?」
我點點頭:「原來你也知道名額是學校給的啊?那你找我做甚麼?」
她被我噎住了,「你」了半天,也沒有「你」出個所以然來。
我抬腿就要走,她猛然從後面躥出來,伸手就要推我。
我又是一閃,她撲了個空。
這回,她直接摔了個狗吃屎。
我低頭看向她:「你師父沒教過你,同一個招數,不要用兩次?」
她憤憤地看著我:「你搶了我徐師妹的名額,你就是個賤人!」
我蹲下去,輕輕拍她的臉頰:「你多大?十三、十四歲?知道學武的人最忌諱甚麼嗎?好勇鬥狠。這要那麼討厭我,就在賽場上打敗我,知道嗎?」
她暴躁地推開我的手:「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你知道我有多厲害嗎?你個普通初中的小垃圾,還敢在我面前燿武揚威!」
她身後那群小跟班七手八腳地把她扶起來,話術簡直像是培訓過似的。
「瑩瑩的爸爸是我們校長!」
「瑩瑩已經連續三年是女子組第一名了!」
「瑩瑩的爸爸跟武術協會會長關系特別好,分分鐘把你刷下來!」
這群半大孩子,一個個義憤填膺。
他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炫燿的是甚麼東西?
我冷不丁說:「哦,真厲害,要不要給你們鼓鼓掌?」
他們都愣住了。
瑩瑩死死瞪著我:「徐師妹失去的,我都會要你吐出來。」
我真鼓了兩下掌,毫無感情地誇贊:「那你加油啊。」

10
甚麼叫狹路相逢呢。
我抽簽抽中的對手,就是那個瑩瑩。
小公主紮起了更高的馬尾,簡直要一飛沖天。
賽前雙方要相互致辭,我們一般都說甚麼賜教之類的。
有古代俠客遺風嘛,也比較謙虛一點。
瑩瑩上來就說:「滾回家吃奶去吧!」
裁判皺了皺眉。
他身邊站著一個中年人,瑩瑩長得跟他有點像。
大概就是尚武中學的校長了。
尚武校長低頭跟裁判說了甚麼,裁判頓時眉開眼笑。
面前,瑩瑩漲紅了小臉:「我跟你說話呢!你怎麼不回答!」
哦,輪到我放狠話了。
我平靜地說:「我不愛吃奶,我比較喜歡打人。」
幾乎是同一時間,裁判吹哨,比賽開始。
瑩瑩像一頭憤怒的小獅子,急速向我沖了過來。
在她的拳頭距離我只有幾厘米的時候,我側身閃避,抬腿,橫踢。
我發誓,我是控制了力道的。
她是個小姑娘,我不會下狠手。
大概是體育組組長的集訓很有成效,總之我這一腿,居然直接把瑩瑩橫掃了出去。
她趴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裁判和尚武校長,也不可置信地看著我。
裁判迅速翻著名單,念念有詞:「這是,寧致中學……王淼淼?」
尚武校長陰鷙地盯著我,抬頭紋深刻。
我卻懶得搭理他們的視線,只顧著看面前的瑩瑩。
「還能爬起來嗎?」我問。
我這一句是真心誠意的關心。
當年我拳法好,腿法更好,靠著一雙腿拿下了無數個冠軍。
我是真的擔心小姑娘爬不起來。
瑩瑩卻以為這是挑釁,耳朵都憤怒到發紅,站起來,再度向我沖來。
「你只會躲是不是?今天我要打死你!」她咆哮。
嗯?誰說我只會躲?
我也沖了上去。
就像兩枚火箭彈,頭對頭地猛沖。
瑩瑩的拳頭貼著我的耳骨擦過去。
她臉上的表情很得意:「再差一厘米,你就要被我打毀容了。」
嘖,小小年紀,心這麼黑啊?
想讓我毀容?
我也跟著笑,手上的動作卻沒停,越過去,再折返,籠住她肩膀。
抬腿,屈膝,狠狠往前撞。
她的神情瞬間變得愕然……
然後整個人像個麻袋似的,直直飛了出去。
我活動了一下手腕,慢慢走上前去,笑了笑。
「不用差一厘米,我想甚麼時候讓你毀容,就甚麼時候讓你毀容。你該慶幸,我手下留情了。」
全場嘩然。
周圍還有幾個賽臺,是同時比賽的。
但觀眾們都聚到了我這個賽臺周圍。
看見瑩瑩被我踢飛到角落,都議論紛紛。
「我去,那不是夏瑩瑩嗎?去年的冠軍啊!」
「那女孩子甚麼來頭?一腳就能幹翻冠軍?」
「噓,小聲點,夏校長在那邊,他最護短……」
大概是聽到了這些議論,瑩瑩掙紮了幾下,試圖爬起來,卻怎麼也爬不起來。
然後我看見,她哭了。
她一邊哭,一邊破口大罵:「王淼淼你這個小賤人,你給我等著!」
裁判蹲到她身旁讀秒:「……3,2,1。」
夏瑩瑩還是沒站起來。
裁判舉起我的手:「寧致中學王淼淼,勝!」

11
我向賽場周圍鞠了個躬,邊拆護具,邊往下走。
周德望站在裁判席上,很激動:「大師姐,你還是一如既往地強……」
最後那個字還沒說完,就猝然斷掉。
周德望的表情變得極度驚恐:「躲開——」
我感受到了背後淩厲的拳風。
我閉上了眼,感受那毫秒之間的,風的方向。
然後我低頭,轉身,抬腿。
毫不留情地橫踢。
全憑身體的本能反應。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我看見夏瑩瑩捂著肚子,踡縮在賽臺中央。
臉色都發白,額頭上沁出汗水。
偷襲不成,反挨打。
周德望暴跳如雷:「裁判呢?裁判呢?!夏瑩瑩攻擊我們沒有護具的選手!」
夏校長扶起夏瑩瑩,面目陰沉:「誰說的?是你們的選手攻擊我們家瑩瑩!」
周德望反唇相譏:「夏瑩瑩偷襲,王淼淼自衞,在場所有人都看見了。」
夏校長站了起來,陰冷地環顧四周。
那些觀眾紛紛低下了頭,避開他的視線。
然後他滿意地回過頭來,冷冷地看向我們:「有誰看見了?你說。」
周圍那些人不敢跟我們對視,有些害怕的,已經開始往外走了。
我想起來了,在場的除了我之外,都是幾所武術學校的。
夏校長是最頂尖的武術學校的校長,拿捏那些人,簡直是易如反掌。
但這樣,就能顛倒黑白嗎?
我說:「賽場裡裝了監控,監控不會說謊。」
夏校長嗤笑一聲:「你還是先想想怎麼賠錢吧!」
周德望冷笑:「夏校長的意思,是要把黑的說成白的了?」
夏校長泰然自若道:「世上哪有甚麼黑白?起碼在這個圈子裡,我說是甚麼,就是甚麼。」
周德望攥緊了拳頭。
我很能懂他。
這個圈子,從前我們師門叱咤風雲的時候,這位夏校長還不知道在哪裡偷雞摸狗。
現在他卻以圈子的主宰自居,夠令人發笑,也夠令人無奈!
夏校長說夠了,又看向我:「王淼淼……是吧?」
我點點頭。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輪:「苗子倒是個好苗子,可惜,你選錯了對手。」
這聲音極輕,我卻很快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
沒等我說話,他已經離我遠了幾步,大聲說:「你們欺負我女兒,這件事情不能就這麼算了。賠十萬,我們私了;不然,你就等著坐牢吧。」
方才還虛弱的夏瑩瑩,突然睜開了眼睛。
小小一張臉,寫滿惡意,那口型是:「王淼淼,我要讓你在這個圈子裡混不下去!」
我說:「我要是不呢?」
夏校長盯著我:「那你可以試試。」
我看向那個裁判,他卻避開了我的視線。
夏校長觀察到這一幕,笑得志得意滿。
夏瑩瑩的小跟班們還聚在賽臺周圍,落井下石。
「她還敢放狠話?」
「她到底知不知道我們校長是誰啊?」
「武術協會會長可是校長的表姐夫,她又算個甚麼東西?」
哦,裙帶關系呀?
怪不得那麼囂張呢!
夏校長毫不阻攔,反而在這竊竊私語聲中,顯得更加高高在上。

12
不遠處,走來兩個人。
逆光,我看不大清楚。
只聽其中一人說:「這裡怎麼鬧哄哄的?」
這聲音,有點耳熟。
夏校長連忙迎上去:「姐夫,你怎麼來了?甚麼時候回的國?」
原來是武術協會會長。
我卻沒在意他,目光落在他身邊的女人身上。
「小九?」
九師妹興奮地跑了過來,拉起我的手就過去。
「三師兄,這就是王淼淼,我跟你說的那個!」
她的聲音和夏校長的同時嚮起。
後者說:「就是她,偷襲我們家瑩瑩,把瑩瑩都打壞了!」
我一聲不吭地看著面前這個男人。
三師弟。
三師弟其實跟我年紀一樣大,只是進門派進得晚。
我們小時候經常組隊去逮野兔、打野鳥來著。
有一次他誤以為自己踩到了地雷,站那兒一動不敢動,還是我把他換下來的。
他當時哭著說師姐你走開,我說不行啊小三你有爸媽,我是個孤兒,怎麼著也是我死比較劃算。
後來八師弟上山找我們,看見我們踩著一塊石頭一動不動,很驚異地問我們在幹啥。
後來我們得知,所謂「山上有地雷」是八師弟瞎編的,就聯手把小八打了一頓。
一晃,都這麼多年過去了。
看見武術協會會長盯著我,夏校長誤以為那沉默代表著審視。
「要我說,這樣心狠手辣的孩子可不能習武。您看,是不是取消她的比賽資格?」
三師弟隨意地點了點頭,說:「是該取消比賽資格。」
夏校長很興奮,連忙喊那裁判來:「小吳,快來,把王淼淼的比賽資格取消了!她也配晉級?」
三師弟奇怪地看著他,平靜說:「我說的取消,是取消夏瑩瑩的比賽資格。」
夏校長臉色一僵,急忙說:「姐夫,你是不是弄錯了?是王淼淼打的瑩瑩。」
三師弟盯他一眼:「沒弄錯,我剛才看比賽監控了,就是夏瑩瑩偷襲王淼淼。」
九師妹沖我眨眨眼。
我大概明白了。
三師弟穩重,聽到重生的事情,肯定是不信的。
所以,他一定要親眼看看我比賽時的樣子。
拳法腿法是有套路的,可招數、起勢和那些小動作小表情,是無論如何也糢仿不了的。
九師妹摟住我肩膀,小小聲:「我們看監控看到一半,三師兄已經想下來認你了。就看見那甚麼瑩瑩的,居然偷襲你。三師兄當時就拍桌了,給我嚇得呀……」
那邊,夏校長還想挽回:「姐夫,瑩瑩要是拿了冠軍,就是四連冠了,宣傳上也有好處。她就是一時沖動……」
夏瑩瑩淚水漣漣:「姑父,再給我一次機會吧,我不是故意的。」
三師弟淡淡瞥她一眼:「對方已經取下護具,你還提起攻擊,明顯是想惡意傷害她。以後別喊我姑父,我沒有你這樣的親戚。」
夏瑩瑩委屈地看向夏校長,在後者的眼神示意下,她居然撲通一聲跪了下來。
「姑父,求求你……」
三師弟根本不看她,只盯著夏校長:「這件事可大可小,往嚴重了說,夏瑩瑩是要被禁賽三年的。」
夏校長的臉色變了又變,咬著牙,向跪在地上的夏瑩瑩怒罵。
「站起來!自己做錯了事還有臉哭!還不跟姑父道歉!」
夏瑩瑩被罵得一臉茫然:「不是你讓我……」
夏校長截住了她的話頭,更嚴厲地訓斥:「跟姑父道歉!」
夏瑩瑩又哭了,這次是委屈哭的。
她一邊抽噎,一邊跟三師弟說:「姑父,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
三師弟抬了抬手:「你不用跟我說,跟王淼淼道歉吧。」
夏瑩瑩憤恨地瞪了我一眼,腰挺得筆直。
一句對不起,怎麼也說不出口。
我笑了笑:「不願意道歉就算了。」
話音剛落,就見夏校長一巴掌扇在夏瑩瑩的後腦勺。
「姑父讓你給王淼淼道歉,你是聾了嗎?!」
夏瑩瑩哇的一聲哭了,抽噎著跟我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我無意再看他們父女做戲,沖三師弟點了點頭,轉身就走。
周圍那些看熱鬧的老師、學生、工作人員,看向我的目光,都多了幾分敬畏。

13
後來的比賽一路很順暢。
沒有選手敢搞小動作,也沒有指導老師敢暗箱操作。
我打到了冠軍。
時隔多年,再一次拿到少年組的冠軍。
我把獎牌掛到了奶奶的脖子上,她激動得好像要哭。
「好好,我們家淼淼長大了,爭氣了,奶奶不用擔心了。」
我望著她笑啊笑。
心想,奶奶啊,這才哪到哪呢?
那些你為了王淼淼丟失的尊嚴,我會一點一點撿起來,親手捧到你面前。
這天晚上,三師弟做東,請我們吃飯。
這一次的人比上次還齊,除了四師妹仍在國外交流,其餘的差不多都到了。
三師弟倒了滿滿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大師姐,車禍的時候,你的行動電話飛了出去,車直接爆炸了。交警根據你行動電話的最後一通電話,找到了我。」
他有點哽咽了,但很快掩飾了下去。
「給你挑骨灰盒、挑墓地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那天我沒給你打電話,你是不是就能好好的。」
話說到最後,他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五師弟拍了拍他肩膀,沉穩道:「三師兄,別哭了,大師姐這不是回來了嗎?」
我沒安慰他,只闡述事實:「接你電話的時候,我把車停在了路邊。是後面有一輛醉酒駕駛的車撞到了我,繼而引發車輛燃爆,跟你沒有關系。」
五師弟點了點頭:「交警那邊的調查結果也是這樣,我之前就和三師兄說過。」
我想起來,問:「周茉後來怎麼樣了?母子平安嗎?」
那天三師弟給我打電話,說他老婆生二胎難產了,大出血。
她的血型很稀有,而我剛巧是那個血型的。
三師弟問我能不能去給她獻一點血。
這是我作為陳歡意,聽到的最後一句話。
再之後就是猛烈的車禍,和瞬間升騰起的火燄。
而我被變形了的車死死卡住,直到烈燄把我燒成焦炭。
……
我閉了閉眼,喝了口旺仔,壓壓驚。
就聽見三師弟說:「後來手術順利,他們母子平安。」
他頓了頓,有點低落:「我都沒敢跟她說你的死訊,她是在新聞上看到的,哭了一場,給我們的小女兒起了個小名,叫意意。是懷念大師姐你的意思。」
陳歡意,意意。
我突然感到眼眶發熱,掩飾地喝了口牛奶,說:「不提了,不提了……」
九師妹觀察我的神色,連忙說:「不講這些事了,現在大師姐回來了,我們應該為她高興才是。對了大師姐,明天你就要去省裡參加比賽了,有甚麼需要我準備的不?」
我擺擺手:「不用,小七都安排好了。」
周德望驕傲地一抬頭:「賓館、車輛、作訓服,我都幫師姐準備好了!全都是最好的!」

14
省賽的環境我很熟悉。
不久之前,我還坐在臺下當裁判長呢。
來之前,師弟妹們就已經全方位了解賽場資訊了。
比如,這次我的對手,是從尚武中學轉學出來的,曾經師承夏校長。
換句話說,她是夏瑩瑩的大師姐。
兩個大師姐在一起 battle,我還是有點期待的。
這天晚上,我已經準備洗洗睡了。
房間的門被敲了兩下。
我打開了門。
面前站著的,正是夏瑩瑩的大師姐。
看見我,她不屑地冷哼:「王淼淼是吧?你明天去跟組委會說你要退出比賽。」

現在打比賽的這些人,不想著怎麼提升實力,淨想著搞小動作了嗎?
我說:「我要是不呢?」
她似笑非笑:「那你明天就等著,我會送你一份大禮。」
她轉身就走,高跟鞋踩得搖曳生姿。
「哎。」我喊住她。
她回頭:「怎麼,反悔了是不是?反悔了你明天就去退賽……」
我打斷她,真誠發問:「你叫甚麼名字來著?」
她當然沒回答,用力瞪我一眼,指著我的鼻子怒罵:「王淼淼,你可別後悔!」
第二天,我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寧瑤。
我剛換完賽服,等待裁判的指令。
周德望跟我說:「師姐,這回來了省裡的媒體,專門拍你的比賽。一邊是把你打造成天才武術少女,一邊是借機宣傳本市文化教育成果。」
我點點頭。
攝像機很快架好了,漂亮的女記者也在鏡頭前侃侃而談。
「……在我身後的這座賽臺上,即將發起的是王淼淼對戰寧瑤的比賽。寧瑤是上一屆的冠軍,王淼淼是初次參賽卻毫無敗績的新秀。她們倆的對決會產生怎樣的火花呢?讓我們拭目以待。」
我和寧瑤上了臺,相互鞠躬。
裁判示意開始之際,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慢著——」
寧瑤臉上浮現出笑意,挑釁地看我一眼,無聲地比口型:「王淼淼,等死吧。」
門口走進來的人有點眼熟,好像是夏瑩瑩的指導老師。
他怎麼會來?
夏瑩瑩已經被取消參賽資格並且禁賽三年了啊。
王老師盛氣淩人地走上前來,指著我說:「這個王淼淼,惡意收買裁判,打假賽!」
全場嘩然,大家紛紛看向我,目光鄙夷。
舉著話筒的女記者,也懷疑地看向我。
周德望騰地起身,喝道:「你不要污衊!造謠是犯法的!」
王老師冷笑一聲:「是不是污衊,你一會兒就知道了。」
他拿出行動電話,對電話那邊說:「現在開始放視頻!」
賽場中央那塊用來實況轉播的大屏幕,瞬間切換畫面。
最先出來的是幾行黑底白字:
寧致中學王淼淼,一個月前,毫無武術天賦。
突然殺入寧市武術比賽,奪得冠軍。
知情人士透露,王淼淼原本輸給了一位選手,卻收買組委會,取消了該選手的比賽資格。
緊接著出現了我和夏瑩瑩比賽時的畫面。
掐頭去尾,全是夏瑩瑩向我發起進攻時的場景。
而那些我迅猛反擊以至於把她徹底打趴下的畫面,一幀都沒有剪進去。
然後又是幾行字:
王淼淼與寧市武術協會會長關系匪淺。
會長為她沖冠一怒。
是紅顏?是私生女?
接著出現的畫面,是三師弟在賽場痛斥夏瑩瑩偷襲的場景。
全程消音,只在右上角字幕解說,說是取消了夏瑩瑩的比賽資格。
周德望憤怒道:「是夏瑩瑩偷襲我們沒有護具的選手,不是甚麼偏袒!」
王老師笑得嘲諷:「夏瑩瑩是寧市連續三年的冠軍,她會搞偷襲?」
他轉身,向著眾人朗聲:「大家仔細看,王淼淼的長相,是不是跟寧市會長有點像?他取消冠軍的參賽資格,明顯就是要捧自己的私生女!」
眾人鄙夷地看著我,交頭接耳。
「我就說嘛,之前從來沒聽說過她的名字,怎麼就突然成了寧市的冠軍。」
「小小年紀,這麼不要臉。多半是有個不要臉的媽!小三!」
「這種人也配跟寧瑤打比賽?退賽!」
這句話瞬間掀起波瀾。
賽場上許多人高呼:「退賽!退賽!」
我一眼都沒有看他們,只看向寧瑤。
寧瑤故作驚訝的表情底下,藏著一抹掩蓋不住的得意。
「王淼淼,我給過你機會了。」她輕聲說。
原來,她要送我的大禮,就是這個。
而這份禮物,背後也一定有夏家父女的手筆。
突然,大家的視線又轉向了大屏幕。
大屏幕上,開始播放另一則短視頻。
……
昏暗的夜色中,穿著便宜破舊的衣服的老太太,向一群十五六歲的初中生,跪了下去。
那些小畜生們嬉笑著:「她媽是破鞋,你也是吧?」
……

15
餘光看見門口站著一個直愣愣的人影。
穿著整潔發白的衣服,佝僂著腰,頭髮花白。
我想起來了,奶奶為了看我的比賽,特意放下了家裡的農活,乘今天最早一班車過來。
沒想到她不僅看不到我獎牌加身的榮燿,反而要再經历一遍自己受辱的場景。
我奪過裁判的話筒,厲聲說:「誰在控制室?!現在、立刻、馬上關掉!」
另一邊,九師妹急忙攙扶著我奶奶走出賽場。
大屏幕上的畫面還在反複播放,王老師指著這視頻,在大聲說些甚麼。
「他們一家都是靠這個為生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周德望怒吼:「姓王的,你等著坐牢吧!」
另一邊,我快速跑上樓梯,跑到中控室。
裡面坐著的,是夏瑩瑩和鄭佩。
怪不得,他們能拿到第二個視頻。
我猜想此刻的我看上去一定兇神惡煞。
不然鄭佩不會下意識地顫抖。
夏瑩瑩一抬下巴,顯得很高傲:「你是來道歉的嗎?」
我說:「道你媽的歉。」
她一愣:「你怎麼罵人?」
我沖上去,一腳踹翻她的椅子。
奪過滑鼠,迅速關了視頻。
夏瑩瑩連人帶椅一齊摔在地上,瘋了一樣撲上來,居然要咬我。
我一把扯住她的馬尾辮,她被迫仰著頭看我。
我扯住她的頭抵在屏幕上,指著那上面的兩個視頻文件。
「一個,蓄意構陷,用最無恥的手段,試圖把你姑父拉下馬。」
「一個,欺負老太太,毫無同理心,不以為恥反為榮。」
我的另一只手掐住她的臉蛋,氣笑了:「之前只是覺得,你是個沒懂事的孩子。現在發現了,你就是天生的壞種。」
夏瑩瑩在我手底下拼命掙紮:「鄭佩,你打她呀!」
我用力扇了她一耳光:「閉嘴!」
哐一聲,鄭佩居然嚇得坐在了地上,語無倫次。
「淼淼,是她非要我來,我要是不來,她還要打我。」
我點點頭:「一會兒去警察面前,記得如實說。」
夏瑩瑩尖叫:「你敢!你這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你敢報警!」
我又給了她一巴掌:「你看我敢不敢。」

16
比警察來得更快的,是三師弟的妻子。
也就是夏校長的表姐。
我拖著夏瑩瑩下樓的時候,她正急匆匆地從門口跑來。
主辦方認出了她:「您怎麼來了?這裡亂糟糟的,您剛出月子不久吧?別吵到您。」
我站在臺階上,遠遠地看向周茉。
她比之前瘦了一點,臉色也有點憔悴。
可臉上那種神採,會讓人忽略她的清瘦。
她不容置喙地比了個手勢,示意主辦方不必多說。
然後她走上前,一把推開了王老師。
王老師愣了一下:「您……」
周茉冷笑一聲,拿起話筒,對著不明覺厲的吃瓜群眾開始發言。
「大家好,你們中的不少人應該認識我。我是寧市武術協會會長的妻子,周茉,也組織過不少武術類的活動。」
底下人紛紛點頭。
不少人激動道:「周茉誒,我的女神!」
「武術女神!我追星成功了!」
周茉指著大屏幕,說:「十分鐘前,我接到一個電話,說有人蓄意詆毀我丈夫,和我的幹女兒。」
蓄意詆毀。
幹女兒。
這兩個詞一出,王老師明顯變了臉色。
「周老師……是不是弄錯了……」
周茉壓根懶得理他,繼續說:「王淼淼是我認的幹女兒,一個月前,我發現她有極其出色的武術天賦,就特訓培養了她,帶著她參加寧市的武術比賽。」
王老師的臉色灰敗下去,猶在掙紮:「不可能……這不可能。」
周茉淩厲地盯他一眼,說:「賽場上剛才放的第一個錄像,是有心人惡意拼接的結果。事情的原貌是甚麼呢?是夏瑩瑩輸了,卻偷襲已經脫了護具的王淼淼。如果不是王淼淼反應快,現在她已經躺在醫院裡了——因為夏瑩瑩試圖攻擊的,是王淼淼的頸椎!」
全場嘩然!
攻擊頸椎,這是奔著要人命去的。
不僅沒有武德,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品德。
夏瑩瑩在我手裡拼命掙紮,大聲說:「你說謊!」
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註意。
我沖周茉點了點頭。
那一瞬間,她眼裡仿佛有淚光閃爍。
無須多言,我知道她已經認出了我。
以及那些沉寂在歲月長河裡,我們一起並肩作戰的畫面。
十幾年前,我和周茉被派往國外,進行一個宣傳中國傳統武術的活動。
活動很成功,散場後卻被主辦方外包的幾個人堵住了,要求我們陪酒。
我們當然不幹,我操起凳子就往那個對周茉動手動腳的人身上砸。
他們人多勢眾,我讓周茉快跑,去聯繫我們的人。
周茉卻咬咬牙,拿起滅火器就狂噴,噴完了,把鐵質容器當武器。
一拳一個彪形大漢。
同樣都是十幾歲的年紀,我們的年少輕狂,和夏瑩瑩的年少輕狂,還真的不太一樣。
……
夏瑩瑩尖叫完了,瘋狂輸出髒話:「姑姑你一定是弄錯了,我親眼看見姑父抱著王淼淼哭,不是私生女又是甚麼?她就是賤人、小偷、小三的女兒,是個野種!」
全場靜默。
周茉走過來,從我手裡接過夏瑩瑩,拿紙巾擦她的淚痕。
夏瑩瑩仍然情緒激動:「姑姑,你不要被姑父騙了,這個王淼淼就是野種……」
啪——
周茉輕柔地丟了紙巾,給了夏瑩瑩一巴掌。
夏瑩瑩愣住了,捂著臉,一聲不敢吭。
「瑩瑩,我看在你奶奶對我好的份上,對你和你爸爸也特別好。但是你們倆做了甚麼呢?」
她打了個嚮指,屏幕上出現了新的視頻。
一樁樁一件件,是夏校長違規違紀的紀實。
「你爸爸想要取代你姑父,做新任會長。但他自己不敢出面,拿你當槍使。怎麼,是覺得未成年人不入刑?他好像有點法盲。」
周茉沒有放下話筒,因而這一樁八卦,被所有人聽得極其清楚。
「你輸了比賽,沒有人會批評你。偷襲一個毫無準備的人,你覺得自己配學武術嗎?更不要說……你還羞辱人家奶奶,你自己也有奶奶,是不是?」
夏瑩瑩哭了,哭得一抽一抽的。
周茉松開了她,走向我。
眾人只能看見她的背影,我卻分明看見,她眼圈發紅,喊了我一聲:大師姐。
我緊緊地抱住了她。
三十多歲的人了,眼淚怎麼也憋不住。
仿佛又變成了以前的那個小女孩,在我的肩膀上,可以肆意哭泣。
「大師姐,你回來了,真好。」
17
王老師和夏瑩瑩都被帶走問話了。
主辦方也很迅速地查出了寧瑤和這件事情的關聯——
那天她來我房間門口放狠話,已經被門背後的小九全程錄音。
在周茉的「建議」下,試圖暗箱操作的寧瑤,也被取消了比賽資格。
鄭佩向我奶奶深深鞠了一躬,哭著跟奶奶道歉。
奶奶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卻拍了拍她的肩膀,讓她別哭了。
我輪空一場,直接晉級。
後來的比賽很辛苦,也打得很暢快。
我胸中積蓄了諸多憤怒,諸多疑惑。
譬如為甚麼十幾歲的小孩,能熟稔地套用成人世界裡的潛規則。
威脅、恐嚇、欺淩,如此殘忍。
他們本該是祖國的花朵,向陽生長。
卻硬生生活成了陰溝裡的老鼠,不見天日。
打到後來,我只聽見裁判一聲聲的:「王淼淼,勝!」
轉頭望下去,觀眾席上,不知何時,已經坐滿了我的師弟師妹們。
激動拍照錄像的九師妹。
拿著塑料巴掌瘋狂叫好的八師弟。
坐在指導老師席,滿臉感動的七師弟。
休了半天假來省城的五師弟。
三師弟和周茉夫婦,身邊還放著嬰兒車,裡面應該睡著小意意。
……
拿到省賽冠軍的那天,他們帶我去掃墓。
墓園在一處僻靜的山腳,路邊種滿了松柏。
規整的墓碑上刻著我的名字,陳歡意。
我伸手去觸碰那張陶瓷照片,裡面的人依舊笑得溫和。
我的墓旁邊,就是師父的墓。
他於多年前去世,臨死前要我照顧好師弟師妹。
我想我做到了。
三十多年前,師父撿到了我,我成了門派的大師姐。
我無父無母,是個孤兒,但幸運的是,我擁有一群親如家人的師弟師妹。
十幾歲懵懂的年少時光裡,我們始終循著正道。
有艱苦,有坎坷。
但不變的,是對彼此的愛和真心。
這種真心,在我死後重生的今天,依舊滋養著我。
我從大師姐,變成了小師妹。
我沒有父母,卻多了一個善良淳樸的奶奶。
命運總是玄妙莫測,我卻相信一切自有天意。
陳歡意,請安息。
之後的人生路,就由王淼淼代你前行。
那一定,絢爛如昨。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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