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離伏弟魔媽媽

我媽是個扶弟魔。
暴雨末日來臨，我家正好還有一套頂樓大平層，本想搬過去全家一起苟到最後。
我媽卻以死相逼，死活不讓我們搬，美其名曰外面太亂，出門更危險。
後來水位暴漲，將我家三樓的房子淹了，爸爸為了救妹妹掉入水中淹死。
我們好不容易找到皮劃艇趕到新房子，卻發現裡面早就住了舅舅一家。
我求舅舅讓我們也住進去，他卻只肯讓我媽一個人住。
「家裡的儲糧只夠四個人吃。」
我媽竟也不管我和妹妹的死活，勸我們去別的地方找生路。
「總不能餓著你表弟吧？」
最終，我和妹妹也被卷入滾滾洪水之中。
再睜眼，我回到了開始下暴雨的第一天。
正想怎麼從我媽那裡把大平層的鑰匙要過來，竟發現我爸在跟我媽提離婚。

1
「你表弟都快放學了，你怎麼還在這裡？」
後背被用力一拍，痛得我下意識應了聲「好」。
我媽卻覺得還不夠，叉著腰就開始罵起來：「就知道好好好，你倒是動起來啊，跟個獃子一樣！
「我真是倒了八輩子霉，生了你跟你妹妹兩個賠錢貨，一點都沒有小俊機靈！」
看著眼前熟悉的一幕，我不可置信地掏出行動電話看了眼日期，2027 年 4 月 16？
所以，我重生了？
下一秒，一個小小的身影推開媽媽用力抱住我的腿，哭著喊我「姐姐」！
我媽被妹妹推得一趔趄，越發生氣了，抬手就想打她。
妹妹卻一點都不怕，惡狠狠地像頭小狼一樣沖她喊：「壞媽媽，怪你，都怪你！」
妹妹竟然也重生了？
反應過來的我立刻捂住她的小嘴，將她拉到我身後擋住。
「好啊，你們這是要造反啊！我只是讓你們去幫舅舅家幹些力所能及的事，就這麼咋咋呼呼地不情願？」
我媽氣得整個人都抖了起來，隨手拿起掃把就要往我們身上招呼。
「我像你們那麼大的時候只知道悶頭幹活，哪敢這樣跟父母大聲說話？
「身為女孩子就要有女孩子的自覺，你們要是想硬氣，出生的時候就應該帶個把！」
我媽出生在一個極其重男輕女的家庭，被姥爺和姥姥完全洗腦，覺得女人生來卑賤，就是為男人服務的。
她小時候明明成績很好，卻心甘情願輟學去工廠打工，給天天逃課的舅舅賺學費。
等她嫁給爸爸之後，更是不遺餘力地幫襯好吃懶做的舅舅。
不僅要了高額彩禮給舅舅做買房首付，還時不時貼補他生活費。
我和妹妹出生後，她厭惡我們不是男孩，越發將全身心都撲進了舅舅一家。
不僅幫舅舅還房貸，還幫他養孩子。
表弟趙俊住在我家的日子比在他自己家都多。
等我長大後，也被她強迫要替舅舅家幹活。
接表弟放學，給舅舅家打掃衞生等等。
要是拒絕就會像今天一樣換來一頓毒打。
可我實在沒想到，她會如上一世那樣離譜，完全無視我們的性命。

2
上一世，明天的這個時候突然下起了暴雨。
本來大家都以為是南方梅雨天氣，沒有在意。
但這個暴雨卻出乎意料地連下了一周多，而且一天比一天大。
眼見著水位一天比一天高，新聞裡也在報道這場暴雨不知道會下到甚麼時候，呼籲民眾找高點的地方安頓。
因為我家現在住的房子只有三層樓，我爸就想起了我家一直空置的那套頂樓大平層。
這套大平層是當時我爸做完工程後，抵給他的工抵房。
因為在郊區，離舅舅家太遠，不方便我媽照顧她弟弟，所以一直沒有搬過去。
我爸就想趁著如今水位還能走人，我們一家人趕快搬過去。
剛開始下雨時我爸就很有先見之明地囤了很多貨，只要搬到那裡占據高位，哪怕真的出現甚麼災害，我們一家也絕對是能苟到最後的那一撥人。
可我媽卻拿著一把水果刀攔在了房門口，死活不同意我們搬Ŧù⁴家。
她說外面現在到處都是搶東西的，我們家有這麼多物資一定會被人盯上。
「這雨絕對下不了幾天，不要杞人憂天了！待在家裡才是最安全的！」
我爸勸她，家裡工程車又高又大，就算被人盯上他們也奈何不了我們。
更何況如今還沒到山窮水盡喪失人性的時候。
我媽卻死活不同意，說出去被人捅死，還不如她自己抹了脖子！
我們只能妥協，放棄搬家。
可暴雨根本就不像她說的再下幾天就會停，反而越下越久。
洪水很快淹到了二層樓房，我們被迫帶著物資往樓上跑，住在了沒有防護的樓道裡。
一開始只有零星沒有物資的人會問我們討要。
漸漸地，我們成了整幢樓鄰居眼中的肥肉。
在一個深夜，一群人來搶物資時，有人抓住妹妹舉到窗邊威脅我們。
媽媽不同意拿東西交換妹妹的命，爸爸只能自己去跟他們拼命，意外跌落窗外，掉進滾滾洪水中眨眼不見了人影。
沒了男人後，哪怕媽媽哭得再兇，全部物資還是都被搶了。
後來，我們被趕到樓下苟且活著。
媽媽每天只知道哭，一點辦法都沒。
就在全家都要餓死之際，水面上竟飄來一個無人的皮劃艇。
我劃了整整一個禮拜，餓了就咬自己的胳膊，咬得沒有一塊好肉，好不容易劃到了郊區。
竟發現頂樓的大平層裡住著像完全沒有經历任何災害的舅舅一家。
原來，早在下暴雨的初始，媽媽就主動將大平層的鑰匙給了舅舅，讓他們一家搬進去住以防爆發洪水。
她還將家裡的大部分錢都給了舅舅，讓他好多囤些物資。
我抱著已經餓得奄奄一息的妹妹跪在地上求舅舅幫幫我們。
舅舅卻一臉為難地說，他們的物資只夠四個人吃的，他只能讓媽媽住進去。
「你這麼有本事，能從那麼遠劃到這裡，肯定能帶著你妹妹再找到別的活路的。」
媽媽也在一旁幫腔，讓我帶著妹妹快些走，不要在這裡讓舅舅為難。
我求他們至少給我一包餅幹：「妹妹再不吃點東西真的要餓死了。」
我不停地朝他們磕頭，卻只換來他們的白眼。
媽媽還說：「你舅舅家就這麼點東西，誰知道暴雨還要下多久，給了萱萱，小俊以後說不定就得餓肚子！
「要是萱萱真餓死了，那也是她的命！誰叫她是個女娃呢，生來就是受苦的！」
她還讓我趕快帶著妹妹走，不要死在舅舅家門口，晦氣！
最後，走投無路的我只能抱著妹妹再次坐上了皮劃艇。
卻因為很久沒有吃喝，力氣不足翻了艇，跟爸爸一樣被洪水吞噬了。
想到這，我握緊了拳，這輩子我決不會再讓趙娟來禍害我們一家了！
我要讓爸爸、妹妹都好好活著！

3
我猛地抬起手，握住媽媽揮過來的掃把，搶過來狠狠扔在了地上。
我媽愕然地瞪著我，不敢相信一向逆來順受的我怎麼敢這樣忤逆她。
就在她揮手要扇我巴掌時，我爸突然出現擋在我面前，攔住了她的手。
我這才發現爸爸不知何時竟回了家。
見爸爸護著我們，我媽更委屈了，哭著坐在地上撒潑。
「都說生男生女全看精子，要不是你沒用，我怎麼會連生兩個死丫頭？
「你以為你護著她們有用？從出生起就註定了她們這輩子就只能像我一樣命苦！」
我爸卻一改之前老好人的形象，連一句安慰她的話都沒說。
而是直接告訴我媽：「那好，既然你這麼討厭他們，不如我們離婚吧。
「孩子和那套大平層歸我，其餘的全歸你。」
我驚訝地朝爸爸望去，我媽比我還驚訝，下意識就想鬧。
手都揮到一半了，卻突然僵在了半空中，不確信地問我爸：「你真的就只要那套破房子和這兩個賠錢貨？」
爸爸認真地點了點頭。
她又問：「所有的存款也都給我？」
爸爸又點了頭。
她的眼珠子咕嚕嚕轉了轉，然後同意了。
但她自以為聰明地說：「你先把你藏起來的那幾張銀行卡給我，等工作日了我們就去辦離婚證。」
所有人都知道她打的甚麼主意，肯定是想把錢先騙過去，到時候再拖著不辦。
爸爸心腸軟，以前一直都縱容著她幫助舅舅一家。
直到我和妹妹漸漸長大，媽媽越來越離譜，他才為了我和妹妹的未來著想，偷偷藏了點錢。
我媽一直想把爸爸的這些私房錢拿去給舅舅，鬧了不知道多少次，卻一直沒有得逞。
這次這個機會她絕不會放棄。
誰承想，爸爸這次卻很好說話，直接將銀行卡拿出來作勢要遞給她。
「你把大平層的鑰匙拿出來換。」
我媽滿不在乎地回房間將藏起來的鑰匙找了出來：「一個破房子而已，想賣都賣不出去，給你，給你！」
等拿到卡後，她迫不及待地就要去銀行查裡面有多少錢。
根本就沒看見，爸爸和我眼中迸發著激動的光。

4
等媽媽走後，我和爸爸看著對方一時竟都有些不敢說話。
還是我先開口問他：「爸，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我爸終於抱住我和妹妹嚎啕大哭起來。
「馨馨，萱萱，你們後來怎麼樣了，是不是受了很多苦？」
我跟妹țũ̂⁵妹也哭了，等我將爸爸死後發生的事都跟他說完後，他恨得眼睛都快滴血了。
「怪不得你媽死活都不肯讓我們搬家，果然都是為了趙健他們！」
說著我爸就抹了把臉站起身，一臉堅毅。
「你們放心，這輩子誰也別想傷害到你們！」
我爸讓我趕快去收拾點隨身物品，我們立刻搬家。
我隨便收拾了下，拉著我爸就要走。
「爸，明天Ťű̂⁰就要下暴雨了，我們得趁著現在趕快去採購些物資，不然到時候搶都搶不到。」
我爸笑著刮了刮我的鼻尖：「上輩子你爸就知道把東西準備得好好的，這輩子還要你提醒了？」
他帶著我和妹妹出去一看，整個工程車上全是一箱箱的物資。
水、米、面、油甚麼都不缺，還有一整箱的大功率充電寶，以及好幾箱燃氣罐。
更令我震驚的是，最上面竟然還放著一扇門和一大捆超級粗的鎖鏈。
「等雨下了一段時間後，以你媽的性格肯定會想起這個大平層。
「末日人性最不可測，等她帶著你舅舅一家來後，肯定又會鬧出甚麼麼蛾子。我們得提前做好能想到的所有防護！」
我用力點了點頭，誇他真棒！
從上一世爸爸掉入水中後一直緊繃的那根弦終於可以松一松了。
有依靠的日子幸福得讓人想哭。

5
新家位於很偏遠的郊區，整個小區只有六幢房子。
當時正處於房價飆升的時期，又不限高，開發商為了賺錢就拼命往上建，每幢樓都建了四十多層。
但等整個小區快建好開售時，房價卻突然遭遇了滑鐵盧。
開發商賠了個底朝天，沒錢給做工地的爸爸結款，就只能給他一套頂層的房子來抵。
又因為房價大跌，沒人買房子，所以整個小區都沒住幾戶人家，像個鬼城一樣。
如果是平常，這周圍連配套設施都很少，確實不怎麼適合居住。
但如今，卻正好適合末日蝸居於此。
我跟爸爸沒甚麼遮掩地就開始往樓上搬東西，妹妹在一旁開心得蹦蹦跳跳的。
爸爸跟我說：「我看了，這裡整幢樓除了我們沒有別人住。雖然這裡的房子因為太偏遠沒甚麼人買，但這是老爸自己建的，其實它的品質很好，所有的材料都是用了市面上最上等的。
「就算洪水再兇猛，除非市裡所有的房子都被沖倒了，這裡才有可能倒。」
我想了想上一世好不容易來到這裡的情景，告訴爸爸：「當時房子已經淹到六層樓高了，一些老破小都被沖倒了，但新房基本上都沒甚麼事，這裡更是像世外桃源一樣，連人影都看不見。」
想到當時敲開門，看到舅舅一家面色紅潤的樣子，我又恨得牙癢癢起來。
更氣的是趙俊，看見萱萱被我摟著，呼吸微弱，竟然咒她怎麼還不快點死。
「叫她跟我搶玩具搶紅燒肉，活該！爸爸，千萬別放他們進來，這是我們家！」
一個只有六歲的孩子，竟然如此惡毒。
如果不是趙娟，在裡面健健康康蹦蹦跳跳的應該是萱萱！
還好，老天也看不下去了，給了我們一次重來的機會！

6
搬好所有東西後，爸爸將有些薄的大門換成了如今市面上最堅固的鋼木門。
又用鎖鏈從三十五層開始，將每一層的應急通道都鎖了起來。
最後去樓頂將電梯的電源斷掉，一切就都準備就緒了。
萱萱早就累得睡著了。
看著她紅撲撲的小臉，我腦中卻想起上一世她餓得顴骨凸出、面黃肌瘦的樣子。
那時，爸爸去世不久，我們被趕到四層的樓道處苟且活著。
每天都餓得想死。
萱萱見我靠咬自己的肉來緩解饑餓感，小小年紀還不懂事的她竟然將自己的手臂塞到我嘴裡讓我咬。
「姐姐，痛。咬，萱萱。」
那一刻，我真的發了瘋想要守護她。
可最後，一切全都落了空。
恰在這時，窗外劃過一道閃電，巨大的雷聲嚮徹天際。
我朝窗外望去，看Ṭŭ⁺著看著，眼中不自禁地落下淚來，心中卻滿是歡喜。
抱著萱萱，聽著爸爸在門外忙碌的腳步聲，我睡了最安穩的一個覺。

7
開始下雨了。
天氣預報播報了這是有史以來最大的一場雨，降雨量竟在 400 毫米以上。
但此時，所有人並沒有當回事。
只是津津樂道，覺得自己又見證了历史。
直到如此特大的暴雨竟然連下了四天，城市排水系統早已不堪重負，路面積起厚厚的水時大家才有些擔憂起來。
無數人開始打電話到氣象局咨詢這場雨還要下多久。
得到的回答卻糢稜兩可。
直到市裡開始停業停課，超市裡擠滿了冒雨前來搶購物資的民眾，新聞裡開始呼籲民眾找高點安頓……
才有後知後覺的人也開始急起來。
這裡面的人，就包括了我媽，趙娟。
她先是瘋狂地給我爸和我的行動電話打電話。
我沒有接，但也沒有關機，我就是要看她著急的糢樣。
就這樣過了兩天，路面積水已經淹沒到一米八男人的大腿時，我媽終於忍不住了，帶著舅舅一家找了過來。

8
這天睡了個懶覺後，我給萱萱做了個三明治當早餐，就在廚房忙碌了起來。
昨天晚上已經開始斷電了，冰箱裡存放著的大量蔬菜和肉類很快就會壞掉。
我索性將它們全部醃制成泡菜和鹹肉，這樣之後在吃罐頭和自熱食物的同時，也能改善下夥食。
忙著忙著，樓下突然傳來一陣汽車的轟鳴聲。
我以為是隔壁幢哪家鄰居家裡沒物資要出門搶購了，探頭一看，卻望見是一輛吉普正往小區裡面開。
因為自從下雨開始，小區裡別的住戶基本都開車出去搶購過物資，有些甚麼車我基本都看過了，所以很確定這輛車不屬於這小區裡的任何一戶，是外來的。
我忙停下手裡的工作，喊上正在研究雨水過濾的老爸，拿上望遠鏡朝樓下望去。
這一瞧，正好看見了我媽正從吉普車的副駕駛探出頭來四處張望了下，然後和駕駛室裡的舅舅趙健指指點點了一番。
我心中一緊，下一秒卻看見那輛吉普緩慢卻堅定地朝著隔壁幢開去了。
我爸也被氣笑了，跟我說：「你媽根本就沒在意過這套房子，當時我讓她來瞧瞧，你和萱萱年紀大了，應該一人有一間屋子。這裡雖然偏了點，但房子大，大家都可以住得舒服。她卻生怕離她弟弟遠了不方便照顧，眼睛跟長在額頭上似的，一到這裡看都沒怎麼看就到處挑毛病。」
他把房子鑰匙舉到我面前甩了甩，上面除了鑰匙，還掛著一個寫著幾幢幾零幾的牌子。
「沒了這個，她怕是連哪幢都不記得，讓他們慢慢找吧。」
我朝爸爸笑起來：「好，我們就看著他們慢慢找！」

9
斷電後沒甚麼娛樂生活，我和萱萱索性就把樓下當成了電視劇看。
萱萱小小年紀卻很早慧敏感，上一世的事情也都牢牢記在心中，對趙娟已經沒有了一絲母女情誼。
看見她走錯樓，笑著鼓起掌來：「傻，傻。」
我笑著捏了捏她的臉頰，也朝樓下認真看去。
只見他們將車子停在隔壁幢熄火後，一群人就氣勢洶洶地沖進了樓裡。
一開始還能透過樓道的窗戶時不時看見他們飛速通過的身影，等爬了五層之後，他們的速度開始慢了下來。
十層後，開始彎腰駝背，一個個跟狗一樣吐著舌頭喘氣。
終於，趙俊怎麼都不肯走了，哭鬧的尖叫聲穿透重重雨幕，連我們這都聽得一清二楚。
我看到隔壁幢那唯一的住戶探出了腦袋往外張望，滿臉的橫肉上全是不懷好意。
我媽和趙健一家在十二層休息了半小時後，才終於把趙俊哄好，一家人繼續往上爬。
等又爬了十層再一次休息時，我看見那個胖乎乎的住在十七層的鄰居悄悄地出了門往樓下飛奔。
等他們休息好往樓上繼續爬時，胖鄰居已經撬開了車門搬出了第一箱物資——泡麵。
接著又搬出一箱水，並拿了他們放在座位上的兩個充電寶。
將東西都放好後，他才抬著物資快步往樓上爬。
萱萱看見了還給他鼓勁：「快，快，快！」
笑得我肚子都痛了。
等鄰居在歇了兩回後終於回到家裡，我媽他們才堪堪爬到頂樓，一個個臉色蒼白得像鬼一樣。
其中最上氣不接下氣，看上去像馬上要斷氣的人就是我媽。
因為趙俊在爬了二十層樓後怎麼也不肯再爬了。
一個六歲的孩子，這運動量早就遠超他所能承受的。
我媽沒辦法，只能挺身而出，背著她的好姪子爬了剩下的二十層。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累得是一步也走不動了。
趙健只能強撐著去頂樓唯二的兩間房都敲了敲門，但結果顯而易見，根本沒有任何回應。
我和妹妹對視了一眼，都哈哈大笑起來。
爸爸看著我們搖了搖頭，招呼我們先去吃飯，他做了火鍋。
「耶！萱萱最喜歡吃鍋鍋！」
我也顧不得燙，夾起一片燙好的牛肉裹滿芝麻醬就往嘴裡塞：「馨馨也最喜歡，哈哈。」

10
就在我們吃得熱火朝天時，外面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喊叫。
「張國強，你給我滾出來！還有張梓馨和張梓萱，別以為你們不發出動靜我就不知道你們躲在裡面了！」
我跟妹妹迫不及待地放下手裡的筷子，東西可以慢慢吃，但戲一定要快快看。
望遠鏡裡我媽正瘋了一樣來回敲著兩扇門。
敲著敲著，她又改變了策略，開始走柔情糢式了。
但為了讓門裡的人聽見，聲音還是不小，Ťŭ̀ₓ我們這也能隱約聽到。
「老公，是我和趙健啊。都是一家人，現在情況這麼難，正是要守望相助的時候。
「我們不離婚了好不好？我把錢都還給你，我們以後好好過日子。
「馨馨，萱萱，是媽媽呀，你們連媽媽都不理了嗎？」
……
車軲轆的話說了一堆，但依舊沒人理她。
還是舅媽眼睛尖，摸了一下門把手上面的灰，大喊了一聲：「這裡沒人住的！你是不是記錯了地方啊？」
我媽一下子僵住了，茫然地透過窗戶往另外五幢樓張望著。
趙俊似乎也意識到了甚麼，又開始哭鬧起來。
「不爬，不爬樓！我不爬樓了！」
萱萱捂住嘴，像個小松鼠一樣笑得異常可愛。
上一世受的那些氣似乎也在這一刻消散了一些。
但不夠，還不夠！
等他們好不容易再回到一樓時，這才發現天都塌了！
不僅車裡的物資都被搶奪一空，只留下零星一點。
就連水位都再次暴漲，已經淹沒了汽車的排氣口。
也就是說，這輛車再也沒辦法開了，一開就會進水熄火，他們被困在這個小區了。
萱萱張著大眼問我：「東西怎麼都不見了？」
我爸咽下嘴裡的丸子，很確定地說：「肯定是別的幾幢住戶看見那胖子拿到了東西，也下去撿了一杯羹。
「萱萱，這種事有句俗語的，你知道叫甚麼嗎？」
「知道，萱萱知道！
「叫，偷雞不成蝕把米！」
我和爸爸一起笑起來：「真聰明！」

11
此時已經是下午了，他們沒力氣也沒時間再爬一幢樓了。
只能將車中的物資收攏一下，然後爬到了三層，在過道裡休息。
東西都被鄰居們搬得差不多了，水也只剩下兩瓶他們喝過的礦泉水，別人嫌棄沒拿。
四個人看著兩瓶水面面相覷。
趙俊先忍不住了，伸手就要喝，被舅舅打了下手。
我這個舅舅可是個大聰明了，一直以來就慣會演戲。
這時候唯一的出路就是靠我媽找到我們，他自然更要把我媽供起來。
他把水瓶拿起來讓我媽先喝，感動得她都哭了。
連連擺手不肯喝，把趙俊抱進了懷裡，給他喂水。
趙俊喝了兩口後，舅舅和舅媽也喝了點。
只有我媽，強忍著滿嘴的幹澀死活不肯喝一口。
看著這一幕，我腦海中卻想起上一世我們在皮劃艇上的時候。
當時我已經劃了兩天了，又渴又餓，眼睛都冒起了金星。
全憑著一口要活下去的氣才硬撐著沒倒下。
萱萱眼睛尖，竟然在水面上看到一個漂浮著的空礦泉水瓶。
在陽光的照射下，裡面能零星看見幾滴水滴。
萱萱忙讓我劃過去，自己不顧危險探出身把水瓶撿了回來遞給我。
明明她也快渴死餓死了，但知道我最辛苦，都是我在劃皮劃艇，所以自己忍著讓我潤潤喉。
誰承想，我剛想說讓她自己喝，瓶子已經一把被我媽奪走了。
她迫不及待地打開瓶蓋將裡面的水滴倒進自己喉嚨裡，還嚷嚷著：「這麼才這麼點，死丫頭找東西都不會找！」
也許在她心中，真正的家人只有舅舅一家。
我真恨，恨自己沒有早早想清楚這點，竟還渴求她的母愛。
這人如今在我心中，只剩下「死不足惜」四個字！

12
爬了四十層樓，又沒吃中飯，他們早就餓得不行了。
可是他們只給趙俊吃了一小片餅幹，大人都不敢吃。
畢竟只剩下這點物資，還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找到我們呢。
我見沒甚麼戲看，拉著萱萱去睡了個午覺。
小孩子正在長身體的時候，很是嗜睡。
如今又心情放松，很快就入睡了。
等她睡著後，我開始繼續醃制我的泡菜和鹹肉。
我爸也來幫我忙，兩個人說說笑笑，時間過得飛快。
等晚上我爸端著剛做好的紅燒肉上桌，讓我們開飯時，我媽他們才終於緩過勁來，又鬧出了動靜。
她用手圍起來當喇叭，仰天長吼：「張國強，你在哪？」
又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求求你，求求你再最後幫我一次。
「馨馨，萱萱，你們真的要看著媽媽餓死嗎？」
回應她的卻只有空中飛過的烏鴉，「嘎嘎」叫著飛走了。
很快她又氣急敗壞起來，畢竟她在家裡一直都是說一不二的地位，甚麼時候對我們三個低聲下氣過。
「怎麼有你們這麼狠的人？故意設套讓我鑽，自己跑到這裡來吃香的喝辣的。
「沒人性啊，不顧自己老婆、自己媽媽的命，你們配為人嗎？」
……
爸爸抬手讓我去把窗戶都關上，一下子世界都安靜了。
「太吵了，不要影嚮我們品味美食的心情。」
我跟萱萱相視一笑，夾起紅燒肉就往嘴裡塞。
「唔，好吃，真好吃！」

13
趙娟想用道德來綁架我們，可都末日了，誰還顧得上這個？
大家都只求活著，為了活著，泯滅人性的事都做得出來。
如今只是把她舍棄了，又不是殺了她，連讓人看熱鬧都提不起興趣。
更何況那些鄰居剛偷了他們的東西，怎麼可能暴露自己的位置。
於是，一晚上都沒有任何人搭理他們。
第二天，趙娟和趙健只能又挑了一幢樓爬。
這次他們聰明了點，讓舅媽和趙俊先等在樓下。
很可惜，這次他們依舊選錯了。
第三天，趙健也爬不動了，只剩下我媽一個人往上爬。
但她依然選了隔壁那幢。
第四天，他們餓得連路都快走不動了，哪還爬得了樓。
趙健狠了狠心，不顧哭鬧的趙俊，Ţùₐ硬逼著趙娟吃了半包餅幹。
然後，趙娟只能被硬逼著又開始爬樓。
還好，這次她找對了！
她好不容易爬到三十四層，但在通往三十五層時被鎖鏈攔在了門外。
我牽著萱萱的手站在門裡，靜靜地望著門。
門外先是傳來興奮的喊聲：「是這裡，是這裡！」
但在推了推門發現怎麼都推不開時，她崩潰了！
甚麼污糟話都往外說，氣急敗壞地詛咒我們三個。
我捂住萱萱的耳朵往回走，輕聲安慰她不要怕。
門外的趙娟聽見我的聲音後越發激動了，拼命推動著門，鎖鏈發出碰撞的嚮聲。
「馨馨，是你對不對？快放媽媽進去！」
我回頭，面無表情地盯著那裡冷笑：「憑甚麼？」
「我是你媽！」
「你也配？」

14
不管趙娟在那裡如何發瘋喊叫詛咒，我們一家三口都無動於衷。
後來爸爸下去看了一次，發現趙健他們也千辛萬苦爬上來了。
但發現等待他們的並不是豐富的大餐而是一個被鐵鏈鎖住的門時，一個個都破防了。
趙健第一次沒忍住脾氣罵了趙娟。
說她為甚麼不早點說，如今唯一帶的斧子還在車裡，又得爬上爬下一次。
Ŧű₊「她明明朝樓下喊的時候說了，我聽見了。」
我邊吃著自熱米飯邊跟我爸說。
如今已經停電好幾天，家裡沒有新鮮的食材了。
但能吃飽飯，已經是莫大的幸福。
我爸喝了口水後朝我眨了眨眼：「我也聽到了。」
他們過於興奮，以為找到了出路，刻意忽略了那些不好的消息。
「可你媽卻也沒辯解，只是自己又強撐著下去拿工具了。」
我氣笑了：「她對他們可真是死心塌地。真不知道要到甚麼境地，她才會醒悟。」
突然，我有些擔心地說：「他們帶工具了嗎？」
我爸一臉嚴肅地告訴我：「帶了！」
「那我們的門……」
萱萱聞言也一臉緊張地盯著老爸。
他終於破功笑出聲來：「別操心了兩個小丫頭，你爸我早就都準備好了。
「一來那門是鐵門，就算用斧子劈，也得劈個半死才能劈出個洞。
「你們舅舅從小沒吃過苦，你們覺得他有那力氣？
「再說了，他們還吃不飽。哪怕把三十五層的門劈開了，後面還有那麼多層等著他們，只會讓他們更絕望。」
我這才放下心來，老爸卻突然說了句「不過」，嚇得我立刻又緊張起來。
見我這糢樣，他哈哈大笑。
我氣得不行，跟萱萱一起撓他癢癢，他才求饒。
「你們那天沒註意嗎，他們有個工具箱，也被三幢的那個青年拿走了。所以，他們手上連工具都沒有，徒手劈門嗎？」

15
他們四個人在三十四層通往三十五層的樓道裡住了下來。
剩下的一瓶水也早就喝光了。
渴得實在難耐的時候就接點雨水喝，這時候也顧不上有沒有細菌，會不會生病了。
很快，四個人都變成了上一世我和萱萱的樣子。
一個個面黃肌瘦，顴骨高高凸起，臉頰全凹陷了下去。
我卻覺得還不夠。
與我們一家三口上一世受到的那些相比，讓他們就這樣簡單餓死還遠遠不夠。
於是，我想了個陰招。
在三十五層的樓道裡吃飯。
第一天，我吃了海底撈的番茄牛腩自熱火鍋。
香味刺激得他們一個個跪在地上，哭爹喊娘地求我施舍他們一口吃的。
我一句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吃完，然後將剩下的湯留在那裡繼續刺激他們。
第二天，吃了個自熱米飯，還搭配了個可樂。
碳酸飲料氣泡的嚮聲讓趙俊足足哭喊了一個下午，喉嚨都啞了。
第三天，我拿了一堆零食，甚麼黃瓜味薯片、炭烤鴨脖、辣條等等，邊看漫畫邊吃了整整一個下午。
但此時，他們已經一點力氣都沒了。
只能像死屍一樣躺在門外，眼神絕望地盯著這扇門。
「沒意思。」
我走到門口，笑著嘲諷他們。
「不好意思啊，我們家的口糧只夠我、爸爸還有妹妹三個人吃的。你們最好趁著還有最後一絲力氣，趕快去別的地方另謀生路吧。」
我媽見我第一次跟他們搭話，覺得有希望了，掙紮著爬起來跪在地上。
一開口，卻不是替她自己求的。
「馨馨，你恨媽媽沒事，可你表弟是無辜的啊。他還那麼小，再不吃點東西真的要餓死了。
「一片餅幹，就一片餅幹好不好？算媽媽求你了！」
相似的一幕讓我瞬間恍惚起來，差點覺得在門外跪著求的人是我。
拼命磕頭，磕得血順著臉頰流了下來。
可門裡的人卻鐵石心腸！
「他是壞蛋，會跟我搶玩具搶零食，餓死活該！姐姐，千萬別放他們進來，這是我們家！」
稚嫩的嗓音在耳邊嚮起，我猛地醒神。
這才意識到這一切都不是一場夢，而是現實。
站在門裡的人變成了我們！
而萱萱，也把上一世趙俊說的那些話，完完整整還給了他。
小妮子年紀不大，但還挺嫉惡如仇的！
舅媽聞言氣得不行，怒罵道：「小小年紀怎麼那麼惡毒？」
趙健也不理解，問我們：「都是親人，為甚麼要這樣活生生看著我們去死？舅舅從小雖然沒有對你們很好，但也沒有得罪過你們吧？」
我彎起嘴角，人啊，總以為自己善，別人惡。
但其實，他自己的心最黑不過。
如今我們的所作所為，只是跟他學的冰山一角。
「要怪就怪我媽對你們太好了吧，好到讓我嫉妒！」
下一秒，門外傳來一聲巴掌聲和我媽的慘叫。
「趙健，你為甚麼打我？」
趙健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你配是個媽嗎？我都替馨馨、萱萱她們可憐，只是之前礙於情分不好多嘴。
「姐，我打你這一巴掌是為了讓你覺醒！」
我都被他的厚顏無恥驚到了，但下一秒，我將一片餅幹塞出了門外。
趙健迫不及待地塞進了自己嘴裡。
這人，連自己是別人的爸都忘了，竟然還好意思教育別人怎麼當媽。
真是一出很好看的鬧劇。
之後每天，只要趙健打了趙娟，我就塞一點吃的出去。
趙娟的臉越來越腫，趙健的力氣則越來越大。
先是趙俊餓得斷了氣，之後是舅媽要跟趙健拼命，反被他從窗臺推了下去掉進洪水裡不見了蹤影。
門外只剩下了他和我媽兩個人。
他似乎知道我媽不能死，否則我就不會再給他東西。
所以每天都用一點點食物來維持著她的基本生命體徵。
但只吃這點東西，身體本就虛弱，又怎麼受得住趙健的拳打腳踢。
再一次趙健又對她動手時，我媽終於哭著說：「後悔了，我後悔了。」
可已經來不及了，下一秒，她渾身傷痕，在絕望中咽了氣。
這下趙健慌了，拼命地搖著我媽，但人死不能複生。
「舅舅, 這下你要沒東西吃了哦！」

16
趙健一開始還會求我，但見我鐵石心腸後，他竟然又想了個陰招。
他用盡最後的力氣朝著外面喊：「這家人有很多物資, 很多很多物資！」
我氣得不行，回家拿了把水果刀就想出門捅死他。
但被爸爸攔住了。
「不要為了這種人髒了自己的手。」
「可是他讓我們不安全了！」
爸爸安撫地摸了摸我的腦袋, 讓我往下看。
我這才發現，水位不知何時竟已經淹沒到了七層樓的位置，並且水流很急，滾滾而行。
他又讓我朝外看。
只見還活著的鄰居們都聽到了趙健的喊聲，一個個都從窗邊露出了腦袋。
當初那個很胖的鄰居, 如今也已餓得只剩皮包骨了。
他們的眼中除了絕望，只剩下貪婪。
「但你看, 他們根本不敢。」
對，他們不敢。
要拿著工具冒著九死一生的風險游到我們這幢樓, 還要砸開那麼多道門才能到我家。
而我們家夥食很好, 爸爸與他們相比顯得膘肥體壯。
他們又怎麼能保證自己真的能搶到食物呢？
「而且, 就算他們集合成一支隊伍，你看只有幾個人了？一點不慌，OK？」
我還沒說話，萱萱已經迫不及待回道：「OK, OK！」
我這才松開手，任由水果刀掉在地上。
之前, 我是真的怕這好不容易重活的一世又被趙健給破壞了。
才會頭腦一熱, 迫不及待想跟他拼命。
還好，我們全家人都重生了。
大家一起守望相助，末日也充滿著希望！
番外
雨整整下了半年, 水位上升到淹掉二十一層樓時，終於停了。
這天，我正在教萱萱認字，爸爸則在清點我們剩餘的物資。
「之後我們得省著點吃了, 你跟爸爸一天吃兩頓, 萱萱食量小，還可以一天吃三頓, 好不好？」
我們自然滿口答應。
這大半年幾乎光吃不動，肚子上都多了個游泳圈。
短時間少吃一點根本就影嚮不了甚麼, 反而還正好能減個肥。
可我想得很好, 國家卻並沒有讓我實現減肥的願望。
雨剛停, 國家僅剩的救援部隊立刻展開了搜救。
在看到我們一家三口過得如此滋潤後, 救援部隊的人都誇我們運氣好。
我們三個相視一笑，所有苦痛都掩藏在了笑容後。
「對了, 三十四層通往三十五層那裡有幾具屍體，你們認識嗎？」
我們異口同聲地說：「不認識。
「我們一直待在頂樓，樓下發生了甚麼沒註意。
「末日嘛, 我們的警戒心強了點, 不然也活ṱū³不到現在。」
搜救人員點頭認可：「到處都發生了為了搶東西傷人殺人的事件, 你們警戒心強是好事。」
說著他轉頭朝身後的隊員指揮道：「又是無人認領的死屍，不管了，先救活人要緊。」
登上頂樓, 看著螺旋槳飛速轉動的直升機，我朝著陽光照過來的地方深深地吸了口氣。
遠離了走火入魔一樣的扶弟魔媽媽，我們終於迎來了新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