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雲救的人叫阿斗

【趙雲救的人叫阿斗,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劉備已經死了,隱藏他現在的狀態。】
【諸葛亮是可以信任的,銅雀臺上的除外。】
穿越成阿斗,長坂坡上,趙雲護着我左衝右突。
突圍後,他解下背上的我,冷漠開口。
我點點頭,卻看見了他噴血的脖頸。
「趙將軍……你的頭呢?」

-1-
「爲了你這孺子,差點害了我一員大將!」
劉備重重地將我摔在地上。
劇痛傳來,我看他一舉一動,都像活人。
趙雲的腦袋也好好地長在脖子上。
從那以後,我大病一場,話也少了很多。
只有張飛時常抱怨,是大哥把他這個侄子摔傻了。
「本來挺早慧的,幾個月就會說話了……」他嘟噥着。
「軍師來了。」面如重棗的武將說。
原本喧鬧的營帳頓時安靜下來。
沒想到諸葛亮在這羣大老粗心裏,居然有這麼高的威信。
一個羽扇綸巾的文士走進來。
他和衆人打完招呼,徑直走向我。
「你叫什麼名字呀?」他彎下腰。
「阿斗。」我乖乖回答。
「不對。」諸葛亮搖頭,瞳孔中的漆黑不斷放大。
在他面前,我好像無所遁形。
「再考考你,你叫什麼?」
【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我想起這個規則,汗毛直豎,直接哭了出來。
「哇——」
劉備走了進來,笑着問:「軍師逗禪兒呢?」
諸葛亮的眼睛早已恢復正常,笑着抱起我。
「是啊,臣在陪小主人玩。
「下次記住咯,你叫劉禪,封禪天下的禪。」
他在我耳邊低語:「你似乎有祕密呢。」

-2-
「人齊了,說正事吧。」
劉備大手一揮,丟出今天的議題。
曹操勢大,劉備不得不與孫權聯合,以求自保。
大戰在即,諸葛亮立下造十萬支箭的承諾。
劉備一籌莫展,我卻心下了然。
無非是赤壁之戰的劇情,接下來就要草船借箭了。
諸葛亮借來了船,也借來了我。
「臣想把禪兒帶在身邊,言傳身教。」
我心中牴觸,劉備卻大喜過望。
三日後,諸葛亮如約運回十萬支箭。
衆人驚歎,只有我知道那幾天發生了什麼。
諸葛亮派人運回大量士兵的屍體。
切成碎塊後,統統堆在船艙裏。
船上用鮮血畫滿詭異的符號。
凌晨,所有船隻一起漂向曹操水寨。
像是安靜的鬼魅。
突然,船上傳來令人牙酸的「咯吱」聲,伴隨着淒厲的慘叫。
對岸萬箭齊發,射在船上。
又過了片刻,船漂了回來。
帶着濃重的血腥味。
看着船艙裏被射死的人形血肉,我忍不住吐了出來。
「他們已經死了,物盡其用而已。」諸葛亮抱着我,淡淡地說。
似乎在描述一件與自己無關的事。
聯想到長坂坡上趙雲的奇怪表現,我終於確認了一件事。
這已經不是我認知裏的三國了。
身邊的每一個人,都有可能變成了怪物!

-3-
幾日後,八十萬大軍順流而下,直擊聯軍大營。
曹操水軍天下無敵,孫劉聯軍一經碰撞,就有了潰散之勢。
諸葛亮站在高高的祭臺之上,冷眼看着這一切。
片刻後,他掏出一個滿是尖刺的血球。
嘴裏唸唸有詞,隨後攥緊左手。
手掌當即被扎穿,血液不斷滴落。
與此同時,江面浮現無數白皙的女子手臂。
手臂層層纏繞,好似鎖鏈,抓住搖搖欲墜的聯軍戰Ţů₆船。
諸葛țüₒ亮高呼一聲:「風!」
東風乍起,減緩了曹軍的攻勢。
周瑜也走上祭壇,神色凝重。
「普通的火沒有意義。」他說着,掏出一把匕首。
下一秒,他刺穿了自己的腹部。
一個球狀物從他腹中擠出,越跑越快,衝向江畔。
周瑜臉色蒼白。
那個「球」越來越大,逐漸有了形狀。
是一團燃燒的麒麟!
麒麟一躍而起,化成無數火球,落向曹軍戰船。
這火似乎無物不燒,無法用水熄滅。
風助火勢,曹軍大敗。
「你這一套還是少用,折壽。」諸葛亮看向周瑜。
他不以爲意:「無妨,不要忘了你們主公的承諾。」
這時,另一件我絕想不到的事發生了。
遠處傳來咆哮聲,隨即下起了黑雨。
周瑜召喚出的火焰也漸漸熄滅。
一條黑龍翻滾過江,身長十丈。
一路上掀翻了無數戰船。
它來到祭臺前,越過給自己造成巨大損失的二人,直直地看向我。
「我發現你了。」

-4-
「曹操,休傷吾主!」
一聲怒喝,關羽已經趕到近前,揮刀砍去。
黑龍喫痛逃跑,關羽一路追去。
「別讓他去,他會放了曹操!」情急之下,我脫口而出。
在三國演義裏,有段情節我一直耿耿於懷。
如果在華容道殺掉曹操,或許一統天下的就是劉備。
關羽張飛等人的命運也會因此改寫。
「殺或不殺,只在雲長一念之間,何必畫蛇添足。」諸葛亮悠悠地說。
「更何況,」他又補充,「曹操天命未盡。」
言語之間,有些落寞。
幾個時辰後,關羽回報,果然念及舊情,放走了曹操。
諸葛亮假意軍法處置,爲衆人勸阻。
戰後,劉備履行約定,迎娶孫權的妹妹孫尚香。
作爲請周瑜出手的代價。
傳聞中,孫尚香不只美貌絕倫,更是女中豪傑。
娶親當日,劉備卻愁眉苦臉,不見歡喜。
婚禮上,魯肅作爲主持,並未說那些套話。
他擦掉冷汗,翻開一本黑色的冊子。
【確保孫尚香周圍半徑 5 米內有且只有三人。】
【孫尚香喜好甜食,如不țŭₛ能滿足,儘快殺死一對龍鳳胎,孫尚香將被安撫。】
【不要和孫尚香對視 5 秒,虛無之境無人生還。】

-5-
看起來,孫尚香不是普通女子。
而是一個必須妥善收容的怪胎。
或許江東無力再收容她,便借赤壁的人情,把她送給劉備。
回去之後,劉備建造了一座很大的庭院。
又派了六個丫鬟貼身服侍孫尚香,隨時輪換。
每個人都經過嚴格訓練。
我曾因爲好奇,遠遠地看過她。
孫尚香不愛說話,行走進食與常人無異,也從不外出。
除了偶爾消失了幾個丫鬟,或殺掉了幾對小孩。
之後的很長時間裏,一直沒有太大的變故。
長到我都快忘了婚禮上魯肅的話。
又過了大概十年,關羽主動請戰,攻打襄陽。
想起敗走麥城的典故,我連夜求見父親,試圖說服他更換人選。
遍尋不見劉備,我徑直走進臥房。
臥房漆黑一片,我卻感受到一種奇怪的氛圍。
太安靜了。
我翻出身上的火摺子,點燃油燈。
孫尚香正站在面前,直勾勾地盯着我。
她突然咧開嘴,嘴角咧到耳根,五官溢出鮮血。
「我看到你了。」

-6-
【確保孫尚香周圍 5 米內有且只有三人。】
【不要和孫尚香對視超過 5 秒。】
我心中大悔,竟然連續違背了這兩條規則。
周圍的環境開始虛化,變成了一條荒涼的窄道。
遠處是一座古城,說不出的冷清。
懲罰居然不是直接死亡嗎?
我想起了魯肅的最後那句話。
【虛無之境無人生還。】
孫尚香利用黑暗和我對視,將我強行拉入虛無之境。
想起之前孫權等人的種種怪異,我這才明白。
所謂江東難以收容孫尚香,不過是個騙局。
從一開始,他們的目標就是我!
我哀嘆一聲,向遠處的城池走去。
眼下是明知山有虎,必向虎山行了。
直覺ṭū₋告訴我,那座古城必有詭異。
可破局之道,十有八九也在其中了。
一路上,時常看到道旁的屍體。
有的屍體比較「新鮮」,還沒有腐爛殆盡。
我心生悲涼。
哪怕有前世的記憶,我的身體終究只是個十二歲的孩童。
如果有什麼危險,又如何抵禦?
我回憶起幾個人。
趙雲,諸葛亮,曹操,孫尚香。
他們都對我說過一些奇怪的話。
有些類似於規則,還有的似乎指向我的身份。
一個扶不起的阿斗,又有什麼可忌憚的呢?
馬蹄聲從身後響起,我回頭看,一位武將提刀追來。
我拼命奔跑,仍是被漸漸追上。
刀光一閃,腰間猛地一涼。
來人一刀把我挑到馬背之上。
我定睛看去,那人面如重棗,美髯長刀。
他豪邁一笑:「小主公,我找到你了。」

-7-
有了赤兔馬,趕路頓時方便了很多。
我問關羽從何而來,他也是摸不着頭腦。
只說連夜找劉備請戰,卻未能遇見。
再回過神,就到了這裏。
遠遠看到我的身ẗűₖ影,就一路追來。
「關叔叔,你有沒有聽到過奇怪的聲音?」我裝作天真地問他。
他怔了一下,這才搖頭說不曾有過。
我「哦」了一聲,不再追問。
很快到了古城,城門大開,似乎很久沒有人踏足。
一進城門,我就捕捉到一種淡淡的邪祟力量。
這股黑暗似乎被什麼壓制着,無法肆意妄爲。
我心中一喜,看來這古城是一種極其厲害的陣法。
對於常人來說兇險異常,不小心就會觸碰禁忌。
可這是十多年來,諸葛亮一直在教我的東西。
我和關羽下馬,走幾步就占卜一次。
整條街都空蕩蕩的,沒有一絲人氣。
我們最後停在一座廟前。
「這裏就是陣眼了。」我說,「破陣之法多半也在其中,叔叔多加小心。」
關羽嘖嘖稱奇:「禪兒小小年紀,竟有如此道行。」
廟裏雜草叢生,卻沒有我想的蛇蟲之害。
走到最裏面,中央擺着一尊陌生的神像。
我再三占卜確認,它就是陣眼。
打碎陣眼,破陣之物就在其中。
我心中隱隱有不好的預感,可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關羽一刀將神像劈碎,我走進廢墟,撿起神像內部掉出的木牌。
「禪兒,找到破陣之物了嗎?」他笑問。
我看着手中的木牌,忍不住全身顫抖起來。
上面寫着鮮紅的兩個大字,【麥城】。
【麥城並不存在,如果有人進入麥城,請全力逃離被稱作麥城的地方。】
我大聲喊:「快逃!」

-8-
半個月前,諸葛亮對我說過這句話。
只是我一直沒能理解。
爲什麼麥城不存在,因爲它本就不在現實世界中。
我們都被算計了。
神像是陣眼沒錯,打碎神像可以破陣,也沒錯。
可神像本身也是另一個陣法的陣眼。
鎮壓地底無數邪祟的陣眼。
打破陣眼的同時,無數妖魔從地下鑽出。
滿城鬼影。
關羽手中的偃月刀似乎有生命,青龍的影子若隱若現。
隨手一揮,就有一隻邪祟灰飛煙滅。
他一邊砍殺邪祟,一邊拉着我向城門跑去。
城門就在眼前,身後無數妖魔追來,他卻突然停步了。
「關叔叔,快走啊,你會死在這裏的!」我焦急地扯着他的衣袖。
他撫摸着我的腦袋,笑着搖搖頭。
「禪兒,叔叔不走了。」
他一聲唿哨,赤兔踢翻一隻怪物,跑到身前。
「出口就在城外,你騎上赤兔,一直走,別回頭。
「蜀漢可以沒有關羽,但不能沒有劉禪。」
你懂什麼,我是最沒用的阿斗啊。
我騎上赤兔,含淚飛馳。
兩個人一起是逃不遠的,必須有人留下來斷後ṭű₈。
關羽大喝一聲,一股煞氣沖天而起,幾隻飛行的怪鳥掉落一地。
只見他一人一刀,守住城門,神鬼莫敵。
城門漸漸合攏。
最後的縫隙裏,我看到他揮開身前的怪物,衝回剛纔的神廟。
片刻後,城中閃過萬道金光。
天地間妖氣爲之一清。
我下馬,面朝城池的方向,磕了三個頭。
禪兒恭送關聖帝君。

-9-
「你沒死?」
看到我回來,孫尚香有些意外。
破解虛無之境後,她身上的諸多禁忌,似乎對我完全失效了。
「是孫權派你來殺我的?」我拿起桌上的匕首,一步步靠近。
她點點頭,又搖頭:「孫權還不夠資格。」
「你害死了關叔叔!」我怒道。
「關羽?原來是他,沒想到那樣的籌碼都沒能打動他。」
孫尚香冷笑:「那個蠢物,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放棄了什麼。」
難怪我問關羽是否聽過奇怪的聲音時,他曾短暫猶豫。
如果說出來的話,會嚇到年幼的我吧。
籌碼?你可知忠義二字!
我咆哮着將她推倒,一下下地刺過去,直到麻木。
「呵呵,你以爲能改變一切……」
孫尚香的瞳孔逐漸渙散,嘴角卻帶着笑。
「又能改變什麼呢?」
改變……她說的是我嗎?
劉備和諸葛亮來到現場,沒有說話。
我剜下她的眼睛,滿身血污地站起身,劉備沒有想象中的大驚失色。
但凡人傑,必有其過人之處。
只是看向孫尚香的屍體時,他長出了一口氣。
我和諸葛亮一同出門,沉默着走了很久。
「是你安排的?」我問。
「不是。」他否認。
「可你看着這一切發生。」我說。
他沒有回答。
「你把他們當棋子,永遠不知道失去至親的痛楚。」我下了結論。
「不。」諸葛亮面朝黑暗,聲音有些顫抖。
他低聲說:「我知道。」

-10-
一年後,張飛爲報兄仇,起兵伐吳,大獲全勝。
當晚酒醉,被兩個守營的小兵所殺。
我慢慢開始接受,自己無力改變任何一個重要角色的命運。
每當我有所改動,世界就會做出相應的調整,將它導向必然的結局。
更多的時間裏,我和諸葛亮待在一起。
行軍打仗,奇門遁甲,他有的一切,我都要學。
我不介意他有祕密,我只想試試,變得更強大的我,能不能打破所謂的命運。
張飛死後的第三年,傳來了劉備病危的消息。
儘管避開了火燒連營七百里,他還是要死了。
諸葛亮屏退旁人,留我在帳內。
「我對你還好?」劉備躺在牀上,氣若游絲。
「很好。」我說。
「其實我已經死了,在袁本初那……只是漢室未興,怎敢安眠。」
他想笑,卻引發了一陣咳嗽。
我點點頭:「我知道。」
劉備問:「那你可知道,死人是不會有孩子的?」
我心裏一驚,難道他看穿了我的身份?
「孔明。」劉備叫諸葛亮過來。
他把我的手交給對方。
「這孩子,以後就託付給你了。」
劉備死後,化成一攤血跡,很快消散。
房中有異香撲鼻,幾日不去。

-11-
繼位後,我把朝政交給諸葛亮,憑藉成都的天府之土,休養生息。
「相父,銅雀臺到底藏着什麼祕密?」我問諸葛亮。
他苦笑:「總有一日,陛下會知道的。」
「那現在便不能說嗎?」我不滿道。
「貿然說出,會引發可怖的變化。」他說。
「那是關係着整個天下的祕密。」
銅雀臺裏有什麼,三國充滿詭異的原因,還是穿回原來世界的方法?
我心頭一動,問:「如何Ṱûₘ才能去銅雀臺?」
諸葛亮眼中精芒畢露:「揮師北上,直搗黃龍。」
銅雀臺就在魏國國都——鄴城。
我大笑:「那就有勞相父!」
時值南方蠻族動亂,派兵多次征討,仍有騷動。
蠻族首領孟獲,借來的藤甲兵刀槍不入,蜀軍一時難以攻克。
諸葛亮親臨戰場,片刻之後,便有了決算:「用火攻。」
以誘敵之計,將藤甲兵引入谷中,縱火焚燒。
三萬藤甲兵及其首領,全部燒死在谷中。
蠻族大敗,孟獲拱手而降。
諸葛亮神色憔悴,似乎又老了許多。
我看在眼裏,心下黯然。
以火攻滅人全族,大大損傷陰德。
無論智慧還是法術,對它們的使用,從來不是毫無代價。
至少現在,北伐的最大隱患掃清了。
出征那天,我混在隊伍之中,被他發現。
「陛下!」他又驚又氣。
我擺擺手:「不用擔心,朝中留了個假的。」
操縱血肉這一套,我還是跟他學的。
「雖然捏得癡傻了些,但這才符合他們對我的印象吧。」

-12-
「陛下認爲,司馬仲達是怎樣的人?」城樓上,諸葛亮雙手撫琴,笑着問我。
「惡蛟,潛龍,真正的人傑。」我身穿布衣,坐在一旁。
即便重來一世,我也沒有忘記司馬懿的狡猾和狠辣。
他像一條毒蛇,盯緊敵人所有可能露出的破綻,隨時準備咬上一口。
也是唯一一個將諸葛亮逼入絕境的人。
而眼下,正是絕境。
馬謖輕敵,街亭失守,司馬懿率十五萬大軍臨城。
諸葛亮讓殘存的軍士扮作百姓,四方城門大開。
他會進來嗎?我忍不住握緊了拳頭。
司馬懿來到城門前,看着城樓上的諸葛亮,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不屑一笑,派出一隊士兵,走進城門。
我額頭隱隱冒汗。
司馬懿生性多疑,不可能不派人一探虛實。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
進城百步後,爲首的士兵突然覺得鼻子有點癢。
他伸手去撓,鼻子掉了下來。
緊接着是耳朵、眼睛,和一節節手指。
像個製作粗劣的泥人,他身上的血肉大半融化,散落爲一地零件。
慘叫聲此起彼伏,其他士兵也同樣遭遇變故。
三十多人,幾乎瞬間死絕。
一個沒有完全「融化」的士兵顫抖着張弓搭箭,對準城樓上的孔明。
孔明仍是撫琴,不以爲意。
一道血影閃過,將最後的士兵吞沒。
司馬懿神色複雜,抬頭看去。
「孔明,何至於此。」
諸葛亮微微一笑:「行軍枯燥,還請大都督上樓共奏一曲。」
司馬懿無言,轉身離去。
大軍退去,諸葛亮停止撫琴。
笑着對我說:「謝陛下救命之恩。」

-13-
不過短短一刻鐘時間,我卻盡知其中兇險。
諸葛亮看似輕描淡寫,滅掉那支小隊。
但只有我知道,剛纔弓箭對準他時,他已無餘力。
是我用血咒之法,殺死了最後一個士兵。
「相父,我有一事不明。」
「陛下請講。」
「即便城中有埋伏,也不可能是十五萬精兵的對手,他又何必退卻?」
我不信司馬懿是這麼容易被矇蔽的人。
「他意識到,」諸葛亮說,「如果執意攻城,亮也準備了殺他的後手。」
我有些意外:「方纔爲何不用?」
諸葛亮笑笑:「只有一成把握。」
代價是?我好像明白了。
從剛纔起,他就一直坐在地上撫琴。
現在敵軍退卻,他卻仍是沒能站起來。
我這才明白了司馬懿的那句「何必如此」。
這是同爲絕代智者的惺惺相惜。
當晚,與姜維等人會合,繁星滿天。
我走出營帳,看到諸葛亮怔怔地站着,神色落寞。
與此同時,一個急切的聲音在我心頭響起。
【七日內,破壞孔明的陣法!】
這才第一次北伐,難道由於空城計的消耗,時間提前了?
諸葛亮設下七星陣法,居中祈禳。
第七天,我走進陣法,對着一盞油燈,伸手按下。

-14-
「相父也太不小心,如有魯莽之人衝撞了燈盞,豈不是功虧一簣。」
我一邊埋怨,一邊扣上最後一個燈罩。
「陛下。」看到我來,他睜開眼。
「真沒時間了?」我問。
「嗯。」連番大戰,耗盡了他最後的生命力。
「祈禳完成的話,還可以延壽幾年吧。」
我吩咐姜維增加人手,禁止魏延入內。
「沒用的,天數已定。」諸葛亮虛弱地擺手。
「有些話,是時候跟陛下說了。
「陛下是否好奇過自己的身世?」
我一愣,長坂坡上,趙雲對我說過。
【趙雲救的人叫阿斗,不要暴露你的身份。】
身份暴露卻沒有受到懲罰,只有一種可能。
諸葛亮早就知道我的來歷。
他繼續說:
「你並非穿越時空而來。
「而是亮召喚來的。
「你就是劉禪。」
我心中波濤翻滾。
如此一來,便講得通了。
「屍體」劉備臨終前說,自己沒有孩子。
那我就是被人爲製造和召喚來的。
想到這裏,我心情複雜:「爲什麼是我?」
「抱歉,」他苦笑,「我無法決定召喚的對象。」
「此間天命已經註定,曹魏終將統一三國。亮雖百般嘗試,但無一成功。
「亮似乎陷入無盡的噩夢中,每次死後很久,再睜眼,卻是在茅廬之中。童子正好來報,先主求見。
「終於在一次神遊太虛之時,偶有所感,召喚你降臨,並捏造了肉身。
「我的壽數,在那時就幾乎耗盡了。」
我問:「即便是我,不一樣要受天命的擺佈嗎?」
關羽的死,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說:「我們是此界之人,不得不受天命擺佈。」
「而你來自外界,天命只能施加干涉,終究是多了破局的可能。」

-15-
失去摯愛親朋的痛苦,他經歷了成百上千次。
也只有他,孤身一人對抗世界的詭異,尋找破局之道。
這些年,他把一身所學盡傳於我。
爲的就是這一刻。
見我還有疑惑,他說:「我帳中有書三冊,上冊治國用人,中冊行軍佈陣,下冊術法機巧。待我死後,因果確定,方可打開。」
看他兩鬢斑白,我輕聲問:「這樣做值得嗎?」
他閉眼,良久才緩緩道:「受先帝所託,不敢有負。」
「陛下知道,亮爲何一直追隨陛下,從未動搖嗎?」他突然問我。
「是因爲三顧茅廬的知遇之恩?」我猜測,卻也覺得有些牽強。
「亮是徐州琅琊人,曹操攻下徐州,屠城泄憤。
「九百多次循環裏,每一次,先帝都帶兵來救。」
說到這裏,他滿足地閉上眼,似在回憶。
「相父?
「相父!」
我站起身,把他抱到牀上。
八尺之軀,竟是出奇地輕。
燈火已經熄了。
丞相,這次請好好睡吧。

-16-
迴歸蜀國後,我避戰五年。
在此期間,我重用姜維,以及《出師表》中的一干文臣。
丞相留給我的三冊書裏,有着木牛流馬、諸葛連弩、火銃的設計圖。
他把所有的家底留給我,博一個翻盤的可能。
五年後,我揮師北上,斬敵無數。
兩年後,攻破鄴城,曹魏自此宣告滅亡。
司馬懿攜家眷逃到漠北,難成氣候。
東吳俯首稱臣,三國自此統一。
一位近臣討好地問我:「陛下,在鄴城過得可還開心?」
我點點頭。
「此間樂,不思蜀。
「但念相父耳。」
又過了幾日,我做好準備,獨自進入銅雀臺。
曹操建立銅雀臺後,下令處死所有工匠,又派重兵把守,只允許自己祕密進出。
「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
有這首詩在前,哪怕裏面鎖着兩具美人的屍體,我也絲毫不意外。
沿着臺階向下,來到一片開闊的平臺。
我腦子一蒙,如遭雷擊。
所謂的銅雀臺,其實是一個巨大的陵墓。
平臺上,擺滿了無數屍體。
它們都有着和我一模一樣的臉。
四輪車的聲音響起,一個人緩緩從陰影中出現。
綸巾羽扇,鶴氅皁絛。
他笑着說:「禪兒,你來了。」

-17-
「你不是他。」我冷冷地說。「相父已經死了。」
【諸葛亮是可以信任的,銅雀臺上的除外。】
「被你發現了。」他站起來,臉龐在周瑜、孔明、司馬懿之間不斷切換。
哪怕天下盡歸蜀漢,這個神祕人仍是從容不迫。
我問:「地上的這些『我』,代表了之前每次蜀漢失敗的循環?」
「九百九十九次。」他補充道,「每一世的你都被殺死,祕密送到這裏。」
我心下了然,所謂樂不思蜀,原來只是編造出來給世人看的謊言。
「意義呢?」我問。
神祕人的表情突然無比肅穆。
「天道不需要意義,他就是意義本身。
「如果不是孔明不斷試圖篡改天命,便無須這麼多劉禪的屍體做錨點,來讓天命更加確定。」
我說:「可現實已經改變了,我統一了三國。」
「那沒意義。」神祕人說,「只要我也開啓循環,將異界來客踢出此界,下一世的劉禪依舊平庸。」
「他的屍體,將讓天道徹底穩固,再無可乘之機。」
說着,他發動了陣法。
陵墓發出淡淡的微光,時間和空間開始扭曲。
片刻後,他「咦」了一聲,看向眼前的我。
「又見面了。」我說。
銅雀臺象徵天命,人力當然無法匹敵。
相父也想到了這點,臨終前留給我的冊子裏,有他嘔心瀝血的最高傑作——八陣圖。
下來之前,我早已在銅雀臺周圍擺下八陣圖。
雖無法直接對抗天命,卻把我這個異界來客,同樣緊緊地錨定在天命之上。
哪怕再重來一千次,一萬次,我依舊會攻破鄴城,來到這裏。

-18-
神祕人想通一切,表情無比猙獰。
「只要殺了你,同樣能結束一切。」
他跪倒在地,念着晦暗難明的咒語。
平臺上的屍體在空中聚合, 化爲一團不斷膨脹的血肉。
我手段盡出,都被無形的牆阻擋, 無法傷到他分毫。
所有人心頭都響起一個聲音,無法描述,來自星空。
我身體的每一寸肌肉變得活躍,叫囂着, 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識。
有什麼東西要降臨了。
我跪倒在地, 重重地戳瞎了自己的雙眼。
與此同時, 塞入了兩團蠕動的事物。
「你不如他們任何一人!」我大聲喊。
神祕人看向我, 聲音模糊:「我凌駕於所有智者……」
「你不如司馬懿機警, 不如周瑜灑脫, 更是不如諸葛亮善謀。
「縫合所有人,只會讓你變得平庸。」
說完這兩句話,我的目的也達成了。
神祕人的身影漸漸淡去, 降臨儀式被終止了。
「怎麼可能?」他愕然。
我沒有回答。
【不要和孫尚香對視 5 秒,虛無之境無人生還。】
殺死孫尚香那天, 我留下了她的眼睛。
此後一直研究血肉之術, 直覺告訴我, 總有一天用得上。
「呵呵, 」他尖厲一笑,ƭűₚ 「虛無之境困不住我……」
突然, 他的身體像沸水一般,鼓起無數腫泡。
「您怎麼能——」他抬頭, 不甘地望向天空。
由於儀式中止,形同褻瀆, 他承受了天命的怒火。
天地不仁, 以萬物爲芻狗。
哪怕對他的代行者也一樣。
何爲天命?
曹魏統一是天命,蜀漢稱霸也是天命。
或許在另一個世界, 東吳掃清鄰國稱帝,這也同樣是天命。
世間芸芸衆生或是傾軋爭鬥,或是團結共進,最後的結果纔是天命。
天地無私,妄圖以天命鎖死衆生的可能性,纔是對天命最大的違背。
泰山封禪的時候, 我想起初次見面時, 他對我說過的話。
「你叫劉禪, 封禪天下的禪。」
相父,我做到了。

-19-
坊間傳言,諸葛亮去世之後, 劉禪勵精圖治了一段時間。
甚至揮師北上, 完成統一大業。
只是他似乎在征伐之時受了些傷, 不久之後,就又恢復了有些癡傻的狀態。
所幸用人得當,倒也國祚綿長。
深山之中, 一個儒生打扮的中年人獨自走着。
他神情堅毅,兩眼周圍有淡淡的疤痕。
「就是這裏了。」他喃喃道,開始佈陣。
是夜,繁星滿天,風搖葉動。
陣法中間的男人, 早已不見蹤影。
【滾滾長江東逝水。
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
幾度夕陽紅。】
相父,我們的故事,後人又會如何評說呢?
– 完 –
□ 王憐花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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