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前夕,與我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忽然變成了假少爺。
原本驕傲矜持的假少爺變成了暴風雨中的小白花,滿目悽楚,以退爲進。
「別來找我了,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我心一軟,想好好哄哄他,卻被真少爺從背後摟住了腰。
他頂着脖子上的半枚牙印,愈笑愈孤寒。
「是啊,他早就配不上你了。
「不像我,昨晚上,和你配得很呢。」
-1-
大新聞。
蕭家親手養大的少爺是假的,真少爺一出生就被保姆調包,偷偷帶回了鄉下。
現在,真少爺自己找回來了,要拿回屬於他的一切。
家人,財產,還有,未婚妻。
而我,就是那個未婚妻。
我爸認爲,豪門聯姻,本質上就是一場資源整合,既然蕭家的繼承人換了,那我的婚約對象自然要跟着換。
我媽覺得,結婚這種事,還是最看重人品,假少爺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長大的,而真少爺呢?
「我聽說他在鄉下是養豬的。」
我放下了擦嘴的餐巾,終止了兩人的爭論。
「吵什麼?等我去蕭家看了再做決定也不遲。」
-2-
H 城素有南蕭北趙的說法,兩家的聯姻也能稱得上是自古以來。
在兩家有意的撮合下,我和蕭Ṫú₄杞從小一起長大,可以說是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我熟悉他的每一個表情,洞悉他的每一種情緒。
比如,雖然他現在跟往常一樣,頷首挺胸,臉龐清冷,可我還是從他眉心擰出的細小褶皺中,看出了他心底的不安與惶恐。
但我決定裝作沒看見。
「蕭伯父呢?」
「在書房裏,」蕭杞的聲音很輕,自以爲不明顯地偷看了我一眼,故作鎮定,「你是來商量婚Ťü⁼事的嗎?」
我含糊地應了一聲,準備繞過他進門,卻被他抓住了手腕。
我微微偏過頭,看到了一截白玉般的脖頸。
蕭杞今天穿的是黑色立領襯衣,襯衣規矩地扣到了最上面的一顆,脖頸露出的部分並不多,反而更加引人遐想。
尤其是我能清楚地看到他脖頸間淡淡的青色血管脈絡,還有他上下滾動的喉結。
「怎麼了?」
我以爲他想求我站到他這一邊,一起對抗真少爺。
可是,蕭杞只是看着我,臉上露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你今天穿的裙子很好看。」
以前,我和蕭杞在一起的時候,蕭杞總是喜歡給我送各種禮服珠寶。
哪怕我告訴他很多次,我根本不需要這些,他也照送不誤。
送就送吧,偏偏他每次送完後,總是要說一句「不好看」。
細算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誇我穿的衣服好看。
我沒忍住嘆了一口氣。
「蕭伯父他們不會趕你走的。」
雖然蕭杞的血緣是假的,但是二十多年的感情假不了,蕭家又不是養不起孩子,不至於非要送走養子。
小說裏,都是假少爺更得寵呢。
蕭杞的睫毛抖了抖,琥珀色的眸子裏蒙了一層霧氣。
「要是我不想留下呢?」
-3-
書房裏,蕭伯父十分地坐立不安,幾次欲言又止。
「蕭杞這孩子……」
我打斷了蕭伯父的話。
「讓他搬來跟我一起住吧。」
蕭杞說,他已經偷佔了真少爺二十年的人生,怎麼好意思繼續鳩佔鵲巢?
更何況,真少爺剛剛回家,正是跟父母培養感情的關鍵階段,他留在家裏的話,會打擾到他們。
可是,蕭杞的親生父母死的死,坐牢的坐牢,他無處可去。
說這些話的時候,蕭杞的眼底充滿了無處可去、無人可依的惶惑,還閃了一點盈盈的淚光,如暴風雨中的小白花,身姿顫抖,滿目悽楚。
我就有點心軟。
「蕭家和趙家的聯姻是既定事實,蕭杞他……」
我的話還沒說完,書房的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一個紅髮斷眉的少年探頭進來,耳朵上亮晶晶的。
「喲,有客人?」
「我不是讓你把頭髮染回來嗎?還有你那些亂七八糟的耳環,像什麼樣子?」
蕭伯父皺眉斥責了一句,又跟我笑着解釋,「蕭琉這孩子剛剛從鄉下回來,還沒來得及學規矩,讓你見笑了。」
他的確沒什麼規矩。
我們這個圈子的孩子,不管私底下是不是混球草包,在人前總是要裝出一副溫良恭儉讓的樣子的。
可這個真少爺頂着一頭蓬亂的紅髮,在進門前,他將頭髮胡亂地向後捋了幾把,露出線條凌厲的五官,一看就不是什麼善茬兒。
難怪蕭杞想要避開他了。
我更加堅定了收留蕭杞的決心,然而,還不等我再跟蕭伯父說話,蕭琉忽然單膝跪地,將下巴擱在了我的膝蓋上。
他仰視着我,眼神溼漉漉的,像一隻搖尾巴的大狗狗。
「我們明天就結婚吧。」
我幾乎以爲自己幻聽了。
「什麼?」
蕭琉微微偏了偏頭,露出了一個理直氣壯的表情。
「我們不是未婚夫妻的關係嗎?
「我很喜歡你,所以,我們應該明天就結婚。」
我確定了。
蕭家找回來的真少爺,是個瘋子。
-4-
因爲我不打算跟瘋子結婚,蕭杞就成爲我唯一可能的聯姻對象。
我有意示好,將他安排到離我最近的客房,讓他有什麼需求,都可以跟管家提。
吩咐好一切後,我就去書房工作了。
工作這種東西,就是一忙起來就讓人昏頭轉向,不知天地爲何物的,因此,當我看到繫着蕾絲邊圍裙、端着牛奶和小餅乾的蕭杞時,腦子有點沒轉過來。
「蕭杞,你怎麼來了?」我實在是不適應往日裏矜持高傲的小少爺洗手做羹湯的樣子,「這些事讓管家做就好了。」
蕭杞的臉色蒼白,脣瓣全無血色,彷彿一瓣瑩潤的瓷器。
「我現在什麼都沒有,只能用這種方式來報答你了,」他臉上露出一個笑容,「要是沒有你的話,我Ṫū́₅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捏起一塊小餅乾,送到我的脣邊。
「嚐嚐看,好喫嗎?」
餅乾自然是好喫的,奶香濃郁,甜而不膩。
就是蕭杞喂人的姿勢不是很熟練,在我咬餅乾的時候,沒有及時撤回手指,指尖擦過了我的脣瓣,留下了一點濡溼的痕跡。
我有點不好意思。
「我一會兒再喫,你先出去吧。」
蕭杞卻好像聽不懂我的逐客令,端起了牛奶。
「光喫餅乾是有點幹,你再喝點牛奶吧。」
我伸手去接杯子,蕭杞卻沒有鬆開手指,反而就着我的姿勢,身體前傾,將牛奶倒入了我的口中。
我立刻就嗆到了,牛奶撒了蕭杞一身。
「不是,你……我……」
我的腦子裏閃過了各種語言的髒話,但是對上蕭杞精緻蒼白脆弱的臉,就只剩下了一句。
「你去換一件衣服吧。」
蕭杞低低地應了一句好,然後開始脫衣服。
別說,他雖然看起來清瘦,但是寬肩窄腰,肌肉清晰卻不過分誇張,尤其是腰上的兩條人魚線,令人很好奇它們會延伸到何處。
好在,我還有最基本的道德底線。
在蕭杞解開最後一顆釦子之前,我違心地閉上了眼睛。
「你就不能出去脫嗎?」
「對不起,」蕭杞的聲音顯得無辜又慌亂,「我只是擔心換晚了的話,牛奶會在衣服上結塊。」
……也有兩分道理。
我睜開了眼睛,視線不經意地掃過蕭杞,儘量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
「嗯,那我去喊管家給你拿乾淨的衣服過來。」
我逃得太快,漏過了蕭杞眼底一閃而過的笑意。
-5-
或許是受到的刺激太大,當天晚上,我夢到了我和蕭杞的訂婚宴。
宴會上,我和蕭杞像兩個被打扮完美的玩偶,手挽着手走上紅毯,接受衆人的祝福與道賀。
忽然,不知道誰在下面喊了一句「親一個」,我還來不及反對,旁邊的蕭杞就發出了一聲輕笑,俯身向我壓了下來。
我腰間的手逐漸收緊,我根本無法逃開,只能被動地承受這個吻。
好燙。
這是我的第一反應。
好不容易等到一吻結束,我已經雙腿發軟,全靠蕭杞攬在我腰間的手,才勉強站住,和他一起送走了賓客。
「你剛剛……」我看到蕭杞脣上的盈盈水光,惱得說不下去。
雖然我和蕭杞是青梅竹馬,可是,在大部分時間裏,我們都只是在各種宴會上碰面,彼此舉杯示意。
我們的訂婚是一場商業合作,對我如此,對蕭杞也是一樣。
他實在不該在人前這麼……這麼孟浪。
蕭杞將薄脣抿成一條直線,語氣頗有幾分委屈。
「可我們訂婚了,不是嗎?」
……差點忘了。
哪怕是在夢裏,我的心底也湧起了一股巨大的愧疚。
這股愧疚驅使我從包裏掏出了一個手工護身符,送給了蕭杞。
等下,那個護身符從哪兒來的?爲什麼會在我的包裏?
夢到此處,戛然而止。
因爲我臥室的窗戶忽然傳來了「咔嗒」的一聲悶響,我睜開眼睛,看到一團火焰般的頭髮。
被暴力撬開的窗戶同時湧進了狂風和月華,我睜大眼睛,眼睜睜地看着蕭琉將臉埋到我的頸窩,並從喉嚨裏擠出一聲含糊的囈語。
「我好想你。」
哎喲,我這暴脾氣。
我用力地抓住了他的髮根,強迫他抬起頭。
「蕭家捨不得給你請一個心理醫生嗎?」
蕭琉露出一個喫痛的表情。
「鬆手。」
我一下子抓得更用力了。
蕭琉整個人戰慄了一下,喉結上下滾動,聲音沙啞。
「我會爽。」
我:……
最終,我讓管家帶走了生機勃勃的蕭琉。
-6-
第二天一大早,蕭伯父和蕭伯母登門提親。
我十分警惕:「給誰提?」
蕭伯父和蕭伯母眼觀鼻鼻觀心:「兩、兩個都提,成嗎?」
我:你們要不要聽聽自己在說些什麼呢?
蕭伯父心疼流落在外二十年的真少爺,蕭伯母偏疼養在身邊二十年的假少爺,手心手背都是肉,就想出了這個兄弟同娶的昏招兒。
「你是我們看着長大的,人品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兩個兒子交到你手上,我們是放心的,」蕭伯母言辭懇切,「這樣,聘禮我們出雙份兒的,絕對不讓你喫虧!」
我閉了閉眼睛,試圖喚醒他們最後的理智。
「你們考慮一下倫理道德呢?」
這下,蕭伯父笑了。
「看你這話說的,我們這樣的人家,什麼時候講過道德了?」
我靠,他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仔細想想,我們趙家與蕭家本來就是商業聯姻,聯一個是聯,聯兩個也是聯,好像沒什麼值得我大張旗鼓地反對的。
只要他們兩個不打起來就行。
我正琢磨着要不要同意這兩門婚事,管家忽然跑進來,神色慌張。
「大小姐,不好了!蕭少爺打了蕭少爺!」
我:……
我跟着管家趕到後花園的時候,蕭杞和蕭琉激戰正酣,各有損傷。
就是吧,我剛露面,蕭杞就忽然體力不支,生生受了蕭琉一拳,跌坐在地,素衣染塵,眼眶微紅,真真是我見猶憐。
在我跑過去查看他的傷勢時,他還無力地靠在我的懷裏,抓着我的袖子,小聲地替蕭琉開脫。
「你別怪哥哥,他一定不是有意的……」
說話的時候,蕭杞不小心牽扯到嘴角的傷口,眼眶一下子更紅了。
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讓他先跟着家庭醫生去療傷,然後怒氣衝衝地準備找蕭琉算賬。
發瘋也要講基本法,蕭琉已經不爭不搶、避讓到這一步了,他爲什麼還要苦苦相逼,甚至動手打人?!
瞧瞧,蕭杞都被打成什麼樣了!
「他該死,」蕭琉攤開掌心,露出了一個眼熟的手工護身符,「他偷走了我和你的定情信物。」
這話說的,讀書人的事怎麼能叫偷呢?那明明是我隨手丟給他的。
更何況——
「那枚護身符和你有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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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有限的前半生裏,我可以斷定,我沒有見過蕭琉。
他的長相太具有辨識度了,但凡見過一面,我絕不會毫無印象。
更何況,我看過蕭家真少爺的調查資料,他的生活軌跡和我毫無重疊。
捋到這裏,我沒忍住嘆了一口氣。
「蕭杞的傷勢雖然看起來很嚴重,但是養兩天應該沒什麼大礙,他不會追究你打人的事的。」
所以,你打就打了,就別爲了推鍋而瞎編藉口了。
還定情信物,你知道我那枚護身符是哪兒來的嗎?
「我知道,」蕭琉定定地看着我,「那枚護身符是你親手繡好,然後送給我的。」
我沉默了一下,伸出手,放到了蕭琉的眼前。
然後,我就被蕭琉舔了一下。
看我一臉驚慌失措地擦手,蕭琉還頗爲無辜地偏了偏頭。
「我以爲你是這個意思。」
「我是讓你看我手上連一個針眼兒都沒有,我根本就不會做針線!」
所以,我絕不會繡護身符當什麼定情信物,蕭琉你可以停止發癲了。
然而,蕭琉就像聽不懂人話一樣,偏執道:「這就是你送給我的定情信物。你放心,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偷走它了……」
我決定了,這份聘禮還是讓精神病院掙去吧,我就不攬這個瓷器活兒了。
我敷衍地點了點頭,打算去跟蕭伯父蕭伯母談談拒婚的事,腰間忽然傳來一股巨力,整個人被打橫抱起。
「蕭琉,你又發什麼瘋!」
蕭琉抱着我,神色晦暗,輕聲道。
「要下雨了。」
-8-
窗外,大雨下了一天一夜。
牀上,我和蕭琉待了一天一夜。
蕭琉的精神病在雨天一整個大爆發,把我當作大型的精神撫慰犬,緊緊地箍在懷中。
我幾次掙脫未果,終於忍無可忍,張嘴在蕭琉的脖子上重重地咬了一口。
剎那間,濃郁的血腥氣在我的舌尖蔓延開來,可是,蕭琉的喉嚨裏卻只擠出了一聲悶悶的喟嘆:「好舒服……」
差點忘了,蕭琉和正經人不一樣,他越疼越爽的。
我頓覺索然無味,想了想,還是推了推胸前那顆毛茸茸的腦袋。
「我查過你。
「你的那個養父喫喝嫖賭,家暴成性,在他醉酒淹死之前,你平均半年進一次醫院,身上沒有一塊好皮。
「你那個養母因爲愧疚心作祟,倒是對你百般疼愛,可惜她懦弱無能,身體又差,反倒成了你不得不留在那個家裏的拖累。
「最後她進了局子,也算是老天開眼,給你打開了一扇門了。」
「你的前半生過得很苦,很辛酸,我都知道,也很理解,但是,你那個時候明明很堅強很正直很正常的啊。」
毫不誇張地說,蕭琉的前半生完全可以評選「感動中國十大少年」了。
「爲什麼蕭家找回了你,你反而發瘋了呢?」
難道這是另外一種意義上的「范進中舉」?
蕭琉原本緊緊地閉着眼睛,聽到「蕭家」兩個字,眉心抽動了兩下,露出了狠厲的神色,原本壓在我腰上的胳膊更是如藤蔓一般纏緊。
「不要相信蕭家……」
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氣,連忙安撫他:「不信不信……」
蕭琉嗤笑了一聲,舌尖在我的頸窩處打了一個漩兒。
「你真好……這一次,你不要再死掉了……」
這孩子,真不會說話,咒我死就算了,還用了一個「再」字,難道人能死兩次嗎?
我在心裏吐槽了一下瘋子的邏輯,剛要說話,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聽管家說你一天都沒出門,我就給你做了一點喫的,我現在可以進來嗎?」
是蕭杞。
我半支起身子,打算讓他把喫的放在門口。趴在我身上的蕭琉卻誤以爲我要離開,猛地摁住我的手腕,腿也纏了上來。
動作間,牀板吱呀響了兩聲,門口卻驟然靜了下來。
半晌後,蕭杞的聲音再次響起,平靜無波。
「誰在你的牀上?」
-9-
雖然這事已經是黃泥掉進褲襠裏——說不清了,但我還是打算說道說道。
比如,蕭琉雖然爬到了我的身上,但是,我們還是清清白白的男女關係。
可惜,蕭琉沒給我這個機會。
我仰起脖子,半被動地承受蕭琉的吻。
房間的窗簾拉得十分嚴密,光線昏暗,他那頭晃動的紅髮便成了我視野裏唯一一抹亮色。
而那一抹亮色也彷彿活過來一般,爬上他的臉頰和眼尾,最後融進與我交纏的脣舌中,就再也分不清你我了。
門外,敲門聲愈發急促,卻終究抵不過耳邊的水漬聲,我自暴自棄地閉上眼睛,寄希望門外的蕭杞可以自行離開。
反正門已經鎖了,他留下來也做不了什麼,對吧?
這個念頭只在我的腦子裏轉了一秒,就被「轟」的一聲巨響震飛了。
還不等我反應過來門板是怎麼塌的,紅着眼的蕭杞就再次和紅着臉的蕭琉打作了一團。
兩人越戰越勇,三下五除二,就把我的房間拆了個七零八落。
終於,當我最愛的擺件被砸了個稀巴爛的時候,我做出了一個違背祖宗的決定。
聯姻什麼的,還是算了吧,洞房裏能拿到的東西,我在談判桌上一樣能拿到。
趁他們打架的時候,我起草了一份退婚計劃書,然後趁着他們打累休戰的當口,將文件擺在了他們的面前。
「你們先看看,」我這個人一向隨和好說話,「有什麼條件,我們可以慢慢談。」
蕭杞的眼眶一下子更紅了。
剛剛打架的時候,他落了下風,脣角沾血,眼下烏青。此時此刻,他卻彷彿站都站不穩一般,身形顫抖,滿目悽楚。
「不用談了,」他苦笑了一聲,眼角卻流下了一滴晶瑩的淚水,「我知道自己配不上你。」
我心一軟,想好好哄哄他,卻被蕭琉從背後摟住了腰。
他頂着脖子上的半枚牙印,愈笑愈孤寒。
「是啊,他早就配不上你了。
「不像我,昨晚在牀上,和你配得很呢。」
「你笑什麼?」我面無表情地把另一份文件拍到蕭琉臉上,「你也沒人要!」
蕭琉橫在我腰間的手收緊了兩分,下巴枕在我的肩膀上,悶聲道。
「別說氣話。
「你必須跟我在一起,不然,你會死的。」
我都要氣笑了。
「你威脅我?」
「不,我只是在陳述事實,」蕭琉的喉頭上下滾動了一下,艱難道,「我……我是重生的。」
-10-
蕭琉說,在上一世,他被蕭家找回去後,卻因爲什麼都不懂,被假少爺惡意陷害,被蕭家父母百般嫌棄,只有我站在了他這一邊。
我不僅送給了他自己親手做的護身符,還爲了Ţū́ⁱ讓他能夠繼承蕭家,委身於蕭杞,跟蕭杞結婚了。
聽到這裏的我眉頭一皺:等等,這裏面的邏輯是不是有點不對?
然而,蕭琉顯然沒有覺得有任何的不對勁,他說到動情處,眼尾都有些發紅。
「你說,等我繼承了蕭家,再來接你。
「可是,就在我繼承了蕭家的那一天,你卻在我懷裏,忽然沒了氣息。」
那一天,正是一個大雨天。
「是他……是他害死了你!」
蕭琉手指着旁邊神色暗沉的蕭杞,眉眼間多出了幾分瘋狂,看上去又有發瘋的徵兆。
我再顧不得去分析蕭琉故事裏的邏輯漏洞,反手抱住他,一邊安撫,一邊給蕭杞使眼色,示意他趕緊去找個精神病醫生進來。
蕭琉這精神病不治不行了,編前世今生編得自己都信了。
可是,一向十分機靈的蕭杞卻好像忽然瞎了眼,他的臉上閃過不敢相信、怨恨、痛苦等種種情緒,最後定格成一個嘲諷的笑容。
「他在撒謊。」
對啊,不然呢?不會以爲人真的能重生吧?
然而,蕭杞下一句話就把我嚇傻了。
他說:「我纔是重生者。」
蕭杞講了一個跟蕭琉背景相似、走向卻截然不同的故事。
故事裏,蕭琉這個真少爺回到蕭家後,利用蕭家父母對他的愧疚,處處針對蕭杞這個假少爺,終於將蕭杞趕出了蕭家。
同樣地,依然只有我站在了蕭杞這邊,送給了他護身符。
連幫忙的方法都是一樣的,我爲了求蕭琉放過蕭杞,我跑去跟蕭琉結婚了。
而蕭杞忍辱負重,白手起家,終於打敗了蕭琉,準備帶我離開。
可是,我卻悄無聲息地死在了跟蕭杞離開的前夜,蕭杞ƭúⁱ說,是蕭琉殺了我。
聽完後,我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不是,到底是精神病會傳染,還是重生搞特價促銷?重生就重生吧。
蕭杞卻以爲我更相信蕭琉,急切地抓住了我的胳膊。
「慕青,你信我,從小到大我沒騙過你……」
蕭琉從我懷裏抬起頭,冷冷地眯了眯眸子。
「你什麼意思?」
「我什麼意思你心裏清楚!」
眼看兩人又要打起來,我深吸了一口氣,嚴肅道:「其實,我也是重生的。
「所以,我不僅知道你們誰說的是真的,我還知道,我們三個不能在一起,不然的話,就會……」
我欲言又止,故意賣了個關子。
蕭琉性子急,果然忍不住追問。
「會什麼?」
我憋住笑,一本正經地給出了答案。
「會消消樂!
「爲了彼此的安全,我們還是不要再見面了,你們趕快走吧。」
-11-
用這招送客後,我在牀頭的夾縫裏,撿到了那個護身符。
應該是兩人之前打架的時候,蕭琉不小心落下的。
我撿起來,打算讓管家送去蕭家,忽然想到,在兩人的故事裏,都有這個護身符的存在,難道它是什麼很特別的存在?
我第一次認真打量這個護身符。
它的正反面用的明明是同一種線,卻不知是不是因爲繡法的關係,看起來一明一暗,摸上去還能感受到細微的凸起,好像是某種密文。
我辨認了許久,發現那凸起是我的名字。
幾乎是同時,我的腦子裏響起了一道尖銳的電子音。
【檢測到玩家「趙慕青」重新上線,是否選擇退出遊戲?】
遊戲?什麼遊戲?難道我一直在一場遊戲裏嗎?
腦子裏的電子音卡頓了幾秒,給出瞭解釋。
它說,我是一名全息遊戲玩家,而這個小世界是一款乙女戀愛遊戲。
蕭琉和蕭杞都是可供玩家攻略的男主角。
我在一週目和二週目分別攻略了兩人,卻在退出遊戲的時候,遭遇技術問題,不僅退出失敗,還失去了記憶,被扔進了新的遊戲周ṱú²目。
而在這一個周目裏,兩位男主角都保留了之前我攻略他們的記憶,所以,他們的說法才完全相反。
沒有人撒謊或發瘋,他們本來就是我的愛人。
「可他們都說我死了……」
【那並不是真正的死亡,只是讓你登出遊戲的方式,俗稱「死遁」。】
電子音還說,我已經困在遊戲裏太久了,如果再不退出遊戲,我在現實裏的身體就會徹底死亡。
我沉默了一會兒,問道:「我最多還能在這個遊戲裏待多久?」
電子音十分冷漠。
「一天。」
我點點頭。
「那還來得及。」
-12-
一天後。
【你是不是瘋了?】腦內,電子音發出尖銳爆鳴聲,【雖然我說了你還可以在這個遊戲Ŧúₖ裏待一天,但是,你多待一秒,你現實裏的身體就多一分危險,你……】
「哎呀,別生氣嘛,」我打理了一下婚紗的裙襬,打斷了它的逼逼,「前兩個周目,我雖然把兩個人都攻略到手了,但是都是一對一,沒意思。
「這一次,我要打出兄弟雙收的結局,纔不枉我在這個遊戲裏待了這麼久的時間。」
電子音沉默了一會兒。
【你不可能成功的。
【自古以來坐擁齊人之福的只有男人,可你是一個女人。
【而且,】死板的電子音硬是多出了兩分嘲諷,【ƭṻ⁶你之前給他們發了婚帖,他們不是都沒答應嗎?】
這倒是真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那天消消樂的玩笑太過分,我寄給蕭琉的婚帖石沉大海。
蕭杞倒是回覆了三個字,問我「爲什麼」。
想到這裏,我的心微微一沉,不過,事情已經進行到這一步,我沒什麼可後悔的。
腦子裏,電子音還在催促我別做無謂的嘗試,早死早超生,我聽得好笑,忽然打岔。
「你好像很盼着我去死。」
系統的電子音沒有絲毫波瀾。
【我們是爲了保護每個玩家的安全。】
「是嗎?」我輕笑一聲,「其實我仔細想想,這個遊戲世界這麼真實,那我選擇活在這裏,好像也沒什麼不好……」
【那怎麼可以?!】系統發出了一聲尖叫,很快又平靜下來,【玩家的肉體消亡後,意識會隨之消亡。】
「好吧,」我眼底閃過一抹晦暗,仰頭吞下了早就準備好的毒藥,「這樣,你總應該放心了吧。
「時間一到,不管他們來沒來,我都會脫離這個遊戲。」
腦子裏,一直尖銳爆鳴的電子音終於平靜了下來,我得以繼續跟它聊天。
「說起來,你們沒有強制玩家下線的措施嗎?那我要是沒有找回那個護身符,豈不是很危險?
「你說,這麼重要的道具,在前兩個周目裏,我爲什麼會把它送給蕭琉和蕭杞呢?」
腦子裏的電子音卡頓了一下,下一秒,變成了滋滋的電流聲聲。
【檢測到玩家的腦電波信號出現異常,現在開始緊急脫離……】
剎那間,四肢百骸傳來劇烈的疼痛感,可我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大,最後控制不住地大笑出聲。
我猜對了。
這裏根本就不是什麼遊戲世界,我也根本不是什麼遊戲玩家。
這個所謂的遊戲系統只是想要騙我去死而已。
「前兩個周目裏,我會死,是你這個系統動的手腳吧。」
蕭杞和蕭琉的故事雖然大不相同,但是有一點是不變的:那就是我在他們中間兩頭下注,成了最後的贏家。
「我只是想不明白,你爲什麼這麼恨我?」
殺我兩次還不夠,還要設計我自殺。
脫離的進度條穩步前進中,系統就顯得很好心。
系統說,這是一本講述真假少爺的小說,我這個未婚妻是惡毒女配,遊移在兩個少爺中間,嫌貧愛富,最後不得好死。
結果,我卻不按照劇本出牌,兩頭下注,最後活得比主角還爽。
系統被逼無奈,只能選擇「殺」掉我,令劇情重啓。
這樣重啓了一次又一次,我依然是死性不改,世界卻出現了 bug——兩位男主角都覺醒了之前周目的記憶——系統爲了修復劇情,被迫陷入沉睡。
因此,當系統再一次甦醒的時候,它放棄了重啓劇情,而是選擇誘導我自殺。
這樣一來,我這個角色就會徹底消失,再也不會給它帶來麻煩了。
信息量太大,我得緩緩。
我緩了好一會兒,問系統何至於此。
活得比主角爽的配角多了去了,爲什麼非抓着我不放?
【因爲你身爲一個女人,】電子音平靜無波,宣告我的罪狀,【卻重欲重利,自私狡猾,花心濫情。】
我嗤笑了一聲,攤手。
「我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會犯的錯。」
【可你是一個女人。】
脫離的進度條已經到了百分之九十九,下一刻就是我的死期。
然後,進度條卡住不動了。
系統反覆確認了幾遍,徹底氣急敗壞。
【你剛剛喝的根本不是毒藥,你騙我!】
「不,那的確是毒藥,」我壓下喉頭湧起的血腥味,「不過,這是爲你特意設計的毒藥。」
一直以來,趙家有一塊隱祕的產業, 主要研究負責高維宇宙生命。
近年來,社會上多出了很多年輕人自殺的事件, 引起了趙家的注意。
經過跟蹤調查,我們知道了一種名爲「系統」的東西, 它們會以戀愛遊戲、恐怖遊戲等方式, 汲取人的情緒能量,最後誘哄人自殺, 來成爲它們「玩家」和「宿主」。
那個護身符根本不是什麼遊戲登入器, 而是我們趙家研發出的系統檢測器。
在系統搞出來的每一個周目, 我都發現了它的存在, 盡力去破壞它的劇本。
蕭琉和蕭杞會保留記憶,也有這個護身符的功勞。
不過,高維宇宙系統也不是喫素的,它最終還是成功屏蔽了我的記憶,如果不是我從蕭琉、蕭杞兩人的故事中聽出了破綻, 抽絲剝繭地推測出了事實的真相,恐怕還真要被它哄騙着去死了。
一團光球從我的額頭飛出,它的光芒已經十分黯淡, 周身環繞着各色各樣的彈幕。
【女主非處?大雷!
【女主劈腿, 避雷避雷!
【女主跟兩個男的在一起了, 一點也不自愛!】
光球仍在掙扎。
【看到了嗎?大家都在罵你!
【你該死!】
我勾起脣角, 輕蔑道。
「是嗎?可惜,比起做一個好女人, 我更願意做一個人。」
我就是要拿我的婚姻當籌碼,攫取最大的利益。
我就是要在兩個男人之間周旋, 確保自己立於不敗之地。
我就是……一個人。
-13-
光球慘叫着消失了。
我提着裙襬, 準備再去醫院查查腦子、看看有沒有什麼不乾淨的病毒殘留, 手腕忽然一緊,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找到你了!」
穿着禮服的蕭琉和蕭杞一左一右、各抓了我一隻手腕, 氣喘吁吁。
我微微挑眉。
「我以爲你們兩個都知道那是一場玩笑。」
婚帖只是用來麻痹系統的,讓它放鬆警惕的,這兩個人已讀不回, 我還以爲他們已經明白了我的暗示。
開玩笑, 像我這種身家的白富美, 怎麼可能搞這麼倉促的結婚儀式?起碼得是一場世紀婚禮。
不過,這兩個人穿禮服的樣子都很帥, 看得我色心微動,沒忍住踮腳,一人給了一口。
蕭杞紅了臉, 想要加深這個吻, 卻被蕭琉搶先了一步。他只能從後面攬住我的腰,一點點啄吻我的脖頸。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跟我們在一起?」
我眨了眨眼,含混道:「嗯,等你們中的某一個人繼承了蕭家……」
或者, 等我先吞併了蕭家。
反正那個狗屁系統已經不在了, 這一次,我有足夠的時間,來得到我想要的。
而我, 是一個很貪心的人。
我從不做選擇,凡我想要,我必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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