兇兇竹子精

我被一根竹子精兇了。
他罵我：「你拔我葉子幹嘛？！！」
「我、我想用竹葉給你吹首歌嘛……」

-1-
我在人妖合作單位上班。
不是那種人妖。
是人和妖兩種生物。
我是人，我的搭檔是妖，一個竹子精。
我每天的任務是查閱各地妖精作怪事件，給單位人與妖分配任務，讓他們去解決事件。
我的搭檔和我幹一樣的活。
小竹是根百年竹子精，人形很帥，一頭青綠色短髮，皮膚冷白反光，總是擰着眉，一臉不高興。
白瞎了那張好臉。
今天他又不高興，
原因是我拔了他原形上的竹葉，想給他吹首歌。
小竹氣憤不已：「我早說過，別動我的葉子！」
「知道啦……別兇嘛，知錯啦……」
「付嬌嬌，再有下一次，你就滾，這點工作量我自己也能完成！」
「那不行！」
月薪一萬，五險一金，還能躺平的好工作，我絕不能失去！
小竹看了我好一會兒，臉色青白，最後竟然紅了臉頰。
他神情羞澀，哼聲道：「付嬌嬌，你能不能矜持點！」

-2-
我不懂小竹什麼意思。
直到他傲嬌地告訴我：「人和妖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付嬌嬌，你腦子清醒點。」
我才知道，
我追小竹的傳言，已經是在單位滿天飛。
我追他？
我喜歡他？
……我還真喜歡。
他脾氣不太好，但臉是真的帥！
一米九的身高，腹肌大長腿，嘖嘖，身體素質也好，我很愛。
作爲極端顏控，我總被那張帥臉和好身材饞得流口水。
我坦然注視他。
喜歡就是喜歡。
嘴裏輕聲誘導：
「小竹，人和妖在一起的案例也有很多啊ṱų⁷，不遠處的靈雲山上不就有很多嘛……
「而且，和我在一起不好嗎？我每天中午都給你帶飯，你上班想休息，我還能幫你工作。
「咱們倆要是在一起了，能時時刻刻在一起，多方便。」
竹墨橫眉冷目，耳尖嫣紅，咬牙切齒：「閉嘴，我不會喜歡你。」
真的嗎？
我不信。

-3-
我最會釣魚，釣竹子也一樣。
誘餌足夠，竹子自然會上鉤。
我開始對竹墨獻殷勤，花言巧語，賣萌撒嬌，情話禮物送不停。
穿着打扮也一天一換，性感清純換着來。
他傲嬌，嘴裏總沒好話。
「誰要你的東西？我自己能買！」他瞪眼。
「小竹你好凶，我今天爲了做這件衣服，還被針扎到手指了。」
我美眸含淚，可憐兮兮地伸出白皙手指。
食指上一個快要看不見的小針眼傷口，一點猩紅。
竹墨抿脣盯着我。
我可憐兮兮地眨眼睛。
「給我吹吹嘛，吹吹就不疼了。」
竹墨不說話。
一分鐘後，他快步走近。
不耐煩地朝我手指吹了一下。
食指上的傷口立時消失。
我驚喜地睜大眼，竹墨已然快步離開。
魚兒……上鉤了！

-4-
說實話，傲嬌這點蠻戳我 xp。
但竹墨嘴裏放的狠話，有時很難聽，我不喜歡。
我開始下一步攻略計劃：
【在他開始在意後，變得若即若離。】
我開始冷落他，不再送午飯和禮物，也不主動和他聊天。
每天到了單位，就默默工作。
工作太清閒，以至於只能悄悄玩消消樂耗時間。
爲啥是悄悄玩呢？
因爲我必須在竹墨面前，表現得心情低落。
失戀，且心情低落的人會玩消消樂嗎？
當然不會。
竹墨果然開始耐不住性子，他總偷偷看我，或者借工作的事和我搭話。
語氣還是很不耐煩，彷彿恨不得離我千里遠。
我故意在他出辦公室，回來時，裝模作樣地低聲哭。
「你哭什麼？」竹墨在我身後問。
我手忙腳亂地抬頭，紅着眼眶看他，又擦去眼下淚水，悶聲道：「我沒哭。」
「我問你哭什麼！」
「我纔沒哭，你別管我。」
我聲音小小的，語調委屈柔軟。
竹墨握緊拳頭，不耐的情緒已經到達巔峯。
他脾氣暴，一句話講不清就得炸。
炸了的竹子，很嚇人的。
我看時間差不多，就開始哭訴：「反正你也不喜歡我，就別管我爲什麼哭了。」
「說實話。」
「還、還不是因爲你。」
「我怎麼？」
「你不喜歡我，我就失戀了。小竹，你放心吧，我以後都不會纏着你了。」
我站起來，抬頭凝視他：「真的，我爲了控制住自己，不惹你厭煩。還找了個男朋友，書上說，放棄一段感情，最有效的方式就是開始一段新感情。」
「……」
寂靜。
竹墨停止呼吸。
竹子要炸了。
我聽到他壓抑着怒火問：「誰？」
「什麼？」
「你的男朋友……是誰！」

-5-
竹墨在辦公室裏轉圈，神色焦躁。
我故意道：「今天中午我不和你一起喫飯了，我男朋友會來找我。」
「帶我去見他。」
竹墨嗓音沙啞，眼底血絲蔓延。
我慌忙抬頭：「不行！」
「爲什麼不行！」
「他是人類，小竹。他、他不知道這個世界上有妖的存在，所以……」
「難道我現在不像個人嗎？！」
確實不像。
竹墨到底是妖，青綠色短髮，白到奇異的膚色，還有濃重的竹香，都很特別。
他平日裏出門，不少人都以爲他是 coser。
我委委屈屈低頭：「總之不行，小竹，你不和我在一起，我想開始一段新感情都不行嗎？」
「我沒說不行。」
竹墨語氣低沉許多：「我就看看他……是什麼人。」
「男人。
「很帥的，有八塊腹肌，很愛笑的男人。」
竹墨在我的描述中，臉黑成鍋底。
我抬眸，小心翼翼問：「小竹，你是喫醋了嗎？」
竹墨臉色由黑轉青，犟嘴道：
「不可能！你要談戀愛就去談，我才懶得管你！」
我垂眸冷笑。
呵呵。
你最好是。

-6-
男人的嘴永遠比心硬。
天塌下來，他的嘴指定不變形。
我故意打着電話，說着甜言蜜語經過竹墨身邊：「知道了，御哥哥，你等我一會兒。」
竹墨身形一僵，我心頭冷嗤，瀟灑離去。
員工食堂裏。
坐我對面的帥哥表情不太自然。
「嬌嬌，我感覺後面有人用眼神殺我。」王御說。
我瞥到他身後不遠處，晃盪依舊的綠毛男人。
微微笑：「別怕，他不敢真動手。」
王御鬆了口氣，他低頭湊近，苦口婆心：
「小表妹，男人不是這樣追的，你不能太刺激他，真把他刺激跑了怎麼辦？」
我抬頭：「哼，你不懂，對心口不一的男人，就得逼得他們說真話。」
王御無奈：「行，你隨意。晚上帶你去看電影。」
「好。」
「你發小他們正好一起，喝點酒，通宵玩一玩。」
我連忙點頭，悄悄偷看竹墨。
那傢伙正站在食堂門口，故作繁忙地玩手機，實際上是在偷看我和王御。
嘖嘖……嘴硬綠毛要是知道我夜不歸宿……
呵呵呵呵呵。
氣死你！

-7-
翌日，我特地遲到，做出一副行色匆匆的狀態。
竹墨已經在工位上坐好，渾身低氣壓。
他臉色極白，牢牢盯着我，聲音極冷：「你遲到了。」
「對對，不好意思哈，昨晚和男朋友出去玩，玩得太晚了……」
竹墨呼吸一滯，猛地站起來。
「玩？你們玩了一整晚？」
「對呀。」
「玩什麼？」
我故作害羞地擺擺手：「小情侶之間的事，問這麼細幹嗎。」
竹墨臉色愈發蒼白，他深吸口氣ṭū́⁻，手背上的青筋爆出來，說話呼吸都在顫抖：「你們才戀愛多久，你就和他夜不歸宿，付嬌嬌，你……」
「我？」
我抬頭，看到竹墨眼底極力忍耐憋出的紅血絲。
一米九的瘦高個，似是搖搖欲墜。
竹墨氣息不穩地指着我脖頸上的紅印：「這是什麼？」
……這是半夜蚊子咬的包。
但非常像吻痕。
我沒直接回答。
而是眨眨眼睛，留出幻想餘地：「你猜？」
竹墨深深吸了口氣，竟直愣愣地盯着我，兩眼一翻，往後倒去。
我想接，沒接住。
暈、暈了？
「啊啊啊！！！！！」
萌妹同事抱着冒綠光的竹子盆栽尖叫，跑出來。
她驚慌不已：「炸了！炸了！」
我看着盆栽裏四分五裂的小竹子，那是竹墨的原身。
這些天被我氣得已經掉了不少葉子。
現在竟，直接，氣炸了？！
「啊！竹墨！」我連忙趴到竹墨身邊乾號。
怎麼辦怎麼辦啊？
竹子氣炸了怎麼辦啊！

-8-
竹墨被妖醫帶走，進行了一番搶救。
我在手術室門外等了許久，直到妖醫說救回來了才鬆口氣。
妖醫是隻小兔子，她朝我嘆氣：「竹墨性格憋悶，心裏藏事，藏了太多，一激就受不了靈力爆發，你別太自責。」
我低頭抹眼淚，點頭。
我是想氣竹墨，想讓他嫉妒，可我不想讓他真的氣到昏倒。
我喜歡他啊。
竹墨還在昏迷，我回家做了些青菜湯送過去。
竹墨食素，好養，最愛喝青菜湯。
我提着青菜湯到門口，就看到兔子妖醫在和竹墨說話。
她嘆氣：「你說你，喜歡嬌嬌，接受就好了，何必自己折磨自己？」
竹墨蒼白病態的臉籠罩在窗外陽光下。
妖醫又說：「我給你問了，嬌嬌那男朋友是她表哥，她沒談戀愛，故意激你呢。」
竹墨卻閉了閉眼，沙啞道：「你不懂。」
他語氣裏有種莫名的哀傷。
妖醫問：「我不懂什麼？」
竹墨話鋒一轉：「三號房的金毛獅王好了嗎？還是精神失常？」
妖醫沉默。
我站在門口，拿着飯盒，陷入沉思。
三號房的金毛獅王原本是我們單位很強的一名員工，作爲絕對的強者，他卻性格開朗親和，任務完成度也是百分百。
那麼好的妖……
在人類伴侶去世後，得了失心瘋。
整日發瘋，無差別攻擊人，清醒的時候鬧自殺，還非說人類伴侶是別人害死的。
可是我們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人類伴侶因癌症在醫院病逝。
這是一段禁忌。
雖然單位沒有強制不允許人妖戀愛，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我和竹墨若是在一起，必定要面對。
我眼中湧出酸澀的眼淚，說實話，我貪戀竹墨，但我真的不想他爲我變成金獅那樣。
人類的生命對他們來說，不過眨眼瞬間。
我死後，竹墨該怎麼過呢？

-9-
我滿腔孤勇，看到病牀上的竹墨時，也只能慢慢往回收。
妖醫出門，正撞上我要開門。
她一愣，摸了摸我眼角：「怎麼還哭了。」
我哽咽，想說話，說不出。
妖醫手指擦過我的眼眶，靈力溫暖，泛紅的眼眶淡去嫣紅。
她抱了抱我：「你們好好談談吧。」
「謝謝你。」我啞聲說。
我提着飯盒進門，妖醫離開。
我坐在竹墨的病牀旁邊。
他目光落到我身上，又慢慢移開，看向窗外。
我察覺到他眼中也有些水潤，很明顯，剛纔掉眼淚了。
他話少，心裏總憋事。
我開門見山，打開餐盒：「你和妖醫剛纔的話，我聽到了。」
我故作輕鬆：「我明白你的意思啦，先喫飯吧。」
竹墨坐起來，我幫着打開病牀上的餐桌，默默看他喝湯。
他手指捏着白陶瓷勺子，瑩白的手指，連指尖都那麼好看。
我就是喜歡他，喜歡他長得好看，喜歡他傲嬌，心口不一。
嘴上說不在乎我，卻時時刻刻都在關注我。
可我們之間，不會有結果。
「竹墨，我知道你也喜歡我啦，但是我們不能在一起……就算了吧。」
最後幾個字，我顫抖着憋出來。
還沒開始，總比開始後悲劇結束要好。
竹墨能活那麼久，時間會湮沒我的存在。
我真的，不想看到我死後竹墨失心瘋，又或者殉情。
是的，殉情。
竹墨是一聲不吭幹大事的那種，我很瞭解他。
如果我們在一起後，我率先離世，他大概率立刻殉情。
我不要。
我不要那麼自私，我想他好好活着。

-10-
我沒等竹墨回話，憋着眼淚匆匆離開。
不想在他面前哭。
離開單位醫院的時候，鬼使神差地，我去三號病房看了看。
金獅愛人去世的時候，我剛進單位不過兩個月，與他不過打個照面的認識程度，那時他就是個很親和的大哥模樣。
他還提點過我，說這裏的妖都性格都偏溫和，讓我不要害怕，跟在外面工作是一樣的。
現在。
妖醫進進出出，鎮靜劑一針又一針，撕心裂肺的喊聲令人心顫。
「婉婉！
「婉婉！！」
逝去愛人的名字一聲聲喊出來。
我捂着嘴，淚水如斷了的線，聽了會兒後，匆匆離開。
回去後，我便遞交辭職申請。
我不想竹墨也變成這樣。
他喜歡過我就好了，不要愛得太深，反噬傷到自己。
現在這樣，就剛剛好了。
我在心裏不斷安慰自己，在領導幾次挽回下，也堅定想法。
我走的那一天，竹墨出院回到辦公室。
他還是一頭青綠色短毛，臉色好似又白了些，他看到我手上的紙箱，喉結滾動。
「真要走？」
「嗯。」我的假笑來Ṭųₘ得比較慢，「以後有緣再見啦。」
應該是見不到了。
人與妖這個部門，我是誤打誤撞闖進來的。
出了這裏的門後，我的一生中，再見到妖的幾率趨近於零。
我目光黏在竹墨身上，把他的模樣一絲一縷地刻進心底，留着以後懷念，再去釋懷。
竹墨搶過我手裏的紙箱，放到辦公桌上。
他垂眸，淡聲道：「你不用走，我會走。」
我心底一驚：「你去哪裏？」
「任務部，我和金獅一起去接任務。」
我臉色慘白，任務部門和我們現在妖管部不一樣，比我們現在做的事危險百倍、千倍不止！
「你去那裏幹什麼？躲我？不用躲，我現在就走！」我急忙說。
竹墨沉默地看着我。
我急得要掉眼淚：「真的，你不要去，太危險了，你原身是棵竹子，和那些攻擊力強的妖獸不一樣！」
任務部的妖獸都很強大，他們需要去平定各個地方的惡妖作怪。
竹墨不行的。
他去就是送死。
竹墨摸了摸我的眼角：「別把我想得太菜。」

-11-
竹墨一意孤行。
我被領導強留，沒走成。
我拉着領導手臂求：「不要讓小竹去任務部，求求你了，他隨隨便便都能被氣炸，去了能做什麼？他會死的！」
領導是隻肥肥的黃鼠狼，人形是西裝大腹便便但不油膩的中年男人，白白胖胖的。
他費力抽手，我兩手吊在他手臂上，死活不松。
領導咬牙：「你這姑娘！」
「領導！」
「你先鬆開，我保證，竹墨出任務絕對不會有事！」
我半信半疑地鬆手。
黃鼠狼領導拍拍手臂，無奈地瞧着我。
他無語道：「你來得不久，所以不知道。竹墨以前就是任務部的，有名的賞金獵人。上次任務受傷，爲了養傷纔來的妖管部。再一個，他氣炸那不是因爲你故意氣的？」
我眨眨眼。
竹墨，這麼牛的嗎？
「他師承金獅他爹，能差到哪去？」
我茫然點頭，我還真不知道，竹墨和金獅之間有師兄弟關係。
等等！
「上次竹墨爲啥受傷？還有他說要和金獅一起出任務，金獅現在已經精神穩定了嗎？」
領導不耐煩：「你問他，我忙着乾飯呢！」
我看着領導匆匆離開，去單位門口買了兩隻烤雞給領導送去。
職場上，我還是很圓滑的。

-12-
我本決心與竹墨不再相見，事情進展與我想的不同，結局卻是一樣的。
竹墨去了任務部，接任務跑任務，幾乎不在單位。
而我依舊朝九晚五地打卡。
我有時候會偷偷去打探竹墨的消息，期待又好奇，知道他完成了不少任務，賺了不少靈石，也爲他開心。
我與他兩個月沒見後，手機突然收到信息。
墨墨寶貝：【我想你了。】
直白的話語，我嚇得差點把手機丟出去。
以我對竹墨的瞭解，悶騷如他，絕不可能會這樣說話！
我心下擔心：【你是誰？你偷了竹墨的手機？】
墨墨寶貝：【我是竹墨。】
叮咚——
一張照片發來。
森林裏，綠色短髮、白皙皮膚的俊秀帥哥站在一棵樹前，看着鏡頭，表情不太自然，他站得筆直，姿勢很僵硬。
墨墨寶貝：【我拜託金獅給我拍的照片。】
我內心複雜，五味雜陳。
【金獅大哥，把手機還給竹墨吧。】
墨墨寶貝：【好吧，剛纔信息是我發的，但竹墨是真想你，他看你聊天框好久了，把你朋友圈翻了又翻，太悶了，嬌嬌，我們現在】
信息內容戛然而止。
你們現在什麼？
我想問，終究沒問出口。
我自問，還沒法做到和竹墨像朋友那樣交流，我真怕，怕我們都控制不住自己……
我在屏幕上打字又刪除，來來回回，最後一句話都沒發出去。
下班到家，在牀上滾了又滾。
難受。
我這輩子沒喜歡過人。
真的就……沒法在一起嗎？

-13-
我的新搭檔是竹墨的朋友，一棵香樟樹，總是深棕色短袖，短褲，黑色短髮和棕色眼睛，身上有淡淡的木材香味。
他和竹墨截然不同，話很多。
他彎着眉眼：「我聽竹子說過，他很喜歡你。」
我心底咯噔一下：「他真和你說過？」
「對啊，你來單位沒兩個月，他就偷偷和我說，覺得你挺可愛的，還臉紅了哈哈哈哈。」
那麼早？
我捏着筆，閉眼搖了搖頭：「以後還是別聊竹墨了。」
「爲什麼啊？我真搞不懂你們，喜歡就在一起唄，想那麼多幹什麼。」
我學着竹墨的話：「你不懂。」
「我是不懂，兩情相悅還折磨自己，現在還沒過好，就想以後多難過，結果那麼重要嗎？」
我沒回答。
香樟揚了揚下巴，示意我看門口：「你對象來了。」
對什麼象！
我看到門口站着的竹墨，那雙沉靜的眼眸看向我，我就忍不住心跳加速。
竹墨朝我輕輕招手：「嬌嬌，過來。」

-14-
我渾身發麻，我們已經許久未見。ŧųₘ
他還是一樣帥。
我走到門口，跟着竹墨去了茶水間。
門關上。
我故作鎮定道：「你找我幹嘛呀？」
竹墨輕蹙眉，眼底露出懇求，看我的眼神猶如在沙漠飢渴許久的人遇到綠洲。
他試探着。
「嬌嬌，我能抱抱你嗎？」
我後退一步，用力搖頭。
「嬌嬌，我現在在找能讓你陪我很久的辦法，等我找到了，你就，和我在一起好嗎？」
茶水間裏只有掛鐘轉動的聲音。
我問自己，想和竹墨在一起嗎？
當然想！
可是：「竹墨，真有這種辦法ṱü⁸嗎？」
竹墨眸色漸漸堅定：「有，我去找，遲早能找到。」
我衝過去，抱住竹墨，環着他的腰身，埋頭在他懷中聞着竹子清香，熱淚溢出來。
我抓緊他的白色 T 恤。
「竹墨，要是找不到，你就去找可以忘記我的東西吧，像電視裏的忘情水、忘憂草那樣。等我死了，你就喫那個，把我忘了，以後日子還是能照樣過。」
竹墨不說話。
我哽咽道：「你說啊！你答應我，不然我就不和你在一起了！」
竹墨沉默許久，摸了摸我的長髮。
「好。」

-15-
我和竹墨在一起了。
在戀愛。
香樟沒少調侃我們，我有點害羞，但也開心。
可意外來得那樣快。
讓我後悔。

-16-
那天我正打開竹墨託人送來的竹筒飯。
他說竹子是他出任務遇到的，和他同靈脈的普通竹子，和他的味道很像。
我本想讓他把竹子寄過來我聞聞，結果他找村裏的婆婆做成了竹筒飯，說那邊人都這樣喫，很香。
我湊在竹筒飯前，使勁聞了聞竹子。
確實和竹墨身上的味道相像。
香樟在旁邊看。
我禮貌問：「你要試試嗎？」
香樟猛搖頭：「我纔不要，像在喫兄弟！」
我、我也喫不下了。
像在喫對象……
我剛把竹筒飯收好，外面就傳來喊叫。
「嬌嬌！不好了！
「竹墨要死了！」

-17-
我不知道是怎麼爬到山上的。
恍恍惚惚。
同事說，竹墨和金獅聽聞靈雲山上有靈獸和人類結合，聽說山頂的槐樹有辦法，就想找槐樹幫忙。
結果槐樹似乎沒理他們。
他們以爲槐樹並不是精怪。
就想把槐樹砍下來，帶回來研究。
這一舉動激怒了靈雲山上的靈獸。
竹墨和金獅再強，被圍攻也難敵。
而靈獸妖怪，動起手來沒個輕重。
所以——
我爬到山頂，已經滿臉淚水。
竹墨和金獅被同事們圍在一起，他們躺在地上。
不遠處，領導正在和山上的靈獸交涉。
我跪在竹墨身邊，抱緊閉着眼毫無知覺的人，問妖醫：「真的、沒救了嗎？」
素來溫柔強大的妖醫搖頭。
我一口氣提不上來，昏了過去。

-18-
迷迷糊糊間，還聽到有人吵架。
「我真沒動手，我是金龍！絕不輕易動手！我在那泡溫泉呢，就看到他們倆拿着斧子上山了，還以爲他們隨便砍點樹，誰知道是砍我們家的姻緣槐樹啊？
「是啊，我瞧見了，斧子剛揮下去，兩人就被彈開，直接昏了。
「算了算了，先救人。」
我睜眼，慢慢坐起來。
身旁是不省人事的竹墨和金獅。
怪我。
怪我想要的太多，想和竹墨在一起，又想能多陪陪他。
我錯了。
我牽着竹墨冰冷的手，眼淚一滴滴掉到他手背上。
「墨墨，你醒來吧，求求你了，我什麼都不想了，能陪你多久就陪多久好不好？」我肝腸寸斷，他卻沒有絲毫反應。
妖醫把我抱起來，讓一堆靈獸圍住他們。
「你先別哭，讓靈獸們想想辦法，他們都很厲Ṱŭ⁴害的，大概率能救活。」妖醫柔聲說。
我知道她在安慰我，也難免升起些希望。

-19-
我被安排在靈雲山上的客棧住下。
老闆娘是個很溫柔的女人，她叫宋雲兒，老公是條黑蛇，還有五個孩子。
她也是人類。
她安慰我很久：「放心，有辦法的，我們山上沒有意外去世的妖，槐樹爺爺也很好的。」
我哭着道歉。
「對不起，竹墨他們不知道槐樹有靈魂，他們是想砍下來做研究，以爲有辦法能保人類長壽。」
說來說去，都怪我。
宋雲兒摸摸我的手：「我明白你的意思，他們上山，應該是爲了尋找婚契的方法？」
「婚契？」
「對呀，人和妖結合的契約，只要是真正相愛，就能結成，以後生死同命。」
我瞪大眼睛。
還有這等好事！
宋雲兒溫柔一笑：「這也不是啥不能說的，等你對象醒來，讓槐樹爺爺教你們。」
我猛點頭。
「謝謝！」
宋雲兒又與我聊了會兒，出門忙活了。
她的客棧如今做得有聲有色，挺忙的。
我站在門口，看到走廊盡頭，她正在和一個高個黑衣男人說話。
遠遠傳來些聲音。
「小黑，下次真不能ŧūₑ現原形嚇人了，你得聽話。」
男人默不作聲，點頭。
「好啦，去忙吧，摘點杏子給二寶喫，她饞。」
男人從兜裏拿出黑色蝴蝶結頭繩：「送你。」
宋雲兒喜笑顏開，接過頭繩：「小黑，你真好。」
男人偏過頭，臉頰微紅。
他正巧看到我這邊，眸色一閃，狠狠瞪了我一眼。
冰冷狠戾的目光，嚇得我忙退回房間。
宋雲兒的聲音漸行漸遠。
「小黑，下次遇到女顧客被騷擾，你叫我就是，真不能直接出來嚇人，無辜的客人看到嚇到怎麼辦？」

-20-
我在靈雲山上見到不少人妖情侶。
他們都告訴我有婚契這東西，這是我們單位從未聽聞的。
我們單位登記了不少妖類和他們的技能，卻從未聽過有婚契。
靈雲山從前就如世外桃源，強大的靈獸很多，外邊作怪的妖不敢靠近，裏面的妖也不出門做壞事。
現下……
「人、人魚？！」
山上怎麼會有人魚！
我瞪大眼睛，擦了又擦，看清湖裏的黑尾人魚，和小小的金髮金尾人魚。
再轉頭，一個女人坐在巨大的白豹身上，白豹慢慢靠近。
我嚇得不敢動彈。
女人饒有興致地看向我：「你身上有妖的氣味，但你不是妖，你對象是什麼妖？」
我看看她身下的白豹。
福至心靈：「白豹，是你對象？」
「對呀，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
「哦哦，我對象是根竹子，但、但是他現在……」
「啊！你就是那根竹子的對象啊！他醒來啦，正發瘋找你呢！快去看看！」
方小玲急匆匆地催我坐上白豹。
我手忙腳亂，她便直接抱着我，催促白豹快跑。
「我聽說你們了，你們是妖怪管理單位的，我才知道還有這種單位呢。」方小玲笑呵呵說。
我點點頭：「我以前也不知道。」
「那你怎麼進去的，考進去的？」
「對呀，我當時考完之後，考官私下找我，說看出我身上和妖怪有些牽連，問我能不能接受和妖怪一起合作。」
我想起來有些搞笑：「我那會兒還以爲考官在給我說潛臺詞，爲了測我的抗壓能力，立刻就接受了。」
「哈哈哈哈。」
白豹跑得很快，不過一會兒就將我送到山頂。
我看到站在槐樹下，青綠色短髮的俊帥少年，忙跑過去。
「竹墨！」

-21-
竹墨身上的清香濃郁了些。
他低頭看我，突然笑出聲：「哭了多少次？」
我哼聲：「你猜？」
「我猜哭了三次。」
「呸。」
我和他有一句沒一句地搭話，心裏暖暖的。
竹墨醒了，嘿嘿。
竹墨說，他知道了婚契的方法，槐樹爺爺教他了。
「啊？」
竹墨說：「我們昏迷的時候，見到了槐樹爺爺，他說他正在閉關修煉，被我們吵醒了。不過他很好，沒怪罪我們，還教我們婚契的方法。
「槐樹爺爺說，等之後他會把婚契方法告訴所有妖。
「不過爲了不讓人類惡意接近妖，騙取妖的感情和壽命，婚契需要兩人心意相通，真心相愛，否則不能成功。」
我不由感嘆：「槐樹爺爺真是大好人了。」
竹墨別有深意地一笑：「嬌嬌，你真喜歡我嗎？」
「當然啊！」
「那讓我看看……」
竹墨牽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手心一陣亮眼白光。
我心跳加速，似乎能感覺到竹墨雀躍的心情。
我茫然：「成、成功了？」
竹墨猛地抱緊我：「嗯。」
「這就，可以了？」
「對。」
竹墨抱緊我，埋頭在我肩膀上，我感覺衣服漸漸暈溼。
我僵硬又溫柔地拍拍他的後背。
「怎麼還哭了，別哭嘛，別太激動。」
許久後，竹墨還悶悶開口：「不是。」
「什麼？」
「我以爲你就是看上我的臉，不是真的喜歡我……或者，不是那麼喜歡我。」竹墨嗓音有些啞。
我被質疑感情，心頭來火。
他怕是忘了，我可是喜歡他到連五險一金、月薪一萬的擺爛好工作都能放棄！
在這個工作難找、員工被壓榨的時代，這還不能展現我對他的愛嗎？！
我準備開口反駁。
又聽竹墨悶聲說：「嬌嬌，最喜歡你了。」

-22-
竹墨一改之前傲嬌的模樣。
從婚契結成後，不毒舌，不傲嬌了，就是看見我老臉紅。
我感覺他渾身在冒粉色泡泡，尤其是見到我的時候，粉色泡泡都要把我淹沒。
領導和靈雲山上的靈獸們聊了許久，得到他們的同意。
以後單位團建就可以來山上，和靈獸們一起玩。
竹墨也找到了好朋友，就是客棧老闆娘的老公。
他們倆話都不多，也不知道聊什麼。
我和竹墨在靈雲山上待了幾天，和靈獸們來了一場篝火晚會。
黃鼠狼領導在篝火旁邊熱辣勁舞。
我、我沒眼看。
竹墨在旁邊錄視頻，悄聲告訴我：「下次他給你安排很多工作，我就把視頻發給他，威脅他。」
「哈哈哈哈哈哈！！」
我笑得往小竹懷裏倒。

-23-
我們離開靈雲山時，宋雲兒和黑蛇送了我們很長一段路。
宋雲兒送了我不少山貨, 我說下次送她護膚品回禮。
小黑和竹墨兩兩相望, 也不出聲。
不知道在用眼神溝通什麼。
最後還是竹墨擺擺手：「晚上游戲見。」
我在回去的車上, 悄聲問：「所以你們的革命感情, 是打遊戲打出來的？」
「嗯嗯, 小黑很厲害, 我在學，他說打遊戲能賺錢，等我學會賺錢，我也送你鉑金戒指。」
我歪頭，想起來宋雲兒手指上的戒指。
竹墨牽着我的手：「小黑說, 鉑金戒指是他打遊戲賺錢買的, 他給我看了，還是定製的，刻了他和他老婆名字的縮寫。」
我……
我有點俗氣。
「墨墨，我要金的。」
番外：

-1-
我和竹墨結婚那日，他果真送了我大金戒指，還有不少金飾。
妖怪的工資是靈石，他這半年申請將靈石工資換成錢，就爲了存錢給我買金飾。
我感動得不得了, 立刻答應求婚。
靈雲山的朋友們都來祝福我們。
宋雲兒滿眼好奇問我：「嬌嬌, 你知道你們的孩子是什麼嗎？」
「啥意思？」
「我的孩子，原形都是蛇。可你對象是竹子, 是植物，你生出來也是小竹子嗎？」
我頭皮發麻。
我不知道啊！
我是純愛！
哪想那麼多呀！
宋雲兒撲哧一笑：「那你去問問你對象，哦不，你老公, 他知道的。」
我本來想問的，可結婚太累了。
白天累，晚上更累。
等我想起這件事, 已經是三天後。
我有點害怕，又好奇：「墨墨, 竹子, 我、我會生出小竹子嗎？」
竹墨正在廚房做飯，我貪戀他身上的清香，趴在他背上聞了又聞。
「不會, 小竹子是種出來的。」
「怎麼種？」
「用我的靈力和你的血。」

-2-
我的小崽兒被種在透明盆栽裏。
小小的一顆筍, 用了我一滴血，慢慢就長出來了。
竹墨每天都給它注入靈力。
一年後, 我下班回來, 就見到一個青綠頭髮、約莫四五歲的小孩兒在客廳裏瞎跑。
「媽咪！」小男孩笑嘻嘻地仰頭看我。
我震驚不已, 去看小盆栽, 一個和竹墨原身差不多的小竹子閃着亮光。
我抱起小Ťù₌孩：「我的小崽兒！！」
竹墨坐在沙發上，就開始購物。
我抱着小崽兒，問：「你幹啥？」
「買學習用品, 他要去上學了。」
「他纔剛變成人！」
「他現在的模樣, 正是人類讀書的時候。」
我湊過去, 不忍娃兒這麼小就進入學習的痛苦。
「墨墨，他還沒學籍呢。」
竹墨看了眼纏在我身上的小崽兒，把他拉開, 抱住我。
他得意道：「書包買好了，等到了就把他送去靈獸學院，那裏不需要學籍。」
我……
可憐的崽兒哦……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