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夭與顏淡

我是仙女,也是婢女。
天上的仙娥都是仙女,我自然也是,但我是桃夭仙子的婢女。
沒人願意做一輩子婢女。
隨着她下凡陪未婚夫渡情劫,我知道,我的機會來了。

-1-
天上的仙娥最羨慕的是女仙是桃夭仙子。
桃夭仙子生性活潑善良,容色灼灼其華,嬌俏動人,襯得六宮粉黛無顏色。
尤其仙界實力第一人的東陽帝君還是她的未婚夫,旁人更豔羨不已。
我與桃夭仙子有三分相似,若說她是來的燦爛嬌豔的桃花,我就是失了顏色的梨花,寡淡而無味。
見了人我的人都說,我的人與名字十分相配,顏淡,顏色淡淡,人也冷淡。
桃夭很喜歡我,因爲她從桃樹時期都是我在照顧。
所以,她幻化成人的那一天,第一件事就是繼續讓我做她的婢女,說習慣了我的伺候。
她成了人,生性頑皮,經常闖禍,東華帝君捨不得打她,就罰她抄書,她偷懶不肯抄,軟了嗓子求我幾聲,我嘴巴還沒應,手已經摸上了筆。
她的字都是我教的,沒人再比我更能熟悉她的字了,抄書更是手到擒來。
我很喜歡她,願意爲她做事,可我不願意一輩子做婢女。
很快,機會來了。
東陽帝君的修爲已經停滯不前很久了,他閉關多次一無所獲,甚至閉過一次死關,修爲還倒退了一層。
爲此,他決定下凡去歷劫,經歷人間的七情六慾,獲得感悟。
桃夭鬧着要一起去,她小女兒心性,七劫中有一劫是情劫,她不想讓他與別人有牽扯,何況是凡間的妻子。
她找了月老看了他的姻緣線,他會與人間妻子百年好合,她撒潑打鬧讓月老把線改掉。
月老從小看着她長大,把她當做親孫女看待,怎麼不願意,但姻緣簿寫上了沒辦法修改,就找了司命,拉他下水,讓他修改命運。
司命說命運都是定數,更改不得,可拗不過她,月老又在一旁說情,他想了一計,讓她下凡扮演他的凡間妻子,與他共度情關。
她滿意了,但她太依賴我,下凡順便把我帶上了。
半個月後,我們下凡了。
在人間東陽帝君的身份是太子,桃夭是丞相府的大小姐,兩人情投意合,三個月後成婚。
而我,則成了她的婢女。
原本按照故事線正常發展,我們都沒有記憶,我出府買她愛喫的糕點,在路上聽到孩童唱的歌謠。
黃師塔前江水東,春光懶困倚微風。
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
我如當頭一棒,青天白日,渾身似冰水浸透,腦中瞬間清醒,在天庭的記憶,甚至塵封的遠久記憶也想起來了。

-2-
我本是天地間天涯海角處一株天生地養的桃樹,獨自生長了千萬年,自我有神識後,孤獨自由的生長,我不寂寞,不知道寂寞是何物。
有一天我的身邊忽然出現了一個男人,他身負重傷,垂死之際發現了我。
雷雲將至,他用盡最後力氣抱住了我的樹身,天雷劈下,我渾身劇痛,痛呼不得。
於是我開了一樹的紅色桃花,紛紛墜落,那是我的血淚。
又一道天雷劈下,我的身體被劈裂,下一秒就要破碎。
不等我恢復,最後一道天雷是恐怖的紅色,我知道躲不過去了,用盡最後的修爲把剛長出來的一根桃枝封存氣息,拋向遠處。
這是我的希望,希望它能活下去,重新長成桃樹。
而我,毫無疑問地被劈成了渣。
天雷引發天火,我又被燒成了灰。
意識的最後是那個男人露出劫後餘生的微笑,他拿起我的樹枝走了。
別走,還給我。
你個強盜。
但沒有辦法,一切回不去了,我的意識逐漸消散,沒有聽到來自天上的一抹嘆息。
再醒來,我就成了一株普通的桃樹,種在王母娘娘的蟠桃園裏,跟旁邊哼哧哼哧結果子的桃樹不一樣,我只開花,不結果,花甚至是白色的。
被前來摘桃的仙女姐姐看到,覺得不好,白色桃花在粉色的桃園裏不合羣,讓人過來拔掉。
還沒等人來拔,猴子大鬧天宮,他們應顧不暇,忽略了我。
這次能逃過是我命大,我努力修煉,終於化了形,變成了仙娥。
正巧東陽帝君來找人照顧他的桃樹,仙ťű₇娥們恐怕照看不好桃樹得罪了他,沒人敢應,我自告奮勇說我可以,於是養育了桃樹,也就是桃夭。
冷風一陣陣吹,吹的我渾身發冷,腦袋清明。
我想起來那個男人的模樣,害我被天雷劈的灰都不剩的男人,就是東陽帝君。
而桃夭,她是被東陽帝君撿走那一根桃枝。
怪不得我一見她就歡喜親近,原來她是我的斷枝,是我的手足。
一向感情平淡的我此刻也不由得滿腔怒火,東陽帝君,你害得我好慘!
害我身毀道消,還偷我桃枝!
桃夭一化形就昭告天下她是他的未婚妻,把她綁在身邊是何意?
莫不是還想讓她再爲你擋一次天雷不成?

-3-
「姑娘,你怎麼了,還買不買啊,不買別耽誤我做生意啊。」
賣糕點的攤主不耐煩地說道。
我回了神,努力收斂着情緒,指了幾樣桃夭平日裏愛喫的糕點,「這幾種各要三兩,包起來吧。」
「好嘞。」
攤主麻利的包起來,滿面笑意的遞給我。
我接過糕點,面色如常地付了銀錢,轉身朝丞相府走去。
回想在天庭,東陽帝君這個人實力強盛,待人卻溫和有禮,交友甚廣,口碑很不錯,連玉帝王母都要敬他三分。
我和他接觸不多,若不知道前因後果,我定不知他是一個心機頗深又自私虛僞的男人。
我心事重重回了府,桃夭正在閨房中繡花,一朵並蒂蓮繡的歪歪扭扭,更別提一對宛如野鴨的鴛鴦。
她見了我,把帕子一丟,環抱住我的腰,噘着嘴巴向我抱怨,「我的好顏淡,你可回來了,繡花真不是人乾的活,我的手都被扎破了。」
她伸出雙手讓我瞧,芊芊十指上多了幾個小針孔,有的還在冒血絲。
我眉頭一皺,放下糕點,轉身找出藥箱爲她塗抹藥膏。
「哎呦,輕點,疼。」
她低聲輕呼,我更加小心了,不由得對東陽帝君有些惱怒。
「你這麼怕疼,還爲他繡帕子做什麼,他若真的愛你,怎會讓你做這種費眼費時的物件?」
帕子是東陽要的,也就是如今的太子,他說兩家已定親,他見隨從身上掛着妻子送的帕子很是羨慕,想要她繡一塊給他。
桃夭是丞相府的掌上明珠,僕人成羣,哪裏需要她動手做東西?
可他一句話,就讓活潑好動的大小姐拿起針線,悶在房間裏,乖乖學着繡鴛鴦。
「顏淡你怎麼了,前日裏還在說他的好話,今日爲何這般生氣,是不是他哪裏惹你了?」
「不敢不敢,我怎麼敢生太子的氣,只是心疼你罷了。」
我嘆了口氣,細心地把她的手指用軟布包裹住,拆開糕點撿起一塊喂進她的嘴裏。
「好喫,好喫。」
桃夭嘴巴鼓鼓像一隻肥啾鳥,又傻又可愛。
我拾起桌上的繡的亂糟糟的帕子,睜眼說瞎話,「大小姐,你繡的帕子蓮花精緻,鴛鴦生動,想必太子很是喜歡。」
桃夭連連點頭,「那當然,繡娘說我很有天賦的。」
我默而不語,只一味喂她喫東西。
「等等,不能再喫了,明天太子約我去遊湖,喫多了穿不上新衣裳。」
她連連擺手,站起身來拉我去了梳妝檯,十幾套精美絕倫的衣裙掛在衣架上待她挑選。
「顏淡,你的眼光好,快幫我挑一套,再幫我設計一款別緻的髮型,聽聞太子表妹也要去,我要把她比下去,讓太子眼裏只能看見我。」
她鬥志滿滿,我臉色陡然一變,心中大驚,我看過她們的姻緣簿,根本沒有遊湖一事。
東陽帝君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莫非他也恢復了記憶?

-4-
第二日,桃夭穿着一身緋色流光裙,梳了凌虛髻,她帶着白色面紗,施施然踏上了太子的船。
她向太子行禮,我跟着跪拜,太子扶住了她的手,沒讓她彎下腰去。
「太子哥哥,未來的嫂嫂怎麼戴着面紗,是不是長得醜不敢見人呀?」
太子身邊站着一位綠衣美人,她面白似玉,五官秀美雅緻,宛如一朵清新的水仙,說起話來卻是刻薄的很,對桃夭有股莫名的敵意。
太子低聲訓斥她,「嫵兒,不得無禮。」
他對桃夭道,「她是青嫵郡主,是我的表妹,她年紀小,說話有些不知輕重,還請多擔待着些。」
桃夭搖搖頭,表示不在意,隨後摘掉面紗,她本就面若桃花,今日略施薄粉,更顯得膚白脣紅,美得攝人心魄,恍若神仙妃子。
衆人看的失了神,太子也被她驚人的美貌震懾到嘴巴微張,真誠地誇讚,「桃夭真乃天人之姿。」
青嫵聽到太子誇桃夭,面容扭曲了一瞬,眼中閃過一絲妒恨,隨即又恢復正常,但被一直暗中觀察的我捕捉到了。
我暗暗皺眉,桃夭從未見過她,她怎麼這般恨她,我偷偷觀察了一陣,她望着太子的眼神實屬有些不清白。
嘖,原來如此,這男人,真是禍水。
桃夭低頭拜謝,趁機對我露出一抹得意的笑。
我不禁莞爾,她跳脫的性子裝起大家閨秀真是難爲她了。
岸上起了大風,太子招呼同伴進入客房,等風停了再出遊。
船體晃動,桃夭坐船少,此刻有些頭暈,嚷嚷着要聞清香的橘子。
我讓她在客房中休息,我外出去尋她要的橘子。
船體構造複雜,我繞了好幾圈找不到船廚在哪,正想找個人問問,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了。
他似乎沒看到我,轉身進入了一間隱祕的客房。
我想離開,身體卻很誠實,躡手躡腳地跟了過去,耳朵靠近牆壁聽牆角。
一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東陽帝君,您要的東西我已經準備好了,請您過目。」
「做得好,司命。」

-5-
聽到此言,我呼吸一窒,果然,他恢復記憶。
忽然想起他與司命十分交好,莫非他此次下凡另有隱情?
屋內的談話還在繼續。
「不敢當,小仙能爲帝君儘自己的一點綿薄之力,已是莫大的榮幸了。」
「你莫要自謙,若不是你推算出桃夭所在之處,讓她替我擋了天雷,不然化成灰燼就是我了。」
司命接話,「桃夭本體生長在離天道最近的天涯海角,得天道厚愛千萬年,離成神只有一步之遙。
天道不公,我等辛苦修煉多年,九死一生尋求的成神大道,差點被一株桃樹捷足先登,帝君毀了她樹身,又成功渡劫,可謂是一舉兩得。」
東陽帝君嘆了口氣,「我把她的斷枝帶回,原本想讓她再爲我擋下一次雷劫,可惜此舉似乎惹怒了天道,它在我腦中下了一道暗示,令我不能對她出手,否則便會得到反噬。
自那之後我的修爲便停滯不前,強行修煉還掉了修爲,嘗試多次均是失敗,令人頭疼。」
司命頓了下,聲音中帶着獻媚,「帝君不必憂心,在天庭,仙人受天道掣肘多有不便,若在凡間,世間萬物,林林總總,天道可管不過來。
天道不許您對她出手,不代表不許別人出手。
我把她騙下凡,代替了一名凡女的命格,她如今就是凡人,真出了什麼事,天上一天,地下一年,等天道發現也晚了。
更何況,您讓我找的噬魂鈴已找到,找個時機讓她帶身上,不出一年,再強大仙魂也會煙消雲散,而您再無後顧之憂。」
屋內一陣安靜,隨後響起了東陽帝君滿意的聲音,「司命,難爲你一心爲我着想,事成之後你想要什麼獎勵?」
「我…」
剛纔還能說會道的司命突然卡殼了,停頓半晌後,他認真地說,
「小仙不要任何賞賜,小妹對帝君一片癡心,只求帝君垂憐,我願一心聽從帝君差遣。」
「你兄妹二人對我如此忠心,我允你,等桃夭身死後,封她做我的側妃。」
東陽帝君語氣淡淡,在自己人面前,他揭開僞善的皮囊,露出內裏惡毒的本質。
「謝帝君,小妹知道了肯定萬分欣喜。」
不同於司命的激動,我在外面聽的冷汗直冒。
這段對話信息量大的我腦袋發懵。
原來東陽帝君毀我樹身是有意爲之,幕後主使竟是司命。
司命的妹妹是誰?在天庭多年,從未聽說他還有一個妹妹。
東陽帝君並不愛桃夭,渡Ṭú₁劫就是個幌子,真正的目的是把她騙下凡來殺掉。
不好,桃夭有危險,我要回去保護她。
正想轉身離開,後頸忽地一涼,我被一把匕首抵住脖子,身後傳來一聲笑。
「瞧,我抓住了一隻偷聽的老鼠。」

-6-
我拎着一籃橘子回了客房,桃夭皺着眉頭靠在枕頭上假寐。
「大小姐,您要的橘子來了。」
我拿出一顆青皮橘子靠近她的鼻子,她深吸一口氣,眉頭舒展,睜開了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
「這下好多了,你怎麼去了這麼久?」
「船體複雜,繞了很久,我想找個人問船廚在哪,然後…」
「然後怎麼了?」
「…不記得了。」
我使勁回想,腦中一片空白,感覺自己好像忘了什麼重要的事。
「不記得了?那這籃子橘子從哪來的?」
「我遇見了太子殿下,他知曉了您想喫橘子,便差人拿來一籃,讓我帶給您。」
「太子哥哥真是人美心善,他心裏有我,好想快點嫁給他啊。」
桃夭捧着橘子細細嗅聞,眼睛彎成月牙,笑的像花兒一樣。
我心中悶悶的,總覺得不應該是這樣,太子殿下似乎沒有她想象的那麼好,想告訴她點什麼,卻說不出來一二。
腦中的記憶很混沌,像是被攪渾的池水,只記得我是桃夭大小姐的婢女,記得她一切的喜好,記得她即將與太子成婚。
其餘的記憶像是被濃霧籠罩,看不清,弄不明,像是夢境。
發呆中我盯着她的手看了許久,想起了一點細枝末節。
「您繡帕子手被紮成蜂窩,如今不疼了?」
她白了我一眼,「小姐我心甘情願。」
好吧,我還能說什麼。
風停了,太子派人來請桃夭前去船頭寫詩觀景,她抑制不住雀躍的心情,腳步走得輕快,我在後面默默跟隨。
剛到船頭,就見船板上擺了案臺,置了古琴,青嫵郡主正俯身彈奏一曲『鳳求凰』。
琴聲委婉動人,她眼中含情,頻頻望向在船頭做畫的太子,綿綿情意從琴聲中傾瀉而出,聽的桃夭黑了臉。
桃夭自幼學習琴棋書畫,拜讀名師,怎會不知這是一曲求愛之作,青嫵郡主毫不掩飾的動作,像是當衆打了她的臉,擺明了沒把未過門嫂嫂的她放在眼裏。
她忍耐着怒氣,好心提醒,「青嫵郡主,你尚未婚配,對着太子殿下彈奏鳳求凰,是否有失妥當?」
青嫵停了曲子,眼神輕蔑,「你管我作甚,太子哥哥還沒跟你成親呢,就敢擺嫂嫂的譜?
莫非你的琴藝不如我,怕我把你比下去?也是,你長得美有什麼用,腦袋裏裝的都是草包吧,真替太子哥哥可憐。」
「青嫵郡主,你莫要欺人太甚。」
「你急什麼,被我說中了?」
「當然不是,你…」
「不是敢不敢比一比?」
她打斷桃夭的話,隨後起身讓出彈奏的位置,眼裏是明晃晃的挑釁。
我在一邊看的明白,青嫵郡主的容貌被桃夭比下去不服氣,就想在擅長琴藝上壓她一頭。
話說到這份上,再忍下去真成了忍者神龜了,桃夭不是忍氣吞聲的主。
「比就比,把琴撤下去,我不用別人碰過的東西。」
青嫵冷了臉,「你什麼意思,嫌我髒?」
桃夭笑了,笑意不達眼底,解釋道,「郡主別誤會,我用不慣琴,喜愛用箏。」
她回頭對我講,「把我的素玉箏拿來。」
我不禁擔心,小聲的說,「可你的手指還沒好…」
「手指算什麼,不出這口惡氣,死了都要被氣活,快去!」
我領了命,以最快的速度把素玉箏拿過來。
此時太子也淌入這片渾水,他看熱鬧不嫌事大,充當裁判,勝出者將得到他的一件寶物。
看着兩位貴女爲他爭風喫醋,他端坐一旁,顯得光風霽雨,實際嘴角都要笑爛了吧。
我更討厭他了。

-7-
很快比賽開始。
青嫵郡主又彈奏了一遍『鳳求凰』,彈得比剛纔更纏綿悱惻,像是貼在耳邊大膽表露心意的姑娘,真誠又熱烈,讓人恨不得抱在懷裏。
不得不說,她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就憑這首曲子,她的琴藝在全京城能排進前三,可惜啊,她遇到了桃夭。
她五歲學箏,八歲學成,若不是丞相夫婦不想她太過招搖,不然早就名聲大噪了。
你想讓她出醜,做夢去吧。
一曲畢,太子殿下誇她琴藝高超,琴聲動人,有大家風範。
青嫵郡主被他誇的飄飄然,得意地朝着桃夭笑。
桃夭看也不看她,輕哼一聲,雙手撫箏靜坐,一抬手,十指飛舞,箏聲如歌,一曲『高山流水』在空谷中迴響。
箏聲悠揚,竟然引來百鳥爭鳴,兩隻仙鶴從遠處飛來,圍繞桃夭飛旋,鳥聲隨着箏聲相呼相和,此景此聲,猶如仙境。
衆人被震驚的呆若木雞,有年齡小的侍從沉不住氣,喃喃道,「這是神蹟啊…」
反應過來的忽地捂住嘴,差點忘了太子殿下還在這裏,皇室是天子,是神的子民,他怎麼能稱別人爲『神』呢?
他渾身發抖,祈禱着太子沒有聽見他這句大逆不道的話,可惜他的期望落空,兩個衛兵上前把他快速拉走。
「太子求…」
他想求饒,忽地被人捂住嘴巴,掙扎間他發現太子竟然在看他,眼神冰冷,視他如死物。
巨大的恐慌把他包圍,但求救不得,很快被人拖走了。
太子收回了目光,看到曲子停了,衆人仍舊沉浸在曲中不可自拔的模樣,眼眸危險地眯起來,目光變得深沉。
「好,好,好。」
他連說三聲好,衆人回神,望向桃夭的眼中滿是讚歎與不可置信。
青嫵郡主在一旁快要氣死了,若知道她琴藝如此好,一定不會要求比賽,自取其辱。
都怪她,爲什麼不拒絕啊,存心讓她在太子面前失了面子,好惡毒的心!
太子一伸手,有個藍衣侍從呈上一個寶盒。
我看到藍衣侍從我眉頭一挑,他怎麼如此面熟,我好像在哪裏見過…

-8-
太子打開寶盒,從裏面拿出一串小巧玲瓏,通體銀白的鈴鐺,親手遞到桃夭面前。
「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桃夭,這是你應得的。
這是我親手做的銀鈴,希望你日日佩戴,算做你我定情之物。」
太子笑了,笑容中帶着一抹古怪之色。
看到桃夭滿懷欣喜地接過鈴鐺,我心頭一緊,似乎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桃夭羞紅了臉,把鈴鐺認真地系在身上,又從荷包中取出手帕,羞答答地說,
「這是你前日讓我繡的帕子,我已經繡好了。」
太子接過,展開帕子一看,嘴角笑容凝固,把帕子摺疊好放入袖中,乾巴巴地說,「繡的很好,下次不要繡了。」
「我就知道你心疼我。」
太子頓了下,隨後岔開了話題,帶她站在船邊欣賞景色。
青嫵郡主見他們二人親近,恨得掌心都要摳破了,一時心生歹意,假裝摔倒,用力往前撲去…
「哎呦,小心!」
桃夭沒有察覺,後背被人重重一推,猛地摔下船去。
「小姐!」
事情發生的太過迅速,我一時沒反應過來,去抓的時候只抓到一塊衣角碎片。
「太子快救人啊,我家小姐不會水!」
「太子哥哥,嫵兒不是故意的,我的腳好疼啊,快幫我叫大夫,嗚嗚…」
太子望着在水中浮浮沉沉的桃夭,又見躲在他懷中喊疼的青嫵,臉色沉默而複雜,不知他在想什麼。
他沉吟半天,一把抱起青嫵站起身來,安慰她道,「別怕,我帶你去看大夫。」
隨後對侍衛道,「快找會泅水的人救人,桃夭若出了什麼事,拿你們是問!」
他抱起青嫵走了,沒再看桃夭一眼,像是丟下了無關緊要的人。
我不敢相信看到了什麼,太子怎麼如此無情!
情況危急,侍衛遲遲不來,我怕桃夭真出了什麼事,深吸一口氣,從船上跳下去。
河水冰涼刺骨,我奮力向前游去。
桃夭別怕,我來了。

-9-
等我醒來,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房間。
「小姐!」
我掀開被褥,赤腳着地,從偏房急匆匆地來到桃夭的閨房。
桃夭已經醒了,丞相夫婦正在房內給她喂藥。
我心中的大石頭落了地,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小姐你沒事吧?都怪我一時大意,沒有拉住你,害你落了水。」
我撲通一聲跪下了,內心充滿了後怕和愧疚。
「成何體統!你的規矩哪裏去了!」
一向注重禮儀規矩的丞相,看我衣衫不整的模樣發了怒,被桃夭拉住了。
「爹,別怪她,她也是太着急了,要不是她救我,女兒恐怕再也見不到您二老了。」
桃夭眼裏含淚,蒼白着臉爲我說情,丞相心疼的不得了,嘆了口氣,揮揮手讓我起身。
「我的女兒啊,你就是太善良才被青嫵郡主欺負,你放心,爹孃一定爲你討個公道。」
桃夭用力點頭,還咳嗽兩聲。
她是真的討厭青嫵郡主,玩不起就傷人。
桃夭她娘憐愛地摸着她的頭髮,眼裏充滿憐惜與心痛。
「顏淡,你來說下小姐是如何落水的,細節方面,不得遺漏。」
我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事情經過,也把青嫵郡主和太子殿下的反應一併說了,沒想到他們變得十分激動。
「什麼!太子殿下真這麼做,爲了青嫵郡主不管桃夭了?」
「奴婢不敢說謊,若有一句謊話願意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
丞相夫人瞪大了雙眼,咬牙切齒道,「太子殿下是昏了頭嗎?桃夭纔是他的未婚妻,青嫵郡主算什麼東西!」
「夫人,慎言!」
「慎你個頭,你個老匹夫,瞎了眼給女兒找的什麼未婚夫,害得她差點沒命了。
我看那太子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是個花心大蘿蔔,不堪良配!早早讓陛下退婚得了,我寧願女兒一輩子不嫁,也不跟他!」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啊,陛下親自下的聖旨哪能輕易退婚啊?」
「你不同意是吧,好,我們和離,我帶着女兒遠走高飛,讓你一個人過!」
「別別,夫人,我想辦法解決,你別生氣啊…」
丞相夫婦在拌嘴,桃夭呆愣住,「太子哥哥,怎麼會不先救我呢?明明他還給了我定情信物啊。」
她不願相信真相如此殘酷,但她明白我的爲人,知道我不會騙她。
她手握銀鈴,眸光破碎,喃喃自語道,「難道他對我的好,都是假的嗎?」
「噗!」
眼前有紅霧飄過,反應過來我瞬間瞳孔地震,這是血!
桃夭吐血了!
「小姐!!」
「女兒啊,你怎麼了,快,快請大夫!」

-10-
「稟報丞相,太子又殿下來了,說是爲了賠罪,送來了一株千年靈芝。」
小廝在門外等候,忽地一盞茶杯摔碎他面前,嚇得他趕緊跪下。
「讓他滾!把女兒害成這樣,他還敢來!」
桃夭從那天吐血後沒有醒來,已經昏睡兩天了,大夫說是氣急攻心所致,丞相夫人急得頭髮都白了幾根。
丞相一拍桌子,生氣道,「告訴太子,我等不便待客,讓他走吧!」
桃夭吐血暈倒,丞相心如刀割,當天夜裏去了皇宮,痛斥太子和青嫵郡主的惡行,揚言要退婚,還說若不給女兒一個交代,他就要辭官回家。
天子震怒,爲了安撫丞相,當場訓斥了太子,罰他三年俸祿,若不求得桃夭諒解,將廢除他的太子之位。
至於青嫵郡主,禁足在家不得外出,罰她在家中抄寫佛經爲桃夭祈禱和懺悔,若有不從,舉家搬離京城,不得返京。
天子一向敬仰丞相,先皇走得早,是丞相一路把他扶持上位的,教他治國之道,仁政愛民,可以說沒有丞相就沒有他,丞相在他眼中是亞父的存在。
父皇下令如此果斷決絕,太子這才怕了。
他幾次攜禮登門賠罪,都被拒之門外,但他仍不氣餒,繼續厚着臉皮來求原諒。
小廝領命出去了,丞相夫人忽然想起什麼,見人走遠了,她指着我說,
「顏淡,你讓他把靈芝留下,可能對桃夭有幫助。」
「是。」
我快步離開,遠遠地見到小廝和太子講了話,太子轉身要走,我連忙抄小路過去,誰知跑的太急,絆倒在假山後面。
腳一動,好痛,可能扭了腳。
正當我打算起身,聽到太子和別人在說話。
猛然間我捂住口鼻,ẗúₒ蹲下身去,不讓他們發現我,動作做得自然而熟練。
反應過來後我懵了,奇怪,我爲什麼要這麼做,好像這個場景發生過一樣。
談話聲離我很近,我聽見太子在問,
「這個太子做的真憋屈,我何曾對別人低聲下氣過,司命,我何時才能返回天庭?」
有人回答,「讓帝君受苦了,返回天庭還需要些時間。
按照計劃,桃夭佩戴噬魂鈴身體會慢慢虛弱,不出一年魂魄會煙消雲散,此事神不知鬼不覺,不會被天道發現,即使發現也晚了。
都怪青嫵太過心急出手,若是桃夭直接死了倒好,可惜被她的婢女救回來了。
丞相一家又鬧着退婚,劇情偏離軌道,恐Ṱûₐ怕引起了天道察覺,我們不能再有所行動,按照劇情走最爲穩妥。」
「難道我真的要娶桃夭?不行,她像一把懸在我頭頂上的劍,使我夜不能寐,我恨不得殺了她。」
那人有些糾結,「帝君,恐怕只能如此。
自從桃夭下凡後,月老經常來我這裏查看她在凡間情況,這次出現變故,差點被他發現,幸好被我糊弄過去了。
未經批准私自下凡是死罪,若是被他知曉我插手凡間之事,輕則剔去仙骨,打入輪迴,重則灰飛煙滅,我…我不能再下凡了。」
我聽見太子冷了聲音,「怎麼,你怕了?」
隨即是重重地雙腿跪地的聲音,那人說,「帝君,小仙願跟隨您,可我一直被人盯着,萬一查到我下凡是爲您做事,恐怕您也會惹禍上身,我這…是怕連累您啊。」
太子沉默了許久,最終說一句,「罷了。」
「帝君,實在對不住。」
「無妨,總歸是自己的事,你能幫我取得噬魂鈴,已是幫我大忙,無非是多等一些時日,我等得起。」
「還請帝君多保重身體,小仙告退。」
過了好一會兒,我聽見太子陰沉的聲音,「你不幫我,我自有辦法,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定要除去她。」

-11-
他腳步聲越走越遠,我顧不得心中的驚濤駭浪,快速整理好表情,忍着痛苦裝作剛出現樣子,叫住了太子。
「太子殿下,請您等下。」
太子停下轉身,他眉頭輕皺,環顧四周後問我,「是你,何事?」
我轉達了丞相夫人的話,太子把身上盛有靈芝的盒子給了我。
「桃夭是因爲我的疏忽出的事,我深感自責,轉告丞相夫人,她需要什麼藥材請儘管開口,我定會一一尋來。」
我接過盒子,低頭拜謝,正欲走時,他喊住了我。
他低聲道,「你剛纔可看見我身邊有什麼人?」
我搖頭,「沒有啊,我只看到太子您一個人。」
他上下打量我,目光落在我的腳上,「你的腳怎麼了?」
「我太着急了,在路上摔了一跤,不小心扭了腳,不妨事的。」
他不語,眼神莫測盯了我一會兒,「你是個忠心的,桃夭有你是她的幸運。」
「能跟着小姐,也是婢女的福分。」
「但願她能一直幸運下去。」
「承您吉言。」
等他走後,我渾身冷汗溼透,有股劫後餘生的感覺。
之前小姐愛看雜書,最喜歡稀奇古怪的故事,裏面的故事三分真,七分假,她看得津津有味。
其中有篇故事講的是七仙女和董永的故事,她堅信世上有神仙,人無法想象出沒有見過的東西。
她對新奇的事接受很快,連帶着我信了。
所以在聽到太子和神祕人的對話後,我第一反應就是裝傻,萬一他們說的是真的,偷聽到他們祕密的我,恐怕小命不保。
幸好我的回答化解了他的試探。
我把靈芝送回丞相夫人那裏,她找大夫來了重新開了藥方,加入了靈芝,喂桃夭喝了下去。
喂完藥桃夭的臉色好了很多,但還是沒有醒來。
丞相坐在一旁愁眉不展,丞相夫人起身時搖搖欲墜,我趕緊扶住了她,大着膽子開口道,
「夫人,您已經三天沒閤眼了,別熬壞了身子,倘若小姐醒了,看到您這般憔悴,該多傷心呀。」
丞相站起身來接過她,讓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心疼道,「我的夫人啊,女兒還沒醒,你要是也躺下了,讓我怎麼辦啊,趕快去休息吧。」
丞相夫人努力撐開疲憊的雙眼,知道自己不能再熬了,點點頭同意了。
她吩咐我,「等小姐醒了第一時間通知我。」
「是。」
丞相夫婦走後,我指使房內的丫頭去打水給小姐擦臉。
趁他們都不在的空隙,我從桃夭的牀上翻出太子送她的一串銀鈴,把它藏在身上打算處理掉。
不管是真是假,想用它害桃夭,做夢!

-12-
不知是靈芝起了作用,還是沒了銀鈴的影響,桃夭第二天竟然醒了。
丞相夫婦激動不已,抱着女兒又哭又笑。
桃夭的身體慢慢好了,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丞相府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大家都很開心時,總是有人跳出來掃興。
怕女兒難過,丞相夫婦一直沒敢提太子的事,如今太子又來了,該解決的事情不能拖了。
丞相斟酌着開口,「女兒啊,你對太子有什麼想法,是再給他一次機會,還是退婚?」
正與丞相夫人說笑的桃夭停住了,笑容消散,讓所有人都出去,她說想靜靜。
「你看你,說這話幹嘛,女兒大病初癒,淨惹她煩心。」
「我也不想啊,聖上向我說情,太子又粘着不走,她儘快做個決斷,我好向聖上回復,畢竟拖着也不是個事啊。」
他們嘟嘟囔囔往外走,我正跟着出去時,被桃夭叫住了。
「顏淡,你留下。」
我有些驚訝,回到了她的身邊。
她抓住我的手,盯着我的眼睛,肯定的說,「你有事瞞着我。」
我沉默了一瞬,我們彼此熟悉,什麼也瞞不過對方。
「那天我去找太子要靈芝…」
我把偷聽到的內容告訴了她,也把拿走銀鈴的事說了。
她抿起嘴角,用手指點我的頭,恨鐵不成鋼道,
「我就知道是你,一醒來我就發現東西不見了,還以爲被房內的丫頭拿走偷偷當了呢,東西現在在哪?」
「那銀鈴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砸不壞燒不爛,我把它埋在後花園的槐樹下了。」
她摸着下巴,思考道,「把它挖出來給青嫵送去,就說我要退婚,留着太子送的東西不合適,他們想跟着劇情走,我偏不讓他們如意!」
她的決定在我意料之中,畢竟一個正常人在自己落水時,未婚夫不着急營救,還去關心兇手,再對他情深似海,也會失望透頂吧。
這樣的男人,不值得她的喜歡,即使他是太子。
我問她,「小姐就這般相信我的話,不怕我拿假話哄你?」
她笑了,好像聽到了笑話,笑的花枝亂顫。
「我不信你還能信誰?你和我一起長大,情同姐妹,我不相信你,難道要去信太子,我不是傻子啊。」
我也笑了,這纔是桃夭,對待感情拿的起放的下,快刀斬亂麻,從不內耗自己。
我們在一起喜笑顏歡,不知道他們聽到消息後該如何驚慌了。

-13-
果不其然,太子得到消息後,跪在殿門外請求皇帝收回成命,皇帝氣的沒理他,說他早幹嘛去了。
他跪了三天暈倒了,皇后心疼兒子,與皇帝吵了一架。
桃夭慫恿他爹讓太子娶青嫵郡主,說此事在民間傳的沸沸揚揚,太子愛慕青嫵,桃夭願意退婚,何不成人之美。
皇帝同意了,婚期不改,成婚對象換成了青嫵。
聖旨賜下,幾家歡喜幾家愁。
爲表歉意,皇帝送了許多金銀珠寶給桃夭,桃夭喜的笑彎了眼睛。
青嫵託人傳信,信中說她識大體,把鈴鐺物歸原主,又得意洋洋的說太子對她有多好,他們是天作之合,如今兩人已賜婚,讓她不要在對太子有非分之想了。
桃夭看完信,把信一扔,搓了搓身上的雞皮疙瘩。
「把爛黃瓜當成寶,眼瞎是病得治啊。」
太子聽到消息,想出宮找桃夭被皇帝發現,直接禁足,下令在成婚前不得外出。
他沒了法子,託好友轉告桃夭他很後悔,希望能重回舊好。
桃夭噁心的不行,跟她爹打了小報告,後面再也沒有人前來說情了。
時間很快走過,來到了太子和青嫵大婚那一天。
她爹位高權重,不得不出席,桃夭不想看到他們討人厭的臉,稱病不去,他爹帶着他娘去赴宴了。
今日天晴的好,碧空如洗,陽光和煦,是個好日子。
桃夭在後花園的涼亭中盪鞦韆,我在一旁採桃花,打算摘些花瓣給她做甜絲絲的桃花酥。
她端起大小姐的做派,「要這朵,這朵大,要那朵,那朵紅,還有最上面那個,夠不到…你跳起來摘嘛!」
我氣喘吁吁的把花籃置於石桌上,「不摘了不摘了,太累了。」
「你是小姐還是我是小姐,敢不聽我的話,你完啦!」
她假裝生氣,跳下鞦韆來捏我的臉,我笑着躲閃,一個側身不小心把花籃打翻,深深淺淺的花瓣落了一地。
「對不起小姐,我不是故意的。」
我連忙解釋,她沒怪我,只是有些心疼道,「太可惜了,喫不到桃花酥了,你採了很久呢。」
「是我的錯,等下我再去摘一些,不會少了小姐的桃花酥的。」
她蹲下身去撿花瓣,桃花瓣從她指縫間落下。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桃花是個好的,花開賞花,花落護花,桃子甜蜜,桃樹辟邪。
我娘說我一出生,滿園的桃花都開了,風吹過落英繽紛,美不勝收,所以給我起名桃夭。」
她捧着花仰臉問我,「我喜歡桃樹,也喜歡讚美桃花的詩句,像那句『桃花一簇開無主,可愛深紅愛淺紅』,你聽過沒?」
嘶!
我的頭好痛!
遙遠的記憶像冰雪初融的溪水,激盪又強硬地匯入我的腦海。
它像一道暗語,開啓了塵封的記憶。
我抬頭望天,一切的一切,我都想起來了。

-15-
還未回答她,天空中忽然傳來一聲悶雷,嚇了我們一跳。
剛纔還晴朗的天轉眼間變得烏雲密佈,雷光閃爍。
變化如此之快,幾乎讓人看傻了眼。
「好像要下雨了,我們快回去。」
我看了一眼天色,暗道這不正常,是天道發怒了。
它發現了設定好的劇情被更改,要懲戒始作俑者了。
我們剛回到房間,大雨傾盆而至,冷風裹雨水飄進屋裏,我去關窗,忽然發覺雷雲好像離我們…越來越近了。
怎麼回事?
我緊盯着那團黑雲,確認它真的在朝我們前進,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我覺得奇怪,天道不應該懲罰東陽帝君嗎,怎麼會來我們這裏,難道在怪我們不按劇情走?
以我對天道的瞭解,它不會如此不分青紅皁白。
我站在窗前思考,雨水灑了我一身,桃夭不解的問,「你站在那裏幹什麼,還不快關窗,吹冷風會受涼的。」
我不知怎麼跟她解釋,就看見牆外白光一閃,轟隆一聲,一道閃電劈倒了一棵粗壯大樹。
雷雲來的如此之快,下手如此狠厲,這不對勁。
還不等我琢磨出一二,又一道驚雷落在院子裏,離我們更近了,閃耀的白光照映出一道熟悉的身影。
這是?
東陽帝君!
他怎麼會來,今天不是他的大婚之日嗎?
我靈光一閃,不好!他是來找桃夭的!
天雷不是劈我們的,是劈他的!
他竟然突破禁錮強行使用法力,這可是犯了天條,怪不得天道的雷劈的又快又狠,因爲他隨時可能會危害四方,釀成大禍。
再眨眼,他竟然來到我們的屋裏。
剛一照面,他二話不說,手中凝聚一把風刃朝我們擲來,我連忙抱住桃夭撲倒在地,躲過了他的攻擊。
「東陽帝君,你這是在幹什麼?」
一時着急,我脫口而出他的真名,頓時懊惱不已。
他停下手,目光陰鷙地看着我,帶着一絲驚訝,「你竟然恢復了記憶?」
我護着桃夭躲在我的身後,強裝鎮定道,「是,您和桃夭是下凡歷劫的,等您歷劫後飛昇仙界,修爲自會突飛猛進,您爲何要苦苦相逼。」
他冷哼一聲,眼神似淬了毒的劍射向桃夭。
「要怪只能怪天,她只是一棵桃樹,憑什麼能得到天道的偏愛,我修煉數萬年,始終被天道壓着不能成神,這不公平,我不服!」
「今日即使我死,也不允許她活!」
說完他手中幻化出一把凌空寶劍,我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常用的武器,平常用來抵禦妖魔邪祟。
如今竟然要殺兩個凡人!
他瘋了!

-16-
劍光衝我們揮來,我自知躲閃不及,只能奮力把桃夭推到一邊,硬生生地接下了他的怒火之劍。
啊!好疼!
我的左胳膊被砍掉,鮮血濺出,染紅了我和桃夭的衣衫。
桃夭驚恐的張大了嘴巴,眼淚瞬間迸出,手指顫顫巍巍的捂住我的傷口,企圖幫我止血。
「不自量力的東西,想死就一起死吧!」
不給我們反應的機會,他又舉起了劍,狠狠向我們劈下。
千鈞一髮之際,一種玄而又玄的東西從我身體中溢出,斷口處胳膊恢復如初,他的動作在我眼中分解成萬千片段,我一伸手,擋住了他的劍。
時間停止。
我的聲音變得縹緲又渾厚,細若蚊蠅又震耳發聵。
「你心如溝壑,后土難填,偏執自私,如何成神?」
他發覺無法抽身,瘋狂的面孔多了一絲冷靜和震驚。
「你到底是誰?」
我不語,引來數一道紅色劫雷快速而精準的狠劈在東陽帝君身上。
他痛苦的哀嚎,身體扭曲痙攣,匍匐在地,手中的劍落下,我踩住他的手,笑了。
「當初你讓桃夭替你承受天雷,害她千萬年修爲毀爲一旦,如今該收點利息了。」
我一抬手,數十道紅色劫雷在天上蓄勢待命,翻滾間散發出恐怖的氣息。
「你怎麼會知道?你到底是誰?回答我!!」
他瘋狂質問,我視他如螻蟻,一翻手,劫雷落下。
他眼眶欲裂,自知無法逃脫,趴地求饒道,「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我不成神了,求你饒了我吧。」
晚了。
我捂住桃夭的眼睛,升起了防禦屏障。
劫雷劈下,他的身體瞬間破碎如塵,眼中的不甘和怨恨也隨之Ṭű̂ₐ煙消雲散。
地面開裂,露出千米深淵,我一揮手,土地復原,完整的像什麼也沒發生過。
桃夭震驚的話都不會說了,一直你你你個不停。
我伸手點入她的眉心,輕聲道,「睡吧。」
她身體一軟,倒在我的懷中,我抱着她飛向天宮。

-17-
待她睜開眼時,我們已穿越無盡的雲層,停在一片純白的空間。
這是無數仙人修行的終點,也是天道所在之地——虛無之境。
看着她的眼睛從迷濛變得清明,我知道她記起了一切。
「你是誰?這是虛無之境,我曾經來過,天道…天道呢?」
她着急地喊了幾聲天道,曾經會回應她的聲音,現在銷聲匿跡了。
「別找了,天道已經不在了,你回到了這裏,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說完,我的力量緩緩消散,腳開始消失,變成蒼白乾枯的花瓣。
「這是我的花瓣…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桃夭捧起花瓣,一臉不可置信道。
我開始告訴她真相,「事情是這樣的…」
世界存在億萬年,四季更變,萬物生長,形成了自然規律,也衍生出天道。
天道掌管萬物,冷漠無情,不沾因果。
隨着時間流逝,它有了情緒,感到厭倦,隨手幫助了被野獸困住的人類。
人類發現了天道的存在,奉它爲神明,給予供奉,祈求風調雨順,人畜興旺。
天道得了一絲趣味,答應了他們,他們又索求力量和財富。
天道應允了,並且分出一部分力量給他們修煉,他們自稱修仙者。
由於天道插手人間之事,萬物平衡被打破,與之對應的出現了邪魔,兩者對立,把人間禍害的生靈塗炭,民不聊生。
天道明白它做了錯事,開始補救,耗費九成力量修補了滿目瘡痍的世界。
它開闢了仙界,把修仙者置於其中,設下職位,讓他們各司其職,協助它一同治理人間。
仙界由它監管,設下諸多規則進行約束。
沒有修仙者,自然沒有邪魔,還了人間一片淨土。
沒想到修仙者的貪慾越發膨脹,想要取代他的位置,嘴裏喊着人定勝天。
天道見狀設下天雷考驗心性,多年來竟無一人成功。
做完這些,它的力量所剩無幾,可是世間沒有比他們更強的的人了,通過考驗,只是時間問題。
它明白人的貪念是無窮盡的,若取代了它,天下必定大亂,它不想讓他們得逞。
於是它想到了一個辦法,找個繼任者成爲新的天道,新的天道會重新獲得天地間的力量,可以壓制修仙者。
目光一轉,它看向了桃夭。

-18-
桃夭是天涯海角處一株桃樹,離虛無之境不過數尺,天道見過她千萬次花開花謝,逐漸生出神智。
她靈魂純淨,不染塵埃,沒有比她更合適的天道人選了。
天道想讓她成爲它的接任者。
她同意了。
沒想到事情變故這麼快,天道去修補殘餘的大地裂縫,還未傳授她如何管理世間,就被被司命察覺到她的存在,後被東陽帝君嫉妒毀了樹身,獨留殘枝。
天道嘆息一聲,用她殘存的花瓣,注入它的一抹神識,捏造出我,給了我生命。
因是同根同源,我擁有她的記憶,也容易尋找她的位置。
天道設下命令,令傷害桃夭的人必得反噬。
又讓我去保護她,把她帶回虛無之境,繼承天道之位。
隨後它消散天地間,化作無盡玄妙的規則,繼續保護着天地。
我尋找她的途中,偶遇神仙打架,波及到我,受傷不輕,爲了不被發現,我給自己下了暗示,封存了記憶,化作一株桃樹落在了王母的蟠桃園。
講完這些,我的身體已經消失在腰部,桃夭恐慌不已,渾身顫抖。
「我不要你死,如何才能救你?你一直陪在我身邊,我不能沒有你。」
「我不知道。」
我自嘲的笑了,眼眶有些微熱,「原本我不想做你的婢女,如今連人都做不成了。」
「顏淡,你不要離開我啊!嗚嗚…」
她抱着我哭,眼淚如珍珠落下,滴滴落在我的額頭和臉頰,我想抱抱她,可我的雙手也沒了。
「別哭了,再哭就不漂亮…」
忽然間,虛無之境震動起來,一陣金光亮起,化作星光點點投進桃夭的身體。
桃夭感到身體充滿了無窮的力量,心神一動,竟然看到海底的每一顆沙粒,洞察到世間的每一種生物,舉手投足間擁有翻雲覆雨的能力。
她驚呆了,「我這是怎麼了?」
我的身體停止了消散,消失的軀體漸漸復原,我的雙手長出來了。
我站起身來,擦掉她的淚水,開心地對她說。
「大小姐,恭喜你。」
「你,成神了。」
19.桃夭番外
成神的感覺很好,世間萬物隨我掌控,我無所不能。
我與顏淡共享了無盡的生命,上一次她差點消失,可把我嚇壞了,不能再讓這種事發生。
俗話說有仇報仇,有怨報怨,東陽帝君已經死了,不是還有個司命嗎。
我心中一想,就知道了他的前世今生。
原來他的司命之位來的不正當。
司命之位選定的是他的妹妹青嫵,不受待見的妹妹一朝成了仙官,他恐慌又嫉妒,以死相逼讓父母一同殺了她,拆了她的仙骨放進他的身體,代替了妹妹當了官。
他恐怕事情敗露,想把妹妹的魂魄捏碎,但是他已成仙,在天道制約下,他不能沾染因果。
於是把她的魂魄拘了,消除她的記憶,讓她投生在一些命格不好女子身上的進行輪迴,受盡苦難和折磨,但對外稱從來沒有妹妹。
爲了向東陽帝君投誠,他拿妹妹做幌子,裝作一副愛妹妹的好哥哥,消除東陽帝君的戒心。
可真遇見了事,觸及了他的利益,跑的比兔子還快。
嘖嘖,怪不得他如此熟練,原來有前科啊。
他們倆真是一丘之貉,狼狽爲奸。
讓他不痛快就是讓我痛快。
我二話不說把青嫵從凡間提出來,噬魂鈴還在她懷裏寶貝着,我瞧見她的靈魂已經奄奄一息了。
看樣子今天我不收她,她明天就能自己來見我。
她見到我想說些什麼,可嘴巴已經張不開了,我彈了她一個腦瓜崩。
「清醒了嗎?」
在巨大的神力下,噬魂鈴頃刻間破碎成煙,她的靈魂被修復如初。
她的神情從茫然變得平靜,忽然向我我跪下,沉穩的聲線帶着一絲絲顫抖,「感謝天道救我,傷您之事非我所願,還請恕罪。」
她垂下了頭,身體輕顫不已。
我摸着下巴,嘆了口氣,把她扶了起來。
這次她的命格是求而不得的惡毒的女配,無能又無腦,最後把自己害死。
她被司命困在一段段悲慘的命運裏無法掙脫,所作所爲皆受控制,這不怪她。
我拉起她的手,「走吧,該拿回你的司命之位了。」
20.桃夭番外
我領着青嫵來到司命殿內。
他一見我就被威壓壓的匍匐在地,口吐鮮血,立刻知道了我的身份。
「請桃、不,天道饒命。」
之前聽顏淡說,他和東陽帝君密被她聽到,想要報信時被發現, 消除了她的記憶, 不然早該知道真相。
哼, 新仇舊恨一起算。
「你做錯了什麼事求我饒你?」
我明知故問。
他見到了青嫵在我身邊, 就知道事情敗露了, 頓時面若死灰。
他想狡辯, 可每說錯一個字威壓就重一分,直壓的他喘不來氣, 瀕臨窒息。
沒有辦法, 他眼眶充血, 反朝青嫵道, 「青嫵,哥哥對不住你, 我把司命之位還給你, 留我一條命吧。」
青嫵臉上不見悲喜Ṱü₉, 幽幽地說,「害我受盡苦頭,只一句還給我就夠了嗎?」
「那, 那你要什麼?」
「把我受的罪,你都來一遍吧。」
「不, 不行!」
他恐慌萬狀,臉色瞬間慘白如紙,眼神中充滿極度的恐懼。
「呵呵,你也會害怕嗎?你害我的時候會想到有這一天嗎?」
青嫵蹲下身子, 嘴角帶笑, 仔細欣賞他六神無主的神情。
「哥哥Ťū₆錯了,真的錯了, 對不起…對不起…」
他鼻涕橫流,像是真的後悔了。
青嫵嫌惡地站起身來, 對我點點頭。
我清清嗓子道, 「既然你們經過友好協商,達成和解,那麼可以進行下一步, 把仙骨還給青嫵咯~」
我甩給她一把不知道從哪裏變出來削鐵如泥,削仙身也如泥的小刀。
「剩下的場面太過血腥,我就不看了, 顏淡在家等我喫飯呢, 我先走了, 你好好幹, 別讓我失望。」
青嫵朝我點點頭,微微一笑, 清新如水仙。
「謝謝天道, 我會做好本職工作的。」
我前腳剛走,後腳就聽到前司命慘叫的聲音,不由得加快腳步。
青嫵如此迫不及待, 可見是受了多少委屈, 他活該啊。
後來聽說青嫵當了司命星君,寫了許多男子虐待女子就會立刻暴斃的本子。
她的手段如此凌厲,可是人間卻越來越美好, 當然這就是Ŧü⁹後話了。
現在嘛,我要回家喫飯了。
再見啦,各位~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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