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白月光回來了

皇帝的白月光回來了。
皇帝?還有白月光?
真好,你還有什麼驚喜是我不知道的。
「朕要冊她爲後。」
我聽完點了點頭,慢慢走到皇帝身邊,啪就給了他一個大嘴巴子。
滿室下人誠惶誠恐地跪下,太后息怒,皇上息怒的聲音吵得我耳朵疼。
「都滾出去。」
待下人都出去後我纔對時墨寒說,「你真當這個皇位你坐得特別穩是嗎?你想幹什麼幹什麼?你是不是失心瘋了?!」
他突然跪在了我面前,拽住了我寬大的衣袍,仰臉看我時那雙多情的桃花眼蘊着祈求與柔軟。
這樣漂亮的一張臉露出如此示弱的神情。
他是天子驕子,是萬民敬仰的神。
此刻卻低下了他高傲的頭顱。
讓人很難不爲之心折。
他的手從衣袖攀上了我的手臂,溫熱的皮膚相觸時讓人心猿意馬。
他的臉頰貼上了我的手心,帶上點撒嬌的呢喃。
「母后,我求求你了,可不可以讓她進宮,我保證就這一次了,以後我都會乖乖聽話的。」
我沉默半晌,到底還是向他妥協。
「入宮給個名分吧,皇后是不可能的,你想都不要想。」
「多謝母后。」
他笑彎了眼睛,笑意卻不達眼底。
皇帝長大了。
會裝乖了。
已經不是那個一生氣就會一把將我推開大聲說你根本不是我母妃,我纔不要你這個壞女人的小少年了。
我教會他宮中生存之道,教會他僞裝,最後他也用在了我身上。
不知此時我是該欣慰還是該惆悵。
那個女人在幾日後便入了宮。
皇帝召幸,寵冠六宮。
六宮嬪妃自然心生不滿,宮中閒言閒語都已經傳到了我耳邊,我自然知道此事不小。
後位空懸,後宮之事依然由我這個太后主理。
晚竹替我奉茶,問我,「太后可要勸勸皇上,ṭù₀如此下去六宮非議,恐怕不好。」
我放下手中的書喝了口茶,「叫皇帝晚上過來一趟吧。」
時墨寒從十五歲開始就養在我身邊。
當時我也不過二十二歲,已封了貴妃,倒不是因爲我有多受寵愛,全是因爲先帝要倚仗我謝家安邦定國。
時墨寒有了我這樣一個母妃自然是子憑母貴。
我寵愛這個小少年。
或者說,我愛這個少年。
從什麼時候起我也記不清了。畢竟他在我身邊已經很多很多年了。
從他十五歲,到他如今二十二歲。
從我二十二歲,到我如今二十九歲。
漫長歲月中究竟是哪一天,誰也不知道。
他有我謝家支持,有我爲他掃清障礙。
順利登基是意料中事。
如今他貴爲皇帝,我貴爲太后,尊貴無比,卻也套上了許多枷鎖。
他深夜纔來,我本以爲他不會過來了,都已經睡下了。
他敲響宮門時,我穿着裏衣起了牀,晚竹替他開了門,又安靜退下去門口守着了。
他走到我牀榻邊,宮中燭火有些暗,只照得他那雙眼睛,灑滿了星光一般,亮得好看。
「母后。」
「知道今日我叫你來所爲何事嗎?」
他點點頭,我就也不跟他賣關子了,直言告訴他,「不要專寵。」
他抿着脣,臉龐邊垂下一縷髮絲我替他挽了上去,他回握住了我準備收回的手,語氣又輕又柔,
「母后,朕一直都很喜歡靜言,她年少就一直在外漂泊,朕很憐惜她所受之苦,如今她進了宮,母后不讓我給她太高的位分,那朕便只能常常陪着她,以免她爲人所欺。」
他說着將頭埋在了我胸口處,乖巧地貼着,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聽到我的心跳。
「母后,朕能不能再爲她晉一晉位分?這樣朕便不用日日去陪着她了。」
我垂下眼只能看到他長得過分的睫Ṫū́²毛以及挺翹的鼻尖。
乖順又天真,帶着淡淡的,殘忍的撒嬌。
「母后,好不好?」
我不說話,他伸手摟住了我的腰,語氣更甜膩了一些,「母后。」
我閉上了眼睛,嘆了口氣,「好。」
是我教會他利用可以利用的一切。
那自然,他也懂得如何利用我對他的感情。
這種真實存在卻又見不得光,我只能三緘其口的感情。
本就專寵又晉了位分,後宮譁然,安撫後宮我廢了一番功夫。
趙靜言前來向我請安之時雖是跪着卻也不見幾分對我的敬重。
畢竟她趙家當初沒落,趙大人下獄,也不過是因爲沒站對隊,被謝家發落了罷了。
她也因此被流放邊疆,皇帝上位,非要複查當年之事,這才還她家一個清白,將她接了回來。
算起來,我倆可以算是仇人。
「你入宮已有一段時日,宮中一切可習慣嗎?」

她神情淡淡的,「多謝太后,一切都好。」
我讓她下去,晚竹卻對此十分不滿意,「她進宮多日卻不來拜見太后,乃是大不敬,太后怎麼這麼容易就放她走了。」
「無妨。」
時墨寒心尖上的人嘛。
我知道時墨寒有了想要獨自高飛的心。
他在前朝那些小動作我不是不清楚,謝家扶持他上位,但我母家過於顯赫,並不是如今他想看到的。
我是一個精於算計的人。
但現在只想睜隻眼閉隻眼什麼都不做來暫緩這段關係的惡化。
自然我也就不會去爲難他喜歡的人。
第二章
中秋家宴我免不了也要出席。
皇帝殷切地扶我入了座,席間坐着各宮妃嬪,王爺親眷。
趙靜言一張小臉有些蒼白,眉頭緊蹙,像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時墨寒少不得對她噓寒問暖一番,我聽得心裏發酸,說不勝酒力,起身出去吹吹風。
時墨寒抓了我的一片衣角,望過來的眼眸亮晶晶的,看起來心情很好,倒像是在撒嬌,「可要朕與母后同去。」
我扯回了被他抓在手中的袍角,冷淡開口,「不必了。」
那雙眼眸的光淡了些許,連着那討喜的笑意都斂了下去,皇帝修長的手指在空中無措地搓了搓便收了回去。
「太后又何必跟皇帝置氣。」
我心裏也覺得有些可笑,「年歲越大越不得體了。」
晚竹笑着搖搖頭。
中秋佳節,宮人都在侍宴,跟着我的侍衛都離得遠遠的,御花園țų₁裏少有如此安靜的時候。
趙靜言隨了出來,走到我面前俯首行禮,我打量着她不佳的臉色,心裏想她大約是有話要說。
卻不想她是想對我行刺。
那張柔弱漂亮的臉上帶上了某種異常堅定的決心,她從袖口中掏出匕首的動作印在我眼中,每一刻我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我卻彷彿凍在了原地般,不知作何反應。
她的手絲毫不抖,臉上毫無懼色,只帶恨意,抱着要與我同歸於盡的決心。
「太后!」我聽到晚竹的聲音,但她也不過一個宮女,此時早已腿軟。
瞬息之間,我已經在心裏做好了要迎接劇痛到來的準備。可一個身影擋在了我面前。
他身形高大挺拔,徹底罩住了我。
我只看到他垂在身後的頭髮,柔順如瀑。
利器入體時他一身悶哼,聽起來聲音很是年輕。
「來人!護駕!!」
侍衛都趕了上來,擋在我身前的人跪在了地上。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來。
我看到他露出來的一截脖頸,潔白誘人。
趙靜言眼神里滿是慌亂與不甘,一雙手沾了血被侍衛團團圍了起來。
時墨寒趕來,一眼便明瞭眼前景象,他衝到我身邊捏住了我的肩膀,眼神遊離在我身上,「母后,你有沒有哪裏…」
我揮開他的手,「無妨,將這個人帶回寧壽宮,其餘的,皇帝處理吧。」
一番騷亂,晚竹勸我喝了安神湯早些入寢。
我靠在牀頭翻了兩頁書,「入寢?只怕還早着呢。」
晚竹想了一下,說,「天色已晚,皇上,恐怕今晚不會過來吧。」
我笑了一下,並未作答,不出一刻鐘,門外小卓子便傳,皇上求見。
「讓ƭũ₍他進來,晚竹,你下去吧。」
晚竹點點頭退出去了。
我知道時墨寒來做什麼。
趙靜言敢在宮中行刺,她就別想再活下去。
皇帝哪裏捨得真讓她死了,多半來求我網開一面。
我將書卷了卷,撐着下巴,望着皇帝,「今日若不是那侍衛出現及時,哀家可就真死了,皇帝竟也不問問哀家此刻感受如何嗎?」
時墨寒一半側臉隱在黑暗中,望着我的眼神一眨不眨,我看不透那裏面有些什麼,就連那星星點點的情誼我也不敢認。
畢竟他天生一雙含情眼,看誰都溫情脈脈。
「母后,饒她一命吧,朕會把她發配冷宮,並保證以後沒有母后的同意絕不再見她,只求母后留她一條命。」
「求?怎麼求?」我凝視着他,就像從前作伴的日日夜夜,長夜中只有彼此。
他安靜站在我的榻前,垂着的眼睫在眼窩處灑下一片陰影,讓人難以分辨他此刻在想些什麼,滿室沉默中,只剩下燭火在輕輕搖曳。
最後他那雙染滿墨香味的手指動了動,撫上了他收得緊窄的腰封,黑袍襯得他的手更是白皙修長幾分。
「…只要,母后留她一條命。」他清亮的聲音帶上些顫抖之意,落在寧壽宮的夜裏。
我突然覺得可笑至極。
我對皇帝之心,他早已知曉,他卻假裝懵懂,遊刃有餘地利用着我對他這種見不得光的感情。
而如今他將一切捅破,放上臺面。
竟還是因爲他的心上人。
我是渴望過與他的肌膚相親,可絕不是以這樣的方式。
此刻我覺得現在的我們,都很可悲。
「滾出去。」
他愣了一下,指間動作也停了下來。
「滾出去,別髒了寧壽宮的牀榻。」
他垂下了手,臉色青青白白,難以分說那是鬆了口氣又或者大失所望。
最後他只是抿脣望了我一眼,開口的聲音裏帶了一些祈求與委屈喚我,「母后。」
我到底還是遂了他的意,沒再過問趙靜言的事。
晚竹說我心軟,我打了個哈欠,在初秋和煦的陽光下眼底湧上一層淚花。
「那日救我的侍衛怎麼樣了?」

晚竹回,「還在養傷。」
「隨哀家去看看。」
我走進寧壽宮的側殿,那人正側躺在牀邊,看着一本書,見我進來急急地就要下牀。
穿着一身潔白的裏衣跪在了牀榻下。
我這纔看清楚他的相貌,十分俊朗的少年郎。
與皇帝精緻如畫的眉目相比,他更多了些少年氣,眉宇之中沒有皇帝的嬌氣與慵懶,倒是十分陽光開朗。
我走到他面前,他跪得規規矩矩,胸口的紗布因爲他的動作隱隱透出血色來。
「起來。」我將手伸到他面前,只見他黑白分明的雙眼眨了眨,小心翼翼地搭了一點指尖到我手中。
有些薄繭,不如皇帝手感好。
「躺下吧。」
他搖搖頭,堅持不躺下,只在我面前站着。
我板着臉說這是命令,他才猶猶豫豫地躺回了牀上,「晚竹,傳太醫。」
晚竹下去了我才問他。
「你叫什麼?」
「微臣,名叫衛衡。」
是個好名字,至少這個名字陪伴了我很長一段時間。
「太后,皇上求見。」
「不見,衛衡你瞧,那就是前年周集禮送的金黃色的錦鯉,可好看?」
衛衡真就隨着我手指的方向瞧過去,笑得很陽光,「好看。」
「太后給它起名字了嗎?」
衛衡小孩子心性,最開始在我面前十分拘謹,到現在熟絡一些了,大膽了許多。
我覺得有意思。
跟這樣年輕的人在一起彷彿自己也年輕了許多。
「沒有,起個什麼名字好?」
他真就皺着眉頭思考了起來。
晚竹在一旁繼續小聲叫我,「太后,皇上求見,一連三月了,皇上次次求見太后都不見。」
「雪天路滑,告訴皇帝不必再來了。」
晚竹沒法,也只得去傳話了。
衛衡突然笑開了來,「太后,臣想到了!」
我笑眯眯地看向他,「叫什麼?」
「小金怎麼樣?」
「好名字。」
哄孩子我算是有一套。
當初對皇帝也是這麼哄過來的。
哄他喫飯,哄他少喫糖,哄他學習。
真是很久遠的時光了。
我眼神落到衛衡身上。
冬日的陽光也格外偏愛他,灑在他身上落下一身朝氣,我與他並肩,也沾染些許。
我父親歲末進宮來見我。
進宮之時我正在看着衛衡寫字。
他字跡歪歪扭扭,還常常錯漏百出,有時候哼哧半天想不起一個字怎麼寫了,就會眨巴着眼睛看着我,黑白分明的眸子裏出現一些小動物般的靈動與朝氣。
我覺得很有趣。
父親進來看着衛衡坐在我常坐的書檯上皺了皺眉,我便也讓衛衡先下去了。
看父親沉着臉的神色就知道有通大火要發。
「太后如今還真是清閒,你與皇帝疏遠至此,可知道皇帝在前朝都做了些什麼?」
我倒是略有耳聞,皇帝急於擺脫謝家的控制,開始在朝中培養自己的心腹。意圖將謝家人手中權力分化,取而代之。
「皇帝年輕不懂事,父親該好好輔佐纔是。」
他聽完面色更加陰沉,「當初若不是你執意收養他,我謝家怎麼會扶持一個多年無寵的皇子登基,如今他登基之初,竟開始過河拆橋,讓我怎能不寒心。」
我知道我父親是什麼意思。
嘆了口氣安撫他,「我知道父親何意,得空會跟皇帝好好說說,皇帝,不是不懂事的人。」
他哼了一聲,拂袖而去。
滿宮裏伺候的人大氣不敢出。
當今天下的命脈,並不掌握在他時墨寒手裏。
我父親謝宏所到之處,只會比他時墨寒更具壓迫感。
我知道時墨寒早就膩味了當個傀儡皇帝。
也早就厭倦了帝王枕塌他人酣睡的日子。
但他還太嫩了,明目張膽地跟謝家作對怎麼會有好下場。
我再見他是在除夕家宴上。
衛衡如今是我的貼身侍衛,與我同去,在殿外伺候,除夕夜漫天大雪。
「叫衛衡來殿中伺候。」他自受了傷後身體就不大好。天寒地凍,我也怕他舊傷發作。
皇帝看着我,目光灼灼,「想見母后一面可真是難。」
「皇帝前朝忙碌,還能有空來看哀家,實在是辛苦了。」
他愣了一下,抿了抿脣,片刻又看到了一旁的衛衡,「母后不應當與一個侍衛過從親密。」
「確實,不如收了他做面首吧。」
「母后!」時墨寒聲音大了一些,手中酒杯不受力被他捏碎了,碎片綻開來,他的手上附上一層血水,酒灑在傷口上的感覺不好受,他疼得皺起了眉。
我的心隨着他皺起的眉頭瑟縮了起來。
「來人吶,傳太醫!!」

家宴亂成一團,我嘆了口氣,起身想走,又被皇帝抓住了衣角。
「母后,陪着我。」
他綴着鼻音說話時聲音糯糯的。
彷彿又回到了我們日夜相伴的從前。
我僵在原地,他的手已經從衣角拽上了我的手臂,十分溫熱。
我還是留了下來。
衛衡睜大了眼睛看着我們緊緊握在一起的手。
望着我的目光有些疑惑,我看着他眼中的一片水霧,淡淡撇過了頭去。
皇帝回了昭陽殿,太醫低着頭爲他處理傷口,並不敢抬頭看正縮在我懷裏的皇帝。
時墨寒靠着我,比我低半個ṭṻ₅頭,仰頭看我的模樣帶着示弱與討好的意味。
「母后,我錯了。」
我聽完垂眸看着他衣袍上的金龍圖案未曾說話。
哪裏錯了呢?
是在謝家扶持你登基之後你卻想把謝家連根拔起錯了。
還是明知趙靜言要殺我你還留了她一條命錯了。
我的沉默大概讓時墨寒有些不安,他又用額頭蹭了蹭我的脖頸。
「母后能不能不要生氣了。」
「你想要什麼?」
時墨寒的每一次示弱與親近,早就標註好了價碼。
我想知道這一次他又想要什麼。
他愣了一下,慢慢坐直了身體,那雙眼波流轉的眸子一眨不眨,最後竟隱隱帶了些失望的意味。
殿外風雪大,我都能聽到北風呼號,拍打門窗的聲音。
我站起了身,「皇帝是明君,謝家是忠臣,皇帝不要寒了忠臣良將之心纔好。」
他坐在牀榻上,看着我,形狀好看的嘴脣抿成一條線,更顯得有幾分生氣與冷淡。
俊朗的臉頰匿在了額前的碎髮之後,我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再抬頭之時又是一張笑臉,他笑吟吟地看我,「自然,母后爲我做了那麼多,謝家世代爲朝廷盡忠,我必當心懷感恩。」
我望着他,心裏清楚他在撒謊。
也知曉他選擇了一條與我背道而馳的路。
我覺得有些累。
還有很多事情,țûₚ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再想一想。
我轉身欲走,他急急下牀就要拉住我,正在包紮的手也因爲他的動作被重新扯開一條縫,又溢出一些血色來,嚇得太醫連連磕頭,「皇上恕罪,太后恕罪。」
他抓住了我的手,「母后,留下來陪我。」
我想拒絕,他又說,「母后已經近四個月沒見我了,就再陪我一會又何妨?」
「以前我受傷了,母后都是整夜整夜陪着我的。」
我最後還是留了下來,吩咐晚竹先讓衛衡回寧壽宮休息。
時墨寒眸子動了動,最後還是什麼也沒說。
他服了藥有些昏昏欲睡,我倚靠在牀頭拿着詩集爲他念詩。
他的頭埋在我腹部,打了個哈欠。
「母后,你還記得我從假山上摔下來的那一次嗎?」
我將詩集放在了一邊,「記得。」
「我從假山上摔下來,母后跟人找到我的時候我身上都是血,後來帶我回宮以後我在牀上躺了兩個月,母后就這麼守着我,以前我奶孃守着我的時候都會唱歌給我聽,母后不會唱歌,就給我念詩,」說着說着他笑了一下,「那天母后找到我的時候,母后還哭了。」
「別胡說,我Ṭűₒ可沒哭。」
他閉着眼睛嘴角彎彎的,好像沉入了那段往事。
我也記得清楚,那是我收養時墨寒半年之後的事情。
若不是那次的事情,或許我也不會想要時墨寒奪位。
那不是個意外,時墨寒是個很聰明的皇子,即便他生母出身卑微,他不得寵愛,但當他的母妃變成了我以後,一切就都不一樣了。
有人盯上了他。
所以我漸漸開始教他分辨人心,教他不要輕信,教他在宮中生存下去,直到將他推上權利的頂峯。
如今這個夜裏又好像回到了當初。
他迷迷糊糊地吐出幾個字,似乎還有意識,又彷彿只是夢囈,「母后…一直這麼陪着我,就好了…」
我沉默地撥開他額前的碎髮,露出他光潔的額頭,看着他完美的一張臉,呼吸都變得清淺了起來。
這樣的夜裏是沒有那些波雲詭譎的鬥爭的,即使明日天明我們又會在權力的漩渦裏糾纏算計。
但此時此刻,這一刻寧靜無比。
避雷:女主 壞 男主 應該也壞
寒冬之後冰雪消融,初春之時我和皇帝的關係便也開始回暖。
他在前朝動作收斂了很多,我也給父親修書一封讓他切莫過於鉗制皇帝的動作,以取得一些微妙的平衡。
但有時皇帝笑意晏晏的臉就在眼前,我卻總能從中嗅到一絲野心的氣息。
我是瞭解皇帝的,我知道按他的性格來說,他絕不容許有人騎在他頭上。
但很多時候,我更想維持表面上的風平浪靜。
即使是假的也好,靜得一天是一天。
有時候我都被我自己這掩耳盜鈴,及時行樂的心態給驚到了。
新歲開春,本是應該有一場選秀的,但皇帝不想選秀,便取消了。
不過國母之位一直空懸,有大臣上書說後宮理應有主,不應該一直由我一個太后執掌鳳印。
太后權柄獨握,六宮動盪不安。
皇帝自然是裝模作樣的訓斥了一番上書之人。
但我知道,有人敢這樣上書,除非是那人腦子有問題,否則一定是時墨寒的授意。
皇帝終究還是着急。

我修剪着花枝聽人說完擺了擺手讓他下去,晚竹湊上來想安慰我,我擺了擺手。
「沒事,衛衡呢?今日怎麼不見他?」
「太后不是說想在寧壽宮便殿外的空地種一片梨樹嗎?他去看着了。」
「隨哀家去看看。」
到了側殿外發現衛衡可不只是看着,春初天氣還涼,他卻脫了外袍系在腰間,只穿了一件潔白的輕衣,額頭上出了一層薄汗,正在給梨樹埋土,不過半年時間他個字就又抽高了一些,只是身形更瘦了,繫着他紅色外袍的小腰看起來無比緊實,盈盈一握。
我站在廊下看他忙碌許久他纔看到我。
猛然綻出一個笑容來,如春天裏和煦的暖陽。
「太后!」
我站在廊下朝他揮揮手,就見他丟了鋤頭跑過來,那一瞬間我感覺自己在喚一隻小狗。
「叫他們做就好,你怎麼還自己幹上了。」
他笑了,笑容有些靦腆羞澀,「臣,想親自種。」
我便也不管他了,吩咐他晚飯時分記得回殿內喫飯,這纔回屋。
太醫匆匆來時近黃昏,替我診完脈說我一切無恙。
我咳嗽了一聲,太醫便改了口,「乍暖還寒,太后身子虛弱偶感風寒,宜在牀靜養,不宜勞累。」
我滿意地點點頭,「那便有勞太醫了。」
他行了禮下去了。
我臥病之事很快便滿宮皆知。
我派晚竹將鳳印交給了皇帝,並轉告皇帝我身子不適,無法管理六宮,同意他立後一事。
皇帝當日便匆匆趕來問安,但是我未曾召見他。
他就站在殿外,語氣裏有些着急,我也分不清幾分真幾分假,「母后病了可否讓我親自照料?」
我沒理他,只讓晚竹讓他走,門外他的聲音又低了一些,似乎有些難過,「母后爲何不見我?」
我不信他不清楚原因,既然他要裝傻,那我便也傻着,只說病了不能見人。
屋內我坐在矮榻上,衛衡坐在矮榻下的腳踏上正專心致志地敲核桃。
聽到皇帝的求見耳尖動了動,沒說話,但敲核桃的動作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直到皇帝走後我才捏捏他的耳朵,「好啦,夠喫了,再多也喫不完。」
「是。」他答了是,手卻捏着那核桃,捏來捏去,看起來不是很高興。
我知道衛衡看出了我跟皇帝之間非比尋常的關係。
自那夜昭陽殿以後,我從殿內出來,發現衛衡就站在殿外的風雪裏整整一夜,望着殿門時,我便知道他雖是少年,卻也機敏。
跟小時候的時墨寒很像。
我捏着他下巴抬起了他的頭,「咱們去看看你種的梨樹吧。」
他便又笑了,「好。」
我說同意了皇帝立後一事,外面又因爲立後人選一事吵了起來。
我大哥的長女,謝迎詩,今年年歲十七,正當妙齡,行爲舉止端莊得體,落落大方。
謝家的女兒,向來都是當未來皇后去養的,自然是錯不了。
她應該是皇后的不二人選,但由於去年不幸染疾,纏綿病榻,現在又冒出來個身體健康的林氏女,皇后是一國之母,自然不能病病歪歪的,以至於外面風向有些搖擺不定。
我Ṫűₖ父親進宮來見我。
「誰不知道林家現在是皇帝心腹,皇帝如今連皇后都不顧衆臣反對,要冊林氏女了,可見你當時信中與我說皇帝會收斂也不盡然。」
父親抬眸看我,那如同老鷹般的雙眼彷彿能看穿人的靈魂,引起一陣心悸。
「皇帝年輕氣盛,自然是會有考慮不周的地方。」
「皇帝自然是年輕氣盛,難道你也年輕氣盛嗎?迎詩身子未好,現在皇帝正好拿此大做文章,說她身子孱弱,考慮國本之事,不能立她爲後,你在這個時候同意皇帝立後,豈不是把後位拱手她人。」
「身子不好才該進宮好好養着,父親放心吧,既然我鬆了這個口,那我就自有辦法,前朝那邊父親手下的官員還需要繼續進言,皇帝那邊就交給我吧。」
父親走後我問晚竹要了一壺酒,坐在側殿的院內。
梨樹是從別的地方移植過來的,此時正是梨花開的好的時候,我喝酒的小案前不多時就已經鋪了一層雪白雪白的梨花。
酒溫得正好,我喝了許多也不見醉意。
今晚還是一輪圓月,亮得好看。
我想起了皇帝,自從我裝病,我們又是好一段時間未見。
還不如從前,他只是個皇子的時候日日圍在我身邊。
那個時候也有許多權謀算計,但都不是對彼此,我們是彼此最值得信賴的人。
「太后若想見皇上,不如奴婢去請皇帝過來吧。」
「嗯?哀家何時說過想見他?」
晚竹嘆了口氣,拿過我手中的酒瓶,「太后剛纔在喚皇上的名字。」
我笑了一下,帶着幾分醉意擺擺手,「把衛衡叫來。」
衛衡坐在我身邊,我喝得頭暈了,便靠在他肩上,月亮好看,衛衡紅撲撲的臉也好看。
他心跳得很快,讓我想起多年前不小心撞見我寬衣的時墨寒似乎也是這樣,心跳得快,手抖得拿不穩茶杯。
可終究那些日子是要過去的。
我也勸過時墨寒收手,按他的智慧來說,他也知道不收手最後會是什麼結果。
可他還是要去做。
我勸不了他。
而我父親,桀驁一世,整個謝家盤根錯節,勢力滲透進這個國家的方方面面,我父親早就已經不是爲了自己手上的權力在爭鬥。
而是爲了自己整個家族所有人的命運在爭鬥。
我也勸不了他收手。
迷糊中我又想,若當初我不收養時墨寒呢。
我不管那個自己蹲在御湖邊洗染了墨水的袖子的那個男孩。
那就不會有以後的這麼多年。
我也不會跟他的命運糾纏在一起。
我更無法與他度過一個又一個靜謐的夜晚,所以最終還是無解。
我靠在衛衡的肩頭,我不知道我喊了幾聲時墨寒。

衛衡的手握得緊緊的。
最後我感覺他捏住了我的下巴。
我看不清楚他的神情,張嘴想說他大膽,卻不想脣上一片溫熱,軟得不可思議。
他纖長的睫毛顫個不停,不安與激動透過脣齒間傳入了我的心臟。
結束一個長長的吻,我將頭埋進了他的胸前,心跳的聲音快得有些吵,但我還是很快沉睡了過去。
第二日醒來頭疼欲裂,晚竹瞧我醒了湊過來伺候我穿衣洗漱才說,「太后,衛大人在外面跪了一夜了。」
「他爲什麼….」我想問他爲什麼跪着,然後纔想起昨夜之事。
那些鮮活生動的畫面,我甚至能想起衛衡紅透的臉和那顫抖的睫毛。
「讓他回去歇着。」
晚竹說了是。
我沒空糾結這些事情,我繼續裝病,纏綿病榻,病情愈來愈重,需要世家女子輪流侍疾。
皇帝無數次要來看我都被我推脫。
最後皇帝說便尋了全國良醫爲我看病,他不進來,我也就沒有拒絕的道理。
裝病可不能被拆穿到明面上,我只好喝下了太醫開的藥,這下沒病也成真有病了。
胸口悶得難受,皇帝派來的太醫診完脈以後便回去覆命了。
沒過多一會,皇帝又來了,他之前一直認爲我在裝病,如今他請的大夫覆命說我是真病了,他有些急了。
在門口說話的聲音都急促了些,「母后!我就進去看你一眼!」
我沒理他,衛衡坐在榻前餵我喝藥,上次的事情我們後來都沒提過,但他在我心裏到底是有些不一樣了。
他一勺一勺的喂着,聽着皇帝的聲音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皇帝得不到回應竟一腳踹開了門硬闖了進來。
外面的宮人跪下大喊,「太后恕罪。」
他沒理,只是看着我與衛衡頓了原地,扯了扯嘴角,神情由擔憂變得冷淡。
過了好一會才慢慢走了過來,「母后病了我很是擔心。」
我讓衛衡先下去,衛衡跟我對視一眼,眼神里俱是不滿,抿着脣退下了。
皇帝拿過了還盛着湯藥的碗,一勺一勺喂到了我嘴邊,「他能照顧你,我就不能嗎?」
「皇帝日理萬機…」我話還沒說完,就被他又灌了一勺藥,我便乾脆不再說話。
他是沒有那麼多時間耗在寧壽宮的,前朝他還忙着跟我父親以及衆官員爭議皇后人選。
世家小姐侍疾還在繼續。
林家的小姐我總算是見到了,眉宇間有些英氣,也絲毫不矯揉造作,是個懂禮懂事的姑娘。
可惜了。
她侍疾那幾天我突然病情加重,咳嗽間竟然嘔出一灘血來。
合宮驚動,太醫在寧壽宮忙成一團。
有人提議讓觀星門來看看星象,是否是流年不利,又或者有什麼人對我的鳳體有所衝撞。
我事先安排得妥當,林家小姐林之願與太后犯衝,是不詳之身的消息不脛而走。
前朝吵來吵去的立後人選突然停了幾天,流言紛紛,就連民間百姓都有許多人知道了林府有個不詳之人,靠近便會生病,纏綿病榻。
百姓對宮牆之事本就好奇神往,添油加醋的傳出去以後更是人人都在討論,本來擁護林家的官員也停了上諫。
正當此時,謝府傳出謝迎詩的身體好了起來。
立後人選幾乎是板上釘釘。
皇帝也放棄了要讓林之願做皇后的想法。他來的時候我坐在側殿的院子裏。
桌上擺了酒,但是衛衡還未回來,我也不準備一個人喝。
「母后身子好了。」
我點頭,但夜裏涼風一吹我又忍不住咳嗽,他在我背上拍了拍替我順氣。
「母后贏了,封后的詔書改日就會傳到謝府了。」
「皇帝有了皇后輔佐,是皇帝贏了。」
他嘆了口氣,將頭搭在了我的肩頭,「我若再不封她,只怕母后爲了裝病把自己的半條命都搭進去呢。」
我聽了沒說話,有梨花的花瓣灑進盛着酒的酒杯,我想伸手將酒倒掉,時墨寒卻拿過來一口飲盡,「母后還記得我喜歡梨花。」
「自然。」
身後傳來腳步聲,衛衡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附近,見着靠在一起的我和皇帝,他眼中眸光大震,波光粼粼間我看到了他的淚意,他跪下行了禮,我擺擺手讓他下去,眼神落在了他握得緊緊的拳頭上。
我望着他背影走遠,心裏也知道他必定是傷心了。
我看着他背影的模樣被時墨寒盡收眼底。
時墨寒伸了個懶腰,又擁住了我,他的聲音懶懶的,剛飲了一杯烈酒帶出一些啞,更顯得性感低沉兩分。
「母后,你那個侍衛看起來身手不錯,不如讓他來御前伺候吧,我必不會虧待了他。」
我想也不想搖了搖頭,「哀家要留他在身邊伺候。」
皇帝的頭垂在我肩頸處,額前碎髮遮住了他的神情,我低頭只能看到他削瘦的下頜和嘴脣。
他沉默着。
氣氛有些低沉,我感覺到他渾身散發的低氣壓,十分壓抑。
最後他甜甜地叫了我一聲,「母后。」
我嗯了一聲,問他怎麼了。
「我好久沒有見靜言了,既然已經過了這麼久了,母后不如讓她出了冷宮吧,我好想她呢。」
皇后一事上皇帝已經有了讓步,我知道也該給他一些甜頭。
我點了點頭,表示同意。
時墨寒並沒有高興地讓人馬上去宣旨,反而繼續拽着我的衣袍沉默,我也隨着他。
今夜沒有月亮,但星星很亮,晚風習習吹過的時候梨香浮動,時墨寒深深吸了一口氣,眉宇間的神色平淡了些。
我抬頭看着天空,突然想起上一次在這裏是我和衛衡,而那個時候我抱着他叫了半夜的時墨寒。
如今時墨寒就在我身邊,我卻沒有開口喚過一聲,人啊,真是奇怪。
趙靜言被放出了冷宮,謝迎詩封了後。
其實謝迎詩身子也沒好,入了宮一直養着,好在宮裏沒有幾個人敢跟謝家的人,而且還是皇后頂撞,她倒也過得安穩。

自從立後的事情過了後,時墨寒在前朝的動作就越發急躁。
謝長春因貪污受賄,草菅人命被革職下了獄,要說這謝長春,是個跟謝家關係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後人。
靠着謝家撈了個官當,竟然也不知檢點,父親不準備管他。
但對皇帝一直對謝家虎視眈眈的行爲十分震怒。我從沒看到父親發那麼大的火,他怒於皇帝的失控。
「到底不是我謝家人。」
父親一雙眼眸裏精光一閃而過,他問到謝迎詩的身體可好全了。
我知道他在想什麼,握着茶杯的手緊了緊,「父親,還沒有到那個地步。」
「那什麼時候纔到那個地步?其實我早猜到有此一着,你不肯跟先帝好,不曾孕育自己的孩子,非要收養個賤婢之子,如今還讓他蹬鼻子上臉,全然忘了是誰扶他坐上龍椅,果然,皇位還是要流着我謝家血脈的人坐纔行。」
我沉默片刻沒說話,父親鷹一樣的眼眸鎖住了我,「謝家的榮辱與你的榮辱是一體的,謝家倒了,皇帝還會尊你這個太后嗎?」
我想起我與皇帝之間,但卻覺得腦子一片空白。
我已經想不起他對我究竟是何態度了。
我們的相處裏太多的虛僞和試探,也許皇帝早就想殺了我一了百了也未可知。
想到此處我笑了笑。
入夏梨花已謝,人心浮動,替我配好藥的太醫小心翼翼地將藥交到我手裏。
謝迎詩始終不曾侍過寢,皇帝知道她是謝家人,也不想讓她懷上謝家血脈。
我眯眼看着手裏小小的藥包,知道請皇帝去皇后殿他多半都會推脫。
「請皇帝夜裏過來一趟。」
我很少主動讓時墨寒過來,今夜大雨簌簌,他還是來了,衣袖與側肩被打溼了一些,我在從不住人的側殿等他,這裏被佈置得十分溫馨。
他進屋有些驚訝,「母后。」
他喚我的時候總是輕輕脫點尾音,帶點撒嬌之意,柔軟溫存。
「身上溼了?先去沐浴一下吧,彆着涼了。」
他點點頭,我親手爲他焚上香,藥力強勁,皇帝不是聖人,他也不擅隱忍。
空氣中甜膩的味道一經發酵便會使人意亂情迷,皇后走到門口,向我請安。
「進去吧。」
下人早就退得遠遠的,我親自替他們關上門,那一瞬間我聽到熟悉的聲音喚我母后,似乎在掙扎,似乎在挽留。
我腳步頓了頓,我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我無意聽他們牆角。
我晃回了自己的寢殿,衛衡守在殿前等我,也許我現在看起來過於失魂落魄,以至於他扶住我的時候都特別的小心。
我笑着捏捏他的臉,「哀家沒事,不必守夜了,下去休息吧。」
他固執地搖搖頭,「臣想守着您。」
我笑了笑便背過了身去,望着虛無的黑暗,一夜無眠。
皇后承寵以後就一直住在寧壽宮,飲食用品皆由我負責,皇帝很長一段時間沒來,有次偶然在御花園中見到過,他也只是遠遠地,冷冷地望了我一眼便轉身走開了。
我知道他在怨我。
皇后被我保護得很好,一月後診出皇后有了身孕。
得嫡子是我國的福氣,應該是值得高興的事情,但真正高興的恐怕只有謝家人,皇帝知道這個消息以後,在昭陽殿一整天沒有出來。
宮宴大家都出席之時,皇帝望着皇后的肚子,眼神里有所思量。
我抿了一口酒提醒皇上,「那是你自己的骨肉。」
皇帝眉梢一揚,「自然的。」但我只從他的表情裏看到了濃濃的忌憚與不歡迎。
「母后爲了這個孩子殫精竭慮,甚至不惜用藥讓我與人同房,朕自然是無比期待這個孩子降生的。」
我聽出他話裏濃濃的嘲諷,從前我們還能維持表面和平,如今連表面和平都岌岌可危。
我不再說話,趙靜言坐在下面,面色不太好。
宮宴到一半她便不停乾嘔。
皇帝召來太醫診脈,她竟然也有了喜脈。
我守着謝迎詩的胎不敢分心,若說世界上有人希望謝迎詩肚子裏的孩子消失的話,那便只能是皇帝了。
趙靜言那邊皇帝常常去看她,可能對於他自己的骨肉,他真正期待來到這個世界上的骨肉,他總是能多些溫柔。
院子裏的梨樹已經被移走了,種上了海棠。
上次衛衡知道是因爲時墨寒喜歡梨樹我才種梨樹之後難過了很久。
我便讓人都弄走了。
時墨寒就算了,我跟他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不得不認了,但衛衡我總能讓他高興點吧。
時墨寒看着那滿院的海棠沒說什麼,我們很久未說過話了,他自有他要忙碌的事情。
所以今夜他突然前來我也覺得意外。
他坐到了比我矮一截的榻前,小小聲地說,「母后我頭疼。」
我便又幫他解了束髮,長髮散開來,柔順得如同墨色的綢緞,劃過指尖的感覺微涼又細膩,帶着一股沉水香。
我的手穿插在他的髮間輕輕按着,他有些享受地眯起了眼睛,像只慵懶的大貓。
「我想起以前了。」
我笑了一下,「我也是。」
以前我們也是這樣的。
「從前沒人對我好,我被養在行宮,卻每天都要進宮來學習,太傅講的東西很難懂,大皇子和三皇子總是欺負我,父皇從不召見我,偶爾見到也只是關切地問大皇子三皇子功課,最近怎麼樣,卻連一個眼神都不分給我,於是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父皇不待見的孩子,更加作踐我。」
他說着仰起了頭,望着我,那喉結隨着他後仰的動作更加清晰,滑動了一刻,他又重新坐好了。
「我發誓我將來有了孩子一定不會如此,我會從他還在肚子裏時就一直陪伴他的長大,我不會厚此薄彼,我會好好疼愛他。」
「可是母后,你讓我變成了我最討厭的那種人。」
我摸着他的頭髮,我們很少有如此開誠佈公的時候,「這是你的選擇。」
他讓我停了手頭的動作,安靜地伏在了我膝前,「母后,我沒有選擇了,時家的江山,必須姓時。」
我不想再跟他聊那麼沉重的話題,他也知道,話鋒一轉告訴我明日的親種禮由我去吧。
「往常都是皇后去的,但如今皇后有孕,還是母后去穩妥。」
不過就去城樓上灑一些糧食種子罷了,我點了點頭。
他下巴放上了我的膝蓋,突然問我,「母后,你說我們以後會怎麼樣呢?」
我想了一下,又歪頭問他,「你說呢?你覺得我們會怎麼樣?」

他反而也笑了,「想不到。」
說完我們便不再說話,安靜地吹着風,許久,他才又開口,「其實,現在這樣就很好了。」
我沒回應,但我是贊成的,時墨寒就靠在我的腿邊,長髮散在我身上,毫不設防,毫無算計。
這樣的夜只會越來越少。
他在寧壽宮睡下了,皇后也還在寧壽宮,我去親種禮前特意留下了衛衡,讓他替我看好寧壽宮。
他點點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裏滿是堅定,我摸摸他的頭出了殿門。
皇后流產之事我是在回宮的半路上聽說的,皇后虛弱地躺在側殿屋內,宮女端着一盆又一盆血水往外走,太醫急得團團轉。
皇帝站在一邊,沒什麼表情。
見我進來了,神色才帶了點僞裝,「母后,你回來了,不知道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皇帝的乖順讓我鬆懈了,又或許我內心深處是認爲皇帝不會真的對自己的骨肉下手的。
我在心裏暗罵自己的疏忽大意。
我環顧了一下四周,「衛衡呢?」
時墨寒的僞裝之色徹底鬆了下來,他面無表情地說,「不知道。」
我三步並作兩步走到他面前扇了他一巴掌。
他被打得偏過頭去,太醫宮女跪了一地,「太后息怒,皇上息怒。」
「母后,一直以來都是你贏,但你不會一直贏。」
我怒極反笑,面前謝迎詩面色蒼白生死未卜,我和時墨寒對面而立,毫不相讓,我笑着問他,「你覺得你贏了嗎?好,好,哀家要讓你知道這個天下究竟姓時,還是姓謝!」
我轉身出了殿門,吩咐下去,「今日趙昭儀驚動皇后胎氣,皇后胎氣震動需要臥牀靜養,哀家念趙昭儀身懷有孕,饒她一命,遷居行宮,無詔不得外出。」
下面的人急急去傳令了,我望着殿內的一羣人,「今日皇后不過是胎氣震動罷了,並無大礙,都給哀家記好了。」
皇帝愣了一下,似乎知道了我要做什麼,「母后,你瘋了。」
「是皇帝瘋了,不是哀家,來人,先扶皇帝下去休息。」
寧壽宮的人有了我的諭令纔敢動手。
我出去參加親種禮以後,衛衡便以衝撞聖上的名義被帶走了,寧壽宮亂做一團,一些人想阻止,卻因爲我不在,並未下令,而不敢上前,有上前阻止的也被皇帝帶的侍衛一同挾制。
而皇后就是此時出的事。
我頭疼欲裂,並不想去聽原因了。
父親當夜進了宮,面紅耳赤,怒髮衝冠。
我暫時安撫下了他,他問我,「皇帝呢?」
「在後殿。」
「皇帝既然如此,那我無話可說,讓他寫退位詔書吧。」
「皇帝突然退位你要如何堵住衆人悠悠之口,此舉不可行,你放心,五個月後,孩子會平安降生。」
父親愣了一下,「你是說,趙靜言的孩子?」
我點點頭,父親垂眸想了許久。
我又說,「謝家到底是外姓之人,你逼得他退位了,百年之後史書會怎麼寫,你怎麼讓天下百姓信服,不如培養一個孩子,讓他做傀儡,你還做攝政王,豈不是兩全其美?」
我此番話正說到父親心坎上,謝家若想反早就反了,連先帝都不曾與謝家抗衡,只在謝家的隻手遮天下安穩度日,守住皇位,享一世榮華富貴罷了。
而時墨寒卻妄想反抗。
不自量力。
父親出門前突然回過了頭,「阿寧,我希望你是真的爲謝家好,而不是因爲你私心裏想留時墨寒一條命。」
皇帝被關在後殿,幾日都未上朝,我跟皇帝的對峙翻到了明面上,他便懶得裝了。
「母后要把我關到什麼時候呢?」
我蹲在他榻前,「其實現在這樣有什麼不好?你心裏也知道,你跟謝家做對,不會有結果的,爲什麼非要如此?」
他望着我,眼神看進我的眼底,「不好。」
我便也知道說什麼都無用了。
「衛衡在何處?」
「你不放了我你就不會知道他在哪,他會死。」
我笑了一下,「那孩子很像你小時候。」
他聽完來了點興趣,用盡全力撐起身子問我,「哪裏像。」
我想起那個夜裏,「心跳像。」
皇帝聽完笑了,他面色蒼白,十分虛弱,過了一會又抿脣看我,「你很喜歡他吧?」
他一眨不眨地看着我,連呼吸都屏住了,似乎在等我回答。
那期許的眼神,我突然不知道他究竟是希望我喜歡他又或者是希望我別喜歡他。
「是啊。」
他抿了抿脣,「那你不想救他嗎?除了我沒有人知道他在哪,你再跟我耗下去,他一定會死。」
時墨寒又扯了扯我的衣角,「母后當真捨得嗎?只要放我出去就可以救他的命。」
他有些倔強地望着我,我知道他這是孤注一擲了。
什麼都沒有的人只能靠賭。
但我知道現在還不能放皇帝出去,他會做一些更無法挽回的事情,做一些,讓我父親不得不除了他的事情。
我只好堅定的搖搖頭。
我是不可能由得皇帝抓住我的軟肋來威脅我的,今日莫說是衛衡,即便是任何一個人,都不可能讓我爲之讓步。
我轉身出去,讓人繼續找,把整個皇宮翻過來也在所不惜。
第一天第二天,我都覺得還有希望。
直到時間一天一天過去。
我推開後殿的門,彎下身挑起了時墨寒的下巴,「這就是你全部的伎倆了嗎?你就算殺了衛衡又能改變什麼呢?」
他的眼神望盡我眼底,蒼涼一片,竟對我溫柔一笑,攀在我耳邊說話,「母后,我是贏不了了,但我就算死我都不會告訴你他在哪,我絕對不會讓你們有機會恩愛纏綿。」
他平靜的神色下帶着絕望的意味,似乎這已經是他能想到的,最後的報復。
我望着只覺得一陣心悸。
我收回手,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皇帝該服藥了,來吧。」
宮女將藥放在了牀邊,他皺着眉喝了藥。

他最初常常反抗,也會被灌,現在倒是接受了,至少知道被灌藥更加痛苦的話,他就會選擇自己乖乖喝下。
這藥會讓皇帝手腳發軟,神思倦怠,讓他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或者躺在牀上,做不了別的事情。
人總會漸漸學會妥協。
就好像最開始可能是會拼命掙扎,發現拼命掙扎沒用以後就會開始選擇找機會逃脫,發現也沒有機會以後就會開始示弱。
人是有智慧的,也是會變的。
趙昭儀產下一子,抱進了皇宮,充作皇后之子,經手之人全部處死。
那天我想去告訴時墨寒,他還在榻上睡着,我等了他許久他才醒過來,啞着嗓子叫我謝寧。
他許久不叫我母后了。
「趙靜言生了一個兒子。」
時墨寒望着我,好半天才反應過來,我看到他眼角有淚滑落。
過了很久才問我,「她呢?」
我神情不改分毫,「難產而死。」
「她不是難產而死吧,死的時候,痛苦嗎?」
我想了一下,沒說話,大概是痛苦的吧,畢竟剛經歷生子之痛,就死於白綾之下。
時墨寒掙扎着坐起來,靠在牀頭聊起他們的初見。
「當時我還是一點都不受寵的皇子,人見人嫌,宮宴上我的麼麼都去後廚要了東西喫,我卻什麼都沒有,我也想喫桂花糕,但是我只能看着,是她給了我兩塊桂花糕,她還問我甜不甜。」說到這他垂了眼,「是我對不起她。」
桂花糕牽起我的思緒。
那是宮中家宴,宴請衆大臣。
我不勝酒力出去透風,看到了一個小孩遠遠地看着宴會亭。
再仔細一看,那是之前我見過的,在御湖邊用湖水洗袖子上的墨水的那個小男孩。
我終於開口問了,「那是誰?」
「娘娘,應該是六皇子,皇上一直就不待見他,娘娘快走吧。」
我看他眼巴巴地望着,卻不曾靠近,穿着一身白袍,匿在黑夜裏,更顯單薄,讓晚竹拿了點心來,夜來風涼,晚竹將點心給我,又去給我取披風。
我端着點心正要過去之時,我父親又叫住了我。
他也進宮赴宴,想來是有話要跟我說。
有個小女孩從我旁邊過,我順手把點心給了她,「幫本宮個忙好不好呀?」
「娘娘您說。」
「把這點心給那邊的哥哥送過去好不好呀?」
長得可愛的小姑娘點點頭就接過了點心過去了。
夜裏匆匆一面,我早就忘了小女孩是何模樣。
如今才知道,是趙靜言。
時墨寒還在爲趙靜言的死難過,我已經準備走了,又被他拉住,「你知道最讓我難過的是什麼嗎?」
我停住了,「什麼?」
「她年少就被流放邊疆,她好不容易進了宮卻在宮中備受苦楚,最後生下孩子就被害死,這一切,一切都是拜你所賜。」
我垂着眼眸聽他細數我的罪狀。
最後他說,「可是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從來就沒有辦法恨你。」
有什麼感情在我們之間呼之欲出。
可是我是不認的。
攻心爲上,是他慣用的套路。
他用這張討巧的臉,用他柔軟的話語,用我對他的感情贏了許多次,獲了許多利。
但不包括這一次。
我扯回了被他抓着的衣角,輕飄飄的。
「這是沒用的,皇帝。」
他收回手,不再看我,「好。」
我沒再問他衛衡的去向,他也不曾開口告訴我。
時問淵在漸漸長大,皇帝抱恙,前朝一直由我父親打理,也井井有條。
轉眼又是一年秋,海棠都已經結了果,我偶然看見海棠樹上的果子,想起衛衡,若他在的話一定會很高興。
那個小孩。
笑起來眼睛就會變得彎彎的小孩。
那個風和日麗的清晨,我們就已經見完了最後一面。
皇帝還住在寧壽宮的後殿,我給他摘了海棠果送去,他現在精神已經變得十分萎靡,常常在窗口看外面。
但我覺得時機未到,皇帝還沒有被完全馴服,所以我不曾放他出去。
海棠果被他打落。
我也無所謂。
轉身離開了。
一直到第二年,纔有人在打掃昭陽殿的時候發現了裏面的密室。
密室裏有一具屍骨。
屍骨旁邊有一副畫,畫上還寫着扭曲的字。
那是衛衡,畫上的女子是我。
他雖然不擅長寫字,但畫畫還是有幾分傳神。
我命人將他的屍骨迴歸本家,連同那副畫也留在了他的身邊。
晚竹問我,「太后,不留下嗎?」
我搖搖頭,不必了,既然是他喜歡的東西,那就留給他吧。
我黃昏去見了時墨寒,我說我找到衛衡了。
他靠在牀頭看着我,「難過嗎?」
我沒說話,可能這麼多時日,我早就做好了他已經死了的準備,如今知道了倒不覺得有多難過。
時墨寒嘆了口氣,「我還以爲你真的很喜歡那個小侍衛,結果也不過如此,就好像從前我總以爲你愛我,後來發現在真正觸碰你利益的時候,你也根本不會手軟,謝寧,你有真的喜歡過誰嗎?」

「沒有。」
「果然,你真是無情。」
皇帝骨頭還是硬的。
我有的是時間跟他熬。
時問淵在慢慢長大,我已經想好了在時問淵五六歲的時候就讓時墨寒出退位詔書,讓時問淵上位繼續做個乖傀儡。
一直到有一天,我回想起來我已經有半月沒有去見過時墨寒了。
他病懨懨的,我越來越覺得他不是從前的那個少年。
便很少去看他。
再去的時候他站在窗前,轉身看向我說,「母后,你很久沒來看我了。」
我聽着他喑啞的聲音愣了一下,「你的嗓子。」
他說,「已經很久沒人跟我說話了。」
我聽到他對我的稱呼,在長久的寂寞下,他低頭了。
漸漸地我帶他出了屋子,宮裏人說皇上病好了。
我慢慢給他停藥,讓他恢復稍微正常一些的生活。
而在他去上朝以後,他也安安靜靜地,不會對我父親的提議有任何反對的時候。
我確定他真的放棄了,才讓他見了時問淵。
那個小小的身影向他奔來之時,時墨寒的眼淚爬了滿臉。
他抱住了那個小小的孩子,是他時墨寒的血脈。
本來他應該退位,一切讓時問淵來承擔。
後來大概是爲了時問淵吧,他變得十分順從,只做一個不問政事的皇帝,權柄牢牢握在謝家手裏。
時問淵一直平安成長,既然時墨寒聽話了,那自然也不用扶持新傀儡。
或許在旁人眼裏這都是一個好結局。
可我知道那個時墨寒已經在時光裏被徹底磨滅了。
被我親手磨滅了。
眉宇間的驕傲已經盡數破碎,一個父親的身份支撐着他做一個行屍走肉。
隔着高牆,想見容易不想見也容易。
他不會主動來見我了,整個皇宮風平浪靜得如同一灘死湖。
皇后常常來給我請安,跟我站在院中的時候她突然說,皇上很討厭海棠,如果在宮殿中看到海棠樹或者海棠果便會生上很久的氣。
我聽得心中一動。
我知道我跟他之間的恩怨情仇不會因爲一棵樹而消弭。
他不來見我也不是因爲我種了滿院海棠。
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我還是讓人砍了滿院的海棠樹。
我看着光禿禿的院子,想起梨花盛放的時候衛衡與我在花樹下接吻。
也想起海棠盛開的季節,時墨寒伏在我的膝頭。
而最終什麼都沒有了。
一年下來我跟他見面也不過兩三次,大多都是在宮宴上。
他喚我母后,不再帶着甜膩的尾音,匆匆看我一眼便撇過頭去。
我不在意。
我總以爲我們還有很多年。
卻不想後來皇帝早逝,因爲他早些年喝了太多傷身體的藥。
他病重垂危之時宮人來請我。
我手中的熱茶灑了一地。
趕到殿內之時,宮人都被他遣退了。殿內點着沉水香,十分安寧恬靜。
他眼皮懶懶地抬起,「你來了。」
我突然覺得心臟絞痛得厲害。
我走到他榻前,他扯了扯我的衣袖,將我拉到牀上,我又倚靠在牀頭,爲他念詩。
他安靜聽着,聽完了又慢慢跟我說話。
「母后,好好對問淵,我知道讓他自由是不可能的,如果他也反抗,你要好好教導他,至少留他一條命。」
我點頭。
他微微喘了口氣,似乎說話十分費力。
我將被子往他身上拉了拉,「休息會吧。」
他固執地搖搖頭,望着我,我撐着對他笑了一下,不知道會不會比哭還難看,「怎麼?還有話要跟我說嗎?等你睡醒了再說。」
他神色淡淡的,彷彿這是一種解脫,我從他透亮的眸中看到了從前的歲月。他就這樣倚靠在我懷中。
他手指繞着我的頭髮,開口想說什麼,卻在這一刻眸光一暗,好像想起了一些令他不高興的東西,最後負氣似的閉上了嘴。
他抓住了我的手,將詔書塞進了我手裏。
又將頭埋進了我腰間,再也不言語了。
我再也聽不見他的任何一句話了。
他連一句話都未曾留給我。我做了許多傷害他的事情,這樣也是對的。
我就靠在牀頭,又拿起詩集爲他從頭唸到尾。
他沒有突然抬起頭問我,母后,這句詩是什麼意思。
也沒有突然問我,母后這個字怎麼寫。
黃昏的光灑進殿中,焚香淡淡的煙霧顯出形狀,殿中窗明几淨,安恬與靜謐中也滿室孤獨的味道。
我再也聽不到他的心跳。
皇帝駕崩的聲音響徹整個皇宮,喧鬧過後我聽到誰的哭聲,那聲響不讓人覺得熱鬧,只是更加荒涼。
我只是呆呆地摸着他的臉頰不說話。
直到圍了一圈的人跪到了皇帝牀前,謝迎詩扶住了我,「母后,去主持皇上的後事吧,您如此,於禮不合。」
我才慢慢下了牀,收拾好衣衫,等踏出昭陽殿時眼眶一片血紅。

我在月色中走了一段,回頭再看時,昭陽殿的門扉已閉。
我是太后,不久之後我會是太皇太后,我自然有許多事情要做,我哪能守在已逝皇帝的榻前守着他,爲他整理遺容呢。
我迎風走着,臉上冰涼一片,今夜月色正好,皎潔如霜,灑滿整個大地,我手中捏着從時墨寒身上拿下來的玉佩。
我知道這其實是不對的,爲他整理的人發現他的玉佩不見了必得萬分着急。
可是我還是想留點念想。
爲我那些隱祕不能見人,一生也未宣之於口的感情留些念想。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壓住眼中洶湧而來的淚意,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我們已經見完了最後一面,在日暮消散中,在這樣稀疏平常的一天。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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