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叫李二丫

俺是金絲雀。
老闆喜歡捂住俺的嘴。
「別在這種時候說你那一嘴土話。」
幾年後,俺突然記起。
俺媽說,男的和女的這樣那樣了,就應該結婚的。
老闆上下地打量俺。
「結婚?就憑你這一口土掉渣的話?」
老闆生氣了,不給錢,也聯繫不上他。
俺只好想辦法告訴他。
「俺老公說你也會來嘞,那你要叫俺舅媽,可不能再叫俺妖精嘞。」

-1-
俺的腦子不好。
俺有記憶就知道。
可俺媽生病了,被逼的沒法,只能跟着她們進了城,她們說只要會唱歌就有錢賺。
燈紅酒綠,震耳欲聾。
身上穿着公司給配的黑裙子,忒短,俺不住拉扯。
跟着一排女孩走進去。
中間坐着看起來很好看的男菩薩。
他揮手說:「換一批。」
那一刻。
我像被山上的精怪附體了,沒忍住哇的一聲哭出來。
所有人都看向俺。
有人問:「你哭什麼?」
「俺的裙子太短了,俺不中了……」
中間的男菩薩「咦」了一聲,用特別好聽的聲音說,「把頭抬起來。」
我不知道什麼叫一見鍾情。
只記得,男菩薩的視線在我的臉上停留了很久。
本來裙子就短。
我只能手忙腳亂地擋着。
被人注視,又難堪地不知Ţŭₗ道該擋哪裏。
他突然說:「頂着這張臉,不要穿這種傷風敗俗的東西。」
他揮手。
立刻有人出去。
難熬了一會兒,那人回來,一條白色的裙子塞進我的懷裏。
他說:「去換上。」

-2-
那天晚上。
我被送到他的房間裏。
顧不上欣賞這麼大的房子。
他扯住我的新裙子。
「爲什麼會去那種地方?」
「俺需要錢。」
「我給你。」
還沒說多少錢,新的裙子就被他一把扯碎。
「俺疼……」
他捂住我的嘴,聲音很沙啞,「不要在這種時候說話。」
那一天。
他給了我很多錢。
醫院裏欠的費全都交上了。
聽手術建議時,他不知道從哪來跑出來。
氣喘吁吁地抓住俺的手腕。
「誰允許你亂跑了?」
我被嚇了一跳。
卻猛地想起來,他給了那麼多錢,照理說我是要一直給他打工的。
於是我老老實實地道歉。
「老闆,俺媽生病了,俺不跑,以後還回去陪你睡覺……」
他愣住。
好像消了氣。
我的文化形容不出那種神情。
最後他說:「以後睡覺這種事,不能在有第三個人的時候說。」

-3-
俺覺得老闆是大好人。
聽了醫生說完病情,立刻打電話叫人來給我媽換了醫院。
娘嘞。
住院的地方比村長家的院子還大。
我不知道怎麼感謝他。
只好在工作的時間盡心盡力。
老闆人也超好。
給了我很多錢,還帶着我到了很多沒見過的地方,喫很多好看的東西。
我從來沒見過做成糖塊的蛋糕。
比想象中還甜!
他說:「以後你不叫李二丫,你有自己的名字,似玉,李似玉。」
我問他爲什麼。
老闆說,「似玉無瑕」
他人真好,還給俺取名。
直到,我聽好看的姐姐們說,我們的工作就是給老闆當金絲雀。
原來俺是鳥啊。
去醫院時,我媽問我哪來的這麼多錢。
我告訴她:「俺給老闆打工,當鳥嘞。」
她也覺得老闆是大好人。
讓我努力好好幹!
這一努力,就是三年。
直到好人姐姐憂心忡忡地拉住我,「你聽說了嗎,霍隕之的白月光要回國了。」
老闆的名Ţûₛ字叫霍隕之。
但我不懂她說的白月光是啥意思。
月光,不是天天晚上都有嗎?
老闆喜歡在有月光的時候把我按在陽臺上,然後……
姐姐漂亮的手指點在我的額頭上。
「沒救了,你可真是個小傻子。
「他的白月光回來了,你這個替身還沒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記住我的話,白月光回來之前,一定要想辦法多要霍隕之的錢,知道了嗎?」
那天。
我傻傻地點頭。
雖然不是完全理解同行姐姐的意思。
但心裏彷彿有什麼預感。
心裏頭亂亂的。
難受。

-4-
那天晚上。
我用了同行姐姐教過的全部的姿勢。
他喜歡在王媽活動的時間折騰我。
家裏人越多。
他越覺得刺激。
我特意選了大家都在忙的時候。
可霍隕之還是心不在焉,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興致,
我的心裏頭更難受了。
回村時,似乎被我媽看出來了。
她問了好多話。
我被問的頭昏腦漲,她突然冒出一句,「恁倆不會是睡一塊兒了吧?」
我愣住。
她急的跳腳,「說話啊,李二丫!」
我皺眉,「俺不叫二丫,老闆給俺起名字叫似玉,戶口本上都改嘞嫩。」
她又說了好多話。
不過我都沒記住,只記住一句,「如果男的和女的睡覺了,是會有娃娃的,一定要結婚,你知不知道?你記住了沒?!」
回去時,腦子裏還是暈暈的。
卻始終迴盪着一句話,如果那樣了是要結婚的。
就像爸爸媽媽。
結婚了。
那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就不會被那個月亮搶走了。
我想。
我願意和老闆結婚,給他打一輩子工!
進屋時。
霍隕之正坐在沙發上,聞聲抬眼看,「去哪了?這麼晚纔回來?」
我知道我腦子不好。
避免忘記,想好的話念叨了一路。
見到他,脫口而出。
「霍隕之,俺願意和你結婚!」
他愣住。
好看的眉頭夾的很緊。
「結婚?我和你?」
我用力點頭。
卻看到他扯起嘴角,花兒一樣的眼睛上下地掃視我的全身。
「用什麼結婚?用你着一口土的掉渣的土話?」
明明是往常習慣了的語氣。
可那一刻,一股難以言喻的羞恥席捲了我的全身。
控制不住地。
我的腳趾在雪白的拖鞋上蜷起。
他的視線落在我的腳上。
好像又一次,被人帶回那個震耳欲聾的地方。
被人審視。
被人挑選。
就算有東西遮體,也想被扒光了一樣的難堪。
我說:「俺可以改。」
「腦殘劇看多了?」
霍隕之卻扯了扯自己的領帶,一腳踢開了大門離開。
我愣愣地站在原地。
王媽從廚房裏出來,「鄉下來的小傻子哪來的勇氣哦。」
她好心地打開手機遞給我。
照片被放大。
裏面的女人和我有七分像。
或者是,是我像她纔對……
王媽譏笑,「長得像白玉小姐都是你八輩子修來的福分了,還想要嫁給霍先生,沒見過世面的人真是什麼都敢想啊。」
她叫白玉……
我眨着眼。
卻突然間福至心靈,明白了似玉的意思。
俺叫似玉。
李似玉。

-5-
回想三年。
我對工作的不上進,第一次,我開始認真學習老闆糾正的發音。
不是俺。
是我。
不是睡覺,而是我想你了。
王媽在笑我。
可是我不介意。
員工不聽話,老闆發脾氣是應該的,我改對了就好了。
我練了很久,糾正了很多從村子裏帶出的習慣。
終於有勇氣讓霍隕之檢查我的改變。
打車到他公司樓下,卻還是不小心把手機落在計程車上。
那司機跑得很快。
任憑我怎麼喊都不肯停。
沒關係,我有霍隕之。
可惜我的白裙子髒了一塊。
我提起裙襬,衝到大廈。
看到那個陪伴了很久的男人。
我開心喊他:「霍隕之,我想你了!」
他的背影有些僵硬。
在我朝他奔跑時,另一道纖細的身影回過頭。
她的頭髮很香。
看我時,微微有些詫異,「阿之,她是誰?」
我愣在那一地。
腦子裏瞬間一片空白。
手忙腳亂地,完全忘記了改掉的習慣。
「俺,俺,俺是老闆的……」
「保姆。」話被霍隕之打斷。
那個很漂亮的小姐又看了看我,聲音溫柔,「你的白裙子髒了,要去清理一下嗎?」
我不知道怎麼回應。
習慣地看向霍隕之。
他卻別開臉,對她笑的很好看,「別管了,演唱會要開始了。」
天仙似的兩個人。
站在一起。
我的腦海裏全是補習時新學會的詞語。
好般配啊。

-6-
他們走了。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
想要走,卻記起沒了手機。
我要找霍隕之要錢回去。
我想要Ṱū₁追,卻不知道被哪裏來的人攔住。
他好凶啊。
「別再追了,非要讓白玉小姐知道霍總找過你這樣的替身嗎?
「滿口黑話,還是個智商不正常的傻子!
「看在霍總給你媽治好病的份上,大姐,別再給他丟人現眼了!」
他說完話匆匆跟着那兩個人跑。
可我仍舊聽見他嘟囔一句。
「真是個傻 B……」
我眨着眼。
茫然時,似乎聽到周圍有人在笑。
「真是個傻子呀,喔唷沒有監護人的嗎?」
「你說的這是哪的方言啊,小傻子?」
「霍總對白小姐可真是癡心,這樣的傻子都不覺得噁心。」
我想。
我要和霍隕之告狀。
他的員工說我噁心。
還說我丟人。
霍隕之明明說過的,只有他可以欺負我這樣的妖精。
我往回走。
想哭卻不知道爲什麼要委屈。
我沒有手機。
也沒有錢。
連霍隕之給的房子都不知道在哪裏。
我問了好多人。
可他們都不知道李家村怎麼走。
夜裏,終於有好心人幫我報了警。
我媽嚇壞了。
一直喊着二丫二丫。
我強調:「我叫李似玉。」
霍隕之的手機號碼,是我走丟一次時他逼我背下來的。
用我媽的電話撥。
對方接了。
他的聲音還是那麼好聽。
「哪位?」
我忍不住酸了鼻子,「霍隕之,她們欺負……」
話還沒說完。
我媽的電話就已經熄了屏。
所有的委屈憋回進我的肚子裏。
再撥。
提示通話中。
我知道,這就是雀兒姐姐們說的拉黑。
金絲雀被金主拋棄的第一步。

-7-
李家村的夜裏,草叢裏有蛐蛐在叫。
我被吵得毫無睡意。
忍不住在想。
往常這時候霍隕之都是抱着我的。
現在他在幹什麼呢?
抱着月亮嗎?
就像抱我時一樣……
白裙子被我媽拿去洗了,家裏只有我在李家村時穿的衣裳。
所以豪車到我家門口時。
我正眼底烏青。
穿着舊衣在門口的矮椅上等着。
我以爲那是霍隕之的車。
所以跑得很快。
恰好看見白玉扶着別人的手,從很高檔的汽車慢慢走下來。
她看見我。
愣住一刻,很快又皺起眉。
「邋遢成這樣,你到底哪裏像我?」
鄉下里,這個季節都不算忙。
沒見過的豪車到了老李家,好事兒的人全都圍在院子口聽着看着。
我漲紅了臉,「霍隕之說我長得好看!」
她上下地打量我。
和霍隕之的表情如出一轍。
「聽王媽說,你勾引阿之睡了三年。什麼姿勢都用過?」
周圍一片吸氣聲。
李家村封建。
祖祖輩輩傳下來的都是隻有結婚了才能做別的。
窮的走頭無路的,都是走出這裏就再沒回來過。
這種話被白玉公之於衆。
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我。
「怪不得啊,老李家的閨女到城市裏去賣了,當了婊子!」
「這種人怎麼還有臉回來,丟了我們李家村的人!」
「李二丫她爸早死了,沒準這就是她媽教的,爲了錢臉都不要了,之前我就看過她媽和別人勾勾搭搭!」
我的腦子嗡的一下。
幾乎瞬間明白。
她是故意的!

-8-
溫柔大方。
全都是她在霍隕之面前裝的!
她不是好人!
我給霍隕之打電話,他說不會讓人欺負我的!
一遍,兩遍三遍。
打不通都是打不通!
明明是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的街坊們。
像是忽然找到了高人一等的方法。
他們圍着我。
咒罵、嘲諷、惡意中傷的聲音越來越大。
我媽回來了。
「啊」的一聲大喊。
擋在我面前,「你們都孃的要幹啥?誰敢欺負俺的二丫!」
他們七嘴八舌地把我陪外面男人睡了三年的事告訴我媽。
「張翠簾,怪不得你閨女有錢給你治病啊,原來是上外面去賣身子啦!」
我媽瘋了。
手裏抓到什麼丟什麼打他。
白玉挽了挽頭髮。
「您彆着急。
「我也不是來算賬的。
「今天我來,主要是給李家村送東西。」
一瞬間。
所有人全都安靜。
白玉笑,溫溫柔柔。
而我的心卻猛地跳起來,不安愈發強烈。
四五個人從其他車上走下來。
血紅色的橫幅展開。
他們用了加粗的字體。
【李家有女,心懷大義,免費慰安我夫三年,特來送感謝!】
禮炮,隨着條幅瞬間炸開。
他們用最大的聲音吶喊,「感謝李二丫女士慰安三年!」
「不,不是這樣!」我大喊,「霍隕之根本就沒和你結婚!你撒謊,你騙人!」
話音未落。
從村口開始炸響鞭炮的聲音。
他們把東西掛在村口的土路上整整三圈,一邊放炮,一邊用喇叭大喊。
「感謝李二丫!」
白玉湊近我,「如果你是個好的也就算了。
「又傻又呆,還差點下了海。
「當我的替身,叫似玉,你憑什麼?」

-9-
「我沒有!我沒有!霍隕之他沒結婚!」
我崩潰大喊。
可亂糟糟的,根本就沒人聽我。
突然,鞭炮的聲音停了。
更大更好看的汽車從土坡上開上來,一腳油門,狠狠地撞上了白玉的車。
撞擊聲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車門打開。
筆挺的男人從車上走下來。
「違規燃放,誰批准的?」
白玉的ṭū²臉色變了,「您怎麼會來這裏……」
男人的目光落在條幅上。
「隕之什麼時候結婚的,我怎麼不知道?」
明明語氣平靜。
無形的壓力卻彷彿落在現場每一個人身上。
沒人說話。
那些拿着條幅的人,卻很自覺地把東西捲起來。
他的視線落在禮炮上。
那些人鬆了手。
東西掉在地上,砸出塵土。
他說:
「大清早亡了。
「拿這種東西來侮辱女性就會讓你們很高尚?」
沒人說話。
村民們的目光躲閃着。
我媽馬上大喊,「你們都貞潔,嫁出去離婚的閨女、去外面染了髒病的兒子怎麼不見你們掐死呢!」
還是沒有人說話。
大家仍舊抱着手臂圍在這裏,不肯走。
我吸了吸鼻子。
「俺媽病了,需要錢。
「俺當時挨家挨戶找過你們,俺爸當時把錢借給你們,按照銀行利率都夠給俺媽治病了。
「你們有一個人還了嗎?!」
有人開始往後退。
我說:「當年的借條我都留着。
「今天開始俺會挨家挨戶找你們要,老李家再孬,也不幫白眼狼!
「我是找男人要錢了,怎麼了?
「總不能學你們,眼睜睜看着俺媽死吧?!」

-10-
村民們,跑得乾乾淨淨。
白玉早在不注意的時候走了。
男人走到我媽面前,帶着歉意,「抱歉,我來的晚了。」
我聽他們聊了很久。
才知道我爸當初是爲了救他沒的。
我的腦子,也是親眼見證了那場爆炸被嚇壞的。
這個男人一直在想辦法能不能治好我。
這次來,他帶着試驗中的藥物。
還有一張黑卡。
「這裏有一千萬,足夠你們用一段時間,以後不管發生了什麼,二丫都別去犧牲自己。」
他說:「很抱歉,讓你們辛苦這麼多年。」
我已經不記得當初爆炸的場景。
唯一的印象。
就是小時候我被村裏的孩子欺負。
爸爸立刻找到那些孩子的家長,用他們打我的方式打回去。
「俺看誰敢欺負俺家二丫!」
爸爸……
是我的英雄。
我忽然紅了眼。
扯住這個男人的衣袖。
「我可以什麼都不要,你能把爸爸還給我嗎?」
他沉默了。
喉結滾動着告訴我:「我很抱歉……」
好像那之後。
我就變成了村裏人見人踩的小傻子。
明明是很懦弱的媽媽。
卻爲了保護我,拿起了鐮刀和男人家的拼命。
我聽到那個男人嘆氣。
「你們得和我回去。
「不管是遠離是非之地,還是爲了二丫的病。」
我媽不肯。
她說爸爸彌留之際讓她守在這的。
男人的聲音很輕。
「是的,李叔叔讓您等的人是我。」
他說:「我答應了李叔,會照顧二丫一輩子的。」

-11-
我又回了大房子。
每天要喫很多苦苦的藥。
可那個男人會看着我笑。
他說:「對不起,我一定會想辦法治好你。」
我怪他。
可我知道怪他沒用。
我爸是大英雄。
會保護我。
也會奮不顧身救其他的人。
那是他的選擇。
我爲他驕傲。
只是會很想他。
忍不住紅了眼,男人又把紙巾遞到我面前。
他的房子裏也有保姆。
可只會親切地把洗好的水果遞到我的面前。
「二丫今天又胖了點。」
張姨和我媽似乎很聊得來。
兩個人用着連我都聽不懂的方言,聊的眉飛色舞。
我有時候會想。
要是沈妄琛能在霍隕之之前出現就好了。
忍不住落寞時。
沈妄琛遞給我畫板。
他的畫裏,我正坐在草坪上,髮絲被微風帶起。
眸子藏不住難過。
我驚訝。
他卻問我:「爲什麼不開心?」
「給你添麻煩了。」
經過霍隕之身邊人的灌輸,我也能明白。
除了這張臉。
我好像沒有任何可取的地方。
他的手忽然搭在我的肩膀。
「我教你賺錢吧。」

-12-
那些數據。
紅色和綠色的線條在他的手裏,被講的很清晰。
個別的點我雖然還是不懂。
但跟着他操作,沒隔多久就賺到了十萬,美金。
本也是他給的。
沈妄琛會誇讚我,「二丫真有天賦。」
我愣住了。
這是我第一次被人誇獎。
除開霍隕之那些昏話不算。
按照他給的經驗,我一點一點梳理,本金翻倍,再翻倍。
開盤時,我正點着今日的入賬。
電腦裏突然彈出本地消息。
【霍隕之白玉,好事將近。】
照片裏還是那張很熟悉的臉。
嘴角的弧度帶着笑意,我卻一眼看出,他並不開心。
那三年,每次看見他這樣我都會想盡辦法哄他。
現在卻只覺得唏噓。
畢竟是前任老闆。
銀貨兩訖。
走神時,門口傳來咳嗽的聲音。
不知爲什麼,沈妄琛的情緒像是並不好。
應該是那些藥在見效。
最近,我發現我能更明顯地察覺到身邊人的情緒。
他看了一眼我的戶頭。
狀若無意,「隕之結婚,我也會去。」
我點頭。
他結婚,我應該不用隨禮。
手機彈出消息。
是我萬萬想不到的人,霍隕之。
我突然就感覺氣壓低了。
抬頭時沈妄琛已經走了。
打開手機。
霍隕之已經掛了。
我乾脆拉黑了所有軟件裏和他有關的人。
我賺錢不容易。
拒絕隨禮。

-13-
手裏有了錢。
我媽也學會了上網。
她開直播,一口一個俺反倒成了互聯網的風景。
沈妄琛突然問我。
「我記得這是你們那的方言,怎麼沒聽見你說。」
我怔住。
或者是藥物的作用。
我已經開始意識到普通話和方言的區別。
在沈妄琛面前,更是很注意。
不想被他覺得土氣。
他說:「小時候聽你說過,那時候你還有點口齒不清,不過搭配你們那裏的方言,卻很好聽。」
這話……
配上他一本正經的樣子。
我瞬間緊張到蜷起腳趾。
「俺,俺不愛說……」
他冷不Ṫű₈丁笑了。
笑到的臉都紅起來,他告訴我:「你現在已經是小富婆了,不要再自卑,也不要怕我……」
「什麼?」
他的最後一句。
我沒聽清。
他卻笑着不肯說了。
有錢人好像都有這個毛病,故作高深。
阿姨端着藥過來。
我下意識地不想喝。
那個東西把我變得越來越聰明,等我好了,沈妄琛就會讓我離開這裏吧。
他皺着眉接過來。
語氣卻很輕。
「乖,這是喫了對你好的東西。」
他的掌心帶着薄繭。
讓人忍不住,心尖發顫。

-14-
我沒想到會在沈妄琛的家裏看見霍隕之。
他的臉色很不好,拿了很厚很厚的紙袋。
我真的變聰明瞭。
甚至猜到了那裏面裝的可能是什麼。
他被阿姨請到書房裏。
很快,甚至我連一碗麪都沒有煮完,他又被請出來。
臨走時,似乎纔看到了我。
「似玉?」
他怔怔地。
跟着本能跑到我跟前,又不知想到了什麼。
「李家村的人說你被帶走了。
「所以,我查不到你的蹤跡,是……小舅帶走了你?
「拉黑我,也是他讓的?」
我往後退。
卻不小心撞到了洗碗機。
他扯住我。
狹長的眸子裏露出心疼,語氣很衝。
「小心點!」
彷彿真的爲我着急一樣。
令人難受。
我瞧見沈妄琛打開了門走出來。
幽深地眸子正望向這邊。
立刻喊他,「沈妄琛!」
霍隕之回頭,猛地撒開我的手。
「小舅。」
他往過走,腳步很慢。
「隕之,這是我家。」

-15-
每一步。
都像踏在霍隕之心上一樣難受。
可沒人知道他找了似玉多久。
「小舅,似玉是我的人。」
他當初極爲高調,沈妄琛不可能不知道。
可霍隕之還是強調。
直覺告訴他,如果他不這麼做,好像就要失去一樣非常重要的東西……
可是霍隕之當初什麼都沒做。
那些給似玉傷害的,都另有其人。
沒關係的。
霍隕之想,回去了他會讓似玉出氣。
單純的姑娘,最相信他了。
可沈妄琛的視線只是落在似玉的臉上。
「丫頭,你是他的人?」
他很平靜。
霍隕之的心卻莫名提起來。
那個聲音依舊好聽。
可卻帶着不該有的堅定。
「我不是——」
霍隕之突然拉住她。
「似玉,他們對你做的事我都不知道。
「別賭氣,和我走。」
他笑的牽強,「小舅,似玉單純,她——」
話音未落。
他手裏的人卻拼命掙脫。
「張姨,張姨!」
二樓有人跑下來,舉着掃把,「誰敢欺負二丫!」

-16-
霍隕之走了。
但我不高興。
心裏就是彆扭的覺得,沈妄琛就該第一時間來幫我解圍的。
他應該的!
可他出來,只是一言不發地望着我的反應。
爲什麼會這樣子!
他似乎看出來了。
反而問了一句八杆子打不着的話。
「看到他,會不高興?」
「不是。」
「那爲什麼?」
我推開他的手,「我煮的麪糊了。」
假裝忙碌。
他卻始終望着我。
似乎帶着……落寞?
不知道是什麼感覺上了頭。
我突然焦急。
「俺都被他堵在廚房裏了,你爲什麼不管俺!」
他愣怔住。
「所以你是因爲這個?」
「不然呢?!」
沈妄琛忽然笑,「我的二丫,就該這麼鮮活纔對。」
那天他問了我一個很認真的問題。
「如果霍隕之倒了,你會怪我嗎?」
「爲啥怪你,你絆的?」
他沉默了幾秒。
突然笑出聲,「是我想的太多了。」
這次之後,他變得很忙。
我媽和張姨出去,這裏就只剩我自己。
欄杆外,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似玉。
霍隕之的嗓音很啞。
隔着欄杆,卻顯得無比溫柔,「我來接你了。
「家裏給你換了新的阿姨。
「這次,不會再有人難爲你。」
我退回去的腳步又頓住。
「所以,王媽難爲我,你是早就知道的是嗎?」
他抿了抿脣。
不回答我的話,岔開話題。
「這次來接你,我也想清楚了。
「似玉,我們結婚,我娶你。
「像你的爸爸媽媽一樣在一起。」
可我告訴他:「俺爸早就沒了,他們倆最後也沒在一起。」
霍隕之攥緊了手心。
「我知道你生我的氣,可你總要先出來,以後我再好好彌補你。」
「那白玉呢?」
「我不會再讓她欺負你。」
「你們不是好事將近了嗎。」
他嘆息,「不會的,沒有好事,只有你,似玉,回來我身邊。」
我突然問他:「這裏有門,你怎麼不走呢?」
霍隕之的臉色很難看。
沉默着沒說出話來。
可我現在不傻了,我知道的。
這裏,全是沈妄琛的人在守着。
他進不來。

-17-
年少時霍隕之的媽媽用了好多招數。
搶走了沈妄琛的保送。
可沈妄琛還是憑藉自己的實力上了大學。
去的哪裏,沒人知道。
他消失了很多年。
再出現時,身邊帶着很多有能力的人。
雖然大家對他了解的並不具體,但也猜得到他不容小覷。
霍隕之來。
是整個霍氏都陷入了一場危機裏。
走不通所有關係,只能來試試這裏。
他也想不到,消失的李似玉也在這裏。
李似玉是傻子。
所以她還會歪着腦袋告訴霍隕之。
「俺不能出去。
「妄琛說再有幾天就是俺們的婚禮,到時候你所謂親屬也會來的吧。
「老闆,那你到時候就要喊俺舅媽了,可不能再像之前喊俺妖精。」
霍隕之愣住。
我從來都沒見過那麼精彩紛呈的表情。
有訝異,憤怒,還有說不清道不ƭŭ̀ⁱ明的懊悔。
他失去冷靜:「不行!李似玉,你莫名其妙辦什麼婚禮!你知道他是誰嗎?!」
「俺知道他是好人就可以了啊……」
霍隕之僵硬。
我想,他也記得的。
提出結婚,正是我頻繁誇他是好人的時候。
傻子不需要那麼多參考。
好人。
就很好了。

-18-
有錢的世界。
就是可以爲所欲爲。
他在最忙碌的時候抽空問了我一句願不願意辦一場婚禮。
一週。
禮服酒店就全部安排好了。
大堂裏來了很多我沒見過的陌生人。
婚紗潔白。
我還沒走到大廳裏,霍隕之就來了。
他在人羣裏找到我。
朗聲質問沈妄琛,「你是怎麼當人舅舅的,非要和外甥搶女人?」
大廳裏沒有意料中的譁然。
反倒是所有人站起身。
有人關上了大門。
霍隕之愣住。
有人抖開了自己的證件。
「霍先生,有人舉報你參與走私行爲。
「請配合調查。」
他看向我, 又朝我伸出手, 「似玉, 別怕, 我很快就回來。」
霍隕之不知道。
那個能把他撈出來的人,先他一步已經進去。
罪名是——
蓄意謀殺。
那場爆炸, 原本該死掉的是沈妄琛和我爸兩個人。
可我爸還是想辦法保住了他。
多滑稽啊。
小傻子救媽媽,第一時間撞進了仇人兒子的手裏。
我問他。
「你怎麼篤定辦婚禮他就會來。」
所謂追妻火葬場。
我從來不信的。
哪有一個有權利有錢的人會覺得『糟糠之妻』無人可替。
霍隕之於我。
我也沒覺得有什麼愛情。
睡了三年而已。
我倒是願意信他見了我都會膩。
沈妄琛的神色複雜極了。
「道上有人放了消息, 你手裏,有李叔叔藏起來的東西。」
所以霍隕之不會看着我嫁人的。
我不是傻子。
那些利慾薰心的纔是。
什麼話都願意信。
沈妄琛說:「你並不知道霍家涉及到什麼產業,也不清楚其中的利益。
「當初的爆炸, 他們渾水摸魚就喫了這麼多年紅利。
「如果真的有新技術, 丫頭, 你知道那是什麼概念嗎?」
我沉默。
沒再繼續接他的話。

-19-
掀翻一個企業。
真的很快。
按照沈妄琛教的, 我早早就拋掉了霍家有關的東西, 回收其它企業產品,這一波,拿了不少盈利。
算了算, 給我媽一個安好的晚年是足夠的。
婚禮是假的。
我也迎來了該走的日期。
他送我。
表情很硬,「你還沒有完全恢復。」
「不用了吧, 這就已經很好了。」
再待下去, 難免不保證會對沈妄琛動心。
我一點一點聰明。
學會了一樣之前沒有的東西。
自知之明。
不是一個階級的,沒必要拼命跨越。
否則就會像當初霍隕之。
被人把臉皮都撕下來摔在地上。
我媽年紀大了。
不能再有這麼一遭。
告辭時,我媽和張姨都紅了眼。
約定以後一定常聯繫。
沒有人注意到, 一輛白色的越野, 突然加速了馬力從遠處衝過來。
反應過來時。
我媽在尖叫。
可已經來不及了!
巨響之下,沈妄琛整個身體都飛了出去。
畫面變慢。
彷彿又和那場爆炸重疊。
我爸當時面臉是血地大喊着。
「給俺保護好俺的丫頭!」
爆炸聲,層層疊疊地響起。
我回過神。
霍隕之已經從車上衝下來, 似乎怕沈妄琛不死,拿着東西拼命地打他的頭。
又奔向我。
扭曲的表情, 在衝到我面前凝固。
他說:Ťüₙ「似玉……」

-20-
霍隕之責怪自己的舅舅爲什麼不能讓過去的事情過去。
爲什麼要翻出來。
不就是拿走了他的保送名額,爲什麼要拖着沈家霍家下水。
霍隕之覺得自己沒參與那場有蓄謀的爆炸。
他就是無辜的那一方。
像當初所有人侮辱我一樣。
他什麼都沒做。
可面對我時, 嘴脣又顫抖。
「就算沒有那個消息。
「那天我也會去, 我不會讓你嫁給別人的……」
事情鬧得很大。
霍家再也不能翻身了。
就連白玉。
因爲和霍隕之的關係。
再一次被家族送走。
這次, 她可能也再也不會回來了。
沈妄琛被撞的很嚴重。
險些要了半條命,未來, 能不能獨立行走還不好說。
可他睜眼時還是下意識地先找我的身影。
「丫頭……」
像和村裏時一樣。
我說, 「汪汪哥哥,我在這裏。」
他愣住了很久。
任憑醫生在他的身上檢查來檢查去。
最後, 啞着嗓子問我。
「你想起來了。」
嗯。
我記起來了。
記起沈妄琛在我們村裏待了很多年。
在很小的時候, 被家族拋棄。
後來又被劃分到那裏。
和俺爸, 一起研究那些東西。

-21-
霍家的事情牽連很多。
開庭都開了幾次。
最後ŧű̂₄的宣判結果, 沒人知道。
不過好在李家村得到了關注。
村裏拆遷了。
推土機碾過穀場之前,我在地裏挖出東西。
一枚勳章。
爸爸的東西。
這世上有很多人。
在不知道的地方,默默無聞地付出了很多東西。
甚至家人都無法理解。
甚至連講給別人聽。
我都不能直說爸爸是做什麼的。
爸爸和媽媽的曾經。
俺媽是農村人。
見識有限。
就算直播的東西和人聊完了。
肚子裏沒有東西了。
她也不會到處講爸爸的故事。
她也知道什麼叫守口如瓶。
我笑。
笑出了眼淚。
「爸,二丫真的很想你。」

-22-
「二丫!」
身後有人喊我。
老村長拎着鋤頭跑來找我。
窮山惡水出刁民。
生活改善了。
村民們也不再想着整天以貞操、貞潔爲名。
村裏的女娃娃也可以正常出去打工,上學了。
她們不再覺得,女娃娃就該早點結婚。
被打死了都不能離婚。
否則就是丟人。
欠我爸的錢,也在拿到款項的時候第一時間結清。
老村長氣喘吁吁。
「上電視啦!「村口有人拿着好大的機器, 要採訪你『新時代女性』什麼船葉子什麼的……」
「是創業。」我糾正他的發音。
電視機前。
我端端正正地坐着。
我說:「大家好,俺是李家村的,俺叫——
「李二丫。」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