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丈夫宋崢辦公室戀情,我反手就是一個舉報。
當天下午,宋崢罰薪,降職,董事會公開檢討,記入公司檔案,成了公司名人。
我彈着他的檢討書:「宋崢啊宋崢,你可真是個倒黴蛋。」
事業受挫,臭名遠揚,婚內過錯把柄被我牢牢捏在手中,還有比宋崢更倒黴的人麼?
-1-
我丈夫宋崢和女祕書在辦公場所親吻,被我當場撞見,我反手就是一個舉報。
出軌的男人狗都嫌,我連夜指揮人打包他的行李扔出門外,順道換了大門鎖。
還有他的女祕書,從前仗着宋崢對我陰陽怪氣,如今宋崢自身難保,我還能慣着她?
我一個電話打給人事經理:「辭職和開除,讓她選一個。」
辭職還能好好走,開除可要把離職原因錄入檔案,傻子都知道怎麼選。
宋崢進不了門,在電話裏暴跳如雷:「顧溪,我就沒見過你這麼惡毒的女人!我要和你離婚!」
離婚?我好怕呀!
我對着電話委委屈屈:「你說話可要算話哦,誰要不離誰是狗。」
地點約在律師事務所。
我和宋崢既是少年夫妻,又是生意夥伴,那麼一大堆財產,沒幾個律師怎麼掰扯得清楚?
宋崢一見我就雙眼冒火,他一路白手起家做到如今,人前人後誰不叫一句宋總,董事會指着他賺錢,平時也都客客氣氣。
昨天那場當衆檢討,算是丟盡了他的臉。
「什麼都不用談,離婚,直接分財產!」他一副高冷的樣子,頭揚得高高的,用鼻孔看我。
我好心提醒他:「那個,你鼻毛露出來了……」
宋崢一怔,惱羞成怒:「顧溪!」
我一臉無辜:「離個婚,連句實話也不能說了嗎?再說誰讓你頭抬那麼高,要不我怎麼能看到……」
宋崢氣得胸口不住起伏,強壓住脾氣,把火氣撒向律師:「動作快點,我一秒鐘都不想再讓這個女人頂着我妻子的名頭!」
宋崢的律師會意,正要說話,被我搶先打斷:
「我要財產七成,不要股票不要基金不要車子,也不要你名下的股份,只要現金,現金不夠,房子也行。」
不等律師發話,宋崢先冷笑起來:「顧溪,你瘋了!」
他一臉鄙夷:「你看看你做的那破事!向董事會舉報我,你還好意思要七成?」
「我怎麼不好意思呢?」我一臉誠懇,「我向董事會舉報的內容,不正好是你出軌嗎?」
宋崢一下噎住,一張臉漲得通紅。
宋崢的律師連忙開口:「顧女士,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的當事人出軌?可千萬別說你偷拍了,未經我當事人同意拍攝的視頻是沒有法律效力的!如果外流出去,我還會代表我當事人追究你的法律責任!」
宋崢緩過一口氣,冷冰冰地看着我:「顧溪,聽到了嗎?沒事多學學法!」
可我比他們兩人還嚴肅:「宋崢,還有這位律師,你們瞎說什麼呢?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好公民,怎麼會偷拍別人視頻?要拍也是監控錄像拍。」
我上下打量宋崢:「公共會議室,宋總,你這地方挑的,嘖嘖……」
宋崢剛剛緩下來的臉色一瞬間再度漲紅,怒吼:「顧溪!」
他的律師連忙按住他,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顧女士沒有拍最好,公司內部錄像嚴禁外流,那就是說,顧女士沒有其他證據證明我的當事人宋先生出軌……」
「誰說我沒有?」我立刻反駁,「我當然有了!」
我從包裏翻出兩張皺巴巴的紙放在中間的茶几上,誠懇地向宋崢和他的律師請教:
「你們看董事會公開檢討報告,算有效證據不?」
-2-
一瞬間,宋崢和他的律師臉色全都變了。
我一臉真摯,虛心討教的態度誠懇得不能再誠懇。
宋崢會議室親吻女祕書。
說是親吻,怎麼可能只是親吻?如果沒有更進一步的行爲,董事會能同意我讓宋崢當衆檢討的要求?
公共會議室放着幾臺昂貴設備,監控錄像 24 小時開着,開得太久,許多人就忘了這回事,何況情到濃時,哪還想得到有雙不眨眼的機器盯着他們?
我拿着錄像一路捅到董事會,明白告訴他們,不內部處分,我就捅到媒體去。
雖說內部監控不得外流,可捅出去的方式沒有一千也有八百。
宋崢這種風雲人物,我甚至根本不必說什麼,只需要放個風聲出去,那些小報記者自己就會想辦法去弄證據,而且絕對帶着前因後果,順便推理猜測,比這監控更周密、更翔實、更有理有據、栩栩如生。
公司正在上市關鍵時期,董事會哪敢讓媒體知道這種事?自然只能同意讓宋崢內部檢討。
可我把事情折騰得這麼大,總不能是因爲我喜歡熱鬧吧?
我也是公司股東之一,這檢討報告怎麼不得給我送一份。
就算他們不送,我不會自己去要嗎?
這上面白紙黑字,還有親筆簽名,可是宋崢自己承認有辦公場所不當行爲呢。
宋崢喘着粗氣,目光兇țű̂₅得恨不能把我喫了。
可是我怕嗎?怕也得舉報他啊!
出軌的男人,不舉報還留着過年嗎?
許是沒想到我有這麼硬的證據,宋崢和他律師跑到一邊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我無聊得直打呵欠。
有什麼好討論的?討論一下,難道宋崢就能把他幹過的噁心事兒都抹消掉不成?
只要檢討報告在我手上,他婚內過錯方就錘得實實的!
我佔理,我怕啥?
過了一會兒兩人重新回來,律師說道:「顧女士,宋先生看在你們十幾年婚姻的份上,願意照顧你一些,他同意所有財產四六分配,你佔六成。」
我差點驚住了,當這兒是菜市場吶?還帶三毛五毛討價還價的?
我起身就撂挑子:「不談了不談了,到法院判去!律師,幫我準備起訴狀!」
我的律師這會兒終於有了一絲存在感,連忙誒誒誒答應了好幾聲,掀開筆記本電腦當場就開幹。
「不用了!」宋崢一聲怒吼。
哦吼,結婚這麼多年,我能不瞭解他?
把面子看得比命都重要。
堂堂宋總,因爲出軌被老婆告上法庭離婚,最有力的證據居然是自己親手寫的檢討書?
這事爆出去,不比殺了他還難受?
宋崢臉憋得像豬肝,咬牙說道:「就按你說的,三七,七成給你。」
我連忙舉起一根手指頭來回搖:「No,No,No,這是剛纔的價格,現在是二八了,我八。」
「顧溪!」宋崢怒吼。
我很嫌棄。
我跟着宋崢一路打拼過來,坐地起價的合作方沒見過一百也有八十,怎麼我坐地起價一下宋崢就這麼意外?
瞧他那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
我皺着眉:「你是不是不同意?算了我還是去法院讓法官判吧!律師,你起訴狀準備好了沒有?」
「馬上馬上,再改幾個字兒!」
我的律師水準就是高,這才幾分鐘,起訴狀都搞定了,回頭給他加錢!
見我一副隨時準備拔腿奔法院的樣子,宋崢從牙齒縫裏擠出聲音:「不用去法院,聽你的,二八!」
「不要股票不要基金不要車子,也不要你名下的公司股份,只要現金和房子!」我連忙補充。
宋崢血管都快要爆出來,卻還是咬牙切齒地點頭:「行!」
我立刻招呼律師:「把合同拿過來。」
我的律師一溜小跑把一份合同放在茶几上。
趁着他擺合同的工夫,我還忍不住吐槽宋崢:「早這麼痛快多好,你說浪費我多少時間?有這時間,我和陳夫人他們約個下午茶不好嗎?」
宋崢充耳不聞,只低頭看合同,看到上面的分成比例,忽然又抬起頭,眼睛裏全是憤怒的小火苗:「顧溪,你早就算計好的!」
-3-
合同上白紙黑字,寫的就是二八。
剛纔律師開了筆記本電腦可沒開打印機,這合同明顯是早就準備好的。
哎呀呀,太不小心了,怎麼就被宋崢發現了呢?
我乾笑了幾聲:「這不是猜到你小心眼了嗎?不過這樣剛好,你要是一開始就同意三七,我還得現打印,多浪費紙張啊?我可是公益環保好市民。」
拿着簽好字的協議,我和宋崢麻溜兒地直奔民政局辦離婚,前後過程加起來不到十五分鐘,出了門各奔東西,全程沒看對方一眼。
有什麼好看的,他嫌我狠,我嫌他髒,相看兩相厭。
一個月後,我們的離婚證順利下來,正好我的新店開業,簡直是雙喜臨門。
這麼多好事兒,我能不慶祝一下?
趕着開業,舞龍舞獅、街舞快閃,什麼驅除晦氣安排什麼,中西合璧,好不熱鬧。
我開的是家健身服裝器材店,最高潮當然是走秀。
健康又陽光的小哥哥小姐姐們,穿着健身服、跑步服、瑜伽服,跳着動感韻律操或者做着肌肉展示,瞬間把現場氣氛拉到高潮。
活動效果不錯,等會兒肯定有波人流小高峯,再配合促銷讓利,準能打響第一炮。
我美滋滋地算着今天可能會有的進賬,冷不防一陣冷風襲來。
我本能一躲,就見一個人影踉蹌着從我面前衝過,差點栽個狗喫屎。
那人一個巴掌沒打着我,穩住身形轉過來,張嘴就罵:「顧溪,你敢躲!」
喲吼,巧了,居然是宋崢他媽。
「阿姨,您也健身?」我熱情招呼,順便真誠建議,「不過我覺得您還是先去醫院看看小腦比較好,這走路怎麼不穩呢?」
宋崢媽氣得臉色發白,指着我大罵:「顧溪,你這個不要臉的女人!我們家宋崢養了你八年,你還分走他那麼多錢,你好意思嗎?」
「怎麼不好意思呢?」我一臉誠懇,「宋崢當年說他要出軌就淨身出戶,我既沒讓他淨身,還給他留了兩成,多善良啊?」
我真誠地發問:「阿姨,你是不是怕宋崢違誓遭報應,想讓我幫他實現誓言,淨了身,順道把剩下兩成也要過來?」
「你……」宋崢媽身子不停地抖,跟得了帕金森似的,弄得我都擔心她一骨碌厥過去碰瓷賴上我。
幸好她和我印象中一樣,堅韌得像打不死的小強,不僅沒厥過去,還衝上來要打我。
可我是那麼好打的嗎?我可這是健身用品店,最不缺的就是人高馬大肌肉結實的小哥哥。
宋崢媽見兩個小夥子攔在我身前,還鼓着健碩的胸肌和肱二頭肌,知道打不到我,策略一變,用力踹倒了我店門前的卡通雕像,在一陣碎裂聲中,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喊地地開嚎:
「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娶了個不要臉的兒媳婦!」
「我兒子養了她八年,她不念我兒子一點好,還颳了我兒子那麼多錢!」
「一個女人,不相夫教子,不伺候我兒子,拋頭露面,還拿我兒子的錢養小白臉……」
哇哦,這也太精彩了!
這情節要是放小報上,不得立刻爆了?
我立刻拿手機撥電話:「八卦週刊嗎?我有個猛料,新銳科技宋崢的媽正在新時代廣場罵街,內容可勁爆了,你們快來……」
宋崢媽嚎到一半猛然收了聲。
我連忙鼓勵:「阿姨你繼續,記者馬上就到,最多五分鐘……」
「顧溪,你這個賤丫頭,你不會有好結果的!」
宋崢媽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一邊罵我,一邊渦輪增鴨一樣地跑走了。
那速度,哪裏還能看出先前小腦共濟失調的樣子?
我搖了搖頭感慨,這病也真神奇,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剛纔還連路都走不穩呢,這會兒就健步如飛了。
她剛走,外面的活動也結束,人潮開始一波一波湧入店中。
來捧場的律師衝我豎大拇指:「顧女士,這時間掐得真準!」
正好沒影響生意。
我一邊指揮人打掃碎了的雕像一邊謙虛:「一般般。」
他又誇我:「剛纔那招兒也真牛,老太太這次得受到教訓了。」
我立刻嚴肅否認:「我向來尊老愛幼,哪兒能教訓老人家?當然,老人家犯法,那就另當別論,咱得維護法律尊嚴。」
我拿出電話撥打 110:「喂同志,我要報警。」
-4-
派出所裏,宋崢和我面對面坐着,兩個警察同志坐在桌子另一端。
「這事兒你們自己先聊吧。」
宋崢強壓着火氣:「顧溪,你就這麼狠?我媽這麼大年紀了……」
我一臉奇怪:「她多大年紀和我有什麼關係?年紀大就能砸東西不賠錢嗎?」
宋崢強壓着怒氣:「她是我媽!」
「對呀,所以才叫你來賠嘛!」
我覺得宋崢和我離婚以後好像智商也ṱū́₃下降了,連這麼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宋崢一副我不可理喻的樣子,怒道:「我媽只是不小心碰倒了你店裏的破玻璃雕像,你至於到公安局來告她?」
「錯!是水晶雕像!」我嚴肅糾正,「天然水晶,一整塊兒的,難得着呢!而且……」
我轉向警察:「同志,店裏的監控錄像我可都提供給你們了,她就是故意踹我雕像,看得真真的,對不?」
警察點頭,向宋崢通報:「黃秀英故意損毀他人財物,監控錄像看得很清楚,不然也不會叫你到這兒來。」
宋崢不敢和警察爭,只能把火向我撒:「一個破玻璃雕像能值幾個錢?我賠你就是!」
「我說了,是水晶!」
我不滿地再次糾正,順便報出損失:「也沒多少錢,就兩千萬。」
宋崢眼睛一瞬間瞪圓:「顧溪,你搶錢嗎?一噸水晶也不值這麼多!」
「可我是整塊兒的啊。」我認真地解釋,「再加上大師,手做,孤品,你看值不值這個價?」
我一邊說,一邊摸出發票複印件推到桌子中央。
藝術品嘛,哪有個準價呢?
豬叼上畫筆畫上幾下,前段時間不一樣被炒出天價?
宋崢把發票複印件捏在手裏攥得紙張嘩啦啦響,聲音從齒縫中擠出來:「顧溪,你有病,兩千萬的東西,你就隨手往店門口放?」
我不解地看着他:「我的東西,往哪兒放還要請示你嗎?」
要說,也真是宋崢媽點兒背。
這東西買回來,我就只打算在店門口放一天招招人氣,周圍還做了臺階式的小隔離池,一般人也碰不着。
可誰讓宋崢媽火氣大,非要展示一下腿功,飛腳往上踹呢?
自找的,怨誰?
警察提醒宋崢:「兩千萬屬於數額巨大,已經構成故意毀壞公私財物罪,因爲犯罪嫌疑人不能正確認識財物價值,主觀惡性不算嚴重,你們之前又有親屬關係,所以叫你們來好好談談,如果能就賠償達成一致,可以走刑事和解程序,不追究犯罪嫌疑人的法律責任,如果無法達成刑事和解,那就只能走刑事案件程序了。」
警察給宋崢普完法,又好心勸他:「你好好想想,這事兒是你媽媽不對在先,損壞賠償理所應當,而且你媽媽那麼大年紀了,總不能一把年紀去監獄裏待幾年。」
宋崢臉色鐵青,死死盯着我:「我手上沒那麼多錢。」
這話我信,畢竟八成都給了我呢。
可是,這和我有什麼關係?
我起身就向警察同志鞠了一躬:「後面的事情麻煩你們了。」
故意毀壞公私財物罪可是公訴案件,後面都是公檢法的活兒,沒我啥事兒了。
我說完就準備走,宋崢低吼:「等等!」
他喘着粗氣:「錢我會給你,先把和解手續辦了。」
我半轉過身,絲毫沒客氣:「先打錢,否則免談!」
笑話,Ťŭ³他又不是我什麼人,我憑什麼慣着他?
宋崢眼睛紅得像是要喫了我,足足瞪了我十幾秒,才扭頭出去打電話。
半個小時後,兩千萬入賬。
我乾脆利落地辦了刑事和解手續。
警察把宋崢媽從臨時關押處放出來,幾個小時不見,老太太跟老了十歲似的。
她出來撲到宋崢身上就哭,嚎得那叫一個驚天動地,宋崢也一臉心疼的表情。
好歹曾經做過親戚,我怎麼也得安慰兩句不是。
於是我語重心長地開口:「阿姨,您一把年紀了,怎麼還這麼大火氣呢?下次可千萬不能這樣了,衝動是魔鬼啊。」
-5-
我明明是好心安慰,怎麼宋崢媽還嚎得更大聲了?
唉,這老太太,人老糊塗了吧,好賴都不分了。
拿着這兩千萬,我麻溜地跑到外地瀟灑了一圈。
那破雕像,誰買誰知道,個兒又大,又死貴,擺着還佔地方,我買回來就後悔了。
都是因爲看到宋崢辦公室那辣眼行爲我心情不爽,衝動之下才下的單,早就想處理出去,可惜找不到接盤俠。
如今原價賣回給宋崢,我能不高興嗎?
誰害我衝動消費,誰就得負責善後,這才叫完美閉環。
從外地回來,我店裏又迎來一位熟人。
看到宋崢爸的時候,我差點以爲自己看錯了。
我從來就沒見過比這老頭兒更雙標的人。
宋崢創業的時候誇我能幹,能和宋崢同甘共苦,宋崢創業成功之後就說我不守婦道,一個女人家還天天出去拋頭露面。
有段時間老頭兒老太太天天在我耳邊唸叨,什麼男主外女主內,什麼宋崢辛苦一天回家連口熱飯也喫不上……
我差點就呵呵了,我也是高管,宋崢忙了一天我就不是忙了一天嗎?我請的住家保姆頓頓六菜一湯,他們看不到是眼瞎嗎?
不過看到宋崢每日夾在我和他爸媽之間疲憊又爲難的樣子,我到底還是心疼了,於是乾脆地從公司退出,卸下高管職務,只留了公司股份。
退出公司之後,我也不願意閒着,就跟人合夥開了家品牌服裝店,開店當日也和現在的健身店一樣安排了一場走秀,個個都是身高腿長的男模小哥哥。
就在活動最精彩的時候,宋崢媽忽然出現,衝到臺上指着鼻子罵我拋頭露面不知檢點和野男人不清不楚,還說與我合作開店的人也不是好東西,把我往歪路上帶。
我至今記得我的合作伙伴那時的表情,驚訝憤怒難以理解,看着我的眼神,更是同情又可憐,像是無法想到我怎麼會有這樣的婆婆。
那間店我第二天就退出了合夥,在宋崢媽得意的眼神中迴歸家庭。
後來只要我想要出去工作,宋崢媽就會用一樣的手段來攪黃,直到我不再試圖發展自己的事業,而是整日與宋崢合作伙伴的家屬們喝茶逛街美容,宋崢媽才終於消停,還得意洋洋地說,這纔是一個女人應該做的。
宋崢媽一個家庭婦女,哪有這種手段?在背後指使的,都是宋崢爸。
自從我徹底淪爲全職太太之後,老頭兒就再也沒拿正眼看過我,架子端得高高的,彷彿從前對我笑臉相迎,誇我聰明能幹能幫到宋崢的人根本不是他。
這麼一個老頭兒,居然會屈尊降貴來找我,我能不意外嗎?
「大爺,來健身啊?」來者是客,我態度相當熱情。
宋崢爸老臉一僵,連要說的話都忘了。
「大爺?」他不可置信地重複。
老頭兒在村裏教過書,拿着戒尺打學生手板的那種,其實肚子裏沒幾滴墨水,但卻自負儒雅,每日裏擺弄些書墨茶畫,就願意聽人尊尊敬敬叫他一聲老師或者老先生。
旁人看在宋崢的面子上,也都投其所好。
我從前叫他爸,如今離了婚,他估計以爲我會如旁人一樣叫他一句宋老先生,打死也想不到我張口就是大爺,兩個字就把他苦心維持的文化人形象按在地上摩擦。
「可不,您這一把年紀了,我又尊老愛幼,當然得叫您一聲大爺。」
我熱情地解釋,又好心勸他:「大爺,您這年紀來健身估計有點晚了,也別花這冤枉錢,回去跳跳廣場舞得了。」
我一口一句大爺,宋崢爸臉青得都快紫了。
他最看不上的就是街頭跳廣場舞那些老頭老太太,我居然讓他去跳廣場舞。
他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連喘了幾口大氣,卻強壓着情緒開口:
「顧溪,你一個女人家拿着公司股份也沒用,把你的股份轉給宋崢。」
要說宋崢爸的段位就是比宋崢媽高,氣成這樣還沒忘記來的目的。
難怪宋崢媽只能在前面當炮仗,這老頭子卻能在後面憋壞水。
宋崢爸這些年對我說話向來頤指氣使,今日還是一樣,開口就是祈使句,直接下命令。
可,這糟老頭子當自己是哪根蔥?
「這不是巧了嘛,我正不想要那些股份呢。」我一臉認同地附和。
有一說一,老頭兒這話和我的打算不謀而合,但實現的過程一不一樣,我就不敢保證了。
宋崢爸顯然想不到這一層,只對我的態度極爲滿意,連被叫大爺的鬱氣都去了一點,臉色緩和了幾分。
他點了點頭,一臉我孺子可教的神情:「算你懂事,我讓宋崢和你聯繫。」
-6-
老頭兒揹着手走了,我轉頭就給公司最大的幾個股東羣發消息:股份出讓,欲購從速。
宋崢得到消息的時候,我已經和好幾個股東接洽過了。
他氣急敗壞地來找我:「顧溪,你什麼意思?」
我無辜極了:「就賣股份啊,能有什麼意思?」
宋崢發怒:「你明明和我爸說把股份無償轉給我,現在聯繫其他人是什麼意思?」
我手上股份不少,而且都是原始股,公司運作上市,我這些股份對公司實控權能起到很大的影響。
我震驚地看着宋崢:「宋崢,你腦子進水了?」
我只說不要股份,哪個字提到要給宋崢?還免費?
我苦口婆心地勸宋崢:「宋崢,你是不是缺錢缺得喫不起飯,營養不良腦萎縮了?原始股,無償給你?這種白日夢你也做得出來?你要麼還是找個醫生看看吧,別怕貴,看在夫妻一場的份上,我出錢。」
宋崢額頭青筋直跳,死死瞪着我,想確認我說的是真的還是單純想氣他。
然而在看到短短二十分鐘之內至少有五個股東打電話給我商談股份轉讓一事之後,他終於沉不住氣了,咬着牙出聲:「那些股份,我也能買。」
能,當然能啊。
宋崢也是股東,怎麼不能買呢?
我立刻換上笑臉,態度殷切:「要買股份你早說嘛,那咱商量個價。」
公司上市在即,正是原始股最值錢的時候,我一說要賣,聯繫我的人就沒斷過。有股東,有投資商,還有想趁最後機會入局的投機者,前前後後商洽了好幾輪,價格也到了一個十分理想的狀態。
宋崢想要我這些股份,除非拿出更高的價錢。
談判的過程枯燥且無趣,我握着股份,只有一個原則,價高者得。
最終,當宋崢紅着眼睛報出一個我滿意的價格時,我笑眯眯地答應把股份賣給ťū⁼他。
公司是宋崢一手拉扯起來的,天使輪、A 輪、B 輪,到如今快要上市,他一點點看着公司成長到這個地步,怎麼可能放棄他的心血?
這些股份,他就是砸鍋賣鐵都得要。
老規矩,錢到賬,籤轉讓合同。
我不知道宋崢從哪裏弄來這些錢,只是他把支票遞給我的時候,死死地捏着另一端。
「顧溪,夫妻一場,一定要做這麼絕?」
我皺着眉頭,十分不解:「正常生意,你出錢,我賣股份,怎麼就絕了呢?」
「我爸都已經去找你了!」宋崢惱怒地說道,好像他爸來找我是我多麼大的榮幸。
「對哦……」我恍然大悟,「你要不提醒,我還真忘了跟你說一句。」
我嚴肅地看着宋崢,語聲鄭重:「讓你們家那些牛鬼蛇神少來我眼巴前晃,你也知道,我這人,膽小,又衝動,被人一嚇,做事兒就沒譜。Ṫũ⁸就像這些股份……」
我抽走宋崢手裏的支票,在他眼前搖了幾下:「你白掏這麼多錢,心疼不心疼?下次可得長個教訓,千萬別再讓他們來了啊。」
我說完,給宋崢個飛吻,扭搭着小腰身往外走。
呸!
真當我是軟包子呢,一個屁都不是的糟老頭子,也敢登門上臉地命令我。
從前我看在宋崢的份上讓他幾分,可如今,他算個什麼東西?
不是想要我那些股份嗎?我給了,想來也該如他的意了吧?
想到這一層,我停下腳步,回身又好心提醒了一句:「宋崢,代我向你爸問好,別忘了告訴他,你能拿到股份,全都是他的功勞。」
-7-
出了公司,我打電話給律師,讓他查查宋崢的錢都是從哪兒來的。
我這律師,業務水平奇高,半ţŭ̀ₖ個小時不到就打聽清楚了。
「顧女士,宋先生賣了一套房子,這房子是宋先生出的錢,但掛在孟嬌嬌女士名下,所以之前離婚的時候未能作爲財產分配。」
我瞭然地嗯了一聲,掛掉電話。
我就說嘛,宋崢那種性格,狡兔三窟,我就不信他沒有隱藏的財產。
不過這一次,他的血估計也出得差不多了。
我那些原始股,千萬上下,正好是市中心一套房的價格。
可緊接着我又惆悵了,我那麼多股份,還沒一個大玻璃塊玩偶貴,到哪兒說理去?
藝術吶!
幸好這玩偶被宋崢媽買回去了。
這麼一想,我都有種再買一個,去宋崢媽跟前晃晃的衝動。
不過想想老太太喫一塹長一智,可能不會再那麼衝動,我又只好打消了這個念頭。
唉,早知道不勸老太太沖動是魔鬼了。
哪裏是魔鬼,根本是天使嘛,布靈布靈閃着金錢光芒的天使。
股份轉完,我和宋崢之間的關係也就徹底交割乾淨,無論和他,還是和他的公司,都再沒有半絲瓜葛。
我自己的健身用品店漸漸進入穩定期,也不需要我再去照看。
我閒下來,就去約陳夫人喝茶喫飯聊天八卦。
其實不止陳夫人,還有好些其他公司老總的太太們。
我被宋崢爸算計着不許出去工作,只允許我去太太圈逛街美容混日子,可我這個人偏偏是閒不住的。
不許我賺錢,那我花錢總行了吧?
於是我把這些太太們組織起來,成立了一個慈善基金會,還有一個好聽的名字,聚美集賢。
我們這些人,可不是既美麗又賢惠,這個名字最合適不過了。
這個基金會平日裏就幹些幫助貧困學子,扶助落後地區之類的事情,要是有個大災大難,更是咣咣地捐錢捐物。
這事兒又博名聲,憑發票又能幫企業免稅,何樂而不爲?
宋崢和他那些生意夥伴朋友,對我們這個基金會都滿意得很。
這個基金會是我一手打理的,如今雖然和宋崢離了婚,但我的組織可沒散,照樣和這些太太們保持着規律且密切的聯繫。
轉眼到了月度會議,照例在陳夫人名下的高級會所舉行。
說是會議,其實就是個小型餐會,聊天八卦比說正事多。
每次月度會議都會有些想要加入基金會的新人,這次也不例外。
聊完正事,我與陳夫人還有些私事要聊,便晚了十多分鐘去餐會。
到了餐廳,正好見到這次想要新加入的幾個人已經到了,她們還沒有資格參加正式會議,只在餐會上初次引薦。
這幾個人都是新人,自然而然地扎堆。
我與陳夫人走過,只聽其中一人問道:「嬌嬌,你和宋總真的搬到租的房子裏去了?」
這名字和這姓,怎麼這麼耳熟呢?
我聞聲轉頭,果不其然,就是我曾經在錄像裏見過的宋崢那位女祕書。
說句實話,我對她的臉其實沒什麼太大印象,倒是對她的身材記憶點更深,沒辦法,那一大坨白花花的肉,誰看到不得膩幾天?
導致我現在看到她都覺得她沒穿衣服似的。
孟嬌嬌聽到那話原本面色不太愉快,可一轉眼看到了我,忽然高揚起頭,聲音也拔得極高:
「我的確把房子賣了幫我們家阿崢救急,可這只是暫時的,憑阿崢的能力,只要公司一上市,該是他的遲早會賺回來。」
宋崢的公司在業內着實地位不低,上市的事情也是衆所周知。
周圍的人挨個捧臭腳:「嬌嬌你可太好了,肯陪着宋總一起喫苦。」
「宋總遇到你,真是福氣。」
孟嬌嬌隔着人羣直勾勾盯着我,嘴上茶言茶語十級:「人啊,要有良心,反正我是絕不會在阿崢低谷的時候離他而去。不像有些人,被阿崢好喫好喝養了七八年,到頭來離個婚,卻要挖地三尺,連阿崢最後一點血汗錢也要捲走。」
這話的指向太明顯了,那些人愣了一下,有幾個悄悄往後退了一步,可還有幾個,卻高聲附和起來。
同時,也順着孟嬌嬌的眼神往我看過來。
-8-
從前有宋崢在,我當這個基金會的主理人,衆人都覺得理所應當。
可現在我和宋崢已經離婚了,雖然有錢,可在她們眼裏,我已經不是她們這個圈子的人,還坐在基金會主理人的位置上,就有些不配了。
我笑了一下,懶得說什麼,拉着陳夫人打算往前走,可卻沒拉動。
「狗屁!」陳夫人張口就先聲奪人。
她一個杯子朝着孟嬌嬌摔過去,水晶玻璃杯在孟嬌嬌腳下炸開。
水晶現在在我心裏就是昂貴的代名詞,雖然只是一個杯子,也心疼得我直皺眉頭,孟嬌嬌卻是嚇得一個哆嗦。
陳夫人指着孟嬌嬌罵:
「你賣了房子?你一個大學畢業不到兩年的丫頭片子,哪來的一千多萬買別墅?房子誰出的錢你心裏沒數?」
「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這麼不要臉的,當小三還當出榮譽感來了!」
「宋崢知不知道你把他隱瞞婚內財產的事當着我們這麼多人的面說出來了?」
陳夫人這三句話,一句比一句狠,說到最後一句,孟嬌嬌臉都白了。
她光想埋汰我,光想把我塑造成不事生產、忘恩負義、只會趴在宋崢身上吸血的惡毒女人,卻忘了把這麼重要的事情說出來了。
陳夫人招手叫來自家經理,指着孟嬌嬌還有先前附和的幾個人:「那個,還有那幾個,把照片打印出來貼在大門口,叫人都給我認清楚了,不准她們任何一個踏進我這間會所。現在趕緊把這幾個膈應玩意兒給我弄走!」
陳夫人和丈夫都是事業咖,各有公司,而且在業內都是地位超然,她一發話,孟嬌嬌和那幾個人都慌了,想求情,可又拉不下臉,內心掙扎的時間,已經被經理帶着一臉公式化假笑給半強迫地趕出去了。
陳夫人兀自不痛快,罵道:「就看不上她們這種樣子。」
巧得很,陳夫人趕走的這幾個,都是小三甚至小四小五上位的,果然人以類聚,臭魚爛蝦也有臭魚爛蝦的圈子。
我挽住陳夫人的手臂,笑得身體打顫:「姐姐喂,你可真是我的超級嘴替。」
陳夫人也笑,招呼着其他的太太夫人們,該樂就樂。
聚會的時候我刻意控制了一下,沒喝幾杯酒,儘量保持清醒。
結束了聚會,我打電話給律師:「先前讓你查到的那些材料,都遞交給董事會吧。」
陳夫人固然是我的嘴替,可是報仇這種事情,怎麼能不親力親爲。
一週後我接到宋崢的電話:「顧溪,是不是你舉報的!」
我正在浴缸裏泡精油浴,舒服得全身毛孔都張開,一時間差點沒想起來是什麼事。
頓了幾秒鐘我才回過神,頓時心花怒放:「你說什麼事?公司大供應商法人是你那個祕書她媽的事兒?」
宋崢怒喝:「顧溪,果然是你。」
「對對對,是我。」我連連承認,「怎麼樣?幹得漂亮吧?」
宋崢的公司做得這麼大,自然需要許多供應商爲他服務,宋崢對孟嬌嬌可真是真愛,早在兩年前,孟嬌嬌還只是實習生的時候,就讓孟嬌嬌以她媽的名義成立了一家公司,把利潤最肥的一塊業務交給這家公司做。
孟嬌嬌上數三代都沒出過一個商人,連擺地攤的都沒有,這種人家,能開出什麼公司?
不過就是個空殼子,接到業務都是轉手分包出去,但給宋崢公司的報價卻奇高。
宋崢掌着簽字批條的權力,這一部分的預算從來都是看也不看,閉眼批,向董事會彙報的時候,也都利用董事會不瞭解具體業務,包裝成正常市場價格。
因爲公司運營主要都是宋崢負責,整體利潤和分紅又都不錯,所以董事會一直沒有發現這件事情。
宋崢賠水晶雕像的時候我就奇怪,他拿得出兩千萬很正常,可是隻要半個小時就眼睛都不眨地拿出兩千萬,這就讓人深思了。
那天從公安局出來我就讓律師去查,果然查出貓膩。
-9-
原本宋崢若是一直維持原來的規模問題倒也不大,可是現在不一樣,現在宋崢缺錢。
宋崢急於弄錢,胃口也開始變大,最近幾個月通過孟嬌嬌她媽那個公司撈的錢,已經影響到公司整體利潤。
如果是平時,這事也不算什麼,看在宋崢這麼多年執掌公司的份上,董事會最多也就是警告一下下不爲例,至於他拿走的,多半就讓他留下了。
可現在是籌備上市的關鍵時期,這麼嚴重的經營漏洞,董事會能忍?
一羣人硬壓着宋崢把近期吞的錢全吐了出來。
透過話筒,能聽到宋崢呼哧呼哧地直喘粗氣,顯然這件事情動到了他的根本。
但不得不說,宋崢某些方面和他爸真的很像,氣成這樣,卻硬是調節好了情緒,強壓着怒氣說道:「顧溪,我自認沒虧待你,你爲什麼這麼做?」
沒虧待嗎?我能有現在這個局面,哪一樣不是我自己爭取來的?
但凡我軟弱一點,現在都該流落街頭了吧?
我委委屈屈地和宋崢分辨:「宋崢,我和你說過的,我這個人,膽小,又衝動,被人一嚇,做事兒就沒譜,都怪你沒看好人,又讓你身邊那些牛鬼蛇神跑來嚇我……」
「顧溪!」宋崢怒吼。
我好怕呀!
我拍拍胸口,喝了一口我好幾十萬的葡萄酒壓驚。
幾秒後,宋崢到底還是冷靜下來,他冷冷說道:「顧溪,你別後悔!」
宋崢很快就用行動解釋了他說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新銳科技上市招股書的新聞發佈會開得聲勢浩大。
這是上市前的最後一步,走到這一步,上市的事情基本上十拿九穩。
我好歹也是前元老,應邀參加之後的酒會。
新銳科技的股東個個滿面紅光,越發襯得我目光短淺。
我若不和宋崢鬧那麼僵,又或者不一時衝動把股份都給賣了,要不了多久,資產就能翻幾倍。
宋崢走到我面前,一身志得意滿,頭昂得高高的。
「顧溪,後悔了嗎?」
人模狗樣的,這句話不知道憋了多久了。
他本來就比我高,頭又抬得更高,我只好仰頭看他。
於是,我又一次好心提醒:「那個,你鼻毛露出來了……」
周圍圍滿了看熱鬧的人,表面上互相交談,實則豎着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人人都想知道我和宋崢這對怨偶之間能炸出什麼驚天巨響來。
可任憑他們想破了腦袋,也沒想到會是這一句。
短暫的靜默之後,忽然間鬨堂大笑。
宋崢臉色青得差點發黑,怒吼:「顧溪!」
他這人,我還不瞭解?最好面子。
今天他打定了主意要風光全場,可被我這麼一說,恐怕所有人回去都只能記得他的鼻毛。
他死死地盯着我:「顧溪,你現在怎麼這麼低級!」
我一臉無辜:「宋總,說個鼻毛就低級了嗎?可我說的是實話呀,明明就是你自己把頭抬那麼高,要不我怎麼能看到……」
宋崢終於意識到我不可能和他談論鼻毛之外的話題,鐵青着臉,怒氣衝衝地離開。
他走了,連空氣都清新了幾分,可我還沒來得及吸一口,就被一口夾子音夾得我差點岔了氣。
「顧女士,感謝你把阿崢這麼好的男人讓給我。」
一個濃妝豔抹得估計她媽來了也認不出的陌生女人站在我面前,一臉得意卻偏偏做出嬌羞謙虛的樣子:「既然顧女士不珍惜阿崢,那以後的福,就由我替顧女士享了。」
我絞盡腦汁也想不出眼前這化妝品調色盤到底是誰,又爲什麼一副和我自來熟的樣子。
於是我儘量禮貌地詢問:「你誰?」
-10-
對面女人的神色猛然僵住,然後在短短几秒內變換足足十幾種表情,其豐富程度讓我歎爲觀止。
最終,她的表情停留在憤怒屈辱:「顧溪,你以爲你假裝不認識我,就能羞辱我嗎?我告訴你,宋崢,我孟嬌嬌要定了!」
孟嬌嬌這三個字入耳,我總算想起了她的身份,我指着她:「是你!錄像裏那塊五花肉!」
孟嬌嬌見我想起她,原本一臉得意,可轉瞬這得意就全都凝固在了臉上。
我這人向來有禮貌,連忙道歉:「對不住對不住,錄像裏就見着一堆白花花的在晃,實在記不住臉。你要是少穿點我早就認出來了,誰想得到你今天穿挺多……」
周圍等着看熱鬧的人並未散去,既宋崢的鼻毛之後,又一次爆發出鬨堂大笑。
宋嬌嬌嗷一聲,扭過身子就跑了,雙手把臉捂得死死的。
我看着她的背影一陣無語。
這人怎麼回事,懂禮貌嗎?我可正在道歉呢,怎麼能在別人道歉的時候跑掉?
太不知禮數了。
酒會結束,鼻毛宋和五花肉嬌成了社交界的新流行詞,上市招股書的事情反而沒什麼人提及。
這也正常,畢竟天天都有公司上市,Ṭṻ⁵可不是天天都有鼻毛和五花肉這麼精彩的上流八卦的。
日子一天天過,宋崢公司正式上市的日子還有一段時間,他和孟嬌嬌的婚期倒是先定了下來。
他這次的婚事高調張揚,一個出軌偷腥的二婚搞得和真愛似的。
這於我本來也沒有什麼關係,我早就正眼也懶得看他一下,可架不住,他非要湊到我跟前。
聚美集賢基金會每年定期舉辦一次慈善酒會,邀請各業界人士參加,共捐善款,共襄善舉。
宋崢就是在這個時候帶着孟嬌嬌一起出席的。
他花鉅額拍下一串鑽石項鍊,當衆戴在孟嬌嬌的脖子上,深情款款地告白:「獻給我的愛人。」
整個酒會的人都在看我。
誰都知道我和宋崢是什麼關係,也都知道我是怎樣陪着他一步一步從窮小子到了如今的身家地位,如今他這樣做,無異於在所有人面前狠狠往我臉上扇巴掌。
陳夫人氣得當場就要去找宋崢,被我用力拉住。
「顧溪,這你都能忍?你還有點心氣沒有?」
我查看着宋崢出的價,頭都沒抬:「兩千萬賣他一串氧化鋯,我有啥可氣的?」
陳夫人怔住:「氧化鋯?剛宋崢拍的那串項鍊?」
「嗯哼。」我點頭。
「那剛纔和他競價那個……」
「我安排的人。」
怕價格頂不上去,我安排了好幾個呢,戰術都寫了好幾頁紙。
陳夫人一臉無語:「你就不怕他發現了說你詐騙,不認賬?」
聽到這話我可就不能不認真了,一臉嚴肅地跟陳姐科普:「陳姐,這可是慈善拍賣,能說反悔就反悔嗎?要是這麼輕易開了這個口子,以後的事業還怎麼做?善行還怎麼持續?他敢反悔,我就敢把他告到牢底坐穿!」
陳夫人愣了一下,然後笑得差點腸扭轉,一個勁地讓我給她揉肚子,揉也止不住笑,嘴裏猶自過嘴癮:「幹得好!臭魚爛蝦就只配戴冒牌貨!」
陳夫人知道我沒喫虧,別人可不知道。
酒會結束我送客,每個人看着我的目光都好像我可憐極了,我只當沒看到。
宋崢最後一個離開,他讓孟嬌嬌先出去,自以爲很帥地堵在我面前。
「顧溪,你後悔了嗎?」
「我會娶孟嬌嬌!」
「我會給她盛大的婚禮,高調的寵愛,所有你不曾擁有的,我都會給她!」
「顧溪,你後悔了嗎?」
我小心地看着宋崢,問他:「我幫你叫個醫生?」
宋崢怔住,反應過來低吼:「顧溪,你別岔開話題!」
我搖着頭,給醫院打電話:「我前夫精神好像有問題,我們都離婚了,他養個寵物還要來找我報備……」
宋崢怒火中燒地走了。
我放下電話,換了個號碼撥出去。
「都準備得差不多了吧?那就開始吧。」
「全渠道鋪,利潤無所謂,先佔市場,用營銷費貼……錢不用擔心,我給。」
-11-
酒會結束之後第二天開始,一款新型產品橫空出世,彷彿從天而降砸般在市面上,與宋崢公司的產品應用場景高度重疊,但性能和便捷性卻高出了幾個度。
不止如此,這款產品的價格還極其低廉,只有宋崢公司產品的三分之二,憑藉這幾項優勢,幾乎在極短的時間內就佔據了一半市場,而且還有繼續高歌猛進的趨勢。
宋崢公司沒想到會突然出現這麼強勁的競爭對手,並沒有準備相應預案,一時間手忙腳亂,不得已採取了最蠢的應對策略:降價。
可競品此時已經收集到了第一輪市場數據,極快地進行了迭代,甚至拉低了成本,又一次降價,甚至降到了宋崢產品的成本以下。
相反,宋崢的公司卻因爲降價而令客戶生出廉價的觀感,就算再想擡價也抬不起來,除非他們快速推出新品。
可最近兩三年,整個公司的重心都在上市這件事情上,研發根本跟不上,哪有新品可出?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宋崢公司的產品在市面上銷售已久,有相當一批老客戶,一時半會兒並不會完全被替代,但即便如此,公司和品牌的頹勢,卻也是只要有眼睛的人就看得出來。
原來站在宋崢一邊幫他爲上市搖旗吶喊的股東,機構,漸漸開始猶疑觀望,預定好的正式上市日期一拖再拖,甚至有人開始暗中打聽,是否可以退股。
潰敗來得猝不及防。
就是在這種情況下,我接到了宋崢的電話。
我們約在一家普通的小咖啡廳見面,短短時日,宋崢像是老了好幾年。
其實他本來也到年紀了,只是從前養尊處優,又有身份地位帶來的精氣神兒,看不出來。
可如今遇到這麼一遭事情,立刻將他骨子裏的老氣都顯出來。
宋崢已經熬了好幾夜,見到我的第一面就啞着聲音質問:「是你!」
我點頭,那家競品背後的資本的確就是我。
「爲什麼!」宋崢控制不住情緒低吼,「顧溪,你就這麼想毀了我!」
我眉頭直皺,在桌上敲了兩下,示意宋崢安靜。
宋崢痛苦地捂住額頭,聲音疲憊:「顧溪,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可是你有什麼氣往我身上撒,這次高抬貴手,讓我順利上市好不好?」
我抿了口咖啡,語聲清冷:「宋崢,你太高看你自己了。」
宋崢抬頭:「顧溪,你別裝了,你不就是想報復我!」
我看着他,忽然覺得厭煩。
從前我愛宋崢,愛他少年的意氣風發與永不止步,愛他眼中永遠有希望,有對未來的探索,可什麼時候,宋崢竟成了這樣一個故步自封,垂垂老矣的無趣男人?
我淡聲開口:「移動 POS 機出來的時候,老總曾經信誓旦旦地說,這是二十一世紀最好的產品,一定會鋪遍全國,可不久之後,二維碼出現了。」
「知道什麼叫降維打擊嗎?這就是。」
我和你甚至不是同一領域的東西,只是應用場景相同,可當我一出現,你就只有死路一條。
「宋崢,知道爲什麼會出現降維打擊嗎?」
「因爲有人一直在探索高維,三維不夠,四維,甚至五維、六維、十維。」
「可有的人,待在二維裏,就心滿意足。」
我攪着咖啡杯裏的小勺子,咖啡激盪不息:「宋崢,你該知道,我從來不是那種待在家裏的女人,我對這個世界有無窮的探索欲,在我不停地向我認知以外的世界探索和張望的時候,你卻已經停止了。」
「你的能力、眼光、心態,其實早就已經配不上我,可我依然願意和你在一起,甚至爲了你一再退讓,這是因爲我愛你。」
「而且我總有一種幻想,如果我把更多表現機會給你,你也許會再次睜開探索的眼睛。」
「可是你讓我失望了。」
「那個女人算什麼?我到現在甚至都記不清她的名字,孟嬌嬌還是孟悄悄,只記得錄像裏一塊白花花的肉,你們都太無關緊要了,根本不值得我掛心。」
「我同意見你,是因爲對你還有一絲期待,我想聽聽你在最後的時刻還想對我說些什麼。你畢竟是我曾喜歡的,對世界充滿衝勁的少年。」
我有些悵惘:「可是你再次讓我失望了。」
-12-
收斂了一下情緒,我抬眼看宋崢:「如果用剛纔的例子做類比,我投資的產品是二維碼,是未來和明天,而你的公司是移動 POS 機和老舊的過去,註定會被時代拋棄。宋崢,你找我沒有用,無論我抬不抬手,你的公司都不可能上市。你是被這個世間不可阻擋的前進的車輪碾過去的,而我……最多隻是推了一把。」
「你明明可以不推……」宋崢嗓音嘶啞,「如果你不推,不會這麼快……」
我頓時笑了:「憑什麼不推呢?我有沒有說過,不要讓你身邊的牛鬼蛇神舞到我面前。可你不僅沒管好他們,而且還……親自來了。」
宋崢面色瞬間死灰,顯然想起了那次把我的臉面踩在腳底的慈善酒會。
「我踩了你的面子,你也可以踩回來,可你爲什麼……」
宋崢痛苦地說不下去,比起我失去的一點點面子,他失去的,要實質得太多,也嚴重得太多。
甚至很可能,把他後半輩子都搭進去。
我又一次笑了:「報復這種事情,如果不升級,怎麼可以叫報復?」
宋崢瞪圓了眼睛,隨後像是一棵枯萎的草一樣,一點一點縮起了肩膀。
一飲一啄,自有天定。
宋崢與我年少相伴,自然知道,我從來都是這樣,從不會主動去惹是生非,可若有人敢來踐踏我,我的反擊,必然激烈而迅猛,而且,沒有一絲容情。
話到此處,已是絕路。
再也沒有什麼可說的。
我起身,把咖啡錢放在櫃檯,不再看身後朽木般枯槁的宋睜,步履安然地離開。
我來之前,就聽說了許多事情。
股東在找宋崢追責,孟嬌嬌媽媽的公司垮了,孟嬌嬌在找宋崢要錢,要不到就鬧離婚,宋崢媽乾着急幫不上忙,急Ŧū⁴出病進了醫院,宋崢爸紆尊降貴送飯,在路上摔斷了骨頭。
聽說了許多,但都實在與我無關。
從宋崢故步自封,每一次都趾高氣揚把頭昂得那麼高,露出可笑的鼻毛的時候,我與他之間,就已經沒有未來。
公婆的傾軋、第三個人的出現、家長裏短的矛盾,都只是隨之而來的附屬品。
我若愛宋崢,我自然有辦法解決好這一切。
可我,已經不愛他了。
不愛那個停在原地,只會高昂起頭,露出可笑的鼻毛的男人。
電話響起,那邊傳來年輕的聲音:「顧姐,我姐說你開了新公司,不知道要不要保安……」
我微笑:「對,從新銳科技辭了吧,來我公司報到。不過不做保安,來給我做助理。」
新銳科技的保安隊長,是陳夫人的親戚,年輕時衝動,一腔義氣幫朋友打架,結果害了自己。
雖然在裏面待的時間不長,到底落了案底。
陳夫人的老公很忌諱這個,不許他進自家公司,陳夫人找到我,我看這孩子人品不壞,就安排他在新銳科技先做個保安,又讓他有空學習,不要與社會脫節。
他也着實上進,一面自考一面工作,一路做到保安隊長。
宋崢與孟嬌嬌不止一次,就是他在監控中發現端倪,特意留意,然後告知我。
之後我能順利拿到監控錄像,也都是他幫忙。
我自有一腔誠懇,講求與人爲善,待人出自坦誠,願隨手種善因,並不強求善果。
即便是宋崢,我也從未主動爲難。
而果然,我施善者報我以善,天道唯公。
掛了電話沒多久,鈴聲又一次響起。
這次是陳夫人,她爽朗地大笑:「溪寶兒,這次你可讓姐姐賺大發了,我家那口子看我這項目利潤都眼紅。」
我微笑,那麼大的項目,要那麼多錢去燒,我一個人怎麼撐得起?
所幸我有聚美集賢,還有一衆因我這麼多年打理得當,而對我的人品和眼光都很信任的姐妹朋友。
誰說女子聚在一起,便做不成事情了呢?
我笑道:「那是陳姐眼光好。」
「我眼光好就好在認準你了!以後再有項目,你說怎麼投我就怎麼投!」 陳夫人語聲中是掩飾不住的開心,她叫着,「快來,慶功宴就等你了!」
「好。」我應承一聲,邁步向前走去。
前方陽光如碎金,灑落我一身似錦帛。
我自己,就是會發光的。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