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往你的山

爸媽準備離婚,爲了弟弟的撫養權大打出手。
但輪到我時,誰也不想要我。
上一世,爲了不讓他們爲難,我主動選擇了家暴的爸爸,結果被他和後媽毆打致死。
唯一疼愛我的外婆趕來時,只看見一具冰冷的屍體。
這次,我誰都沒選。
帶着他們給我的三萬塊錢,回到了鎮上外婆家。
臨走前,弟弟坐在媽媽的豪車上,一臉譏諷:「雖然爸媽都不愛你,但是你跟着他們,總比你去鄉下過苦日子要強吧。以後你可別來找我,家裏的錢都是我的!」
我不嫉妒他。
算算時間,過不了多久,爸媽的公司就要破產了。
而外婆家也要拆遷了。

-1-
醒來時,屋內的爭吵還在繼續。
媽媽扯着嗓子嘶吼:
「梁向國,我不管你說什麼,今天我必須帶寶寶走!」
另一道氣急敗壞的聲音,從側面傳來:
「你憑什麼帶他走?他姓梁,是我們梁家的兒子,他身上流着我們老梁家的血,要走也是跟我走,你有什麼資格帶他走?」
兩個人越吵越兇,隱隱約約有打起來的趨勢。
屋內爭吵不斷,屋外卻安安靜靜。
被爭搶的主人公此時就坐在我旁邊,笑嘻嘻地拉扯着我的頭髮,隨意得像是在拉扯玩具一樣:
「喂,梁愛蒂,你聽見沒?爸爸媽媽都在搶我的撫養權。」
「你好慘呀,都沒人要你。」
「你說你活着還有意思嗎?我要是你,死了算了,反正都沒人愛你!」
頭皮上傳來撕裂般的痛感,一切才終於有了實感。
我不可思議地看着自己的雙手。
沒有傷痕,沒有皸裂,只有做家務活留下的老繭。
我真的重生了。
在梁愛國和那個女人的棍棒虐打下,重生回到了爸媽離婚的那一天。
見我沒有反應,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雙手,梁天佑的脾氣上來了。
他在家裏就是皇帝,皇帝說話,我這個奴婢居然敢不回應他。
他一把抓緊我的頭髮,狠狠地往下扯:
「我說話你沒聽見嗎?我告訴你,這個家容不下你,爸爸媽媽是不會要你的,以後我跟着媽媽喫香的喝辣的,你就去撿垃圾,當乞丐!
「別說我沒有提醒你啊,看在你是我親姐姐的分上,你現在跪下來求求我,我可以讓爸爸收留你。
「賤人!快跪啊!」
我終於回過神。
重活一世,我這個親弟弟還是這般惡毒。
從小他就慣用這一招,在爸媽面前裝乖示弱,在我面前耀武揚威,稍有不爽就對我拳打腳踢。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我在這個家裏的地位,所以他根本不把我當姐姐,可能在他眼裏,我就是他的受氣沙包。
只是這一次,我得讓他失望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分貝的刺耳魔音穿透整間房屋。
爸媽瞬間停止了爭吵,一同從屋內走出來,看見是我,眼底閃過幾分不易察覺的厭惡。
「你吼什麼?」
我眼淚汪汪地抬起頭:「爸,媽,弟弟說你們只要他,不要我了,是真的嗎?」
兩人的臉上都有一瞬間的僵硬。
很快,媽媽收斂了情緒:
「怎麼會呢?爸爸媽媽不會這樣做的,只是我們能力有限,只能帶走一個孩子。
「天佑,愛蒂,你們自己選,是要跟着爸爸,還是跟着媽媽?」

-2-
話音剛落,梁天佑直接衝上去抱住了兩人,撒嬌道:
「不行,不行,爸爸和媽媽我都要!
「我捨不得和你們分開!」
他一邊說着,一邊還拼命地扭動着身軀擠進兩人的懷抱。
但偏偏爸媽就喫這一套。
看着這三個人相親相愛一家人的樣子,我只覺得胃裏一陣噁心。
既然這麼捨不得,幹嘛還要離婚?
上一世,他們也是這樣,讓我和梁天佑自由選擇。
說是選,其實只是他們對梁天佑的單方面爭搶。
至於我,無人在意。
梁天佑最後選了媽媽。
他有點小聰明,知道媽媽佔了公司股份大頭,離婚後也能負擔得起高昂的學費和生活費。
這次也一樣。
爸爸媽媽爲了梁天佑爭得面紅耳赤,差點打起來,對於我,他們隻字不提。
看他們爭論了半天,就是沒人問我。
我隨手拿起桌上的玻璃碗狠狠地摔在地上,隨即大哭起來:
「不公平!你們都要弟弟不要我,是不是想把我丟了?」
「我就要跟着弟弟,弟弟去哪裏,我也要去哪裏。」
聽到這話,媽媽有些着急了:
「愛蒂,你要體諒媽媽呀,媽媽一個女人,怎麼養得了你們兩個孩子?
「而且你是姐姐,要時時刻刻讓着弟弟呀。這種時候你就別任性了,聽話。」
她把我推向爸爸,眼神很明瞭,希望我主動提出跟着爸爸走。
前世我確實如她所願,結果呢?
爸爸娶了後媽,兩個臭味相投的人天天賭博,稍有不順心就拿我來發泄。
踢,打都是家常便飯。
最過分的一次,他們拿滾燙的開水澆在我身上,燙得我皮開肉綻,痛得爬都爬不起來。
而他們卻拍下折磨我的這一幕,拿去暗網賣錢。
我是被他們活活虐殺致死的!
爸爸冷哼一聲,一隻手發力狠狠地把我推開:
「滾遠點!賠錢貨,我不像你媽那麼虛僞,你想跟着我,可以。那就不要妄想你會有好日子過。」
被推倒時,我的手正好落在玻璃碎片上,手腕上瞬間湧出一排血珠。
然而面前的三個人好像瞎了一樣。
媽媽聲淚俱下,訴說她這些年有多麼不容易;爸爸不屑一顧,說兒子姓梁,必須續他們老梁家的根;梁天佑左竄右竄,夾在中間充當和事佬,臉上盡是得意地笑。
三個人好像在排演一齣戲劇。
目光和他對視的一瞬間,他好像在說:看吧,爸爸媽媽只要我,至於你,是條沒人愛的野狗。
我低頭冷笑。
野狗又怎樣?
以後誰是無家可歸的狗,可說不一定。

-3-
「都別吵了。」
我打斷他們的爭執,臉上做出憤恨不平的樣子:
「既然你們都不想要我,我還不如去找我外婆!外婆纔不會像你們這樣,她肯定不會嫌棄我。」
說完這句話後,他們詭異地停止了爭吵。
「你確定?」
我沒看錯,媽媽的眼底閃過一絲歡喜。
得到肯定的答覆後,她爽快地從包裏拿出三萬塊錢,假惺惺地勸我:
「愛蒂,你外婆住在鎮上,生活條件很差,那邊的學校教學質量也不好。你學習成績不太好,真的要去嗎?」
「反正我不要跟着你們!」
我大吼一聲,揣着錢跑了。
「嗐!你看這孩子。」
沒有我的干擾,他們很快分割完財產,辦好了離婚手續。
臨走前,弟弟坐在媽媽的豪車上,看見我提着破爛的行李箱,一臉譏諷:「梁愛蒂,你是不是腦子被驢踢了?
「雖然爸媽都不愛你,但是你跟着他們,總比你去鄉下過苦日子要強吧。以後你可別來找我,爸媽的愛是我的,家裏的錢也都是我的!」
是,是,破產後的債務也是你的。
確定好他的救兵還在樓上搬行李,我朝他勾勾手:
「弟弟,你過來,我跟你說個祕密。」
等他半信半疑地挪到我面前時,我迅速抬起腿,一個快準狠,踢到他的子孫根。
「啊……啊……」
那一刻,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喉嚨裏扯出些無意義的低聲嘶吼。
看着他痛不欲生地倒在地上,目眥欲裂:「你……你……」
「弟弟,你先去過幾天好日子。」
我俯身在他耳邊,一字一句地說:
「等着吧,你的報應快來了。」

-4-
外婆家住在鎮上。
我從市區坐大巴到終點站,再從終點站坐公交到鎮上,到了鎮上,還要攔一輛鬼火摩托把我送到外婆家。
沿街叫賣的米花糖,叮叮噹噹的修鞋匠,藤椅上搖着蒲扇的老人……
從老街走到外婆家,一路上佈滿了人間煙火氣,熱鬧得讓人想哭。
我站在鏽跡斑斑的鐵門前,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當年,外公外婆本不同意媽媽這門親事。
兩位老人勤勤懇懇,花了半輩子的時間把經營的連鎖超市做成公司,交到女兒的手裏,只希望她能找一個踏實肯幹的人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然而我爸就是那種典型的混喫等死精神小夥。
遭到反對後,媽媽毅然決然帶着所有家產和爸爸私奔,爲了避人口舌,他們到處宣揚稱買了一棟別墅給老人養老。
實際上那不是別墅,是農村自建房。
被剝奪一切的外公氣得要死,沒過幾個月就撒手人寰。
他走後,外婆就生病了。
小的時候,我經常偷偷從家裏跑出來找外婆。
被弟弟誣陷,被媽媽怒罵,被爸爸扇耳光……所有的委屈,我只有在外婆那裏才能得到釋放。
她說愛蒂不好聽,給我取個小名,叫福來。
外婆會輕輕地撫摸着我的額頭,心疼地爲我擦拭淚痕:「外婆沒本事,管不住自己的女兒,不能幫你教訓他們。但是啊,我們福來是有福氣的人,等你長大了,以後一定順順利利,平安健康。」
上輩子臨死前,我唯一的想法就是,連我都走了,外婆怎麼辦呢?
……
我輕輕推開鐵門,一股親切感撲面而來。
霧氣悄然漫上眼眶:
「外婆?
「外婆!」
「誒——」
門開了,年過半百的小老太太站在珠簾後,臉上的皺紋藏不住歲月的滄桑,卻是我的日思夜想。
看見我,她先是一愣,緊接着眼含淚水,顫抖着向前走了幾步。
「福來?」
「福來啊,是我的福來……」
「你終於回來了,外婆等了你好久。」

-5-
外婆拉着我左看右看,問我在梁家過得怎麼樣。
我把這些年他們三人的所作所爲通通告訴了她:「外婆,我過得很不好,差點死了。」
「不準說那個字!」
外婆一把捂住我的嘴,不讓我繼續說下去,她的周身環繞着一股莫名的哀慼,神色恍惚。
我忍不住安慰她:「外婆,我沒事。」
不知想起了什麼,她的眼神忽然變得堅定:
「不,都是外婆的錯。你媽媽偏心你弟弟,我以爲她會改,沒想到他們就算離婚了都不願意帶你走。他們不要你,是他們眼瞎不識貨,眼盲心也盲。
「以後誰再欺負你,外婆就跟他們拼命!」
外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帶我去派出所改名字:
「這個蒂字不好,要改。外婆沒文化,你給自己取一個喜歡的名字吧?」
我搖搖頭,緊緊握住外婆的手,ẗú₋輕聲說道:
「外婆,就叫福來吧。我想跟你姓。
「叫鍾福來。
「鍾福來……」
外婆反覆唸了幾遍,越念越激動:
「好,好,以後你就叫鍾福來!」
我有了一張新的身份證,拿在手裏輕飄飄的,卻讓我怎麼看都歡喜。
年幼時,我和弟弟在同一個班級裏,每次老師照着點名冊看見我們兩個的名字時,總會向我投來異樣的目光。
一個叫愛蒂,一個叫天佑。
前者保佑弟弟,後者受姐姐和老天保佑。
誰是那個被偏愛的寵兒,一眼便可知曉。
後來我知道了,鬧着吵着要改名字,爸爸一個巴掌甩在我臉上,刺耳的罵聲劈頭蓋臉地往我身上打:
「改名字?老子硬是給你臉了,你居然跟你弟弟比?
「你也不看看你自己配嗎?天天就知道偷懶耍滑,耍這些小心機。
「我告訴你,你不是我們老梁家的根!老子給你喫給你穿,把你養大已經夠意思了,一個賠錢貨,還敢跟我提要求,反了天了!
「你弟弟以後是要延續我們老梁家香火的人,你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沒長把!」
這一巴掌,我記了很久。

-6-
我過來的時候正好是暑假。
沒有繁重的家務活,也不用再天天六點起牀給他們做早飯,外婆說放假就要好好玩,我第一次體會到一覺睡到十二點,還有人把飯端到牀前的快樂。
隔壁王大媽打趣道:「大娘,孩子也不是這麼寵的,飯在桌上還能跑不成?」
外婆笑呵呵地回應:「我唯一的外孫女,寵寵咋啦?孩子不就是拿來寵的,她如果要天上的星星,我都可以給她摘下來。」
瞧瞧,這話說得,多讓人心情舒暢啊!
餓了,我直接躺在牀上大喊:
「oi——
「外婆,飯!」
美味又健康的農家有機蔬菜就自動送到我嘴邊。
渴了,我大手一揮:
「oi——
「外婆,水!」
天然的井水西瓜汁就遞到我面前。
短短一個月,我長胖十斤。
外婆笑眯眯地捏了捏我喫飽後,腰間被擠出的贅肉:
「胖點纔好,你剛來的時候,瘦得跟排骨似的,可嚇死外婆了。」
我知道,外婆是真的心疼我。
她給我做紅燒肉,做油燜大蝦,做土豆排骨,我不喜歡這些油膩的東西,可還是一口接一口地吞下。
只有喫下了,外婆緊皺的眼角纔會稍稍舒展:
「多喫點好,多喫點好……」

-7-
沒過多久,媽媽帶着梁天佑改嫁,嫁給了一個外國人。
梁天佑在朋友圈裏曬照,後爸給他買的高檔玩具,名牌手錶,各種電玩設備,堆成了一座小山。
他似乎生怕我不知道他的近況,還特意私聊我。
語氣屌屌,態度拽拽:
【梁愛蒂,這些都是媽媽和新爸爸給我買的,羨慕嗎?呵呵,你羨慕也沒用,當初我叫你跪下來求我,你不願意,現在就算你想來舔我,我都不會給你這個機會了!】
我拍了一張豬圈照片回他。
他:【什麼意思?你是在給我展示你過得有多慘嗎?】
我把其中一頭最醜最胖的豬用紅筆圈起來:
【這是你。】
然後把旁邊那頭母豬圈起來:【這是你媽。】
旁邊還有隻黑白大花豬:【這是你爸。】
【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多好。】
梁天佑瞬間破防,電話直接打過來:
「梁愛蒂,我 c……」
我沒有耐心聽他說完,直接把電話放在了豬圈前。
正值晌午,豬豬們在喫飯,此起彼伏的呼哧哼哼聲打斷了梁天佑的咒罵。
罵吧,隨便罵,畜生就應該和豬對罵。
快開學的時候,外婆託人聯繫了十二中的校長。
十二中是鎮上的中學,雖然遠遠比不上大城市裏的學校,但是在這種小地方,已經是最好的學校了。
這些孩子大多住在村裏。
農村的孩子質樸善良,即使我是半路轉學過來的,他們也熱情地接納了我。
「福來,聽說你是從大城市過來的。城裏面是什麼樣子呀?我還沒有去城裏看過呢。」
「你之前的學校是不是那種很高很高的樓?我在電視上看過,據說城裏面的學校,除了兩邊的黑板,中間整個屏幕都可以寫字,還可以批註!」
「星巴克是不是很貴?」
我一一解釋:「這裏有我以前拍的一些照片,你們可以看一下。
「那是納米黑板,可以寫字的。
「星巴克確實有點貴,我平時也不會喝。
「其實只要大家好好學習,以後考上大學就可以去大城市讀書了。」
這時,有人不屑地嗤了一聲:
「不愧是大城市來的人,說話就是硬氣。你知道我們學校一年本科率多少嗎?」
他比出手指,激動地說:「百分之五!
「你知道百分之五是什麼概念嗎?我們全班四十人,最後可能只有兩個人考上本科!學習有屁用,反正我們也考不上大學。」
周圍一片寂靜,剛纔還激烈討論的衆人忽然像是啞了一樣。
我心底一沉,這是遇上刺頭了:
「那你爲什麼還要讀書,回家幫爸媽種地不是更好嗎。」
周圍人發出鬨笑。
男生漲紅了臉,梗着脖子說:「我想讀就讀,關你屁事?」
「那我想學就學,關你屁事?」
我把手機推到中間,指着年級排名表說:
「這是我高一的成績表,當時只有 400 多分,校排名兩千。」
我調出另一張表:「這是我上學期的成績,五百三十八,超過一本線。
「不管你們相不相信,我真正的實力還遠遠不止於此。
「我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想給你們證明,只有自己肯努力,纔有獲得機會的權利。如果你不爭,不搶,不反抗,永遠都只能止步不前,永遠達不到你理想的目標。」
剛纔說話的那個男生不吭聲了。
我嘆了口氣:
「難道你們真的想以後當個農民,或者和家人一樣去工地搬磚打零工?」
這兩張成績單我是故意給他們看的。
從小我就知道,無論我做什麼,都是比不過樑天佑的。
在爸媽的眼裏,男生永遠比女生強。
即便我取得了很好的成績,他們也只是說:「男孩子發力晚,後勁強,你只是僥倖比你弟弟考得好罷了,他以後肯定會超過你的。」
梁天佑明明嫉妒得要死,卻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
「有什麼了不起的?瞎貓撞上死耗子而已。」
但是第二天早上,我就從課桌裏掏出了一隻死老鼠。
從那以後,我學會了控分。
梁天佑考得差,我就考得差,梁天佑考得好,我就考得好。
我的分數永遠在他之下,家裏面的每個人卻都很滿意。
最先打破寂靜的,是站在我身旁的一個女生。
她堅定又小聲地說:
「我不想一輩子待在這裏,不想再放牛放羊了。」
「我也是……」
「我也是!」
看着他們一雙雙清澈的眼神,彷彿看見了上輩子不屈的自己。
重生以來,我就再也不信所謂的命運。
天命,本就該被打破的。
我輕聲說道:「那就好好讀書。」
上輩子我沒能力改寫自己的命運,連高考都沒參加就被迫輟學,到頭來還死不瞑目。
能有再來一次的機會,我不希望看見相同的悲劇再次上演。
所以,我無比真誠地祝願他們能創造出自己的奇蹟。

-8-
入學一週後,班主任把我喊進辦公室,我進去的時候,其他班的老師正聚在一起嗑瓜子。
她和藹可親地問我:「鍾福來,適應得怎麼樣呀?」
我點點頭:
「挺好的老師,但是我有一個問題想問。」
「什麼問題呀?」
我有些疑惑地問:「這個周不周考嗎?」
「週考?」
正在嗑瓜子的其他老師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整齊劃一地看向我,彷彿我在說什麼奇怪的事。
班主任微微愣神,隨即笑了起來:「哦……我們學校沒有周考,只有月考。」Ťŭₗ
「那大小測呢?」
「也沒有。」
「聯考呢?省聯考,市聯考,這些學校總會參加吧。」
她身後的一個正在批改作業的老師瞥了我一眼,撲哧笑出了聲:
「同學,你在做夢嗎?我們就是一所鎮上的普通中學,參加什麼聯考?說句不好聽的,這不是把臉送給人家打嗎?」
她意有所指:
「不要以爲自己是城裏來的就高高在上,比你優秀的人比比皆是。你如果真的優秀,恐怕也不會來我們這種學校,鳳尾當雞頭吧?」
「誒,劉老師,話不能這麼說。」
班主任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對我說:「孩子,我看過你以前的成績單,非常不錯,能上一本,老師希望你繼續保持。」
「嗯……有志向是好的,但是我們學校呢,可能確實沒有你以前的學校那麼好,希望你儘快適應吧。」
走出辦公室的時候,一個穿着校服的男生和我擦肩而過,清冷又不失少年感的面容一晃而過:
身後,他的嗓音淡淡的:「老師,試卷做完了。」
「嗯,放這裏吧。」
是剛纔嘲諷我的那個老師。
她高聲讚歎:
「做得不錯呀琪玉。我就說男生是要比女生聰明點,照這樣下去,考個 985 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我眉心一緊,隨即加快了步伐。
煩人的聲音被我甩在後面,腦海裏還在不斷迴響着班主任說的話。
學校竟然不參加聯考。
那我怎麼知道自己和其他高手之間的差距呢?
看來,我必須從其他方面下手了。

-9-
因爲離家近,我沒有辦理住校。
不知道爲什麼,從今天早上開始,我的心總是跳得很快,像是在告訴我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
快到家門口的時候,我看見鐵門前停着一輛奧迪。
我一眼就認出了,那是媽媽的車。
「外婆!」
迎接我的不是外婆,而是媽媽。
她看起來過得很不錯,揹着名牌包,化着精緻的妝容,金項鍊金耳環一樣不缺。
看見我,她立即站起身,帶着滿臉笑容迎了上來:「哎喲,寶貝女兒回來啦?快進來,學了一天累壞了吧?」
聽她這樣說話,我渾身起雞皮疙瘩。
天吶,她叫我寶貝!
好惡心!
我以一個敏捷的姿勢躲開她的手,把書包甩在我和她中間,偏頭問她:
「你怎麼來了?」
見我躲開,她的面色一瞬間有些難看,頓時拉下臉來:
「我爲什麼不能來?你們兩婆孫倒是過得好啊,連拆遷這麼大的事都不告訴我,早就串通好了是吧!」
拆遷?
我敏銳地捕捉到關鍵詞。
拆遷的文件下來了?
外婆緩緩從堂屋走出來,看見我回來了,臉上綻開笑意,但是一轉眼又看見媽媽,立即沉下臉色:
「你怎麼還在這裏?我說了,我是不會把房子給你的。」
「憑什麼?我是你女兒,這房子理應有我的一份吧?」
媽媽往前走了幾步,面容扭曲得可怕。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麼,轉過身着急地搖了搖我的肩膀:「愛蒂,你快跟你外婆說,讓她把房子交給我。這房子馬上要拆遷了,沒有一百萬也總有五十萬,這麼多錢也不能全給你外婆一個老人吧?你讓外婆交給我們,媽媽幫她保管,然後我帶你回家,好嗎?」
我冷冷地看着她,她心裏打的什麼算盤,我一清二楚:
「你要拆遷款做什麼?」
「當然是給你弟弟買房子了!他一個男的,沒有房子可不行。等以後他買了房子,也給你留一個房間。」
媽媽理直氣壯地說:「這樣以後你嫁人也有底氣啊!」
我知道她顛,但是沒想到她這麼顛。
所以即使早有準備,心底還是猛地一沉。
接受她不愛我的事實,比接受她更愛弟弟還要殘忍。
忽然想起上一世,我被爸爸打得渾身是傷。
趁着他們出去旅遊,我跌跌撞撞地找到媽媽的新家,按響了門鈴。
門開了。
媽媽毫不掩飾眼中的嫌棄與厭惡,開口道:「你從哪裏來的?」
「媽媽……」我顫顫巍巍地從地上爬起來,想求她幫我擦藥。
隨之發生的,是她砰的一聲狠狠把門關上了。
門後傳來她憤怒的聲音:「既然你選了你爸,以後就別來找我了。以後別喊我媽,我早就不是你媽了!」
身上的傷口發炎,化膿。
我蹲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她新家的窗戶。
怎麼也想不通,爲什麼連媽媽也不愛我了呢?
現在我想明白了。
從頭到尾,她對我的好是建立在對弟弟有利可圖的基礎上,一旦我沒有利用的價值,她就會立即把我甩開。
她比爸爸更會僞裝。

-10-
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隨即斬釘截鐵地拍開她的手:
「你搞錯了,我是站在外婆那邊的。」
媽媽見狀,惱怒地瞪我一眼:
「你讀書都讀到狗肚子裏面去了!親弟弟都不幫,從小心眼子就小,長大了連你媽都不認了!」
我冷笑:「以前梁天佑欺負我,你當沒看見;他搶我的東西偷我的錢,你明明知道,卻還是當成什麼也沒有發生;每次我向你求救,你總是說我是姐姐,要讓着弟弟。好,我讓着他,誰來讓讓我呢?
「你現在憑什麼要求我幫你和他?你未免太偏心。」
媽媽惱羞成怒:「你是女生!女生喫點苦受點委屈怎麼了?」
外婆聽了許久,這時候已經憋不住了。
她冷笑一聲,高聲反駁她:
「女生怎麼了?你是不是女的,我是不是女的?我生你養你,把你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你還不如一個小孩兒懂事!
「你那個兒子調皮搗蛋,小時候把鄰居的雞全部炸死了,鄰居抓到他,他還不承認,撒謊說是姐姐做的。二年級偷錢被抓,把姐姐拉出來墊背,害得她被同學罵小偷。初中早戀被請家長,全天下人都知道你兒子在跟隔壁男同學談戀愛!我都替你害臊!
「說來說去,不就是一棟房子,你受點委屈,喫點苦怎麼了?」
外婆!你的戰鬥力太強了!
我簡直眼冒星星,太帥了!我太崇拜了!
用魔法打敗魔法,這麼妙的招數我怎麼想不到呢?
媽媽最聽不得的就是梁天佑初中那段早戀史,她氣得發抖,指着我和外婆罵:
「你真是老糊塗了!什麼話都說得出口,難不成你一分錢都不想留給你的孫子嗎?」
外婆笑了,很輕蔑地說:
「我爲什麼要給他留?我這輩子只認一個孫女!」
媽媽被氣走了。
我噌噌噌地跑到外婆身邊,抱着她不撒手,眼睛裏溼溼的。
外婆輕輕拍拍我的手,尾音還帶着未消的氣憤:
「別怕,外婆保護你。」
她拿出一份合同,讓我在最後一頁簽字。
我聽話地簽了,她滿意地點頭,悄聲告訴我:
「福來,這是外婆給你的福氣,以後你就是咱家的大富婆了。」
「啊?」
我疑惑地看着外婆,她笑呵呵地收起了合同,說:
「咱家這棟房子拆遷下來,得有這個數。」
她比了個數字。
我嚥了咽口水:「三……三百萬?」
「是三千萬!」
我驚得差點從座椅上掉下來,連忙翻開合同,數里面到底有幾個零。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外婆!我們發財啦!」

-11-
連續幾天,我不斷地收到媽媽發來的消息。
一開始是請求,我沒理她,後來就變成了咒罵。
說來好笑,她十幾年給我發的信息加起來還沒有這幾天多。
梁天佑更是腦癱,他好像還覺得我是那個好欺負的姐姐,以一種近乎命令的口氣:
「讓外婆把房子給我,我可以讓媽媽把你接回來。」
神經病,他以爲他是霸總啊。
我看着心煩,把他們都拉進黑名單。
本以爲他們會放棄,沒想到半個月後,我竟然在學校裏看見了梁天佑。
班主任介紹他是從七中轉學過來的。
頓時,班裏一片譁然:
「七中,是那個全市重本率第一,每年有幾十個清華、北大的七中嗎?」
「天吶,七中的人怎麼會轉到我們這個學校來。」
「他穿的是潮牌嗎?看起來好酷哦。」
梁天佑得意洋洋地走上講臺,在所有人崇拜的目光中,寫下了自己的英文名:
「叫我 Jam 就好。我最喜歡的女明星是周若女,最喜歡的女網紅是牛姐,最喜歡的運動是籃球,最喜歡的小說必須是《86 歲癲老奶》……」
他還在洋洋灑灑地說着,完全沒注意到臺下同學的眼神已經變了。
「牛逼,原來是死裝哥。」
同桌低聲問我:
「你們城裏人都這樣嗎?」
我忍着笑回答他:「一般只有體育生是這樣,但他不是體育生,他可能是純粹的癲公。」
同桌瞭然地點點頭,並在他的日記本上寫下癲公二字。
一節課很快上完,梁天佑還是和以前一樣,嬉皮笑臉地走過來,一屁股坐在我的課桌上,雙手舉起做出投籃的動作。
我皺着眉:「你來我們學校幹什麼?」
他笑嘻嘻地說:「你和那個老太婆不肯交出房子,那我只好親自來要。」
他隨意地翻了翻我桌上的筆記,嘖嘖稱奇:
「喂,梁愛蒂,看來你已經習慣了農村生活啊?」
連續兩天聽見這個名字,我真的很不爽。
我沒好氣地說:「你不認字嗎?我叫鍾福來。」
一眨眼,又看見他的屁股正好壓在了我的作業本上,我忍着怒火:「讓開。」
「喲?脾氣漸長啊!」
梁天佑不懷好意地笑笑,他看見周圍人都投來好奇的目光,一種莫名的爽感瞬間上頭,於是他故意咳嗽兩聲,隨即提高了音量:
「我就叫你梁愛蒂怎麼了?愛蒂,愛蒂……」
老虎不發威,他還真當我是 hello kitty。
我拿起桌上的圓規,對準了他的屁股,狠狠地戳了下去。
「啊!」
梁天佑一聲慘叫,倉皇地從桌子上跳了下去。
有人看熱鬧不嫌事大,問我:「鍾福來,他爲什麼叫你梁愛蒂呀?你們認識?」
我剛想說話,梁天佑就捂着屁股,齜牙咧嘴道:「你們不知道嗎?她是我姐姐呀ţũ̂₇。」
「她肯定不敢告訴你們。」梁天佑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眼底的譏諷怎麼也掩蓋不住:
「梁愛蒂在我們家裏比狗的地位還低,我爸我媽都不喜歡她。以前她在學校裏也不受歡迎,經常倒追男生,當別人的舔狗,成績還差,考試還作弊呢……」
當他說話的時候,我就知道他又要開始造謠了。
這麼多年了,他還是隻會這一招。
難道他不知道,這種低級的招數只對爸媽有效嗎?
同桌忍不下去了,一拍桌子,氣勢洶洶地站起來:「你他媽放屁!
「我不小心摸了她一下,她叫得比鬼還慘,你說這樣的人倒追男生?她不厭男我就已經謝天謝地了好嗎!」
旁人七嘴八舌地插嘴道:「是啊,是啊,教我數學的時候急得差點把我打死,每天兩眼一睜就開始抓人學習。」
「她都算成績差的話,這個學校就沒有聰明人。」
「聽你這話的意思,你家對她不好?」
有個女生激動地說:「重男輕女還好意思說?我最看不起你這種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人,呸!廢物媽寶男!」

-12-
梁天佑可能這輩子都沒受過這麼大的屈辱。
他氣得渾身顫抖,有那麼一瞬間,猙獰的面目像極了爸爸。
看得我心一驚。
怎麼辦?我咬牙切齒,更想打死他了。
「她在我們班都是墊底的,你們不信就算了。」
梁天佑低吼着:「她的排名一直都在我之下,你們別被她騙了!」
同桌陰陽怪氣地學他:「喲!喲!喲!在我之下~我們有眼睛,鍾福來成績好不好,我們心裏Ťųₕ清楚。
「反正肯定比你這種只會說大話的傢伙強。」
這時,班主任忽然進來了:
「你們都聚在那裏幹什麼呢?」
她走上講臺,帶着滿臉笑意,所有人都注意到她手上拿着一張紙。
「月考成績出來了。」
聽見這話,梁天佑渾身上下像是打了興奮劑一樣:「哈,你們等着看吧,她絕對是騙你們的……」
講臺上,班主任眉飛色舞地宣佈:「恭喜我們班鍾福來同學,這次月考年級排名第一!六百七十八分,打破了建校以來的最高成績!
「讓我們爲她鼓掌——」
鋪天蓋地的掌聲瞬間響起。
周圍的人開始尖叫歡呼,尤其是同桌,手都要拍爛了,一張臉激動得像猴子屁股。
「同桌,你太厲害了,我宣佈以後你就是我的女神!」
「鍾神,牛逼!」
「老天爺,六百七十八分,我做夢都不敢這樣想。」
梁天佑面色蒼白,不可置信:「不可能……
「你一定是作弊了。」
看見他這副宛若喫了屎的模樣,我心裏暗爽。
說真的,我不愛出風頭。
但能在討厭的人面前裝逼,我一百個願意。
雖然試卷難度比不上以前的學校,但這也算是我第一次認認真真地發揮出自己的實力。
不用再給這個廢物當墊腳石的感覺真是ŧű̂ₐ爽啊。
班主任看我的目光已經完全變了,眼裏滿滿都是喜愛。
我的成績驚動了校領導,他們當天拍案決定,把我塞進了數學競賽班。
我這才知道原來這種偏遠地區的小學校也是有競賽名額的。
「其實歷屆以來,我們學校從來沒有出過一個清華北大。但是這一屆特別開設了競賽班,整個學校只有兩個人蔘加。一個是你,另一個是八班的顧琪玉。」
我的腦海裏很快浮現出一個面容,是上次在辦公室和我擦肩而過的男生。

-13-
第二次見到顧琪玉,我的唯一念頭是:他好白。
人如其名,他白得像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石。
見我毫不諱忌地盯着他,他微微皺眉,聲音如同清脆的棋子,冷清孤傲:
「鍾福來,好好做題。」
我這纔將注意力放到試卷上。
競賽老師爲了考驗我們的水平,給我們兩人出了一張試卷。
我以前沒有接觸過競賽數學,好在基礎不差,連蒙帶猜也能做出一些。
出乎意料的,顧琪玉的競賽水平非常強。
「我很早就開始學競賽了。」
顧琪玉看出我的疑惑,淡淡地解釋道:「我的成績達不到清華線,走競賽是唯一的方法。你沒來之前,這個班只有我一個人。」
競賽老師贊同地點點頭:
「福來,你來得比較晚,暫時跟不上也沒關係。競賽題難度大,題量高,很多女生都不怎麼適應這種模式,這是正常的。你聽得懂就聽,聽不懂就算了。」
這句話似曾相識。
以前家裏來親戚串門,把弟弟誇上了天,對我就是訕訕一笑:「女孩子嘛,腦子要笨點,學不懂就算了,以後嫁個好人家就行。」
他們害怕讓女性多讀書,多去外面的世界,因爲他們害怕她們成爲清醒的、有思想的、難以掌握的人物。
彷彿在他們看來,女性的使命就是成爲被挑選的附屬品,而我要做的就是提高自己的「價格」。
但我,拒絕性別鄙視。
我深吸一口氣,鄭重其事地說:
「老師,我有能力並且有信心能夠在最短時間跟上你們的腳步,我希望能和你們進行思維碰撞,而不是慢慢地從頭學起。
「請你不要爲我放慢進度,我和顧琪玉是平等的。」
「啊!這樣啊。」
競賽老師尷尬地笑笑,隨後誠懇地向我道了歉:
「請你見諒,是老師說錯話了。那我們就從新的一章開始吧。」
這節課持續了兩個小時。
當晚自習的鈴聲響起時,我才驚覺已經十點半了。
正準備要走,顧琪玉忽然叫住了我。
他抿了抿脣:
「你剛纔說的話挺好的,以後有不會的題,可以來八班問我。」
我看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弧度,一雙桃花眼認真地盯着我:
「這些題你做對了一半多,對於剛接觸競賽的人來說,你真的很有天賦。不過……」
他話音一轉:
「時間真的來不及了。競賽時間就在十一月,你最多還有兩個月的時間。」
我展顏一笑,擺擺手大步走出教室,高聲道:
「沒關係,搏一把,我從來不畏懼任何挑戰!」

-14-
週末回家,梁天佑不要臉地跟在我身後,比狗皮膏藥還難甩。
他囂張地叼着不知道從哪兒順的煙,嘴裏吞雲吐霧:
「我愛走哪兒走哪兒,你管我走哪條路呢?」
我在罵他和保持沉默中,選擇了沉默地在心裏罵他。
梁天佑學過幾年跆拳道,一旦我們起了爭執,受傷的一定是我。
更何況,他突然從貴族學校轉來我們這種普通高中,必然是媽媽指使的。
我得看看他們打的是什麼算盤:
「外婆,我回來了!」
還沒進家門,梁天佑看見我喊外婆,竟然跟着我喊:「外婆,我也回來了!」
他一把推開我,搶先一步進門,像以前一樣得意洋洋地看着我。
外婆在餵雞,聽見兩個不同的聲音喊她,疑惑地站起來,看見我和梁天佑站在門口。
她指着梁天佑:「誒?你不是那個……那個那個……」
梁天佑以爲她想起來了,期待地看着她:「對,對,對,我就是。」
外婆恍然大悟,肯定地說:「你是隔壁老王家的孫子嘛!
「哎喲!好久不見,咋長這麼胖了?這大體格子!比山上的野豬還壯,喫什麼飼料長大的呀?」
我瞬間笑出了聲。
梁天佑的臉刷地黑了,尷尬又小聲地低聲道:「外婆,我是你孫子。」
「哦。」
外婆咂咂嘴,站在原地仔細回想了一下她女兒到底生了幾個孩子,過了很久才終於想起來:「哎呀,是天佑啊。」
我憋笑得難受。
我知道外婆早就看出他是誰了,不過是在故意捉弄他。
梁天佑從出生起就沒回來看過外婆,以前偶爾回趟老家,不是炸雞窩就是砸狗盆,還哭着鬧着不要外公外婆,嫌棄他們身上有老人味。
殊不知他自己又有狐臭,又有汗臭,渾身上下都散發着死魚一樣的惡臭。
他不喜歡外婆,外婆自然不會給他好臉色。
更何況,外婆知道他欺負過我。
「你來幹嘛?大別墅住膩了,想呼吸農村新鮮的空氣?」外婆毫不客氣地問他:「你小時候不是一聞到雞屎鴨屎就想吐嗎?現在治好了?」
梁天佑賠着笑臉:「沒有啊,外婆,我就是想你了,回來看看你。」
他伸手Ṭũ⁼想要拿外婆手裏的簸箕,殷勤地說:「外婆我幫你餵雞。」
他喂完雞鬆了一口氣,剛想坐下,外婆就坐在搖椅上敲背:「哎喲!我的腰呀,疼得厲害,但是衣服還沒洗完哦。」
梁天佑只好又站起來:「外婆我幫你洗。」
就這樣,她指揮着涼天佑洗衣、做飯、砍柴、燒火、餵豬、餵狗……
等他做完一切,天都黑了。
我和外婆早就喫完飯,悠閒地坐在椅子上乘涼。
他洗完澡出來看見桌子上一滴湯汁都沒剩,瞬間繃不住了,破口大罵:
「梁愛蒂,你個賤人,爲什麼不給我留菜!」
我對他的髒話已經免疫了,躺在搖搖椅上根本不想動,懶洋洋地回他:「本來就沒有你的份,你自己回去喫吧。」
「你他媽……」
他剛想繼續罵,忽然想起了什麼,惡狠狠地瞪我一眼。
我一愣,緊接着就看見他委屈地蹲到外婆面前裝可憐:「外婆,姐姐欺負我……」

你還告上狀了?
外婆不理他,他才裝了幾分鐘的委屈就裝不下去了:
「外婆,你偏心,你都看見姐姐欺負我了,我……」
沒等他說完,一陣鼾聲打斷了他的喋喋不休。
外婆睡着了。
……
梁天佑在我們家住了三天,第四天終於忍受不了外婆的指使,自己跑了。
外婆早有所料,她剛走,媽媽的電話就打來,一開口就是帶着怒氣的質問:
「他是你外孫,你親外孫!天佑他不過是想盡盡孝道罷了,他還是個孩子,有必要這麼折騰他嗎?是不是那個死丫頭跟你說什麼了?」
外婆冷笑一聲:「能說什麼?說你心思不正,無恥到讓一個孩子來偷房產證;說他蠢笨如豬,大白天的找東西也不知道掩飾,是等着讓人抓現行嗎?
「你偷走了我和你爸一輩子的事業還不夠,連我最後的容身之所也不肯留給我?」
「不夠!」
媽媽在電話那頭像是瘋了一樣,喘着粗氣,聲音尖銳刺耳:「埃裏克把所有錢都卷跑了!現在催債的都找上門了,公司要破產了!要不是我把天佑的學籍轉回十二中,那些人就要拿他要挾我了……
「媽,求求你再幫我一次好不好,最後一次,你難道想看着我去死嗎……」
埃裏克是媽媽的那個外國老公。
原來這個時候,她已經瀕臨破產了。
梁天佑也是被迫轉學的。
沉默片刻,就在我以爲外婆要妥協的時候,她說:
「你拋棄我和你爸,拋棄你唯一的親生女兒的時候,就該想到會有這一天。」

-15-
其實很多時候,我不願意回憶前世。
那就是像一粒藥,只有外婆在的那段時光是甜的,是外面那層糖衣,舔舐完糖衣以後,剩下的全是苦澀的顆粒。
我記得,外婆把房子交給了媽媽。
但她沒有因此得到優待,而是被媽媽反手送進了養老院。
後面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因爲那時候我已經死了。
此刻我懸着的一顆心終於安定。
外婆沒有對媽媽妥協,也就意味着後面的事不會再發生。
爲了防止媽媽再次找上門,我和外婆緊急搬家,直接住在了離學校二十米的地方。
「等拆遷款下來了,外婆就給你買大別墅,讓你媽你爸後悔一輩子!」
「外婆,我的眼睛好像有點想游泳。」
「傻孩子,想哭就哭吧。」
我緊緊地抱着外婆,再一次慶幸,感謝上天給我再來一次的機會。
我將用最虔誠的力量,改變我和外婆的一切。
我將以最美好,最純真,最熱烈的澎湃,度過這一世。

-16-
越臨近比賽,我學到幾近瘋魔。
每天抓着顧琪玉做題講題反思,反反覆覆地循環。
顧琪玉也理解我的心情,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講解我的錯題。
偶爾起得太早,因爲前一天晚上學到凌晨三四點,我實在困得厲害,不知不覺間睡着了。
醒來時,身上還披着一件寬大的校服外套。
帶着淡淡的茶香。
班上的同學知道我正是關鍵時刻,自覺地不再打擾我。
以前他們總喜歡找我講題,現在連課間休息也靜悄悄的,生怕驚擾了我做題的思路。
班主任倒是很欣慰:
「自從鍾福來來到我們班,所有人對學習的積極性都提高了,成績也提高了不少。」
梁天佑請了好幾個周的假,始終不見人影。
我猜想他估計是在躲債吧。
直到那天,我去辦公室交一份問卷,聽見班主任在和辦公室那羣老師繪聲繪色地喫瓜:
「誒,咱們班那個年級第一鍾福來你們知道吧?她們家不是重男輕女,逼得鍾福來投奔外婆嗎?我跟你們說,遭報應了,她媽破產了!」
「真的啊?我教過你們班,她那個弟弟好像叫什麼天佑,嗨呀又笨又蠢,跟鍾福來完全是兩模兩樣。真不知道他們家是怎麼想的,美玉當前,居然去選那顆玻璃珠!」
「你們可千萬別說出去啊。」班主任噓了一聲,神神祕祕地說:
「他媽破產之後,讓他去找他爸爸借錢,結果你們猜怎麼着?」
「他爸也破產了?」
班主任搖搖頭,隨即降低了音量:
「他去找他爸的時候,撞見了他爸和後媽一家三口在喫飯,後媽的兒子比他還大!」
「嚯!那不是早就……」
「對呀,他肯定也想到了這一點,當場就把桌子掀了。他爸有了新兒子,哪裏還會慣着他這個舊兒子,三個人圍毆一個,把他的肋骨都打斷了好幾根,現在還躺在醫院呢。」
竟然是這樣。
我一點也不同情梁天佑的下場,他現在遭受的痛苦,不及我當時千分之一。
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歹毒地希望他們下手能夠再狠一點。

-17-
十一月,我和顧琪玉啓程前往北京。
顧琪玉獲得全國中學生奧林匹克競賽決賽一等獎,順利拿到保送清華的名額。
我保持正常發揮,但很可惜,仍然沒有達到保送的分數線。
陪同前往的競賽老師和班主任既驚喜,又失望。
班主任有些惋惜:「就差一點……這孩子,少了點運氣。」
競賽老師欣慰地向我豎起了大拇指:「好樣的姑娘,這麼短的時間能學到這種程度,你已經非常棒了!」
顧琪玉小心翼翼地觀察我的臉色,躊躇了好一會兒,把獎牌放在我手裏:
「送給你,不要難過了。」
這一刻,冰冷王子好像也不再冰冷。
他蹲在我面前,柔和的眼神中透露出幾分認真:
「以你的實力,一定能達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在清華等你。」

-18-
微風輕吻,柳葉紛飛,悄然擦過耳畔。
在我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春天到了。
我回歸兩點一線的校園生活,仍然是年級第一,仍然給同學講題,仍然拉着全班拼命向前跑。
梁天佑回來上課了。
他臉上有傷,胳膊上全是青紫疤痕,左腿打上了石膏,走起路來還一瘸一拐的。
班主任隱晦地提出要團結友愛,幫助同學,但是根本沒人願意幫梁天佑。
他只好花錢請人幫他推輪椅。
我注意到,他已經很久不穿名牌衣服和鞋子了,書包也換成了普通牌子。
他行動受限,對我的惡意卻分毫不減。
比如在我的水杯裏吐口水,把我的作業本丟到拖把池。
他還想僱年級上出了名的混混放學堵我,只是混混一聽我的名字,頓時瞪大了眼睛:
「不是,哥們兒,你腦子沒病吧?那女生可是學校的心頭肉,讓我堵她?你乾脆讓我直接退學好了!」
連續兩次月考,全班都在進步,只有他一個人跌到了年級末尾。
到了週末,外婆帶着大包小包的零食和飯菜以及一些日用品來看我。
梁天佑悄無聲息地藏在陰暗角落裏,嫉妒得牙癢癢。
他把我堵在寢室樓下,眼睛裏充滿了怨毒:
「你現在滿意了吧?家裏破產了,我和我媽爲了躲債只能藏在這個地方,我的手錶,蘋果全家福都被變賣了!」
「關我什麼事呢?」
我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爲何如此憤怒。
「要不是你攔着外婆,不讓她把房子給我,我早就還清貸款了!」梁天佑似乎篤定了是我在從中作梗,他țũ̂ⁿ死死地盯着我,雙手緊握成拳,怒火像火山一樣噴湧而出:「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都是你害的!你必須賠我,就……」
他想了想,彷彿自己是如此寬宏大量般地說:
「分我一半拆遷款吧。」
原來人無語到極點的時候,是會笑的。
「從小到大,你想的東西,爸媽都會滿足你。你有的我沒有,我有的你也要搶,就連爸媽離婚那天,我也沒有和你爭。是你自己選錯了人,爲什麼要怪在我頭上?」
我看着這個曾經也奶聲奶氣跟在我身後的弟弟,再也認不出從前半分影子。
「你從來不怪自己,每次犯了錯,總會推在我身上。但是事實不會欺騙你,你抽菸喝酒花錢玩樂,現在遭受的這一切,無非是把我以前的生活再經歷一遍罷了。
「如果這就受不了了,那我告訴你,以後會更痛苦的。我早就說過,你會遭報應的。」
我不想和他費口舌,說完後就轉身飛快地跑進女生寢室。
梁天佑在後面驚呼,怒罵,瘋狂跳腳,全都聽不見了。

-19-
高考前半個月,s 市發生了一起醜聞。
某位梁姓男子被妻子捉姦在牀,三個人推搡之間,妻子不幸被燙傷,不久後感染身亡。
而男子也摔下樓梯,雙腿癱瘓。
據說後來,他們的兒子將其送往了精神病院。
知道這名男子是我爸的那一刻,老實說,我並不驚訝。
只是聽見他們的悲催下場,有種時空交錯的感覺。
無論是主角還是結局,似乎都和上一世對調了。
自作孽,不可活。
我沒有絲毫猶豫,立即請假前往精神病院。
在狹小的病房裏,我看見了爸爸。
他坐在輪椅上,下半身已經癱瘓了。
但不知爲何,他的面部也癱了一半,臉上的肥肉垮了下來,口水順着嘴角直流。
吱呀一聲推開門,我走到他面前。
他的眼球慢慢看向我,在看清我是誰的那一刻,激動得啊啊啊地叫。
「愛蒂……」
他的嗓子裏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像是被損壞的破舊鼓風機,很艱難地擠出幾個字詞:「幫,我……」
「天佑……」
我瞭然:「你讓我幫你把梁天佑找過來?」
「對……」
迎着他期望的眼神,我一字一句地說:
「你想得美。」
「哈……呼……」
我爸開始急促地喘氣,額頭上青筋暴起,我冷眼看着,沒有絲毫同情:
「你是不是想說,早知道我是個孽種,當初就不該生下我?」
我蹲下來,和他平視,微笑着:
「不用擔心,我現在過得很好。有愛我的家人,有足夠的存款,有一羣樂觀開朗的朋友。你以前說我比豬還笨,上次全市聯考,我比梁天佑整整高了二百五十分,位列全市第三。」
「沒能如你所願,很遺憾吧?沒關係,還有更遺憾的。」
我愉快地說:「你不是一直都說梁天佑是你們老梁家的根,要給你們老梁繼承香火嗎?
「告訴你一個祕密,梁天佑交了男朋友,初中就跟他男朋友開房了。
「他們不讓我告訴你,我偏要幫你戳穿不切實際的幻想,他不僅不喜歡女生,而且一輩子都生不了孩子。」
「啊……啊……」
我爸如墜冰窟,痛苦瞬間爬滿了他那張蒼老的臉。
他的手不停地顫抖着,整個人遭受了巨大的打擊,忽然猛地從輪椅跌落到地上。
我冷眼看着他掙扎,補上最後一刀:
「對了,你還不知道吧?門外那個也不是你的親生兒子,你這麼喜歡出軌,難道從來沒注意過他和你長得一點都不像嗎?」
我看着他痛苦的樣子,情緒崩塌的聲音再清楚不過地傳進我的耳中,斷斷續續的抽泣聲在這空曠的房間顯得格外大聲。
真好聽。
我走出病房,跨過那道平行時空的門,對着那個在門後哭泣的女孩招手:
「不要哭,我幫你報仇了。」

-20-
高考如約而至。
當電話鈴聲急促地響起時,我就知道這場戰役,終究是打贏了。
我以全市第一的成績被清華大學錄取,更幸運的是,我們全班上線本科。
那晚的鞭炮聲響徹雲霄,絢爛的煙火照亮這座小城,我和外婆在月光下緊緊相擁,這些年的苦楚隨着眼淚一同淹沒在這場盛大的狂歡中。
「外婆,如果我說,我是第二次來到這個世界,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外婆輕拍我的背,像是哄孩子那般笑笑:
「不會呀,外婆知道,外婆什麼都知道……」
慢慢地,我漸入夢鄉,看見了上一世的自己。
小小的我,會喫人的房子,暴怒的父母和狂躁打人的弟弟,永遠進不去的家……
我跑啊跑,頭破血流,眼前一片黑暗。
我哭着對天空許願:
「求求你,我也想有一個家啊。」
別哭,別哭。
我伸出手,抱住那個渾身是傷的女孩。
你會有一個很好很好的外婆,你們一起餵雞,一起睡覺,一起看電視劇喝奶茶,她會給你唱歌哄你入睡,你會在學校裏交到很多朋友Ṱű₎,甚至考上最好的大學。
你會擁有許許多多的愛,會讓殘缺一點一點補好,愛意讓你生出血肉,即便再次走過沼澤,也能從污泥裏開出最純白的花。
所以,別哭。
從此以後,你和外婆一輩子都要好好的。
外婆番外

-1-
鍾正芳六十歲的時候,她唯一的外孫女死了。
白髮蒼蒼的老人千里迢迢地趕來,來的時候,手上還提着一筐攢了三個月的土雞蛋。
她說,外孫女要上高三了,讀書辛苦,要多喫雞蛋補充營養。
殯儀館外,滿筐雞蛋被隨意丟棄在地上,黃白交加的蛋液緩緩從裂縫中流出,原本乾淨整潔的地面弄得一塌糊塗。
但是沒有人會去責怪始作俑者。
他們默默地看着,老人半癱在地上,呆愣愣地看着牆上的遺照,沒有說話,沒有流淚,甚至沒有任何動作,彷彿一具了無生機的木偶。
她爬起來,想要推開靈柩,卻被人慌張地阻止:「奶奶,開不得,開不得呀。」
她猛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緊接着,崩潰的哭喊驟然爆發,好似一把刀子,一下一下地刺痛了在場每一個人的心。
鍾正芳不明白,上個月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一眨眼,人就沒有了?
她報了警,警車呼嘯着來了。
「大娘,這是家庭糾紛,我們只能調解,立不了案。
「對不起啊,節哀。」
小姑娘想了十八年的雪,終於在這個冬天落下了。
純白的雪花洋洋灑灑飄在屋檐上,從未見過雪的南方人傾湧而出,大街上,馬路邊,到處都是歡聲笑語。
唯有那座陳舊的小院,再也沒有了生機。
就這樣吧。
鍾正芳抱着小盒子躺在搖搖椅上,決定在她六十歲生日這天,結束自己的生命。
忽然,一個稚嫩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
「完了,完了,目標宿主怎麼死了,這下我怎麼完成任務呀!」
鍾正芳猛地驚醒,四處張望,周圍空無一人。
那聲音開始小聲啜泣,鍾正芳問:
「你是誰?」
「誒?你能聽見我的聲音?」
「我看不見你。」
那個像小孩子一樣的聲音得意洋洋地說:「你當然看不見我啦,我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我是主神空間的系統。」
它說,系統會選出瀕死的人作爲宿主,它們寄生在宿主身上獲得能量,宿主可以得到一次重生的機會,代價是重生後失去二十年的壽命。
「可惜我的宿主已經死了,唉!好煩呀,又要重新找人了。」
鍾正芳的心臟劇烈跳動起來,她猛地起身:
「讓我成爲宿主,可以嗎?」
系統有些驚訝:「你?」
「可是,我們主神空間從來沒有像你這個年紀的宿主, 大家都是找年輕人誒。畢竟,你能不能活二十年都很難說……」
系統越說越小聲, 他最近正在學習人類世界的情感, 前輩曾經提醒過他,人類似乎特別不喜歡被別人談及壽命。
誰知這人二話不說, 直接跪下了:
「求求你, 讓我當你的宿主吧。」
鍾正芳跪在地上,她不知道這個所謂的系統在什麼位置, 所以只好對着虛空不停磕頭:
「求求你, 求求你……」
額頭狠狠地磕在地上,一下, 又一下, 第三下, 第四下……
她磕得越多, 眼淚也流得越多, 聲音越來越顫抖:「我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這輩子的命不夠, 我把下輩子,下下輩子的命都抵給你!」
系統沒見過上趕着當宿主的。
它小聲地說:
「真的不行呀……
「就算我願意幫你, 主神也不會同意的。
「要不你等等,我回去問問主神?」
鍾正芳不想死了。
她把家裏整理得乾乾淨淨的, 拿出收音機調到外孫女最喜歡的流行歌頻道,然後一動不動地坐在躺椅上,從早到晚,太陽昇起又落下, 她只是靜靜地坐着, 並不在意時間的流逝。
周圍的人都說她瘋了。
一天,兩天……
一個月, 兩個月……
她等到大雪再一次落下,想起那孩子說的瀕死才能作爲宿主, 於是毫不猶豫地跳進了河裏。
岸上的人發現了她, 有人說完了, 有人拼命喊着救人, 有人在看熱鬧。
她的身軀漸漸淹沒在冰冷的河水裏, 心底卻異常平靜。
走吧,該去接我的外孫女放學回家了。
終於,耳邊傳來小孩清脆又震驚的聲音:
「誒誒誒……臥槽!你怎麼這麼着急啊, 主神同意了!我現在就把你送回去!」
鍾正芳睜開眼, 頭頂熟悉的吊燈告訴她,她回到了過去。
這時,一個洋溢着青春的少女音從樓下傳來:
「外婆!」
她掀開被子,連鞋都來不及穿就飛奔下樓, 門口站着的, 赫然是她日思夜想的外孫女。
「福來,我的福來……」
鍾正芳扶着門框,剎那間紅了眼:
「外婆等了你很久……」
村口的燈亮了。
迷路的孩子,終於回到了她的家。

-2-
「所以,你連她的壽命都不打算收回了?」
「嗯, 那個……我想着反正都是一家人,我拿走了那孩子爸爸的壽命。」
「……」
「以後不準再這樣做了。」
「哦。」
(嘻嘻,下次還敢。)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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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被歹人污了清白。 爹孃知道後,二話不說便打死了我的貼身丫鬟。 第二天,我的桌上就多了三尺白綾。 後來,他們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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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銷冠來找我報銷團建費時。 我頭都沒抬,一口拒絕。 「報不了,沒經費了。」 他一臉的不可思議。 「這才 1 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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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小時候,村長家姑娘看上我小叔,想嫁給我小叔,我小叔嫌棄村長家姑娘長得醜,死活不娶。 我爺就勸我小叔:「川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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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之珩轉來我們班的時候,我渾身都在發抖。 但當他介紹完自己名字後,我發現全班同學頓時用一種戒備的眼神看着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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