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的女友很聰明。
還沒嫁進我家,就給我們列出十條家規。
第一條:婚後不和公婆住在一起。
第二條:男不娶,女不嫁,過年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第三條:不許催生孩子。
我笑着贊同,誇她獨立清醒。
直到我看見第十條。
「男方必須遺棄他前妻留下的女兒。」
我臉色一變,撕毀了這些家規。
兒子卻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媽,我已經失去了一個深愛的女人,你不能讓我再失去另一個。」
看他哭得可憐,我妥協了。
「也好,那我就給你一個成全吧。」
-1-
兒子說要帶女朋友回家。
聽見這個消息,我和老公高興得合不攏嘴。
我們花了兩天時間,把整個家裏都打掃得煥然一新。
新兒媳登門那天,我更是凌晨四點就起來忙活,整整做了十二道菜。
姑娘名叫姚琳。
人長得白淨,只是不怎麼愛笑。
兒子攬着她的肩膀,熱情地向她介紹家人:
「家裏除了我爸媽,還有我妹徐瀾,今年讀大四。」
「這個小孩是我……我女兒小滿,四歲了。」
提到小滿的時候,徐野表情明顯有些不自然。
好像他根本不願意承認自己有一個女兒。
小滿也有點手足無措。
其實她根本不怕生,但見到姚琳,一個勁兒往我懷裏鑽。
大家怎麼催,她都不喊人。
徐野有點不高興,隨口抱怨:「這孩子真是慣壞了。」
姚琳倒沒生氣,淡淡笑道:「不叫就不叫吧,沒關係的。反正她還小。」
看她這麼寬容,我和老公對視一眼,心都放了下來。
三年前,徐野的原配妻子意外去世,只留下了剛滿週歲的嬰孩。
我們全家都把她當作掌上明珠。
如果姚琳能接納這個孩子,那真的是皆大歡喜。
這頓飯算是和和氣氣喫完了。
飯後,我又端上來幾盤水果,陪姚琳聊天。
就在這時,徐野突然清了清嗓子。
他從包裏拿出幾張紙,分給了我和老公。
「爸,媽,這是姚琳列的告知書。你們看看沒意見,就簽字畫押吧。」
氣氛突然僵硬下來。
我老公一臉的不贊同。
他下意識把手往回縮,眉頭皺起:「簽字?畫押?這是什麼意思?審犯人嗎?」
姚琳咬着下脣,把目光丟給徐野。
於是他加重語氣:「其實沒什麼,就是寫了一些結婚以後的條款。」
「你們簽字了,姚琳才願意跟我結婚。」
-2-
今年是兒子喪妻的第三年。
他和原配妻子是高中同學。十八歲戀愛,二十五歲結婚,二十八歲生下女兒,感情和睦,人人豔羨。
可惜天有不測風雲,孩子剛一歲,原配妻子就不幸車禍去世。
辦完葬禮後,兒子傷心過度,孤身一人,去了南方工作。
這三年來,他從未談起過再婚。
能從悲痛中走出來,再次擁抱幸福,我們應該鼓勵他。
哪怕對方有什麼需求,也不妨先聽一聽。
我拍了拍老公的手,爲徐野解圍。
「這算不算是婚前協議啊?聽說現在的年輕人都流行這個。咱們也要與時俱進。」
我邊說,邊接過那張「告知書」。
映入眼簾的第一條就是:婚後不和公婆住在一起。
第二條:男不娶,女不嫁,過年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第三條:不許催生孩子。
第四條:婆媳之間有什麼話就直接說,不要讓男方從中間傳話。
我還當是些什麼稀奇古怪的要求。
原來就是這些。
我鬆了口氣,邊看邊笑:
「巧了,跟我們想一塊去了。」
「我一直就說,兩代人有兩代人的習慣,一碗湯的距離是最好的。」
「姚琳,你放心,你嫁進我家,我就拿你當親生女兒。」
看我這個反應,老公也戴上眼鏡,又接過協議,細細查看。
可是,下一刻,我就笑不出來了。
因爲紙țũ̂ₑ張一動,我看到了姚琳的第十條「家規」。
「賣掉男方前妻的房產,給小夫妻做婚房。」
「男方前妻留下的女兒,不能出現在他以後的生活之中。」
「……也不能再喊男方『爸爸』。」
我腦子一炸。
反覆讀了幾遍才確定,我沒有理解錯。
這第十條家規的意思是——
如果兒子要娶姚琳。
那他就必須遺棄自己的親生女兒。
-3-
這些年徐野在外工作,小滿是我們夫妻兩個一手帶大的。
這孩子眉眼像媽媽,臉型像爸爸。乖巧,嘴甜,很討人喜歡。
她一句「奶奶」,我恨不得把心都給她掏出來。
全家人都寵着她。
但凡生日,兒童節,我們都會準備紅包和禮物。市面上有什麼好喫的,好玩的,也統統給她買回來。
做這些,就是不想她留下失去媽媽的遺憾。
那我怎麼可能容忍她受委屈。
我摘下老花鏡,淡淡地笑了一下,說:「看來是我人老了,腦子也不好用了。」
我邊說,邊給女兒使眼色,讓她把小滿帶走。
雖說孫女還小,不懂事,但她能察言觀色。萬一讓她察覺不對,那就不好了。
徐瀾心領神會,帶着小滿去睡覺。
我這才吐了口氣,問徐野:「給我解釋一下,這個第十條,是什麼意思?」
徐野抿了抿脣,訕笑開口:「媽,我們就是字面的意思。」
「我當年娶小滿她媽,您不是給我買了套房子嗎?小滿她媽的靈位擺在那兒好幾年,說不晦氣,是假的。所以不如干脆賣了,再給姚琳買一套。」
「姚琳既然跟了我,我就不能讓她受委屈。」
「小滿她媽有的,姚琳也得有啊。」
徐野第一位妻子的名字很好聽,叫沈若清。
從前他每天「清清長、清清短」,那叫一個柔情似水。
如今才過了三年,連她的名字,他都不願意再提起。
張口閉口,都是姚琳。
而那個在生死關頭走過一遭、爲他生下孩子的女人,彷彿早就煙消雲散了。
我心頭一陣酸澀。
但我還沒說話,徐瀾已經氣炸了。
她從臥室衝出來,指着她哥,氣得渾身都哆嗦。
「什麼叫小滿他媽?嫂子沒有名字嗎?」
-4-
我這一雙兒女年紀相差十歲,感情一直不錯。做ťų⁵妹妹的,也很尊重哥哥。
徐瀾今天這麼鬧,看來是氣急了。
徐野皺了皺眉:「大人說話,小孩子不許插嘴。」
徐瀾反脣相譏:「我馬上就大學畢業,早就不是小孩子。你這樣訓斥我,不過是理屈詞窮,無能狂怒。」
我抬抬手,止住了兩人爭吵。
慢悠悠把文件放下,淡淡笑道:「第十條,我不同意。」
「而且也沒有商量的餘地。」
我說話一向柔聲細語。
此刻聲音雖然平穩,但顯然已經帶上了怒氣。
徐野有點猶豫。
他飛快瞥了姚琳一眼țŭ̀⁹,彷彿在徵求她的意見。
也許在他看來,這一條也有些過分。
畢竟,小滿是他的親生骨肉。
可是姚琳卻慢慢坐直了身體。
她看着我們,嘴角浮起微笑。
「阿姨,你可能不知道,徐野喪妻之後,自己一個人在南方生活,又脆弱,又可憐。」
「是我溫暖了他,以後也能給他一個家。」
「您忍心看他繼續孤單寂寞下去嗎?」
「畢竟,孩子不能成爲一個人追求幸福的牽絆。」
「咱們都要往前看。」
姚琳說的如此理直氣壯。
好像真的是在爲徐野着想。
可是,我的心卻一點一點沉了下去。
我當然不會阻撓兒子追求幸福。
可是如果連做父親的責任,都能輕易推卸,那與禽獸何異?
薄情寡義的男人,不配做一個父親。
也不配做我的兒子。
我眯起眼睛,思考如何打發掉這兩個人。
就在這時,臥室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微弱的抽泣。
是小滿。
她站在門口,小臉憋的通紅,臉上全是淚。
她磕磕絆絆地問我們:「是不是我做錯了什麼事情?」
「爲什麼我從小就沒有了媽媽……」
「現在,爸爸也不要我了。」
-5-
孩子的哭聲讓人心碎。
我和徐瀾想也沒想,就一前一後,跑過去哄小滿。
老公也客客氣氣把姚琳送出了家門。
當然,徐野是跟她一起走的。
他們留下的那一紙「告知書」,還留在茶几上。
我用餘光看見,老公拿起來,面無表情地撕成兩半,丟進垃圾桶。
這天晚上,我和徐瀾又是唱歌,又是講故事,花了好幾個小時才把小滿哄睡。
好在小孩子忘性大。第二天起來,她就把這件不愉快忘得一乾二淨。
我也跟個沒事人似的,絕口不提徐野的事,照常料理一大家子的起居。
好像那個倒胃口的姚琳,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不過,我還是收到了徐野的消息。
「爸媽,你們通融一下。」
「現在幫我哄一鬨姚琳。等結了婚,她還能離嗎?」
「到那時候,咱家怎麼做,還不是咱們說了算。」
很好。
他不止毫無責任心。
連信守承諾的初心也做不到Ṱü₌了。
我沒有回覆,而是直接把人拉黑。
這件事情似乎沒再掀起什麼風浪。
直到一個朋友突然聯繫我。
他在做房屋中介,消息很靈通。
這人困惑地問:「姐,你家是要賣房子嗎?」
……
徐野竟然偷偷把他和沈若清的婚房掛在了網上。
已經有好幾波客人看過房子了。
原來他幾天不聯繫我們,是準備憋個大的。
老公直接拍了桌子。
「他怎麼敢?」
我安撫了他,帶着徐瀾,匆匆往那座房子趕去。
自從沈若清去世,這裏就空置了,只有我偶爾請鐘點工過來打掃。
房間裏果然有雜亂的腳印,看起來中介帶客戶進門,連鞋套都沒戴。
最令我們生氣的,是沈若清的遺照不見了。
照片原本擺在客廳裏,還供了香燭。
此刻那個位置空空如也。
大概是ṱű₂徐野害怕潛在客戶看到了,影響售賣。
我死死咬着嘴脣,儘量剋制着,沒有發脾氣。
但徐瀾撐不住了。
她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哽咽着問我:「媽,我哥爲什麼這樣做?他當年不是很愛我嫂子嗎?」
「爲什麼纔過去三年的時間,他就好像完全忘記了呢?」
老公除了嘆息,什麼也沒說。
我也沒說話,只是讓老公聯繫工人換門鎖。
又指揮徐瀾打下手,把房間收拾得一塵不染。
一切都忙完,我從衣櫃深處,找到了被胡亂塞進去的照片和香爐,擺回原處。
我輕輕摸了摸沈若清的照片。
她的生命永遠停留在了二十九歲。
隔着陰陽兩世,我們沉默對視。
我想起了她嫁給徐野時的場景。
那天,她一身鮮紅嫁衣,笑容明媚。
我喝了她的茶,當着上百位親朋好友,對她說。
「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親生女兒。」
說出口的話,就要負責啊。
我抬手擦去眼角淚痕,輕聲對她說。
「你放心吧。」
「有我在,沒人能欺負你的女兒。」
-6-
八年前,徐野和沈若清結婚前夕,我拿出兩百多萬,全款買了房子。
本想只寫小兩口的名字,但沈若清很不好意思,執意在房產證上,添加了我的名字。
也多虧沈若清不貪心,否則現在我們很難保住這套房產。
換門鎖的效果立竿見影。
下午,徐野就一個人回了家。
大概是跑得太急,他氣喘吁吁的。
一進門就責備我:「媽,好端端的你換什麼鎖?」
「本來有個客戶,都準備要買了!結果你搞這出,是想幹嘛?」
幸好老公帶小滿出去上培訓班了,否則她見了徐野這幅樣子,說不定又會害怕得說不出話。
我平靜地擺手,讓他小聲點。
「因爲我不同意你賣房。」
「這是當年買給若清的,她不在了,就該留給小滿。」
「女兒繼承媽媽的遺產,是天經地義的事。」
「怎麼,你一個三十好幾的大男人,要跟四歲的小女孩爭財產嗎?」
徐野確實有些不好意思。
好半天,他才耷拉着眉眼,嘆着氣說:「道理我都懂。」
「可是,我已經失去了一個深愛的女人,你總不能讓我再失去另一個吧。」
他此言一出,我大腦一片空白。
幾乎難以相信,這是我親生兒子說出口的話。
我冷笑着,催促徐野離開:「你走吧,我的態度已經很明確了。」
「你大了,想跟誰結婚,我可以不管。但你想動沈若清的房子,我就是不同意。」
徐野卻不肯善罷甘休。
他雙眼通紅,氣急敗壞地說:「媽,你講點道理吧!」
「我二婚,姚琳頭婚,我還比她大七歲。怎麼看都是她喫虧,所以我得補償她!」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語氣有些不耐煩。
「我真搞不懂,你總是護着沈若清做什麼?」
「她只是你的兒媳,我纔是你的親生兒子呀。」
「她死了,我還活着。」
「我才三十二歲,難道我要爲她立一輩子的貞潔牌坊嗎?!」
-7-
我從未見過徐野這幅癲狂樣子。
也許膽怯的母親會心軟。會害怕。會順從。
但我不會。
我只是撇了撇嘴角。
「親生的兒子,又如何?」
「你都不管你的親生女兒,那我爲什麼要管你?」
「我不過是把你做過的事,對你做了一遍罷了。」
可是,徐野卻彷彿下定決心似的,從挎包裏拿出一份 B 超檢查報告。
「媽,既然你是這個態度,那行,我說實話吧。」
「姚琳已經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說到這裏,他臉上已經堆起了喜氣洋洋的笑。
「我們查過了,是男孩Ṱű⁹。」
「媽,難道你不想抱孫子嗎?」
徐野說這話的時候,我正在喝茶。
一下沒拿穩杯子,茶水險些晃出來。
我放下茶杯,皺眉問他:「所以,你之所以縱容姚琳要這要那,甚至連小滿都不管了,就是因爲姚琳懷了一個男孩?」
徐野的笑容越發擴大:「是啊,男孩子才能繼承香火嘛。」
「咱家有後了。」
「媽,就當是爲了我,爲了沒出生的孫子,你也別犯倔了。」
一陣尷尬的靜默之後。
我聽見徐瀾幽幽開口,聲音很輕:「哥,你是不是忘了,小滿就是咱家的後代。」
可是,徐野卻只是嘆了口氣。
他拍了下妹妹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女孩子,怎麼比得上男孩子的珍貴。」
「就好比在咱爸媽心裏,你永遠是比不上我的。」
徐野的表情彷彿很得意。
也彷彿帶着對徐瀾的憐憫。
丫頭果然被激怒了。
她跳起來,脫口而出:「你胡扯!」
「爸媽都是 90 年代的大學生,受過高等教育,我們家從來都沒有重男輕女的陋習。」
「媽媽是公司的技術骨幹,多少男人都沒她聰明。連爸爸都說自己比不上她。」
「從小到大,你有的,我都有。後來有了小滿,爸媽也是每天開開心心地照顧她,陪她長大。」
「媽媽怎麼可能認可你的歪理邪說!」
徐野似乎有點尷尬,但他還是誠懇地說:
「妹妹,這不是歪理邪說。」
「這可是中華民族幾千年的傳統。」
徐瀾紅着眼睛,向我求助。
「媽,你看我哥——」
我當然在看。
我靜靜凝視着徐野,試圖回憶,他是什麼時候變成了這幅樣子。
明明讀小學時,他還寫過一篇獲獎作文,名字就叫《我爲媽媽驕傲》。
他寫到我一邊辛勤工作,一邊操持家務,能頂半邊天。
但當他長大,卻變成了男尊女卑思想的忠實擁躉。
他看不起他的母親。
也看不起他的妹妹。
甚至,對自己的親生女兒,也是這樣可有可無的態度。
這一瞬間,我幾乎都能聽見自己胸腔猛烈的心跳。
我很想指着徐野的鼻子,將他痛罵一頓,把他趕出家門。
但僅僅如此,似乎不能夠永絕後患。
我必須考慮到小滿。
也要考慮徐瀾。
沉思數秒之後。
我抬起頭,直視徐野的眼睛:
「你說的,很有道理。」
「關於那個『第十條家規』,你具體想怎麼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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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那套房子要儘快賣掉,我們在姚琳老家再買一套。你們老兩口過去幫忙帶孩子。」
「至於小滿,就留給她外公外婆吧。」
「誰要是想她了,就打個視頻看一看。」
「但是這個孩子……確實不能再跟着我們了。」
徐野就這樣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在安排他女兒的未來人生。
好像斬斷血脈親情,是一件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也許,這本就是件容易事。
我所缺乏的,也不過是一瞬間就可以做出的決心。
我沉吟着問徐野:「你有沒有想過,把孩子丟給外公外婆,她以後怎麼讀書?」
「若清的老家在農村,連像樣的幼兒園都沒有,更別提小學初中了。老兩口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好。」
徐野似乎根本沒想到這一層。
他愣了下,吞吞吐吐:
「好與壞,就看她造化吧……」
「如果是讀書的料子,怎麼都能考上大學。」
「如果不是,砸錢讓她讀書也沒用。給她找個好人家,下半輩子也就有依靠了。」
「咱們身邊多少人都是這麼做的,沒道理我們不能做。」
確實,在我們這座十八線小城市,很多家庭都是這樣。
小區裏的補習班,男孩子佔九成。因爲很多人覺得,女孩子無需花力氣學習,反正要嫁人。
我家的一個親戚,女兒剛大學畢業,實習工資才 1500,爸媽就讓她交 1000 的「家用」,幫着養弟弟。
可是,徐野也太傻了。
旁人這樣做,我就也要這樣做嗎?
這些年,雖然一直在託舉他,但我明明也把徐瀾和小滿捧在手心裏。
我以爲我是一碗水端平。
但也許在徐野看來,是家族裏的女性侵佔了他的資源。
只不過是他寬容,不計較而已。
我笑了笑,輕描淡寫地問徐野:
「若清連命都沒了,咱們不應該對小滿更好一點嗎?怎麼還能說不要,就不要她了?」
「如果她知道,她拿命給你生的孩子,連一聲『爸爸』都不能喊,該有多傷心啊。」
這一刻,我終於在徐野臉上看見了一絲愧疚。
他會心軟嗎?
會自責嗎?
會去和他的小嬌妻再商量一次嗎?
可是,都沒有。
他只是搖了搖頭。
「媽,等琳琳生下兒子,你也會喜歡他的。」
「像喜歡小滿一樣喜歡他。」
心底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破滅了。
沒有再猶豫,我提筆在那張「告知書」上,簽了個名字。
將紙張摔在徐野身上,我徐徐吐出一口氣。
「明天,就去房管中心辦過戶吧。」
-9-
徐野興高采烈地走了。
徐瀾卻哭到上氣不接下氣。
她哭着說道:「媽,你爲什麼輕而易舉就答應我哥過戶房子?」
「你親口說過,你有兩個女兒,一個是我,一個是若清姐。」
「後來她車禍去世了,你還是說,你有兩個掌上明珠,一個是我,一個是小滿。」
「你這樣偏袒我哥,有沒有想到小滿,想到若清姐?」
怎麼會想不到呢。
我這個人,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會做到。
我說認兒媳做女兒,那就毫無私心。
那些年,我待沈若清,視如己出。
她有什麼想喫的,我二話不說,都給她做。
那幾年我買衣服,相似的款式,都是一買三件。
我一件、她一件、徐瀾一件。
出門的時候,兩個女孩子也是一左一右,挽着我的手臂,親密無間。
我按下心頭酸澀,苦笑兩聲:「她是很好。」
「我記得,你也記得。」
「但是,徐野不記得了。」
那個曾經與她山盟海誓的男人。
如今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討好另一個女人。
隔着玻璃的反光,我看到徐瀾臉上一絲血色也沒有。
她咬牙切齒地說:「媽,一個還沒出生的孫子,真的就這麼重要嗎?」
「徐野是你的兒子,小滿也是你的孫女啊。」
「房子不許賣,我不同意。」
「你要是真賣了,我就帶着小滿離開,一輩子不認你們!」
徐瀾的暴躁脾氣,我一向是知道的。
可是她放了這樣的狠話,我也有了幾分好奇。
「你一個大學沒畢業的毛丫頭,怎麼帶着小滿離開?」
她卻很堅定:「我早就拿到 offer 了。在滬市,月薪一萬五,就是工作壓力大,也不能常常回家。」
「我能養得起自己,也一定能養得起她。」
「大不了我苦一點,她也苦一點,但我決不能把她留給你們磋磨!」
說到這裏,她的聲音裏已經帶上哭腔。
「就當是爲了報答若清姐對我這麼多年的疼愛。」
「也許在你看來,沈若清只是你兒子的妻子。」
「但對我來說,她永遠都是對我最好的姐姐。」
說真的,兒子傷我心,我沒有哭。
但女兒這樣暖我的心,我是真的有了幾分淚意。
我當然知道這一對姑嫂,相處得有如姐妹。
沈若清教徐瀾挑選適合自己的衣服、化妝品。
陪她聊一些女孩子之間的小祕密。
徐瀾高三那年,也是沈若清大着肚子,每天陪她自習,給她補課。
所以後來,對小滿,徐瀾也是無盡疼愛。
我的女兒有情有義。
可惜,她還是有些稚嫩。很多情緒,都露在臉上了。
若是讓她知曉我的計劃,恐怕就很難取信於徐野。
所以我只是看着徐瀾,面無表情:「別胡鬧。聽我的。」
「你翅膀還沒長硬,就別想飛了。」
-10-
第二天九點,我帶着老公和徐瀾,準時抵達房管中心。
徐野和姚琳已經等在那兒了。
徐野倒還鎮定。
姚琳捂着還平坦的小腹,臉上是剋制不住的微笑。
她甜甜地把我們都喊了一遍。
「叔叔阿姨好。」
「妹妹也好。」
因爲答應了她的條件,所以我們全家,人人都好。
我雙手交叉放在身前,沒吭聲,笑容也很淡漠。
徐野迎上來:「中介說他們會稍微晚到一會兒,媽,你別急。」
我抬腕看錶,氣定神閒:「正好,既然他們來晚了,那咱們就先辦咱們的事吧。」
「徐野,你也知道,除了這套婚房,咱家還有一套房產……」
話沒說完,姚琳的眼睛又亮了。
她湊過來接話:「就是阿姨你們現在住的這一套房子吧?地段也不錯。」
看,聞着一點味兒,人就上鉤了。
我瞥她一眼:「家裏有兩個孩子,也不能厚此薄彼,所以這套房子,我打算贈給徐瀾。」
「今天趁大家都在,就直接把手續辦了吧。」
姚琳愣住了。
徐野的表情也有些不情願。
連徐瀾都不敢置信地回頭望着我。
果然,徐野斟酌着開口:「媽,徐瀾剛二十二,還遠遠不到需要房產的年紀。」
「再說,這麼大的事情,你怎麼也不跟我商量?」
我沒搭理他,自顧自往下說:「你們這次要賣的婚房,市價是六百萬。我打算過戶給徐瀾的房子,市值四百萬。」
「徐野你要是覺得不公平,那就和妹妹對換吧。」
「差價就別補了。」
姚琳有點不高興,但還是賠笑:「阿姨,我是想着,女兒終究是要嫁出去的,你給妹妹留這麼多財產,最後都是便宜了別人家。」
「反而是兒子、孫子,才永遠是自己人。」
她能說出這番話,倒也不奇怪。
我冷冷一笑:「哦,是嗎?」
「姑娘,你可以攛掇我兒子不認他女兒,但不能攛掇我不認我女兒。」
「這種傷天害理的事情,做一次就可以了。多了,損陰德。」
姚琳立刻漲紅了臉。
她彷彿還想說什麼,但徐野拉住了她,彷彿在告訴她:不要節外生枝,我媽不好惹。
眼見衆人都沒意見,我微微笑着,指揮徐瀾:
「過來籤公證文件。我要把這套房子贈給你。」
沒想到,她卻一把掙開。
「媽,這個文件我肯定不會簽字的!」
「你把房子送給小滿吧。」
她越說,越篤定,「我還有三個月就畢業了,就可以賺錢養活自己。但是小滿才四歲,以後讀書,有的是花錢的地方。」
我的孩子確實是個傻孩子啊。
但也是個好孩子。
我望着徐瀾稚氣未脫的臉,在心裏幽幽嘆氣。
但臉上卻仍然是一派無動於衷。
「少囉嗦,趕緊簽字!」
「別耽誤你哥一會兒跟你哥辦正事。」
徐瀾心裏委屈,全身更是僵硬。
「我不籤。」
「我不跟四歲孩子搶東西。」
「你以爲人人都是我哥啊!」
此言一出,徐野有些尷尬,連姚琳都不得不挪開視線。
趁這個機會,我一把攥住徐瀾的袖子。
以只有我們兩個人能聽見的聲音提示她。
「小滿,未成年。」
-11-
四目相對的那一刻。
我在徐瀾的眼裏看到了震驚。
還有接踵而至的瞭然。
無論徐野認不認小滿做女兒,他都是她生物學上的父親。
根據我國法律,他就是她的法定監護人。
監護人對被監護人的財產,有處分權。
房子如果給了小滿,就等於給了徐野。
也等於是給了姚琳。
這套房子,在姑姑手裏,比在小滿手裏,安全一百倍。
徐瀾囁嚅着嘴脣,想說什麼,但什麼都沒出口。
她彷彿是第一次意識到,原來我這個奶奶,居然也在全心全意爲孫女做謀劃。
而不是一味偏袒那個尚未出世的金孫。
徐瀾沒再遲疑,立刻低下頭,用顫抖的手拿起了筆。
贈與公證書出具得很快。
沒等徐瀾喘口氣,我幾乎是扭着她,又去提交了申請過戶的材料。
全部流程都順利到不可思議。
因爲,我提前準備得很是周全。
諸事辦妥。
在徐野快要等得不耐煩的時候,房屋中介和買家終於姍姍來遲。
中介是我的老熟人了,他笑着賠罪:「帶客戶過來的路上,車子突然壞了,耽誤了半個多小時,真是不好意思。」
徐野迫不及待拿出房產證,催促着:「趕快辦手續。」
「我媳婦兒懷孕了,不能久站。」
可是,就在這時,一雙手突然伸出來,按住了那本證件。
我笑吟吟地說:「等一下。」
「這本房產證上寫了三個人的名字:我、我兒子,還有我的兒媳沈若清。」
「想賣房子,需要沈若清的同意。」
衆人還未反應過來。
姚琳已經驚叫出聲。
「她不是已經死了嗎?怎麼讓她同意?燒紙嗎?」
徐野更是眉頭緊皺:「媽,沈若清已經去世了,產權人就剩下我和你。我們一起來辦手續,有什麼不對?」
我搖了搖頭,難得有耐心,跟這兩個年輕人解釋。
「若清是去世了,可是她還有繼承人。除了配偶,她的爸爸媽媽,還有她的女兒,都有繼承權。」
「徐野,你可以代小滿行事,但你不能越過你的岳父母。」
「這也是爲了避免將來可能出現的爭議嘛。」
徐野聽得一愣一愣,但他把質詢的目光投向中介,後者居然頻頻點頭。
「既然涉及到遺產繼承,那確實要問一問各方的意見。這也是爲了買方負責。」
「徐先生,麻煩您通知一下您的岳父母吧。」
徐野的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大概是要見到從前的岳父母,他有點羞愧。
畢竟,爲了娶第二個妻子,把第一位妻子的房產賣掉,不是很體面。
但他還是梗着脖子說:「房子是我爸媽出錢買的,她爸媽沒出一分錢,肯定該歸我家。」
「唉,早知道這事這麼麻煩,當年就不該寫沈若清的名字。」
姚琳卻不依不饒起來。
她晃着徐野的胳膊,撒着嬌說:「你可不許這麼想。咱們要就事論事。」
「我們可是說好了,再買房子寫我自己的名字。你可不能食言。」
連涉世未深如徐瀾,都能明白姚琳打的什麼主意。
徐野卻附和着笑了起來:「好,都聽你的。」
望着兩個人深情互動的樣子。
我的嘴角揚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冷笑。
因爲,這恐怕是他們「情深意切」的最後一段時間。
-12-
沈家父母來得很快。
兩位老人是農民,讀書不多,但人很淳樸。
沈若清聰穎、刻苦,一直是他們的驕傲。
只可惜她才二十九歲,就意外離世。兩位老人受不住打擊,身體每況愈下。
不過,每隔幾個月,他們就會往我家送一些自家菜園子裏的蔬菜瓜果,樣樣都比市面上賣的好;帶給小滿的玩具也都是精挑細選。
大概也正是因爲兩人素日忠厚老實的性格,讓徐野毫無戒心。
他開心地迎上去,把簽字筆遞到他們手裏:「爸媽,麻煩兩位等下籤個字,放棄繼承清清留下的房產份額。」
「以後逢年過節,我都去看你們……」
可是,兩位老人卻擺了擺手,笑容慈和。
「我們不放棄。」
「我們趕過來,就是要繼承這個份額的。」
徐野怔住了。
沈若清享有這套房產 33.3% 的份額。
她的第一順序繼承人有四位,她的父母、徐野、小滿。
平分之後,每人是 8.3%。
房產總價六百萬,「平白無故」就送給沈家父母一百萬,徐野有點心疼。
但這一次,是姚琳在催他了。
她捂着還沒有隆起的小腹,眉頭緊皺:「給吧,別再耽誤了!就當是可憐他們白髮人送黑髮人。」
所以徐野擠出笑容:「行,我同意。咱們趕緊辦手續。」
可是,他伸手去拉我的手臂,卻撲了個空。
我手裏攥着文件,目光冷冽:「什麼手續?你辦不了。」
「我有 33.3% 的份額,沈若清的爸媽有 16.6%,我們加起來是 49.9%。」
「徐野,就算你繼承了沈若清 8.3% 的份額,也能處置小滿享有的 8.3%,也是隻有 49.9%。」
「這套房子,沒有我和沈若清爸媽的同意,你,不能賣。」
《民法典》第三百零一條已經明確規定,處分共有不動產的,應當經佔份額三分之二以上的按份共有人同意。
無論怎麼計算,徐野都不可能拿到 66.7% 的份額。
這套房子,他無權處置。
徐野後退一步,腳步有些踉蹌。
他試圖理解我話裏的意思,但顯然,沒徹底搞明白。
「媽,你把另一套給我,這樣我還是能跟琳琳交代。」
可惜他的希望又要落空了。
我後退一步,滿臉遺憾。
「來不及了。」
「就在剛剛,我已經申請了過戶。那套房子會過戶到你妹妹名下。」
這回,輪到徐瀾做鬼臉了。
她笑着挽起我的手臂Ţŭ̀ₐ,給她哥的心裏插刀子。
「哥,你別多想,我的房子,是不可能讓給你的。」
一連兩個打擊,讓徐野目瞪口呆。
他下意識看向我老公,又看看我:「那這樣,爸,媽,我把 49.9% 的份額讓給你們,你們把三百萬現金折給我。」
「拿這三百萬,我還是能給琳琳買個房,讓我的兒子有個家……」
他的嗓音裏,已經帶上了懇求。
可是,我卻只是揚眉淺笑。
「錯了。」
「是你把三百萬現金拿給我們,我們把 49.9% 的份額讓給你。」
徐野眼裏有一瞬間的迷茫:「你們四個老人,要三百萬做什麼?」
回應他的,是我的一聲冷笑。
「買斷小滿,此生以後,不再叫你一聲『爸爸』。」
這,正是姚琳要我遵守的。
第十條家規。
-13-
徐野終於發覺他上當了。
他猛地轉身,一拳砸在牆上。
「從我們把告知書拿來的那一刻,你就不想籤,對不對?」
「媽,你非要把路走絕,難道不怕自己會後悔?」
「等你七老八十、癱瘓在牀,你確定自己不會想念兒子,想到捶胸頓足?」
「等你撒手人寰、埋入祖墳,你確定自己不需要兒孫祭掃、時時悼念?」
誰不怕老,誰不怕死呢。
我不是神仙,我當然也怕啊。
可是,我更怕自己會對不起小滿,對不起那個曾對我巧笑嫣然的女孩。
八年前,她一身紅衣,敬了我一杯茶。
從此,她就是我的女兒。
我長嘆一聲:「所以,我才把自己的路都堵死了。」
也許在若干年後,我會想起那個一時鬼迷心竅的兒子,然後會後悔,自己對他沒有留情面。
但是。
「ṱū₎我有多愛你,沈若清就有多愛小滿。」
「我總要讓她在天上安心吧。」
徐野面如死灰,啞口無言。
不過,姚琳還是沒有死心。
她湊過來,小心翼翼地哄我:「阿姨,那條協議咱們不籤也行!」
「您對前兒媳這麼好,我看在眼裏,高興在心裏,想必以後咱們也能處成親母女的。」
「所以咱們的那個房產——」
可惜,對於心懷叵測的人,我不喫硬,也不喫軟。
我拂開姚琳的手:「我有懂事的女兒,有乖巧的孫女,還要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做什麼?」
「連自己女兒都不管,連自己手足都無視,連自己的髮妻都不尊重……」
我看向徐野的目光有一瞬間的痛恨。
「我當年,不是這樣教他的。」
那麼,如今放棄他,也是理所當然。
姚琳見說不動我,又撲向旁邊的我老公。
打從進入房產中心,他就眼觀鼻鼻觀心,什麼話都沒說。
姚琳把他視爲救命稻草了。
她用力擠出笑容,跟我老公套近乎:「叔叔,徐野是您唯一的兒子,天底下哪有父母不要自己兒子的?您打他兩下出氣,咱們還是一家人。」
「阿姨是女人,難免情緒化,你可不能縱容阿姨胡來。」
「您是男人,是一家之主,一定能拋開情緒,解決問題的!」
高帽子一頂接一頂地戴。
可惜,她的算盤又打錯了。
老公站在我身後,笑容絲毫不變。
「姚小姐,也許你受的家庭教育是這樣的。」
「但我家真的不是這樣。」
「在我家,我妻子的一切決定,我都無條件支持。」
「姚小姐,你可能見識還是有些短淺。」
「將來,如果有機會,你不妨睜開眼睛,往世界的其他方向看一看。」
-14-
也不知道是哪個字觸動了姚琳。
她突然間就開始淚如雨下,整個人都在發抖。
「憑什麼啊。」
「憑什麼我在家裏是不受寵的女孩,打算嫁人,婆家卻偏偏寵愛女孩。」
她邊說,邊惡狠狠地回身,踢了徐野一腳。
「是你說能哄好你媽的!」
「她現在處處針對我,你說怎麼辦?」
徐野到底顧忌她肚子裏的孩子,雖然氣得滿臉是汗,但也還是好言相勸。
「要我說,也怪你爸媽太貪心。要不是他們把我這些年的工資都拿走,我們也不用回我家要錢。」
「如今你弟弟有了房子,我們卻還沒有,我也很爲難啊。」
姚琳哭一陣,罵一陣。
那樣子,着實有些可憐。
可是,和我又有什麼干係呢。
貪婪是一切痛苦的來源。
原本我也敞開胸懷,歡迎她。
但她非要動我的底線。
那也不能怪我不給她留任何體面。
世界上,能幫她與吸血的原生家庭切割的,也只有她自己而已。
我很快收好了全部的文件,攙扶着沈家父母,往門外走。
徐野還試圖去攔我。
他低聲下氣地說:「媽, 我錯了,我道歉。」
「咱們再坐下來談一談。」
但他的表情還是不甘心。
似乎他至今都沒有想明白。
爲什麼在他父母心中, 他的女兒會比他重要。
爲什麼他的母親,會爲了一個毫無血緣的女人,把他算計到難以翻身。
我退後一步避開徐野, 笑容淡然。
「家和萬事興。」
「還有什麼比夫妻和睦更重要的呢?親生父母和親生女兒都比不上,不是嗎?」
「你們夫妻倆就這麼恩恩愛愛把日子過下去吧。」
……
接下來的幾個月。
徐野幾乎每天都給我們打電話。
但無法接通。
他也嘗試了帶着禮物回家。
可是, 我們都搬走了。
因爲徐瀾畢業, 簽了滬市的工作。
我們舉家搬遷,在滬市租了個三居室, 方便小滿上幼兒園。
後來,徐野開始委託親戚幫忙說情。
但親戚們只會問他:「三百萬準備好了沒有?準備好了, 我們就幫你聯繫。」
「哎呀, 現在什麼都能買斷。拿錢把親情買斷,也挺新鮮!」
看似關切,實則輕蔑。
徐野只能灰溜溜離開。
再一次聽到他的消息。
是姚琳打掉了孩子, 轉身嫁給了別人。
據說那家人有三女一男,對那唯一的兒子愛之入骨。對能傳宗接代的兒媳,更是體貼入微。
徐野去搶婚, 被打了一頓。
他一怒之下,當衆說出姚琳曾經懷過自己的孩子, 早就「不清不白」了。
那家人顏面掃地,氣憤不已, 很快跟姚琳劃清了界限。
但離奇的是, 發生這種事, 兩個人居然又複合了。
然而日子並不安生。
從此之後,生活稍有不順, 姚琳就對徐野一頓痛罵。
姚琳略一打扮,徐野就懷疑她又紅杏出牆。
兩個人就這樣一邊折磨對方,一邊折磨自己。
街坊鄰居每天都看着他們喫瓜。
……
不過, 這些都跟我們沒有關係了。
我和老公在盡情享受退休生活。
還有撫育小滿的快樂。
一家四口, 最煎熬的,恐怕是徐瀾。
因爲她剛畢業,還不太能適應滬市的工作強度。
她每每向我抱怨辛苦的時候。
我就點着她的臉,故意逗她:「是誰放出來大話, 說能養活自己, 還能養活小侄女的?」
「那你還不好好用功一點!」
孩子惱羞成怒, 袖子一摔, 回了房間。
但沒過多久, 小滿就溜了進去。
她甜甜地喊了徐瀾一聲。
「小姑姑,我送你一幅畫。」
這張筆觸稚嫩的全家福上,有爺爺奶奶,有她, 有徐瀾。
還有一朵雲, 上面坐着一個長髮的女人。
小滿趴在徐瀾耳朵邊,鄭重其事地說:
「小姑姑,我告訴你一個祕密。這個人, 是我媽媽。」
「奶奶說,媽媽是仙女。」
「她在天上,會永遠保佑我們全家。」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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