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相寧

我膽小愛哭,又天生有心疾,卻偏要嫁給那個茹毛飲血、殺人如麻的鐵勒王子。
爲了讓我練練膽子,不被那王子嚇得心疾發作,父皇母后費盡了心思。
最後,帶來個鐵勒少年,讓我日日鞭打責罰。
那少年冷漠桀驁,捱了打也默不作聲。
反倒是我嚇得淚水漣漣。
「對……對不起,疼嗎?」
他忽地奪過我手中的鞭子,瀲灩一笑。
「小公主,再哭的話,我可要親你了。」

-1-
自我大梁建朝以來,就和鐵勒人打個不停。
幾十年打下來,雙方誰也打不動了,就開始議和。
一番脣槍舌劍之後,最終商定,將來繼承可汗之位的鐵勒王子迎娶我朝嫡出的公主。
國書籤好,第二年我就出生了。
自打我記事起,身邊就有數不清的侍女伺候。
她們全都把我當成眼珠子般小心呵護,看我的目光中卻又隱隱帶着憐憫。
有一次,我午睡時醒了,聽到屋子裏的幾個侍女在小聲議論。
「小殿下真的要去鐵勒?那裏的人都茹毛飲血。」
「我還聽說鐵勒可汗和他的兒子都是殺人狂魔,一天不殺人就難受。」
我聽她們說着,越來越害怕。
心口突然疼得厲害,雙眼一翻,就昏了過去。
等再醒來,太醫院的人都圍在身邊。
他們說我天生有心悸之症,恐活不過雙十之年。
母后哭得死去活來,父皇也是愁容滿面,連夜給鐵勒可汗修書一封。
說我身子不好,不宜遠嫁,能否選個宗親之女代爲和親。
過了些日子,鐵勒可汗回信了。
信上說,他的王子打小就知道妻子是中原的宣雲公主,也只認公主一人,非她不娶。
如果梁朝毀約,王子會親自帶着鐵勒鐵騎南下搶親。
這下連父皇也沒了辦法,婚事照舊。
只不過我的身子越來越差,每日多走幾步路就會心口疼痛不已。
整個太醫院商討了幾天幾夜,最後讓父皇將我送到京郊的護國寺。
一來求得佛祖保佑,二來佛門清淨之地,最能平心靜氣,對心疾大有好處。
父皇母后都覺得此法甚好,在護國寺的後山給我建了座院子,有專門的人伺候。
他們得了空,也能時不時去看我。
說來也神奇,自從去了那兒,每日聆聽佛音,竟真的很少發病。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平平安安地長大。
轉眼間,我及笄了,再有一年,就要去鐵勒和親。
身旁伺候的人又開始嘆息:
「殿下性情純善,膽子又那麼小,將來嫁給那凶神惡煞一般的鐵勒王子,不得被活活嚇死。」

-2-
眼瞅着婚期將至,父皇萬般擔憂,尋了個由頭,把太子哥哥李寧安派去鐵勒。
名義上是國事出訪,實則替我看看那鐵勒未婚夫。
兩個月後,李寧安回來了。
他來看我時,身後還跟着個用鐵鏈鎖着的少年。
「錦兒,你來。」他笑着對我招了招手,「這是我從鐵勒帶回來的奴隸,以後你每天狠狠打他、罰他,練練膽子,等嫁過去,就不怕那些鐵勒人了。」
我探出頭,小心翼翼打量那少年。
他長得比李寧安還要好看,個子也更高。
眉眼像是斧鑿刀刻出來的,驚豔之中又帶着冷冷的桀驁。
「皇兄,你騙我。」
我對着李寧安連連搖頭,「鐵勒人不都長得青面獠牙,比鬼還嚇人嗎?怎麼會有他這麼好看……」
說到比鬼還嚇人時,那少年忽地抬頭看了我一眼。
眸色幽幽,深不見底,把我後面的話都給嚇回去了。
「他真是鐵勒人,鐵勒也不是所有人都長得那麼……醜。」
李寧安解釋着,神色莫名有些慌張。
他咳了兩聲,抽出腰間的鞭子遞給我。
「來,狠狠地打。」
我嚇了一跳,忙不迭擺手,「好好的,爲什麼要打他?」
「你不是最怕血嗎?往後每天用鞭子把他打出血,慢慢就不怕了。」
說完,又對着那少年喝了一聲:
「過來,讓公主打兩下。」
少年抿了抿嘴角,垂下眼眸,默默走到我面前。
一副任由我處置的模樣。
「皇兄,你是怎麼了?」
我看着李寧安,不解地眨了眨眼睛。
他從小跟着太傅讀書習字,最是溫潤雋雅,謙謙如玉,不知是京城多少姑娘們的夢中人。
怎麼去了趟鐵勒,就忽然性情大變?
可他並不理會我的疑惑,握緊我的手用力一揮。
只聽「啪」一聲,那少年單薄的衣衫破了,肩上隱隱有血滲出。
我眼淚一下湧了出來。
「對……對不起,疼嗎?」
少年依舊沉默不語。
李寧安卻心滿意足地笑了,摸了摸我的頭。
「就這樣,每天打,我會派人來盯着,打不出血不行。」

-3-
李寧安走後,我無論做什麼都心神不寧。
腦子裏全是那少年桀驁的眼神和肩膀上的傷。
想了許久,我找出傷藥,又裝了一袋銀子,去找那少年。
找了半天,才發現他獨自一人在後院的馬廄。
肩膀的傷也沒包紮,那道鞭痕紅得刺目。
見我來了,他隨意挑了挑眉。
「公主還要打我?」
不是不是,」我連忙上前,將手裏的東西塞給他。
「真是對不住,我不是有心打你的。拿着藥和銀子,再挑一匹馬,趕緊回家吧。」
他有些意外,靜靜看了我一會兒,扯脣一笑:
「你的馬全都溫溫吞吞,沒有一匹像樣的。」
「因爲我從小身子不好,馬都是父皇精挑細選出的性子最溫順的。你不喜歡的話,我再多給你些錢,去集市上買合意的。」
說完,我就想回房再拿銀子。
「等等。」
他伸出手臂,手指修長,輕易就能將我的手腕整個攥住。
「我不能走。」
「爲什麼?」
他垂下了眼眸,彎翹的睫毛閃了閃。
「李寧安把我親人都抓走了,他說我若敢逃,就一個一個把我的親人全都殺死。」
我真的徹底驚呆了。
這還是那個從小哄着我長大的溫潤如玉的太子哥哥嗎?
「對……對不起,我皇兄他原本不是這樣的,我會跟他說,放了你的親人,我……我發誓。」
我結結巴巴地解釋着,可他卻一下子笑了。
原本冷冽的眉眼間似有春風拂過,勾得人移不開眼睛。
我愣愣看着,鬼使神差地就冒出一句:「鐵勒的王子要是跟你一樣好看就好了。」
他嘴角的笑意變得有些晦澀。
「爲何?」
「這樣我嫁給他,就不會害怕啦。」
「怕什麼?」他輕輕嗤了一聲,「堂堂鐵勒王子,還會欺負你一個嬌嬌弱弱的小姑娘不成。」
你又不是他,怎麼知道他不會欺負我?
我心裏這麼想着,話到嘴邊卻變成:「我是宣雲公主李寧錦,你叫什麼啊?」
「索南。」

-4-
索南來了之後,日子變得和以前很不一樣。
從小,身邊的人都對我百般呵護,出門怕走丟,走路怕跌倒,就連喝口水都怕我嗆到。
但索南跟他們不一樣。
他騎着馬,帶我把護國寺的後山玩了個遍。
涉溪,捕魚,摘果子。
還牽回一隻沒了母親的小鹿給我養。
這天,回來的路上突然下了大雨。
索南脫了外袍裹在我身上。
他高出我許多,袍子將我從頭到腳都包裹得嚴嚴實實。
我縮在他懷中,覺得他身上暖融融的,帶着山林的氣息,讓人莫名心安。
等回到住處,一進門就聽到李寧安焦急惱怒的聲音:
「好大的膽子,誰允許你帶她出去的?」
我連忙探出頭來,央求道:「皇兄,是我非要出去玩的,你別罰索南。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也別爲難他的親人。」
李寧安陰沉着臉,一把把我從索南懷裏拎了出來。
「趕緊回屋換衣裳,喝薑湯,再宣太醫來看看。」
他說着,又看了全身都被淋溼的索南一眼,壓低了嗓音:
「你若是病了不能去和親,那個凶神惡煞的鐵勒王子跑過來搶人怎麼辦?」
我嚇得一陣哆嗦,趕緊跑回房。
傍晚,太醫來診過脈,又開了兩帖藥。
我老老實實喫了藥,沒有傷風,也沒發燒,但李寧安命宮人們看着我,再不讓我出門了。
白日裏,我百無聊賴地坐在院子裏,悶悶不樂。
忽然,有個東西掉落,不偏不倚,剛好落在我裙子上。
拿起一看,是之前和索南在山裏摘的野果,酸酸甜甜,很是好喫。
沒想到風還能把果子吹到這。
我津津有味地喫了起來。
一個剛喫完,又有一個落下。
就這麼一連落了好幾個,正喫得開心,頭頂上傳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
「除了喫,你還會幹什麼?」
我一驚,抬頭去看。
只見索南正坐在屋檐邊,臉上映着光,兩條腿長長地岔開。
隨手一扔,又有顆果子落在我身邊。
「林子裏的杏花都開了,想去看看嗎?」
「想去想去,」我開心答道,又很快鬱悶,「可有人守在門外,我出不去。」
「這有何難?我帶你走。」
他利落地從屋頂跳下,直接將我攔腰抱了起來。
「抓牢了,怕就閉上眼睛。」
只覺耳畔一陣風吹過,等我再睜眼時,已落在院子外面的馬背上。
而索南始終將我穩穩抱在懷中。

-5-
那片杏花林真的好美。
我被索南帶着玩了大半天,後面累了,就躺在樹下。
漫天的花瓣洋洋灑灑,宛若雨下。
我看了看躺在身邊的少年。
高挺的鼻樑,彎翹的睫毛,棱角分明的下頜,亮若星辰的眼眸裏帶着一絲淺淺笑意。
心突然怦怦狂跳起來。
整張臉,連耳根都熱得厲害。
我想,我好像是喜歡上他了。
這個念頭一旦冒出,就一發而不可收。
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全都浮上眼前。
慢慢地,心底又漫起了無盡的悲傷。
再過不久,我就要嫁給那個鐵勒王子了。
我喜歡索南,卻永遠不能和他在一起。
「好好的,怎麼哭了?」
索南轉過身,雙臂撐在我頭的兩側,整個人將我罩住。
我心裏難受得要命,卻什麼也說不出口,只是咬着脣,眼淚越流越多。
他的眸中忽地墨色翻湧,喉結微微滾了滾,嗓音喑啞:
「小公主,再哭,我可要親你了。」
我嚇得劇烈一抖,再也顧不上哭,手忙腳亂地想逃走。
可他反手就擒住我的雙手腕,壓過頭頂,整個人逼得更近了些。
眸色深濃,勝過這世間最黑的夜。
「不想讓我親?」
「不行。」
我用力搖頭,淚珠又從眼角滑落。
「不想還是不行?」
我被問住了,愣愣看着他,半晌,才說:
「你不能親我,我有未婚夫的。
「他是鐵勒的王子,很兇很厲害,最喜歡殺人了。他若是知道你……你欺負我,肯定會殺了你。
「所以你不能……喂,你笑什麼?」
我說得戰戰兢兢,他卻緩緩笑了。
眼中黯色斂去,只餘一片波光瀲灩。
「他那麼兇,你還要嫁給他?不如嫁給我吧。」
嫁給索南?
我的心又疼了起來,剛剛止住的淚再次奪眶而出。
「我……我不能嫁給你,不然鐵勒王子會帶兵南下,將有無數無辜的人喪命。
「其實我去了鐵勒,也活不了幾年。聽說那裏有處河谷,能每日看到晚霞。等我死了,就埋在那裏。」
我一口氣說了許多,淚眼矇矓地看着他。
「索南,往後你若是有空,能去那河谷看看我嗎?」
他始終靜靜聽着,眸光明明滅滅,全是我看不懂的情緒。
我哽咽着嗓子,又問:「去看看我,行嗎?」
可他卻勾了勾薄脣,「小公主,你又哭了,我真的要親你了。」
還不待我反應,他的吻就落了下來。
溫柔繾綣,卻又不容拒絕。
輾轉廝磨中,衣衫髮鬢間,全都是杏花的淡淡香氣。
過了許久,當他的脣終於離開時,眼尾似染了層胭脂,眸光更是亮得晃人心神。
「以後再哭,我可還會親你,嗯?」
而我早已忘記了哭,腦中一片空白,只會傻愣愣看着他。

-6-
「殿下是怎麼了?一直在發呆,晚飯都沒喫多少。」
「對,還時不時捂着嘴,可是脣上受傷了?」
無意中聽到侍女們小聲的議論,我緩過神來,一頭鑽進被子裏。
「我有些累了,想要就寢。」
屋裏的燈滅了,侍女們也都退下了。
可我一閉上眼就是杏花雨中索南染着春意的眼睛。
趕緊睜開眼,彷彿又看到他坐在屋檐Ţṻₘ上,迎着光對着我笑。
就這麼輾轉反側,一整夜沒睡。
天亮時,腫着一雙眼睛出門,看到了從皇宮來的宣旨的太監。
和親的日子快要到了,父皇召我回宮,再在他和母后膝下享最後幾日天倫之樂。
接旨後,侍女們都開始收拾東西。
我悶悶坐了一會兒,說:「索南在哪?我想見他。」
很快,索南來了,看到我的眼睛,蹙了蹙眉。
「可是昨天被花粉迷到了?疼嗎?」
「疼。」
我說着,想去揉,他一把拉住我的手,彎下身,細細打量。
「別碰,讓我看看。」
我一對上他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心裏就慌得厲害,連忙擠出一抹笑。
「之前太醫說,用山頂樹葉上的朝露清洗眼睛,最能消腫止痛,你能幫我去採一些嗎?」
「好。」
他答應着,手指輕輕撫過我的眼皮,指尖的薄繭帶着輕微的摩挲感。
「你等一等,我趕在中午前回來。」
「不急,我等着你。」
我用力對着他揮了揮手。
看着那修長挺拔的身影消失在晨光中,眼中的淚再也止不住。
對不起,索南,我就要嫁人了。
可我實在沒有勇氣跟你當面說再見。
希望你能記得昨天我說的那個河谷,我一個人孤零零埋在那會有些寂寞。
如果你有空了,就去看看我。
我擦掉了淚,轉身吩咐:
「東西你們先慢慢收拾,我太想父皇母后了,現在就備車回宮。」
回宮待嫁的日子一晃而過。
哪怕最近幾年我再沒心悸過,哪怕李寧安一再說我去了鐵勒定會平平安安,父皇母后還是千百個不放心。
除了豐厚的嫁妝,連整個太醫院都恨不得一起搬去鐵勒。
臨走前,我悄悄對李寧安說:「皇兄,你放了索南的親人吧,父皇從小教育你要做個正人君子,你怎麼都忘了?」
他愣了愣,「你對那小子倒真的挺上心。」
我心裏一驚,連忙擺手。
「別胡說,被那鐵勒王子知道了,殺了索南怎麼辦?」
「有意思,我倒想看看他要怎麼殺。」
看到李寧安笑得這麼沒心沒肺,我又急得快哭出來。
央求了許久,他才同意保密索南的事。
我放下心來,想要登車離開,他卻又將我拉住。
「等等。」
「皇兄還有事嗎?」
他神色有些奇怪,掙扎又無奈,猶豫了許久,才下定決心似的長嘆了口氣。
「錦兒,你到了鐵勒,千萬別理一個叫蘇曼的女人。」
我起了好奇:「她是誰?」
「她是鐵勒可汗妹妹的女兒,就是你那個未婚夫的表妹。這個女人蠻不講理,還一肚子鬼主意。你遇到後千萬別理她,她說的話也別信。」
他越說越咬牙切齒,最後又囑咐:「記住沒?」
我老老實實點頭,「記……記住了。」
就算再依依不捨,我離京的日子也到了。
父皇母后帶着文武百官將我一路送出城門。
路過護國寺時,我望向自己曾住過的別院。
空蕩蕩的,再不見那個人影。
我忍了許久的淚終於簌簌而落。

-7-
送親的隊伍一路向北,進入了鐵勒的地界。
這天一早,正要喫飯,突然聽到帳篷外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睜開你們的狗眼看好了,我是可汗的侄女蘇曼,按你們中原的說法叫郡主,怎麼會是刺客?」
蘇曼。
這個被李寧安咬牙切齒的名字讓我猛地一驚,放下筷子就跑出帳篷去看。
只見外面有個年輕姑娘,個子高挑,一身騎馬裝。
皮膚和京城的小姐們不一樣,泛着麥色的光亮,一雙大眼睛更是神采奕奕。
侍衛看過她身上的令牌,還是有些疑惑:
「蘇曼郡主爲何孤身一人跑到離王庭這麼遠的地方?」
「草原那麼大,我想去哪就去哪。」
蘇曼挑挑眉,冷嗤了一聲:「而且我又不是你們中原嬌滴滴的公主,總被一羣隨從圍着,看着就煩。」
說完,她一把將侍衛推開。
「閃開,我要去見見你們公主,看她配不配得上我阿兄。」
「等等ťų³……」
侍衛還想阻攔,她忽地抽出腰間的馬刀,隨手一揮,然後頭轉,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我。
她愣怔了片刻,明目張膽地將我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收起了手裏的刀。
「你就是那個宣雲公主?怎麼看着病懨懨的,剛剛沒嚇到你吧?」
我想起李寧安的話,心裏有些怕她,往後退了兩步。
「你來找我,有事嗎?」
「沒什麼事,就是遠遠瞅見了你的車架,好奇來看看。對了,你住哪?」
「這……這邊。」
她一副毫不見外的樣子,走進了我的帳篷。
看到桌上還冒着熱氣的早飯,眼睛一下子亮了,直接坐下喫了起來。
一直喫到盆幹碗淨,酥酪茶也喝了個底朝天,才滿意地抹了抹嘴。
「中原的飯真不賴,你每天喫這麼好,怎麼還瘦成這樣。」
說着,她從懷裏取出一個鹿皮袋子。
「把你這些好喫的都給我裝一些,要裝滿啊。」
侍女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大概和我一樣,從沒見過這麼……率性的姑娘。
我對着她們點點頭。
「跟小廚房說,多給蘇曼郡主做些喫的,再裝一袋酥酪茶。」
她頓時眉開眼笑起來。
「你這人還挺不錯的,娶了你,阿兄也不算喫虧。」
聽了這話,一個侍女撇了撇嘴,不滿道:「嫁給你們粗俗野蠻的王子,我家公主纔是喫虧死了。」
「胡說八道!」
蘇曼猛地一拍桌子,瞪圓了眼睛。
「我阿兄是這草原上最好最英勇的兒郎,不知有多少姑娘喜歡他。你若不是什麼中原的公主,他才懶得理你。」
侍女不服,還想再說,被我把話打斷。
「離京前,皇兄告訴我,鐵勒有個叫蘇曼的姑娘蠻不講理,她說的話一句都不能信。鐵勒王子再好,也沒有……」
索南的名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我及時緩過神來,心中酸澀,低下了頭。
蘇曼並沒察覺我的異樣,她臉上閃過疑惑,幾步走到我身前。
「你說的皇兄是不是李寧安?」
「是……是啊。」
她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大眼睛裏憤怒中夾雜着一絲委屈。
「他竟然敢如此說我!看我找到他不把他打得跪地求饒。」
說完,扭頭就往外走。
可剛走到門口,又折返回來。
「那個……等你到了王庭,不要跟我阿舅和阿兄說見過我啊。」
我眨了眨眼,似乎明白了什麼。
「蘇曼郡主,你是不是偷跑出來的?」
「誰說的!」
她高聲否認,神情卻有些慌,猶豫了一會兒,從袖子裏拿出一把小巧的匕首。
「我拿了你那麼多喫的,這個就送你。在我們鐵勒,只要交換了禮物,就要保守祕密。」
說完,也不管我願不願意,將匕首塞進我手裏,就出帳篷上了馬。
「記住了,千萬別說見過我啊!」

-8-
蘇曼那天來去匆匆之後,日子又恢復了平靜。
這天,車隊路過了一處河谷。
正值傍晚,晚霞鋪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睛。
這不正是我選好的埋骨之地嗎?
我命人停了車,想多看一會兒晚霞。
忽然,寂靜中傳來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
聽動靜,應該來了很多人。
沒多久,有人大喊:「是東胡人!」
鐵勒地界突然來了這麼多東胡騎兵,讓所有人始料未及。
而且那幫人全都拈弓搭箭,直接衝向我的車架。
「保護公主殿下。」
侍衛們紛紛拔刀應戰,可東胡人顯然有備而來,個個驍勇善戰。
車門猛地被一腳踢開,我還不待反應,就被人擒住,抓上馬背。
「得手了,撤!」
東胡人吆喝了一聲,全都縱馬狂奔起來。
侍衛們追趕的身影漸漸遠去,最終消失不見。
等馬終於停下來時,我五臟六腑都幾乎被顛了出來,胸口一陣一陣悸痛起來。
「憑什麼鐵勒人就能娶中原的公主?把她獻給咱們大王多好。」
抓我的人一把將我扛在肩上,往帳篷裏走。
這時,身後有人來報:「將軍,您一直盼着的那個商隊到了。」
那東胡將軍更高興了,哈哈大笑起來。
「美人有了,財寶也有了,這次回去,一定能討大王歡心,不再追究咱們打敗仗的事。」
隨着笑聲,有一隊推着車的人走了過來。
最前面的人一身鐵勒裝扮,可那張臉卻是我朝思暮想的。
「索……」
我剛要呼喊出聲,卻又趕緊咬住脣。
因爲他也看到我了,但只是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就轉開了頭。
冷漠得像是從不認識一般。
我默默低下了頭,任由那東胡將軍將我扛走。
之前,是我騙了索南,不辭而別,他生氣不想理我也是應該的。
而且他只是個鐵勒商人,又怎會爲了我去招惹這幫東胡騎兵。
裝作不認識,對他來說纔是最好的選擇。

-9-
我被丟進一個狹小的帳篷裏。
幸好他們想要把我獻給東胡王,所以只是命人看守着,並沒有無禮和ƭüₐ苛待。
天黑了,外面傳來大笑聲和飲酒聲。
沒多久,門外的看守叫我:
「中原的公主,我們將軍叫你去大帳。」
走進大帳,裏面坐滿了人,全都舉着酒杯,大聲笑着。
見我進來,所有的目光都看了過來。
好奇的、驚豔的、覬覦的……
索南就坐在東胡將軍旁邊,也淡淡地看向我。
嘴角掛着漫不經心的笑。
東胡將軍將酒一飲而盡,抬手指了指我。
「聽說中原的女人全都能歌善舞,來,跳段舞給本將軍看看。」
我垂着眸,拼命壓住顫抖,小聲說:「我自幼有心疾,跳不了舞。」
「混賬!」
東胡將軍沉了臉,猛地一拍桌子。
「別以爲是中原的公主,本將軍就不能把你怎樣。再推推脫脫,把你扔出去犒賞軍士。」
心口又是一陣疼,我抬頭,看向索南。
他仍舊靜靜坐着,眉目疏朗,右手緊緊握着桌上酒杯。
「將軍,我會彈琴。」
我深吸了口氣,抬高了嗓音,「我願獻曲一首,給諸位助興。」
「好,把絲竹班子的琴拿來。」
東胡將軍揮了揮手,很快,有人把琴抬進大帳。
我又偷偷看了看索南,撥動起琴絃。
這首曲子叫《遊女》。
講的是一個住在湘水邊的女子思念自己去了遠方的情郎。
相思、企盼、癡戀都融入曲中,深情繾綣又悽傷哀婉。
索南,這首曲子是我對你的全部心意。
今日別過,往後餘生望你平安幸福。
一曲終了。
我始終低着頭,長髮垂散開,遮住了眼中的淚光。
「這中原的調調還真是喪氣。」
那東胡將軍的臉上甚是不耐煩,甩了下袖子。
「別在這掃興,趕緊滾下去。」ţŭ₉
我連忙站起身走出大帳。
自始至終都沒有抬頭再看索南一眼。
因爲害怕會實在忍不住眼中的淚。

-10-
我又回到了那個黑乎乎的小帳篷。
夜深了,外面的喧囂漸漸平息。
我不敢睡,縮在角落裏,雙手緊緊攥着蘇曼送我的那把小匕首。
現在,它成了我唯一的指靠。
一片寂靜中,門猛地被推開,進來一個滿身酒氣的人影。
「中原的金枝玉葉,先讓本將軍嚐嚐滋味。」
黑暗中,東胡將軍向我撲了過來。
可還沒靠近,就猛地僵住,抽搐了幾下,轟然倒地。
濃濃的血腥味彌散開來。
我還在怔愣中,就被人用力扯進一個懷抱。
只一瞬間,我就認出了他。
「索南……」
「我在這,別怕。」
他應了一聲,解下外衫,罩在我身上,又將我攔腰抱起。
「別出聲,我們走。」
出了門,他吹了聲哨,很快有一匹馬跑來。
他拉住繮繩,直接抱着我翻身上馬。
奔馳中,一手將我攬在身前,一手拿起馬背上的弓箭,牙齒咬住弓弦用力一拉。
一支長箭射出。
也不知射中了什麼,那處頓時燃起了大火。
草原夜裏乾燥,風又大,軍營各處都冒起了火。
叫喊聲打破了黑暗中的寂靜。
而那匹馬速度極快,已遠遠將火光甩在身後。
我的頭緊緊貼在索南胸前,聽着那一下一下沉穩的心跳,訥訥說:「對……對不起。」
沒有回應。
我大着膽子抬頭看了一眼。
他嘴脣緊抿,好看的眉眼上染着幽涼月色,有種說不出的疏離。
是還在生氣嗎?
我雙手攥緊他的衣襬,拼命忍住喉間的哽咽。
「對不起,索南,我騙了你,偷偷走了。
「因爲我不敢跟你告別,害怕自己會忍不住,不來鐵勒和親。
「你能不能別生我的氣了?你不理我,我……我真的好……」
喉嚨好疼,眼睛也一片酸澀,我再也說不下去了。
「小公主,你又哭了。」
頭頂上方傳來一個低低的聲音。
「什……什麼?」
我不明所以,仰頭愣愣地看他。
他眉眼彎了彎,環在我腰上的手臂用力一提。
「我說過,再哭的話,我還要親你。」
話音剛落,吻就落在了我的脣上,席捲走了我所有的嗚咽。
馬仍舊在飛奔,耳畔是呼嘯的風。
可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彷彿全世界只剩下了眼前的人,和他緊實的懷抱,溫柔又霸道的吻。

-11-
索南帶着我跑了一整夜,直到馬累極,才找了處河邊停了下來。
馬大口喝完水,又獨自去喫草。
索南四處看了看,從懷中取出個哨子,一連吹了幾聲。
哨聲尖銳,響徹雲霄。
我正好奇這哨聲是在呼喚誰,只見遠處揚起了漫天塵埃。
馬上的那些人的裝扮我死也不會忘。
是東胡人!
「那些人追上來了,索南,你快走吧。」
我一邊用盡全力推他,一邊喊:「快走啊,一會兒他們圍上來,就插翅難逃了。」
可他卻一動不動,眼底幽深一片。
我實在心急如焚。
「別管我了!你的馬跑了一夜,還沒緩過來,再載着咱們兩個人,肯定會被追上的。那些東胡人本來要抓的就是我,你快走吧。」
「不行,我自從三歲起就認定了你是妻子,你被抓走,我娶誰?」
「什麼?」
我徹底愣了,也忘記了驚慌,直直看着他。
「什麼三歲就認定了?」
他一下子笑了,滿天星輝都彷彿揉碎在他看我的目光裏。
「我就是你口中那個青面獠牙,比鬼還嚇人,最喜歡殺人的未婚夫。現在懂了嗎?我的小公主。」
鐵勒王子是……索南?
我好像懂了,又好像什麼都沒弄明白。
可這時也容不得我細想了。
東胡大軍已經逼近。
而我們身後也響起了震耳欲聾的馬蹄聲。
數不清的鐵勒騎兵列陣而來。
離得近了,領頭的人高呼:「索南王子,東胡人已進了埋伏。」
索南點點頭,將我抱上一匹馬,又指了一隊士兵。
「保護好宣雲公主。」
隨後跨上戰馬,向着那羣東胡人衝去。
緊跟着他的身影,千軍萬馬都衝了出去。
殺喊聲四起,血光漫天。
我遙遙看着,努力在廝殺中尋找索南的影子。
許久之後,一切終於都平息了。
再也見不到一個東胡人的身影。
索南滿身是血,騎着馬緩緩過來,遠遠停在我前方。
「你怎麼了?有沒有受傷?」
我很是焦急,對着他揮了揮手。
他卻輕輕側開了頭。
「又被你看到我殺人了,害怕嗎?」
我一時呆住。
自己明明從小見了血就怕得要命,可看着眼前的人,卻沒有絲毫恐懼。
「當然不怕了。」
我駕馬跑到他面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我只是有些不明白,你爲什麼裝成鐵勒奴隸,又爲什麼被我皇兄帶去京城,還請王子殿下解惑。」
他捋了捋我額前散開的頭髮,瀲灩一笑。
「成親之後,再告訴你。」

-12-
我跟着索南迴到了鐵勒王庭,在那裏見到了送親的使團。
他們見我平安歸來,全都喜出望外。
早已準備好的婚禮如期舉行。
索南和我一身正紅喜服,攜着手從人羣中穿過。
漫天花瓣散落,到處都是歡呼聲,祝福聲。
我也見到了那個傳說中能止小兒夜啼的鐵勒可汗。
他比父皇要高壯許多,留着滿臉的絡腮鬍子,眉眼間和索南有些相像。
確實很威嚴,但也不是我從小聽到的傳聞裏那般可怕。
夜幕降臨,我坐在喜帳中,聽着外面的歡慶聲。
似乎有很多人要跟索南喝酒。
但他並沒讓我等很久。
進門時,身上染着酒香,帶着些許醉意的眸光更是明亮如星。
「小公主。」
他低喃着叫了我一聲,脣和眼尾在映着燭火,都微微泛着紅。
我連忙笑嘻嘻地跑過去,「索南王子,現在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要裝成奴隸了吧?」
他歪了歪頭,勾脣淺笑。
「你們中原不是有句話叫做春宵一刻值千金,現在怎能說這個。」
「不行,你說過的,成親後……」
我的話直接被他的吻打斷。
「索南,」我不甘心,想要掙脫,「我好沒哭呢,不能親我,你還沒說……」
他直接讓我抱起,抵在了牆角。
笑得很壞,又很勾人。
「等一會兒就哭了。」
他說得沒錯。
後來我真哭了,還哭了很久。
可他始終將我圈在身下,反反覆覆,不肯放開。
再後來,我嘴裏的嗚咽變成了低吟。
只覺得這無盡的纏綿像是一場綺麗的夢。
而又希望這夢永遠都不會醒。

-13-
沉睡中,我被一陣喧鬧聲吵醒。
索南不知去了哪裏,而外面天已經快黑了,自己竟不知不覺睡了這麼久。
「公主,您醒了嗎?」門外傳來侍女的聲音,「太子殿下來了。」
李寧安來了?
我不由大喜,忙不迭起身。
「快給我洗漱,我要去見皇兄。」
李寧安真的來了,正在和索南說着話。
看他神色,一點也不因爲索南的身份而驚訝。
我瞬間明白了什麼,衝到他面前。
「皇兄,你早就知道他是鐵勒王子,對不對?爲什麼一直瞞着我?」
李寧安微微一愣,看我的目光慌亂中又有些無奈。
「錦兒,你也真是笨得可以。你一個閨閣姑娘家,我怎麼能隨隨便便從外面找個男人就塞進你的院子?
「你皇兄是這麼不着調的人嗎?難道你從沒想過,他就是你要嫁的人嗎?」
這……
他的話也確實句句在理。
可當時,我是真的從未想到自己的未婚夫就是索南。
「不過看你們現在恩恩愛愛,離不開彼此的樣子,我也放心了,往事就休要再提。」
李寧安一邊說,一邊對着旁邊的索南不住眨眼睛。
「阿兄,你明知他受傷,怎麼還跟他說個沒完。」
隨着一聲嬌喝,有個姑娘跑了過來。
正是許久不見的蘇曼郡主。
她一手拿着藥,一手把李寧安往屋裏拽。
「不好好養傷,出來亂跑什麼?趕緊進屋,我給你塗藥。」
李寧安很不情願,「我的傷有太醫照看,不用你管。」
「可你是因爲我才受的傷,我偏要管!」
蘇曼還是那般風風火火的性子,不由分說就把李寧安拉走了。
我想跟去看李寧安的傷勢,卻被索南直接抱了起來。
「昨晚哭了那麼久,不去多睡會兒?」
我的臉騰一下紅了,把頭埋進他懷裏。
「我皇兄怎麼受傷了?嚴重嗎?」
「並無大礙,只不過蘇曼擔心壞了。」
索南抱着我,邊走邊解釋。
我才明白,自己離京後,父皇母后千百個不放心,沒幾天就又想了個出訪的由頭,把李寧安派去了鐵勒。
一行人進入草原時,剛好遇到蘇曼被一羣東胡人追趕。
李寧安帶人趕走了東胡人,自己還爲蘇曼擋了一刀。
所幸身上穿了甲冑,傷口並不深。
索南雖這麼說,可我還是不放心。
晚上趁着無人時,跑去看李寧安。
可剛靠近他的帳篷,就聽到裏面傳來的說話聲。
「李寧安,當初我騙你說自己被阿兄搶親,不能跟你走,你還去找阿兄打架。爲什麼現在就不肯承認喜歡我?」
蘇曼的聲音裏滿滿都是委屈,甚至還夾雜着一絲哭腔。
李寧安的口氣倒是一如既往地平靜。
「我當時是看你可憐,並沒有喜歡你,你別……」
「還說沒有?」
蘇曼直接將他的話打斷,「當日遇到東胡人,明明我身邊有侍衛,你爲何還非要衝過來替我擋那一刀?」
安靜了許久,也沒聽到李寧安的回答。
蘇曼冷冷地笑了一聲:「李寧安,你就是個懦夫,膽小鬼,我看不起你,你不是個男……唔……」
說話聲戛然而止。
我心中一驚,之前見過蘇曼一言不合就拔刀的樣子,生怕她傷了李寧安,想要推門而入。
可在門縫中卻看到了兩個吻在一起的人影。
李寧安一手環着蘇曼的腰,一手扣着她的頭,將她整個人圈在懷中。
蘇曼長髮散落開,眼角帶着一點淚光。
「小公主,這樣聽你皇兄的牆角,可不應該。」
索南不知何時來了,帶着薄繭的手捂上了我的眼睛。
我跟着他一路回去,心裏還是想不明白。
「之前我皇兄還說蘇曼蠻不講理,一肚子鬼主意,他怎麼……」
「你之前不也還說我青面獠牙,比鬼還嚇人。」
月色下,索南的臉上似笑非笑,低下頭,在我的耳骨上輕輕吻着。
「現在還怕我嗎?」
「早就不怕了。」
「那小公主,今晚還哭嗎?」
蘇曼番外
蘇曼的阿爹走得早,她從小和阿孃住在鐵勒的王庭,跟着索南一起長大。
漸漸地,身邊總有人說,她和索南青梅竹馬,將來不做索南的妻子,真可惜。
可蘇曼自己一點也不覺得可惜。
她從小就知道,阿兄在中原有個未婚妻,雖然素未謀面,但阿兄見過畫像,心裏早就認定那是他的妻子。
阿兄雖然很好,但這世上的男人多得是,她爲何非要喜歡已屬於別的姑娘的阿兄呢?
長大之後,騎馬射箭比舞刀,蘇曼樣樣精通。
有越來越多的年輕人喜歡她,想娶她做妻子。
可這些人,她一個也看不上。
有一天,她想,既然王庭附近找不到喜歡的男人,那就去更遠的地方找找看。
於是就騎着馬,越走越遠。
她在這片草原長大,射獵本領又好,一個人也不會怕。
這天,她爲了獵一匹狼,受了點傷。
等她飽餐了一頓烤狼肉繼續遊蕩時,遇到了中原來的李寧安。
李寧安看到蘇曼一個小姑娘孤身在外,又滿身是血,連忙派人將她帶過來。
問她身上的傷要不要緊,家住哪裏,家人可還好。
蘇曼活了十七年,還從沒見過這樣的男人。
皮膚那麼白,鴉色長髮上束着玉冠,眉眼溫潤雋雅。
一笑起來,眼角那顆小痣格外動人。
她的心一陣亂跳之後,冒出了個奇怪的心思。
「公子,有人去我家搶親,我是偷跑出來的,求求你收留我吧。」
聽了這話,李寧安修長的眉皺了皺。
「姑娘別怕,你若沒地方可去,就跟着我。」
蘇曼心裏樂開了花,每日跟在李寧安身邊。
纏着他教自己寫字下棋。
李寧安從來不煩,握着蘇曼的手,緩緩寫出幾個字。
「這是你的名字,蘇曼。這是我的,李寧安。」
蘇曼愣愣看着,覺得這幾個字越看越喜歡。
蘇曼和李寧安,好像本就應該挨Ṫų⁶在一起。
日子一天天過去,蘇曼發現他們去的正是王庭的方向。
自己的謊話眼瞅着要被揭穿。
於是一個晚上,她牽着馬想偷偷溜走。
可還沒走出多遠,就看到李寧安站在不遠處。
染着一身清寒月光,像ƭû₈是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
李寧安垂着眸,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爲何要走?」
蘇曼的心裏又像闖進只小鹿,跳個不停。
她想了又想,最後硬着頭皮說:
「那個去我家搶親的人,其實是……鐵勒王子。我不能去王庭,會遇到他。」
說完,心中不住默唸:阿兄,真是對不住了,我實在想不出別的藉口了。
誰知,李寧安聽了,一向溫和的臉上勃然變色。
「鐵勒王子?他明明要娶我妹妹,卻還搶別的姑娘, 簡直禽獸不如!」
禽獸不如四個字說出來, 蘇曼整個人顫了顫, 叫苦不迭。
可李寧安卻以爲她在害怕, 輕輕摸了摸她的頭,目光溫柔似水。
「有我在, 不怕, 我不會讓他再欺負你。」
蘇曼聽了, 心裏軟得一塌糊塗。
她想,自己這輩子,非李寧安不嫁。
一路到了王庭,蘇曼想着見到阿兄就趕緊說出實話。
可萬萬沒想到,李寧安見到索南, 就直接打了上去。
結果卻是他反被索南打了,打完之後,誤會也澄清了。
可李寧安再也不理蘇曼了, 見到她就冷冷走開。
索南知道真相後, 也很不好意思, 登門去道歉。
順便忐忑地問出了那句一直壓在心底的話:
「宣雲公主喜歡我嗎?」
李寧安冷嗤了一聲, 「一點都不喜歡,她說你比鬼還嚇人!」
索南很是着急, 「那我去京城找她,讓她看看我是什麼樣。」
李寧安還是沒好氣,「我妹妹金尊玉貴,怎麼會見你?除非……」
他想了想,忽地笑了起來。
「除非你扮成奴隸的樣子, 還要認打認罰。」
李寧安覺得自己ƭű̂ₘ真是想了個好主意。
自己先是被騙, 又被平白捱了一頓打, 不能拿蘇曼怎麼樣, 就找她阿兄出ẗūₖ一口氣。
索南同意了。
兩人還商量好,李寧安不泄露索南的身份, 索南也不向任何人提及李寧安被騙的事。
不久之後, 李寧安走了。
蘇曼整天悶悶不樂,好像魂也跟着走了一樣。
她想忘掉那個人, 卻又無論做什麼, 眼前都是他的影子。
最後實在忍受不住, 瞞着阿孃和阿舅,離開了王庭。
她要去中原找李寧安。
她要告訴李寧安,自己喜歡他, 想嫁給他,一輩子都不分開。
一個人走啊走, 先是碰到了李寧安的妹妹。
那個小姑娘長得比畫像上還好看,阿兄見了,一定會更喜歡她了。
辭別了李寧錦, 她又一路向南, 不想卻遇到了東胡人。
正在絕望之際, 那個無數次在夢中出現的人真的又來了。
他雖然還在生氣,還是不理她,卻在危險時擋在了她身前。
李寧安的血染紅了她的衣服。
蘇曼從未像現在這般驚恐過, 她緊緊抱着李寧安,放聲大哭。
可李寧安卻輕輕笑了笑。
「有我在,不怕。」
(全文完)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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