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懸疑小說家。
從小到大,我經常編故事教育兒子。
今天我要跟兒子談談網路安全。
「爸,你又要講俗氣的恐怖故事嗎?」
可聽到故事結局,兒子極其驚恐地看向我。
不得不說,兒子也在我的故事裡……
1
我坐在兒子電腦椅旁,打算進行親子交談。
他正在用電腦玩網路遊戲《虛擬人生》。
兒子的眼睛緊盯著螢幕。
聊天框裡的評論在螢幕一側滾動。
「鑫鑫,你能暫停一下遊戲嗎?」
他退出遊戲,關掉電腦,抬頭看著我。
「爸爸,你又要講俗氣的恐怖故事嗎?」
「什麼?!」
我假裝受傷一秒鐘,然後對他咧嘴一笑。
「我以為你喜歡我講的育兒故事。」
他從小就聽我講那些吃小孩的故事。
像許多父母一樣,我用恐怖故事來強化道德觀念,教授安全知識。
像我這樣的單親爸爸,應該利用所有可用的育兒工具。
他皺起臉。
「在我三歲的時候還可以。但現在我長大了,你講的故事聽起來有點傻。
「如果你要講一個關於上網的故事,能讓它真的、真的很恐怖嗎?」
我懷疑地眯起眼睛。
他雙臂交叉:「爸爸,我八歲了,我能應付。」
「嗯……好吧……我試試。」
我開始講:「從前,有一個叫小明的男孩……」
ẗü⁶他的表情表明,他對這恐怖的開場白並不感興趣。
兒子深深地歎口氣,準備聽我的俗氣故事。
我繼續說——
小明上網註冊了幾個兒童網站帳號。
過了一會兒,他開始在遊戲留言區域與其他孩子交談。
他和一個叫「龍龍」的男孩交了朋友。
他們喜歡相同的視頻遊戲和節目。
常常互相開玩笑,一起探索新遊戲。
2
經過數個月交往,小明在遊戲中給了龍龍六顆鑽石。
對孩子來說,這是一份慷慨大氣的禮物。
小明的生日即將到來,龍龍說想在現實生活中給他送一個酷酷的禮物。
小明覺得給他家位址沒什麼大不了的。
只要龍龍答應不告訴任何陌生人就行。
龍龍發誓不會告訴任何人,連他的父母也不說,然後開始郵寄包裹。
我停下講述,問我的兒子:「你認為這是個好主意嗎?」
「不!」他搖著頭說。
儘管如此,他還是被故事吸引了。
故事中的小明也不這麼認為。
小明因為洩露家庭住址而感到內疚,他的內疚開始增長。
繼續增長。
到第二天晚上,小明穿睡衣躺下後,他的內疚和恐懼感加劇,蓋過了其他所有事情。
他決定向父母坦白真相。
懲罰會很重,但求心安,這是值得的。
他在等父母來幫他蓋被子的時候,不安地在床上翻來覆去。
我的兒子知道嚇人部分要來了。
儘管他嘴硬,但還是睜大眼睛向前傾。
我輕聲而故意地說。
小明聽到房子內外的其他聲音,樹枝在外面磚牆上刮擦,他弟弟在嬰兒房裡哇哇大叫。
還有一些他無法……完全……確定的聲音。
最後,腳步聲在走廊裡回蕩。
「爸爸,是你嗎?」小明緊張地問道。
「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他爸爸以一個奇怪的角度把頭伸進門框。
在黑暗中,爸爸的嘴巴似乎沒動,眼睛也不對。
「是的,兒子。」聲音也很不對勁。
「你還好嗎,爸爸?」小明問。
「嗯哼!」父親用他那奇怪的聲音回答。
小明拉起被子:「嗯……媽媽在嗎?」
「我在這兒!」媽媽的臉也出現在門框,就在爸爸的下方。
她的聲音是一種不自然的假聲。
「你正要告訴我們,你把我們家的地址給了龍龍嗎?
「你不應該那麼做!我們告訴過你,永遠不要在互聯網上透露個人資訊!」
小明媽媽繼續說:「他根本不是孩子!他只是假裝成小孩。你知道他做了什麼嗎?他來到我們家,闖進來,把我們都殺了,就為了能和你在一起!」
此時,一個穿著夾克的胖男人出現在小明門口,手裡攥著兩顆被割下的頭。
小明尖叫著,喘不過氣來。
那男人將頭顱扔到地上,拔出刀子,向他逼近。
小明也尖叫起來。
他下意識用手捂住臉。
我兒子這時神色慌張跑到床上,裹起他的小被子。
而我的故事才剛剛開始。
3
數小時後,小明已奄奄一息,他的尖叫逐漸變成微弱的呻吟。
殺手注意到另一個房間裡傳來的嬰兒啼哭聲。
於是,他將刀從小明身上移開。
這可是一個特別的機會,他從未宰過嬰兒,異常興奮。
殺手「龍龍」留下小明等死。
自己則跟著哭聲在房間尋找。
找到嬰兒房後。
他走到嬰兒床邊,抱起嬰兒,想更仔細地觀看。
但當他抱著嬰兒時,哭聲漸漸平息。
嬰兒抬頭對他微笑。
殺手從未抱過嬰兒,但他模仿別人那樣溫柔地在臂彎裡搖晃著嬰兒。
他用毯子擦去手上的血跡,以便撫摸嬰兒的臉頰。
「嘿,小傢伙。」
那股暴虐的怒火融化成了某種更溫暖、更柔和的情感。
他走出嬰兒房,把嬰兒帶回家,給他取名為「鑫鑫」,並視如己出地撫養他。
故事講完後,我兒子顯然受到極大的震撼。
他喘著粗氣,結結巴巴地說。
「可是爸爸,我的名字就是『鑫鑫』。」
我給了他一個經典的眨眼,弄亂了他的頭髮。
「當然是,兒子。」
兒子哭著跑上樓,沖向自己的臥室。
他用力將門反鎖。
我起身跟了過去,輕敲他的房門。
「鑫鑫,那只Ṭù⁷是個故事,是我編的。」
門內沒有回應,只有抽泣聲。
「快開門,讓爸爸進去。」
他打開門,臉上還掛著淚痕。
「爸爸,龍龍會來抓我嗎?」
我把他抱進懷裡,輕拍他的背。
「當然不會,那只是個故事,用來嚇唬那些不注意網路安全的小孩的。」
「可你說過,很多故事都是真實發生過的。」
他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我。
我歎了口氣,這小子還挺難纏。
「有些故事是真的,有些是假的。但它們都有一個目的,就是教會孩子們一些道理。」
我把他抱到床上,給他蓋好被子。
「好了,別想太多了,快睡吧。」
他閉上眼睛,但還是緊緊地抓著我的手。
「爸爸,你能陪我午休嗎?」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好吧,我去拿個枕頭。」
我剛轉身,門鈴突然響了起來。
4
大中午的,會是誰呢?
我走到門口,透過貓眼向外望去,一個年輕女人站在門外。
她手裡拿著一個筆記本。
「請問是劉先生嗎?」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懸疑》雜誌的記者,林冉,之前我們約好今天採訪的。」
她晃了晃手中的筆記本。
我這才想起來,前幾天確實約了一個採訪。
「抱歉,我完全忘記了,請進。」
我打開門,將林冉讓進屋裡。
她環顧四周,似乎對淩亂的屋子有些驚訝。
「請坐,我去給你倒杯水。」
我走進廚房,倒了兩杯水,端到客廳。
「抱歉,家裡有點亂。」我有些尷尬地說。
林冉笑了笑:「沒關係,我能理解,畢竟您一個人帶著孩子。」
「謝謝理解。」我松了口氣,在她對面坐下。
「劉先生,您的小說非常受歡迎,讀者們都很好奇您的創作靈感來源於哪裡。」
林冉打開筆記本,開始提問。
「很多都來源於我的生活,還有一些是我收集的素材。」我回答道。
「我注意到,您的很多故事都涉及家庭和孩子,但據我所知,您一直沒有結婚,這是為什麼呢?」
林冉問了我意料之外的一個問題。
我愣了一下,這個問題讓我有些措手不及。
「這是我的私事,似乎和採訪無關吧?」
「抱歉,我只是有些好奇。如果沒有結婚,那您兒子是……」
她繼續追問,語氣探究。
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緩緩開口。
「兒子是我領養的。」
5
聽到我的回答,林冉並不打算停止話題。
她竟然開始追問我,鑫鑫是從哪個福利院領養的。
屋內霎時安靜。
她難道沒意識到自己的問題過分越界了嗎?
記者不做採訪分內的事,倒質疑起我了!
我強壓著怒火,這種私事,我憑什麼告訴一個外人?
她卻不依不饒,說她調查過,鑫鑫根本沒在那家福利院待過。
我開始認真打量眼前這女人,恍惚間甚至有種剝離的熟悉感。
但很快,這種感覺就被她的咄咄逼人打破。
林冉繼續威脅我,若我不配合回答,她立刻報警。
因為她嚴重懷疑我拐賣兒童!
我真是無語。
答應林冉來我家採訪,就是一個天大的失誤。
鑫鑫明明是我光明正大領養的,手續齊全,這還能有假?
我冷笑一聲,這年頭,記者為了博眼球,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怎麼,心虛了?」林冉挑釁地看著我。
我懶得跟她廢話,既然她要證據,那就拿給她看。
對這種人,不拿出真憑實據,她不會死心。
「行,你等著。」
我起身走向書房。
重要的文件都被我放在書房文件櫃裡,找出來給她看就是了。
我打開櫃子,開始翻找。
平時我都整理得井井有條,可今天翻來覆去,就是找不到領養證明?
奇了怪了,我明明記得就放在這兒的啊。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會不會是記錯地方了?
我又把其他幾個抽屜也翻了一遍,但最終一無所獲。
看來,事情有點麻煩了。
林冉還在客廳等著,這要是找不到,她還真有可能報警。
這年頭,造謠一張嘴,闢謠跑斷腿,我可不想惹上這種麻煩。
心裡越來越煩躁,這檔到底跑哪兒去了?
家裡只有我和鑫鑫兩個人,可兒子沒有理由拿檔啊。
這時,林冉的聲音從客廳傳來:「劉先生,找到了嗎?」
6
與此同時,樓梯上傳來下樓腳步聲,是鑫鑫。
他揉著惺忪的睡眼,小小的身影出現在客廳門口。
「爸爸,你怎麼還沒上來呀?」帶著一絲剛睡醒的沙啞。
我心裡一緊,檔還沒找到,這節骨眼上,他怎麼下來了?
「鑫鑫,爸爸這裡還有點事,你先上樓自己睡,好不好?爸爸忙完就去陪你。」
我儘量讓語氣聽起來平和。
他乖巧地點點頭,轉身朝樓上走去。
就在他轉身一瞬間,我捕捉到了一個讓我心驚肉跳的畫面。
鑫鑫似乎和林冉,有刹那的眼神交匯。
緊接著,鑫鑫的嘴角,揚起了一個……
一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八歲孩子臉上的微笑。
笑容十分怪異,甚至帶著一絲……得意?
我渾身汗毛豎起,剛剛肯定是自己看錯了。
我強壓下心頭驚駭,努力保持冷靜。
可腦子裡各種可怕的念頭瘋狂湧現。
難道,鑫鑫真的像我故事裡講的那樣,在網上認識了什麼不三不四的人?
而林冉……就是他的網路好朋友?
不然,她一個素不相識的記者,為什麼會對我的私事如此刨根問底?
甚至連鑫鑫的領養細節都一清二楚?
這已經不僅僅是好奇了吧?
想到這裡,我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不行,這女人目的不單純,我必須早點打發走。
然後好好問問兒子,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暗自思忖。
「劉先生,你兒子……長得蠻可愛的。」林冉突然開口,語氣不明。
我冷冷地看她一眼,下了逐客令。
「林記者,我兒子就不勞你費心了。如果你沒什麼別的事,就請回吧。」
7
林冉根本不接我的話,執著地把話題繞回到領養證明上:「劉先生,領養證明找到了嗎?」
她語氣輕鬆,仿佛剛才的劍拔弩張只是我的錯覺。
這讓我更覺憋屈,這種人怎麼趕也趕不走?
既然她要耗著,我奉陪到底。
於是,我實話實說:「沒找到。」
「不過,」我話鋒一轉,語氣強硬起來,「找不到也不代表我心虛。」
「我敢讓你看,是因為領養材料確實是有的,只是一時找不到而已。
「身正不怕影子斜,這道理,林記者應該比我更懂吧?」
我盯著她,眼神裡帶著幾分挑釁。
林冉卻臉上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劉先生,看來您是真忘了一些東西,要不,我們現在就打個電話幫你回憶一下?」
她笑眯眯地看著我,語氣卻步步緊逼。
打電話有什麼好怕的?
我倒要看看,她能玩出什麼花樣!
她拿出手機,撥通電話,還特意開了免提。
電話很快接通,傳來一個中年大姐的聲音,聽著耳熟。
對,我想起來了。
那是我當年辦理領養手續時,福利院的主任,張大姐。
「喂,您好,是春暉福利院嗎?」林冉開門見山。
「對的,您是哪位?」張大姐的聲音清晰地傳出。
「我是《懸疑》雜誌的記者林冉,想向您核實一件事。」
林冉瞥了我一眼,繼續說道。
「ẗū́³請問,貴院以前是不是有一位叫『鑫鑫』的孩子,被一位叫劉……」
她故意停頓,看向我。
「劉什麼來著?」
「劉偉。」我沒好氣地補充。
「對,被一位叫『劉偉』的先生領養了?」
電話那頭沉默許久後,張大姐恍然大悟。
「哦,劉偉啊,我想起來了,是有這麼回事。」
林冉繼續追問。
「那您還記得劉偉先生是什麼時候領養鑫鑫的嗎?」
「這個嘛……」
張大姐似乎在回憶。
「時間有點久了,具體日子記不清了,不過……」
她話鋒一轉。
「我記得,這孩子是前腳剛到我們福利院,劉偉後腳就來辦領養手續了。
「當時我還感歎兩人緣分深厚呢,就跟算好了一樣!」
張大姐最後加了一句。
我蒙了。
什麼情況?
前腳剛到,我後腳就去領養?
這不扯呢嗎?!
我明明記得,鑫鑫在福利院待了好幾個月,我才去辦領養的!
8
「張姐,您是不是記錯了?鑫鑫在福利院待了好幾個月呢!」
我忍不住插嘴,聲音提高了幾度。
「幾個月?不可能!」張大姐的語氣非常肯定。
「我記得清清楚楚,這孩子剛來,劉偉後腳就來了。
「而且,我還特意問過他,怎麼這麼快就決定領養了。
「他還說,跟這孩子有緣,一眼就看中了。
「你說,這事兒我能記錯嗎?」
張大姐在電話那頭,說得頭頭是道。
我卻越聽越心驚。
有緣?一眼就看中了?
這都什麼跟什麼?!
她為什麼會這樣胡說八道、顛倒黑白?
我領養鑫鑫的事,明明是按照正規流程,耗時月餘才辦好的。
當年,我確實是在鑫鑫剛到福利院不久,就去辦了領養。
但中間因為一些手續問題,耽擱了好幾個月。
難道,張大姐把這事兒忘了?
還是說,她是故意這麼說的?
「張姐,您再好好想想,中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我儘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平靜。
「誤會?有什麼誤會?」
張大姐的語氣有些不耐煩了。
「小劉啊,不是我說你,領養這事兒,你怎麼能隨便對外人亂說呢?還打電話找我求證!
「這可關係到孩子以後的生活,馬虎不得!
「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連這點事兒都記不清?」
張大姐開始數落起我來。
我真是百口莫辯。
明明是林冉質疑我,怎麼現在反倒成了我的問題?
我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林冉這女人,絕對是故意的!
她說不定提前跟張大姐串通好了,故意給我下套!
可惡!
我必須想辦法證明自己的清白!
可是,現在這種情況,我該怎麼辦呢?
9
「啪」的一聲,對面電話掛斷。
林冉直勾勾地盯著我:「劉先生,現在你還有什麼好說的?」
她後面的話,像是通知,更像是命令。
「希望你不要再說謊,一定要如實相告。
「我不過是個好奇心強的記者,如實回答我的問題,我會幫你保密。」
我看出來了,她今天目的明確,要打破砂鍋問到底了。
可是我沒有義務非得回答她關於我的私事啊。
就在我沉默之時,林冉突然從包裡拿出一張報告單,拍在我眼前。
她非常激動,說若我再對她隱瞞,她就立刻報警,絕不會留情。
我被報告單震驚。
那竟是一張 DNA 親子鑒定!
白紙黑字寫著,鑫鑫與我,為生物學父子關係!
她是怎麼搞到親子鑒定的?!
眼前這女人,太可怕了!
她Ṭũ̂₎到底想幹什麼?
這時,林冉開口。
「劉先生,你只需要知道,我自是有辦法拿到這份報告。」
我愣了一下。
「難道這不是事實嗎?」她反問我。
我緩緩點頭,無奈地承認:「沒錯,鑫鑫的確是我的親生兒子。」
林冉的表情沒有絲毫意外,仿佛早就洞悉一切。
「原本,我是絕不會把這種私事告訴任何人的。」我頓了頓,聲音有些沙啞。
「但現在……你都查到這份上了,我也沒必要再隱瞞。」
我調整呼吸,努力平復內心。
這事兒,藏在我心裡太久了。
「我不想讓別人知道,不是怕員警……」
我苦笑一聲。
「我是怕……怕事情傳出去,影響到鑫鑫。畢竟,我也算個公眾人物,一點風吹草動,都可能被無限放大。
「我只想給他一個平靜的生活,不想讓他小小年紀,就背負亂七八糟的東西。」
說到這裡,我有些哽咽,眼眶泛紅。
林冉沒說話,只是靜靜地看著我。
「可你……」我抬起頭,看著她,眼神複雜,「你逼得太緊了,我實在沒辦法。」
「說說吧,到底是怎麼回事?」
林冉終於開口,語氣緩和了些。
我長歎一聲,開始講述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和我老婆……我們有兩個兒子,老大一直跟著我們在國外生活。
「我們倆都太忙了,一個律師,一個作家,根本顧不過來,所以老二一直養在國內,由他姥姥帶著。」
「等等。」
林冉打斷了我:「你這跳躍性也太大了吧?這跟鑫鑫有什麼關係?」
「別急,聽我說完。」我擺擺手,示意她少安毋躁。
「就在兩年前,發生了一件事,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我強忍著內心的悲痛。
「我老婆,她……她出軌了。」我咬牙,擠出這幾個字。
「而且,她和出軌的物件,竟……竟然公然在我們國外的家裡……私會!」
說到這裡,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聲音顫抖,拳頭也緊緊攥了起來。
「更可恨的是,那天,家裡突然失火,我的大兒子,當時也在房間裡……」我的聲音啞得厲害,再也說不下去。
林冉的表情也凝重起來,她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他們三個……都沒能活著出來。」
我閉上眼睛,眼淚滑落。
「這火……也太巧了吧?」林冉突然冒出一句。
我猛地睜開眼睛,厲聲問道。
「你是什麼意思?」
「沒什麼。」林冉聳聳肩,「就是覺得,他們出軌私會時發生火災,這發生的時間,有點……太湊巧了。」
「湊巧?」
我冷笑一聲:「你以為這是在寫小說嗎?還湊巧?」
「我只是實話實說。」林冉攤開雙手,「你繼續說吧,我在聽。」
我深呼一口氣,接著講事情經過。
10
林冉臉上表情複雜,說不清是悲憤還是同情。
但更多的是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冷漠。
我把當年的情況和盤托出。
「鑫鑫的媽媽名聲不好,這事兒要是傳出去,對孩子影響太大。
「他那時候還小,什麼都不懂,我不希望他背負這些。
「加上他姥姥突然去世,我是外籍,他在國內的戶籍關係就成了孤兒。
「我在國外處理完那些事,回國後經過考慮,決定乾脆以領養形式把他帶回家,也算給他一個清白的身世。」
我自嘲地笑了笑,補充道。
「其實,我老婆出軌這事兒,在圈子裡也不是什麼秘密。
「我那些熟人朋友,背地裡不知道怎麼笑話我呢。
「我一個寫懸疑小說的,結果自己家裡的事兒,比小說還狗血,你說諷刺不諷刺?」
林冉沒接話,只是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
我繼續說:「所以,領養鑫鑫,也算是我的一點私心吧。至少,他不至於被人在背後戳脊樑骨。」
「那你就不怕鑫鑫長大後,知道真相?」林冉突然問。
「怕?當然怕!」
Ṱú₇我坦然承認。
「但我更怕他從小就活在別人的指指點點中。
「等他長大了,有了自己的判斷力,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他。」
我正沉浸在回憶泥沼中,猛然發現鑫鑫就站在身後,小小的身子微微顫抖。
他肯定聽到了,那些關於他身世的殘酷真相。
他害怕地看著我,眼神裡看得出陌生和恐懼。
我的心,疼得幾乎要窒息。我怎麼能這麼不小心?
怎麼能讓他聽到這些?
他才八歲啊,怎麼承受得了這些?
往常,他都會像小貓一樣撲進我懷裡撒嬌。
可今天,他卻跌跌撞撞地跑到林冉身邊。
他緊緊地抱住她的胳膊,仿佛她才是親人。
這反常的舉動,讓我心裡咯噔一下。
這孩子,平時跟我最親了,怎麼今天……
難道,他真的被林冉迷惑了?
他太小了,根本分不清好壞,萬一這女人心思歹毒……
我越想越擔心,一股怒火直沖頭頂。
我指著林冉,厲聲質問鑫鑫。
「鑫鑫!這個女人是不是你在網上認識的?你們是不是早就認識?家裡的事是不是你告訴她的?」
我必須弄清楚,這女人到底有什麼目的!
鑫鑫只是哭,一個勁兒地搖頭,身體卻往林冉身後縮得更緊了。
看著兒子驚恐的眼神,我心如刀割。
這孩子,一定是被嚇壞了。
突然,我想到,記者約訪一般會持有職業證照。
可林冉,從頭到尾,也沒出示證件!
我:「林記者,你的記者證呢?」
林冉:「抱歉,走得急,沒帶在身上。」
果然,我沒猜錯。
不行,我必須報警,要立刻把這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趕走!
我掏出手機,林冉卻冷笑一聲。
「劉先生,你確定要報警?我是不怕,就怕你等下會後悔!」
她那副有恃無恐的樣子,讓我更加疑惑。
她到底想幹什麼?
「你剛剛講的故事,乍一聽很真實,也挺感人。可仔細一琢磨,會發現漏洞百出!」
林冉步步緊逼:「保護孩子的方法有千百種,你偏偏選了最離奇的一種。唯一的解釋就是,你在說謊!你在掩蓋真相!」
她的話,讓我站立不穩。
我下意識去摸口袋裡的藥瓶,那是治療我間歇性抑鬱的藥。
壓力大的時候,我會吃幾片。
手剛碰到藥瓶,就被林冉一把搶了過去。
「氟西汀?」
她盯著藥瓶,聲音尖銳:「劉先生,你有精神分裂症吧?」
「胡說八道!」我惱羞成怒,「我只是偶爾抑鬱,才吃這個藥!」
「偶爾?」
林冉冷笑:「我看是țũ₌經常吧?一個精神病人說的話,能信嗎?」
11
林冉已然不再避諱。
她說之前調查過我,發現我回國後換過幾次筆名。
針對換筆名這事,她問我原因。
我愣了愣,換筆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嗎?
想換就換了,難不成還要開個新聞發佈會?
她可不這麼認為。
並且,她十分細緻地分析我,說一個聲名鵲起的作家,突然更改筆名,一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
我解釋道,換筆名就是不想讓太多人盯著我和鑫鑫,想過點清靜日子而已。
林冉臉上寫滿了「我不信」,反問我:「恐怕沒這麼簡單吧?」
她認為我隱姓埋名,大概率是犯了事,怕員警找上門。
還說她關注過我老婆的案子,警方公佈那場火災是人為的,可事發後不到一小時,我就人間蒸發了。
國外警方找不到我,案子一直懸著。
法醫鑒定結果是,火場三人都是先被兇器所殺,然後屍體才被燒的。
林冉盯著我,問我還想裝到什麼時候。
我看了眼牆面搖擺的掛鐘,笑了。
「林記者,你這想像力也太豐富了,不去寫小說真是屈才。
「這都是你的猜測而已,沒有任何證據。
「我當時本就要回國處理一些事情,火災發生時,我在去Ŧū́ₔ機場的路上,有不在場證明。
「而且,我回到國內後,才知道老婆、ṭů⁵孩子出事了,當時就崩潰了,恨不得跟他們一起去了。
「又因為痛恨老婆給我戴綠帽子,所以我決定不再回去那個傷心的地方,選擇留在國內了。」
我說的都是實話,至於信不信,就由她了。
12
「既然你不在場,又怎麼如此肯定那個在房子裡死的男人是你老婆的出軌物件?」林冉突然冷笑。
糟了,說漏嘴了!
我支支吾吾,說不出所以然。
一種強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林冉看出了我的異常。
她突然從包裡掏出一根漁線,動作俐落。
我還沒反應過來,冰涼的漁線已經圈住鑫鑫的脖子。
鑫鑫嚇得小臉煞白,卻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我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怒吼:「你想幹什麼?!」
恐懼、憤怒……
各種情緒襲來。
我真後悔,為什麼要放這個女人進門!
她簡直是來拉我下地獄的!
但為了鑫鑫的安全,我只能妥協。
「林記者,你千萬別激動!說吧,你想知道什麼。我全部都告訴你,你千萬別傷害我兒子!」
我全身顫抖,絕望地乞求。
林冉冷笑一聲:「你妻子、那個男人和你兒子都是你殺的?對不對?」
這句話揭開了我記憶深處最黑暗的角落。
我再也無法鎮定,一屁股跌坐在沙發上。
「沒錯,那個野女人,平時工作忙也就算了,竟然還帶野男人到我家偷情!正好被我打回馬槍撞個正著。」
回憶湧來。
那天,我本要起飛回國。
想到是節日,因為時間充足,我便折返回家,想著給妻子送完禮物再返回機場。
推開門,我卻看到了讓我血脈僨張的一幕。
我的妻子,正和一個陌生男人在親密地交談。
那男人手裡拿著一個精美的禮物盒,遞給我妻子。
我當時就失去了理智。
我沖進廚房,拿起菜刀就砍向了那對姦夫淫婦。
事後,為了掩蓋,我還放了一把火。
聽到這裡。
林冉咬牙切齒:「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那個男人是情夫?」
「這還用問嗎?!」我脫口而出。
「我妻子長得漂亮,本來就招男人喜歡。而且那時,我親眼看到他拿著一個禮物遞給她。
「更可恨的是我兒子竟然叫他『爸』。」
說到這裡,我發現,林冉的臉色更加難看。
她氣得渾身發抖,那表情,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剝。
「你口中的情夫,都是你臆想出來的!那男人是我的老公,我很肯定他不會是情夫!」
林冉幾乎是哭號著說出這句話。
什麼?
我的腦袋「嗡」的一聲,不敢相信。
「你……你說什麼?」我結結巴巴地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林冉再次開口,每一個字都帶著刻骨的仇恨。
「你就是個精神病變態!挨千刀的殺人狂!
「虧我和我老公對你們一家人那麼好,我幫你做神經治療,幫你控制病情不用住院,還讓你兒子認我們做乾爸、乾媽。你就是這麼對我的!
「那天正好是當地節日,我準備好禮物,讓我老公外出辦事順路帶給你們。
「而就是我的好心,害死了他!
「他竟然遇到你這個精神病!
「我老公送禮物到你家,被你認為是去私會你老婆。
「你兒子管我老公叫『乾爸』,你卻選擇性地只聽『爸』字。」
林冉突然拿出懷錶,在我眼前晃動:「看著我的眼睛,仔細回憶一下,當時到底是怎樣的……」
這一切怎麼和我認知裡的完全不同?
我扶著額頭,身體搖搖欲墜。
「不可能的,不會是這樣的!」
我喃喃自語,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現實。
頭痛欲裂,我感覺自己快要崩潰了,好像犯病了!
13
掛鐘停擺,懷錶收起。
我清醒了。
這才發現茶桌上,林冉的手機螢幕一直亮著,顯示通話介面。
更詭異的是,剛才還被漁線嚇得臉色發白的鑫鑫,這會兒居然一點也不怕林冉,反而跟她很親近。
他們,好像早就串通好了,在我面前配合演戲!
「林記者,若我不承認,你又能如何?」我強壓著怒火,嘲諷反問。
話音未落,門「砰」的一聲被大力撞開,員警沖了進來,二話不說把我銬上。
「劉偉,你涉嫌故意殺人,跟我們走一趟!」領頭的員警亮出逮捕令。
我蒙了,剛剛我說了什麼?
「警官,你們是不是搞錯了?」我急忙辯解。
「搞沒搞錯,回局裡再說!」員警根本不聽解釋,直接把我架了出去。
在看守所裡,我總算能吃上藥了,腦子也更清醒一些。
再次見到林冉,她穿著白大褂,身邊還跟著鑫鑫。
「媽媽,這個壞蛋再也不會傷害我們了嗎?」
鑫鑫依偎在林冉身邊,怯生生地問。
「媽媽」?
鑫鑫為什麼要叫林冉「媽媽」?
林冉摸了摸鑫鑫的頭,溫柔地說:「鑫鑫乖,他再也不會有這個機會。」
然後,她轉過頭,看著我,眼神複雜:「劉偉,你還記得我嗎?」
從她踏入我家那時,我就覺得有些許熟悉感。
可細看還是想不起來。
林冉卸掉假長髮,摘掉眼鏡,恢復了幹練的短髮。
我真切地看到她那雙炯炯有神的杏核眼,如此熟悉。
在她的引導下,我終於想起來了,在國外的時候,林冉是我的主治醫生。
我的病情在她的控制下不算嚴重,可以在家觀察治療。
因為經常來往,我們兩家關係處得不錯,我老婆和林冉還經常互送禮物。
我老婆是個厲害的律師,她被我的才華吸引,是我的小說迷。
當初,我能從那件事裡脫身,全靠她幫我辯護。
說起來,那件事也是因為我內心多疑。
在妻子之前,我有個女朋友,因為我懷疑心重,大事、小事,我們經常吵架。
有一次吵得太凶,動了手,我失手把她打死了。
那個案子的辯護律師就是我老婆,她幫我辯護,最終以正當防衛之名脫了罪。
可我這多疑的毛病,並沒有因為這件事長教訓,反而疑心越來越嚴重。
看到我老婆跟那些比我年輕、比我帥、比我壯的男人接觸,我就渾身不自在,嫉妒得要命。
結果,那一次臨時回家, 我被刺激到了,引發了我的精神分裂, 最終釀成了慘劇。
14
結合以上,我以為自己終於拼湊出了完整的記憶拼圖。
但林冉的眼神卻始終冰冷。
她淡淡地對身邊員警說:「準備一下,把他移交精神病院吧。」
我聲嘶力竭地吼叫, 拼命掙扎。
憑什麼?我明明已經把一切都想起來了, 憑什麼還要把我當成瘋子?
難道就因為我殺了人?可那是他們出軌在先!
林冉,一定是公報私仇!
可現實讓我瞬間清醒。
原來,我所經歷的一切,不過是自己臆想出來的幻境。
林冉在交接時,對著警方和精神病院醫生, 無情地剖析著我的「病態」。
「自從懷疑劉先生的所作所為, 我恨不得親手結果了他。
「可我不能,我必須讓他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價。
「冷靜下來後, 我開始四處搜尋線索。
「得知他逃回國,我也立刻辦理了手續,緊隨其後。
「回國後, 很長一段時間,我都像大海撈針一樣, 毫無頭緒。
「直到有天,我在雜誌上看到一篇懸疑小說,那熟悉的寫作風格,讓我立刻鎖定了目標——劉偉。
「我順著線索,一步步調查, 發現他竟然在小說裡, 發瘋般把自己臆想成那個殘忍的兇手『龍龍』。
「更可笑的是,他還臆想自己有一個『小兒子』活了下來。
「大概他內心深處,也接受不了自己兒子已死的事實吧。
「我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個大膽的計畫在腦海中逐漸成形。
「我和兒子商量後, 決定放手一搏。
「兒子冒著危險,主動假扮成故事裡的『鑫鑫』,經過安排進入福利院, 等待著被劉偉『領養』。
「其實, 整個過程漏洞百出,比如領養手續的辦理, 還有我兒子的年齡, 明顯偏大。
「但劉先生的精神狀態實在太不穩定了,他根本沒有注意到這些明顯的破綻。
「跨國追蹤殺人犯, 困難重重。但幸運的是, 我的堅持和努力沒有白費。我老公不能白死!」
……
一切塵埃落定。
林冉帶著她的兒子, 飛往其他城市,開始新的生活。
她告誡兒子:「永遠不要對任何人,毫無保留地表達你的善良, 因為你不知道, 自己面對的究竟是天使還是魔鬼。」
我被國內警方移交國外, 等待我的,將是陪審團的最終表決。
被押上警車那日,車窗外景色飛速倒退, 就像我荒誕造孽的人生般不值一提。
我緩緩地閉上眼睛,又突然睜開。
不對!
我手機相冊裡,明明有一家四口的合照。
我真的有兩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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