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贈品

除了同牀,我和封言做盡情侶間的事,他卻拒絕結婚。
「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更像兄妹。」
「兄妹會接吻嗎?」
我哽咽反問。
封言盯着我,那樣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難纏的怪物。
「現在這個時代,嫁給誰都是一樣的。」
他這句話,我記了很久。
後來,這句話我原封不動的還給他。
他卻說:「既然嫁給誰都一樣,爲什麼不能嫁給我?」
我半開玩笑的出聲道:「我就算是從樓上跳下去,也不便宜你。」

-1-
盛夏。
恰逢我的生日,我媽忙得不亦樂乎,而我被指派陪封言看電影,但他總是過來摟我的腰。
隔着紗裙。
他掌心的溫度灼人。
我扣緊遙控器,不自覺眼神示意。
封言完全不慌,對着我的脣角就親了一下,纏綿的吻幾乎讓我透不過氣。
吻到最後,他抵着我的額頭,柔聲道:
「可可,我們是成年人了。」
我:……
他的話,我是明白的。
自從我成年後,我和封言不止一次爲這種事冷戰,我實在無法接受,沒有結婚就發生實質性的關係。
我思考再三,小聲提議:
「那……我們公開吧,我已經 20 歲了……可以領證結婚了。」
說實話。
我很早就想公開了,讓我媽知道,我和封言不僅僅是青梅竹馬。
可是封言卻表示不想讓家長插手我們之間的事情。
此刻。
封言望着我,臉上的熱切像是瞬間散去:
「可可,你還小。」
我有點懵,小聲道:
「可是……」
「我去看看乾媽的菜做沒做好。」
封言笑着起身,徑直走向廚房。
我愣在原地,直到我媽叫我才回過神。
端着餐盤,我媽餘光掃了我一眼,眉頭輕蹙:
「這口紅怎麼塗的?」
氣氛一度有些尷尬。
我下意識看向封言,期待他能說點什麼,可是他卻迴避了我的目光。

-2-
從前,我總認爲我和封言的關係隱祕,只有彼此知道,是一種不爲人知的幸福。
可是。
今天看他疏離的反應,我的心裏不是滋味。
後來,用餐結束,封言可能是看出了我的興致缺缺,他又帶着我去了河畔。
盛夏的夜晚。
很燥熱,我只想回家。
「生氣了?」
封言輕聲問我。
我有點委屈,仰頭看他。
封言深吸一口氣,挑着脣,指着不遠處。
我順勢看過去。
不過三秒,夜空便被煙花所佔領,璀璨的不像話。
封言抬手爲我戴上一條心形的項鍊,伏在我的耳邊低語:
「生日快樂。」
就這一句。
我丟盔棄甲,任由他揉了揉頭髮。
「不氣了?」
封言寵溺的詢問。
我默默低頭,看着心形的項鍊,一點也不想承認,他一鬨,我就不氣了。
那天很美好,但是從那天開始,封言便開始不回我的信息,經常只回復一個嗯,好,在忙。
不知不覺。
我看手機的頻率越來越高,但每次都撲了空。
【我】:還在忙嗎?
【封言】:現在大二學生都這麼閒?
我呼吸一窒,剛準備措辭,封言撤回了信息。
【封言】:嗯。
我:……
或許是憋着勁,我不想主動給封言發信息了,像是又陷入了一年一度的冷戰環節。
一晃。
暑假都結束了,我和封言的聊天框在停留在那句,嗯。
室友們瞧出我的不對勁,一起喫宵夜,壓馬路,極力的哄着我,可我就像是蔫兒了,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
我忍不住問:「是我的問題嗎?」
室友:「如果他真的喜歡你,不會忍不住那種事。」
封言喜歡我嗎?
如果不喜歡,他怎麼會和我接吻,怎麼會給我放煙花。
我在腦海裏搜刮着我和封言的點點滴滴,像是在極力說服自己,可是每當我想到那天封言迴避我的樣子,我總是忍不住難過。

-3-
後來,我左盼右盼,盼到新年。
封言比我大兩歲。
這樣的年齡差,讓我們總是無法體驗到對方完整的校園生活,但逢年過節,我們終會相聚。
【我】:阿姨,我在門口等你。
我尋思一番,將消息發給封媽媽。
【封媽媽】:乖,阿姨馬上就到。
飄雪的季節,我站在門口凍得忍不住發抖,但還是忍不住看向路口。
「可可!」
封媽媽笑着出聲。
我連忙上去迎接,看着封媽媽下車,不禁多看了一眼車內,卻發現是空的。
「阿姨……封言呢?」
「他啊,在路口和同學敘舊呢。」
路口?
我等不及想見他,和封媽媽說了兩句,便跑得飛快。
雪嘩嘩落在劉海上。
我怕太醜了,慌忙拿出小鏡子梳理。
雪花紛飛間,鏡子裏投照出封言的身影,還有一個頭髮長卷的女孩。
「我們好久不見了,我還挺……想你的。」
「想我,不至於吧。」
封言目光裏透着喜悅,所有的注意力都投注在女孩的身上。
我稍稍走近,看清了女孩的樣貌。
這是和封言高中同班的學姐秦瑤,她和封言常年包攬年級前二,所以被人戲稱臥龍鳳雛。
每次我大課間去找封言,總是能夠看見她在請教封言問題。
「哈哈,我就是開個玩笑,你的小青梅呢,你們還沒結婚嗎?」
秦瑤笑着發問。
封言失笑:「你這個玩笑開大了,我怎麼會和她結婚。」
秦瑤愣了兩秒,目光一瞥就對上了我的視線,像是很驚訝,隨即看向了封言:
「你當初寶貝她的那個勁兒,可是生怕別人搶。」
「我把她當妹妹而已。」
封言嗤笑起來。
冷風颳過臉,我掐着手,像是一口氣提不上來,呼吸都是冷的。
「妹妹?」
秦瑤眼底盛滿笑,斜睨着我。
這樣的笑,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我挪着步子,想要快點離開,手機卻響了起來。
聽見熟悉的鈴聲。
封言看了過來,目光交錯的那一瞬間,好像一切都靜止了。
風雪交加。
燈影錯落。
那張眉骨優越的臉,我看了二十年,此刻卻感到陌生。

-4-
回到家裏。
餐桌上菜餚精緻,我和封言卻都沒有喫幾口,全程保持沉默,只有兩個媽媽聊得熱火朝天。
「寶貝,來,看看阿姨給你的買生日禮物。上次公司忙,阿姨沒來得及送你。」
封媽媽笑着拿出禮盒。
我努力擠出一抹笑,想要去接,卻不想封言突然站起身,抬手卡住禮盒。
「怎麼了?」
封媽媽不解的看向封言。
封言眉頭緊鎖,迴避着我的視線,低聲回道:
「這個牌子不適合可可。」
「哎喲,有什麼不合適的,你上次送秦瑤禮物,不也是這個牌子。她們倆沒差多少歲。」
封媽媽笑出聲。
我聽着秦瑤二字,有些失神,抬手拿住禮盒的一端。
隱約間。
我感覺到封言的手在用力。
封媽媽看不下去,直接拍了一下封言的手,無奈道:
「你這孩子,幹嘛呢!」
封言欲言又止。
我心口略有刺痛,不解且懊惱他支支吾吾的樣子,迅速拆開了禮盒。
是一套國外的高端線護膚品。
只是。
裏面還有贈品,一條心形項鍊。
和我脖頸上的,一模一樣。
我瞬間呆愣,腦子像是卡住了一般。
我拿着那條項鍊,看了又看,透過項鍊的孔看向封言。
他面色沉重,卻又好像有一絲解脫的意味。
恍惚間。
我嘴角僵硬的勾起笑。
突然慶幸現在是冬天,我衣服穿的足夠多,多到誰也看不出來,我戴了項鍊。
我攥緊項鍊,任由凸起的紋理咯着掌心,極力剋制着翻湧的情緒。
「可可,喜歡嗎?」
封媽媽突然溫柔的出聲。
我抿着脣,試圖做一個深呼吸,突然就沒有繃住,鼻尖泛酸,又哭又笑的嘆聲道:
「喜歡!」
「喜歡。」
「喜歡……」
我望着封言,一遍一遍重複,直到兩個媽媽打量起我和封言。
「可可,怎麼了?」
「不用你們管,我,我來哄。」
封言語氣陡然間緊張起來,他試圖上前將我拉回房間。
我回避着他的觸碰。
「可可,封言欺負你了?」
封媽媽似乎察覺出不對勁。
封言眼底閃過錯愕,卯足勁扣住我的手腕,不等封媽媽再探究竟,便將我拉回房間。

-5-
臥室裏。
封言關上門,像是覺得不夠,又反鎖了。
不知多久。
封言走到我的身邊,半蹲下身,仰頭看我:
「項鍊,是我拿錯了。」
「拿錯?」
我低着頭,望着掉落在手背上的淚珠,笑了兩聲,像是整個人被掏空了,噙着淚看向封言:
「真的嗎?」
封言望着我,像是在嘆氣。
「拿錯項鍊,是我的錯。我跟你道歉。我和秦瑤有工作交接……」
「封言,我們到底是什麼關係?」
我扣緊手裏的項鍊,低聲發問。
我望着他,深切的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只是一句回答,就這麼難嗎?
封言盯着我,蹙眉道:「你想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們就是什麼關係。」
「我們是情侶嗎?」
我忍着眼淚,壓低聲:「你只需要說是或者不是。」
封言虔誠的望着我,像是在看不懂事的孩子,面對他略有責難的目光,我沒有躲閃,只是看着他。
最後他的眼底,有了躲閃,像是在擠牙膏:「是。」
說完。
封言長嘆着氣,覺得哄好了我,俯身就要抱我。
我抬手抵住他,「那我們公開。」
封言擰起眉。
我拿出手機進入校友羣,翻到秦瑤,將手機塞給封言:
「向她公開,或者向家裏公開,你選一個吧。」
「可可,你能不能別鬧。我們說好不公開的。」
封言變了臉。
我見他不肯打這通電話,索性自己撥出了號碼,卻不想封言拿起我的手機就砸了出去。
清脆的響聲。
伴隨着手機屏幕碎裂的聲音。
我嚇得顫抖。
下一秒。
封言站起身,極度惱火的出聲道:
「沈可可,你到底有完沒完?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更像兄妹,你明白嗎?」
房間裏陷入死寂。
我詫異看向封言,難以置信這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話。
「兄妹會接吻嗎?兄妹會想要做那種事嗎?那是結婚以後,夫妻才能……」
我哽咽反問。
「誰說只有結婚才能做?」
封言盯着我,那樣的眼神彷彿在看一個難纏的怪物。
「你就非要嫁給我?」
「……」
我愣了。
「可可,你太放不開了,非要有結果才願意嘗試,我以爲你上了大學,會有所不同,但是你就像是封建時期走出來的人一樣,你真的,把書讀迂腐了。」
封言瞥着我,再度開口,像是在勸導:
「現在這個時代,嫁給誰都是一樣的。」
我腦子嗡嗡,仰頭看他:「嫁給誰都一樣?」
封言用沉默給了答案。
我木然的望着他,仰起頭,癡癡的笑了,將脖頸裏的項鍊狠狠扯了下來,鏈條刮擦皮肉,痛極了,卻蓋不過心痛。
「可可!」
「還給你。」
我托起項鍊,擠出一抹笑:「我們,到此爲止吧。」
封言的表情有一瞬間扭曲,連沉默都被打碎了,胸口劇烈的起伏:「沈可可,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我執著的託着項鍊。
封言磨着牙,轉身就要走,沉聲道:「好,到此爲止,這句話,我也很早就想說了。」
「項鍊,帶走。」
我低聲提醒。
封言冷着臉,拿起項鍊,就當着我的面,丟進了垃圾桶。
心形的項鍊,丁點的血漬。
燈光照得那麼清晰,我的視線卻模糊了。
敲門聲響。
封言走到門口,手抵着門把,回頭看我,像警告又像是提醒:「你應該清楚,我媽和你媽是多年好友,我們之間的事說出去,只會影響他們的友誼。」
我望着封言。
突然發現,我可能從來都沒有看清過他。
這一刻。
溫柔體貼的竹馬,開始變得面目可憎。

-6-
分手是我提的,深夜躲在陽臺裏痛哭的人,也是我。
闔家歡樂的日子。
爆竹聲不斷。
我看着樓下兩個小孩子你追我趕,突然就想起爆竹炸裂的時候,每一次捂住我耳朵的人,都是封言。
那時候。
我們連十歲都沒到。
我一聲聲的叫哥哥,封言對我媽說:
「我長大了,要娶可可。」
「可可願意嗎?」
我媽輕聲詢問。
那時候,我還不懂什麼叫做結婚,只是傻愣愣的問:「願意就可以喫糖嗎?」
「嗯!」
封言乾脆的應聲:「我以後要賺好多好多錢,給可可買糖。」
我嘿嘿的笑,牽着封言的手,「可可願意!」
我媽笑了:「小饞貓。」
時日今日,那天晚上的風景已經模糊,可是當時的快樂,記憶猶新。
交雜着孩童的笑聲。
我躲在被子裏,拼了命捂住耳朵,拼了命想要隔絕一切,卻還是忍不住哭了起來。
第一次。
整個新年,我和封言沒有一起看電影,沒有一起堆雪人,沒有一起放炮竹,甚至連面都沒有再見過。
大雪消融的日子。
我踏上了回學校的車,目光投向車站。
那裏空空如也。
而我,聽着耳麥裏的《他不懂》,早已淚流滿面。
我一遍遍告訴自己,過去了,都過去了。
可是。
夜深人靜,我一個人站在走廊裏,不止一次失聲慟哭。
爲什麼?
爲什麼,喜歡一個人會這麼難受?
爲什麼,我只是喜歡了一個人,卻要哭到失聲?
二十年。
整整二十年,全是封言。
那些睡不着的夜,我在熬。
熬到頭髮散落,熬到心神憔悴,熬到站不穩腳。
我像是被人抽掉了所有骨頭,疼到顫抖,我試圖拯救自己,卻發現自己的皮肉已經黏在砧板上。
我一遍遍的掙扎,一遍遍的血肉模糊。
油盡燈枯,不過如此。
等我再睜開眼的時候,留置針已經紮在手背。
室友林純望着我,滿眼心疼,低聲道:「如果真的難受,就去見見他吧。」
見嗎?
現在的我,不見,才能不賤。
碎裂的手機,我沒有去修,過去的種種,包括他,我全部清空。
我想,只要時間夠久,我一定會好的。
可是。
我沒有想到,分手不過三月,封言和秦瑤官宣了。
偌大的校友羣,傳瘋了。
99+的祝福,像是亂花,迷了人的眼睛,而我,大病一場,形同枯槁。
林純看不下去,想讓他來看看我,我不願意給手機號,她就自己搞來。
但是。
沈可可三個字一出,電話秒掛斷。
昏暗的病房裏。
我們誰也沒有說話,林純不甘心的繼續打,像是要把手機戳出洞來。
我蜷縮在被子裏,身子燒得滾燙,小聲道:
「求你,別打了。」
「沈可可,你 tm 和我弟談戀愛吧,他還有一個月就成年了,他敢欺負你,我一定錘爆他的頭。」
林純扣着手機,心疼的摸着我的額頭。
「好啦,我知道你對我好,我沒事。我很快……就好了。」
很快的。
我一定很快就好了。
我閉着眼,努力的笑出聲,眼淚卻還是順着眼角滑落,沒入枕巾。

-7-
爲了不讓我媽發現我的萎靡,我申請留學,在國外半工半讀,嘗試創業,開始學會享受一個人的生活。
香榭麗舍大道是可以一個人走的。
愛琴海是可以一個人看的。
只是。
山高水遠,我爸早逝,我媽媽不能一個人。
父母在,不遠遊。
四年後,我回了國,在機場,封媽媽和我媽泣不成聲,我任由她們抱着,只是稍稍抬眼,便看到門口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簡單的白襯衫,封言倒是穿出矜貴感,很襯他身後的那輛法拉利。
像是刻意保持距離。
即使替我拿行李,封言也是不置一詞,此時此刻,我和他,就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回去的路上。
車廂裏過於靜謐。
封媽媽不禁感嘆道:「這兩個孩子以前那麼好,現在怎麼都不說話了。」
我收回探看窗外的目光,不經意間對上封言的視線。
短暫的交錯後。
封言迅速避開,生怕慢了一秒,似乎在害怕我糾纏他。
我勾了勾脣,沒有讓封媽媽的話落空:
「大概是有代溝吧。」
「你這孩子。」
我媽嗔怪的看我。
封媽媽樂了:「可可比以前外向了不少。」
我只是笑,慢慢接着封媽媽的話,哄着她開心。
「可可,談戀愛了嗎?」
我媽試探性的發問。
我手託着下顎,清楚我媽的擔心,也怕她馬不停蹄的安排相親,笑着回道:
「有喜歡的,還沒談。」
話音剛落。
車子猛地剎車,封媽媽氣得蹙眉:「你怎麼開的車?」
透過後視鏡。
封言目光冷然的鎖定我,可能是並不歡迎我回來,擔心和我從前的事情暴露,扣在方向盤上的手青筋暴起,將油門踩到底。
車有點快,我有點困。

-8-
爲了倒時差,我睡得昏天黑地,直到我媽催促我起牀喫飯。
「可可,你喜歡的人是在國外嗎?」
「嗯?」
我含糊的應聲。
我媽愁得不行:「國外沒幾個好人啊!可可,你換個人喜歡吧。」
我:???
我很無奈:「媽,誰和你說國外沒好人?」
我媽回:「封言。」
我打着哈欠的動作停住,而我媽開始滔滔不絕的講述封言這些年一騎絕塵,把他們老一輩都比下去,將公司業務拓展到國外。
「他比你年長,想的總歸是比你周到點。」
我媽說着說着,眼眶就紅了:「媽媽就你一個女兒,你要是沒有碰上好人,媽媽的心都要碎了。」
我剛準備開口安慰,門口就傳來敲門聲。
「乾媽,菜快涼了。」
是封言。
我媽笑着應聲,拍了拍我示意我快點下樓喫飯,隨即又補了一句:「你啊,多和封言交流交流,他那麼優秀,身邊的人,肯定不會差的。」
我:……
這句話,我不想接。
他優秀與否,我不清楚,也不想清楚。
但是。
我聽得出來,這些年的開疆拓土,封言很會維護自己的利益,他是一個合格的商人。

-9-
樓下的長桌沒變。
還是封媽媽和我媽坐一邊,另一邊留給我和封言。
我是想維持表面的和平,但是走近封言的剎那,我透不過氣。
於是。
我挪了挪凳子。
封言餘光瞥向我,眼底的意味不明。
「是不是太久沒見了,怎麼都不說話?」
封媽媽很是疑惑。
我只是笑,封言卻一改之前的迴避,主動給我夾菜。
「謝謝哥。」
我很配合的出聲。
封言拿着筷子的手頓住,像是驚訝這聲哥哥。
畢竟。
從我意識到喜歡他那刻起,我就沒再叫過他哥哥。
這時候,林純打來電話,我鬆了口氣,習慣性打開免提。
「喂?」
「可兒,我也回國了,我們什麼時候見面?」
這是男人的聲音。
有點好聽,但是語氣吊兒郎當。
我有點懵,重新點開屏幕,反覆確認這是林純的聯繫方式。
「誰呀?」
封媽媽兩眼放光,我媽也期待的看向我。
我腦子嗡嗡,連忙壓低聲:
「喂,別鬧。」
「親我一口,我就不鬧。」
「……」
我尷尬的直接掛斷。
託林純的福氣,封媽媽笑得嘴都合不攏:
「哎呀,我們可可長大了。」
「那孩子是哪兒的人?也是我們江蘇的嗎?」
「可可,帶回來,給封言瞧瞧,他看人準。」
啪嗒。
封言將筷子拍在桌上。
客廳裏瞬間就安靜下來,封媽媽有些惱:「喫着飯呢,你拍什麼桌子?」
我媽笑着打圓場。
封言陰沉的臉色稍有緩和,起身道:「公司裏還有事,我先走了。」
「可可,送送封言。」
我媽開口點我。
封媽媽:「送什麼送,可可還沒喫幾口飯呢。可可,喫飯。」
我勉強的笑着,乖乖點頭。
【林純】:咋樣,我弟聲音是不是超級蘇!花了我兩百塊呢!
回到房間,看着林純發來的信息,我哭笑不得。
【我】:你錢多的沒地方花了?
【林純】:這不是知道你回國,怕你那個煞筆竹馬糾纏你。
我:……
林純可能是想太多了。
如果不是封媽媽,現在的封言巴不得離我遠一點。
【林純】:晚上出來喫個夜宵唄,關東煮,你的最愛。

-10-
晚上十一點,我媽已經睡了。
我晚飯沒喫多少,餓得不行,貓着腰出了家門,但是沒走幾步,就看到一輛法拉利。
車窗半開,路燈朦朧。
封言靠在車座上,盯着車臺上那杯關東煮,漫不經心的點着煙,看到我時,立刻擰起了眉。
那樣的眼神。
像是和記憶裏某個瞬間重合,那句你就非要嫁給我,言猶在耳。
「已經十一點,你要去哪兒?」
封言出聲質問。
我權當沒聽見,大步向前。
車門打開的聲音傳來,我加快步伐,封言卻上前就扣住我的手腕:
「回家去。」
「……」
我沒掙扎,只是盯着他:「鬆手。」
封言望着我,手上的力道越來越重,像是在訓斥小孩:「這個時間點,會碰見壞人。」
壞人嗎?
我望着封言,彎着脣笑:「我已經碰見了。」
封言眼神閃爍,像是瞬間泄了氣。
我冷着臉,面無表情抽回自己的手腕,直到封言繃緊了臉。
「可可。」
「誒~我開個玩笑,哥哥不會生氣吧?」
我擠出假笑,轉身就走。
這麼多年沒回來,我還真沒想到,我會迷路,蹲在街口等着林純,我突然發覺夜裏的風真大,吹得眼睛疼。
隔着一條馬路。
那輛法拉利停在路邊,惹得不少人側目,分外張揚。
「臥槽,開法拉利的那個男的真 tm 帥。」
林純激動的出聲,拍着我的肩:「看,天涯何處無芳草!」
我:……
我拉着她,想走,但是林純卻道:「幹嘛啊,去要微信!」
我:「他是封言。」
「誒呀,管他是……」
林純興沖沖的笑,笑着笑着就變了臉,擼着袖子就要衝過去:「操,開着法拉利,送贈品給你?我 tm 想掄死他——」
舊事重提。
說者無心,聽者也該無意。
我握緊林純的手,連拖帶拽。
生活還要繼續,和過去的人糾纏,毫無意義。
然而。
我和林純剛進關東煮的店,窗外就出現了熟悉的身影。
我側目看着。
林純氣惱不已:「你別又上賊船!」
我手托腮,笑:「我今晚能去你家睡不?」
林純吞了一口小丸子,嘿嘿笑:「沈總在國外發財了,那今天這頓~」
我笑:「我請。」
在國外這些年,我鋌而走險花光所有的積蓄,創立了自己的品牌包,確實賺了不少,但也確實到了瓶頸期,收益有所下跌,焦慮了好一陣。

-11-
爲了迴避封言,我和林純從後門溜了,一起躲到公園裏喝酒。
凌晨三點。
我喝吐了,蹲在路邊漱口,暈暈乎乎的躺在長椅上。
「林澈!你趕緊來!我抱不動她!」
「林純,你有完沒完,老子是你弟弟,不是你傭人!」
「你來不來?」
林純開始質問。
電話那頭安靜好一會兒,很硬氣的回了句:「來就來!」
吹了半小時冷風,我腦子還是一片混沌,腳底發軟,懨懨的看着路上車來車往,突然就瞥見了曾經的小學。
離開故土,被思念殺死。
回到故土,被回憶凌遲。
我抓着頭髮,想要用痛覺斬斷思緒,可是眼前還是浮現了種種過往。
「林純,老子真是上輩子欠你的。煩死了,你室友,人呢?」
「那兒!」
我循着林純的聲音看過去。
逆着燈光,穿着白色衛衣的少年被林純推着走,兩個人似乎在爭吵,直到停在我的面前。
「她……你室友?」
林澈忽然就噤了聲,遲疑的看向林純。
我眨巴着眼,仰頭看他,努力的想要看清他的臉,卻不想他突然就半蹲下來。
昏黃的燈光籠罩。
林澈皮膚白得不像話,五官真就像精修過的圖,挑不出錯處。
「誒,你快抱她回家,我困了。」
林純在一旁催促。
林澈抿了抿脣,開口徵求我的同意:「姐姐,我能抱你嗎?」
我望着他,失神。
不知不覺,腦海裏又閃過零星的回憶。
「可可,不要讓別的男生抱你,能抱你的,只有我。」
「可可,點頭。」
林純的聲音響亮。
我打了個激靈,扭頭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林澈,愣了好一會兒,點了點頭。
下一秒。
林澈伸出手,將我橫抱起來。
林純擰眉:「哎喲我去,我上次喝醉,你咋不是公主抱?」
林澈:「你再說話,我不抱了。」
林純:……
躺倒在牀上,我困得不行。
林純抬手剝我的外套,突然就嘖了一聲。
「嘖,可可,你這個身材真絕了。幹嘛穿這種寬鬆外套,貼身的不好嗎?還好我性取向是男的,不然我真把持不住。」
「lsp……」
我無奈一笑,鑽進了被窩。
這樣的誇獎,我聽得越多,心裏越悵然若失。
因爲越長大,我越明白。
當初的封言,只是把我當成一塊可口的肉。

-12-
第二天一早。
我醒的時候,手機一點開,有兩通未接電話,沒有備註,但那個號碼,我很熟悉。
是封言。
我打着哈欠,將號碼拉入黑名單,卻發現我媽的電話打了過來,一看已經是早上十點,嚇得我連忙穿衣服殺回家。
「姐姐,早餐好了。」
林澈突然叫我。
「不,不了,我得趕緊回去。」
我火急火燎的朝外跑。
「我送你。」
林澈追了上來,門口的保時捷突然就響了一聲。
如果沒記錯,我聽林純說過,她弟是賽車手,但是他這車開得實在有點慢。
「阿,弟弟,能不能開快點?我着急回去。」
我小聲詢問。
林澈側目看我,笑得溫柔:「可以,你坐穩了。」
「好。」
我笑着應聲。
但是,如果可以,我希望時間倒流,我一定不催他。
蹲在家門口,我吐得不輕,林澈嚇得蹲在我身邊,擰開礦泉水遞給我,低聲道:
「姐姐,對不起啊。」
「沒,沒事,你車技挺好的。」
我尷笑着作答,但忍不住又吐了。
……
「呀,這不是沈家的那小閨女嗎?回國了啊?」
「怎麼看着像懷孕了?」
「這男朋友看着年紀不大啊,到領證年紀了嗎?」
從我和林澈身後經過的兩位阿姨,真就一點也不在意她們的音量。
對上林澈的視線。
我尷尬的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你別聽他們胡說。」
林澈拿着紙巾遞給我,笑道:「我確實年紀不大,但我還有一個月,就到領證年紀了。」
「啊?」
我腦子嗡嗡,又點了點頭:「噢。」
氣氛突然有些微妙。
我漱了漱口,打算起身回家,但是剛轉身,就看到了封言,還有……我媽。
「媽……」
我吶吶的出聲。
我媽眨巴眼,像是在打量我和林澈。
而封言緊盯着我,就像當初在學校那樣,光用眼神就擠兌走我身邊的男生。
「阿姨好!」
林澈聲音清脆:「哥哥好!」
封言眉頭緊鎖。
我媽愣神,隨即笑着應聲,但是笑得很勉強,邀請林澈進家門喝茶,抬手就拽住我:「要命啊,你找個這麼小的,成年了嗎?」
「阿姨,還有一個月就 22 歲了。」
林澈雙眸靈動,眼底盛着笑意。
我媽頓時長舒一口氣,示意我去倒茶,她拉着林澈就開始盤根究底,尷尬的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好在林澈很給面子,有問必答。
一頭鑽進廚房。
我拿出茶葉,正準備煮,卻聽到廚房門關的聲音。
「你一定要這麼氣我?」
「?」
我掃了一眼封言,對於他的話,感到莫名其妙:「氣你?」
封言聲冷:「你根本不喜歡這小子,卻還要把他帶回家。」
我垂着眸,忽然很想笑,反問了一句:「氣到你了嗎?」
封言頓時噎住。
「怎麼,對我舊情難忘?嗯?」
我按下煮茶的機器按鈕,雙手環腰看向他,譏笑道:「要不,你給我跪下,求求我?我們複合?」
倨傲如封言,背抵門板,注視着我。
約莫幾秒。
他推門離開,我聽着茶水咕嚕咕嚕冒泡,笑了。

-13-
後來幾天,封言沒再出現,我的世界也總算清靜,忙忙工作,時不時和林純、林澈聚餐。
「林澈呢?」
我翻着助理給的文件,看到林純來了,隨手將菜單遞給她。
林純撇嘴,很糾結:「我爸把林澈塞到封言的公司實習了。」
我:……
「真是見了鬼了。林澈本來不打算去的,結果和封言聊了幾句,還真去了。現在動不動就加班加點,喫飯的時間都沒有。」
林純一臉的費解:「我 tm 要去勞動局起訴,林澈還不給,真是狗了。」
我指尖點着手機屏幕,聽着林純的話,微微蹙起眉,提議道:
「那我們等會兒打包給他吧。」
林純哼了一聲:「他自己要去當苦力,我纔不去。」
我:……
晚上十點。
封氏的大樓燈火通明。
這個地方,沒有人比我更熟悉,只是一代人換一代人,物是人非,我已經連門都進不去了。
「請您稍等。」
拎着餐盒站在門口。
我仰着頭,看着月光,有些失神。
「誰準你們攔人的?」
一道呵斥聲傳來。
穿着西裝的男人快步走到我面前,笑着道:「沈小姐,我是封總的助理。您請進。」
我愣了兩秒,微微頷首。
助理滿臉堆笑,態度極盡客氣,一路引着我朝總裁電梯走。
「您請進。」
「姐姐!」
林澈的聲音傳來。
我下意識看過去,看着氣喘吁吁的少年,快步走了過去。
「沈小姐。」
助理試圖叫住我。
我笑了笑:「我要找的人已經到了。」
一起坐在路邊的花壇旁,像是累極了,林澈喫飯都有些快,我擰開礦泉水遞給他:
「慢點喫。」
林澈錘了錘胸口,笑着道:「謝謝姐姐,姐姐真是我的救星,我都感覺自己快餓死了。」
「不要讓自己太累,工作是死的,人是活的。」
「嗯嗯。」
林澈笑着應聲。
我看着他狼吞虎嚥的樣子,突然就想起自己剛開始在國外工作的時候,媽媽不理解我出國,斷了我的生活費,讓我回國。
那時候。
失戀、被拖欠工資、住的地方漏水、戰亂、買不到食物。
所有事情疊加在一起。
我一度想到死,只覺得自己的人生爛透了。
望着林澈,我尋思了一番,找了封媽媽,請她幫忙安排固定的就餐時間,封媽媽欣然同意,但是我沒有想到,林澈還是被壓榨的那一個。
「他還在忙呢。」
「其實,他忙,也是爲了我們。」
林澈的同事小聲嘀咕。
我不禁看向他們。
其中一個人很無奈,低聲道:「我們是他的室友,都是普通人,是被封言總裁特招進來的,也不知道怎麼得罪他了,我們也是簽了合同,才知道如果不拉林澈進來,我們就會被邊緣化,拿最低的薪資,如果選擇離職,五年都不能再進這個行業。就算是付了違約金,也沒有人敢得罪封氏,接納違約封氏的人……」
我:……
封言的狠勁,是我沒想到的。

-14-
下班的時間點。
我等在路口,看着林澈打着哈欠從大樓裏走出來,悵然若失。
第一次。
我開始正視這個少年。
禮貌、開朗、率真、講義氣,好像無所畏懼。
「姐姐!」
林澈眨着眼,笑得張揚,眼裏的笑意像是要迸濺而出。
我深吸一口氣,將餐點遞給他。
林澈摸着頭,像是不好意思:「姐姐,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嗯?」
我遲疑的看他。
林澈:「你一直給我送飯,是不是有一點點喜歡我?」
我:……
我冷不丁愣住。
林澈抿着脣,附下身,打量着我,「是我唐突了,還姐姐是害羞了?」
「林澈……」
「姐姐可以再想想。」
話音剛落。
刺耳的車笛聲傳來。
我餘光掃過,停在路邊的車門打開,封言重重的摔上車門,側目看向我和林澈。
那眼神。
像是要殺人。
但是,我想,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會讓他大跌眼鏡。

-15-
週末。
我點了一桌菜,趁着我媽和封媽媽去泡溫泉,讓封言來家裏喫飯。
原本,我以爲封言不會來,卻沒有想到他早到了兩個小時,風塵僕僕的站在門口。
「叫我來做什麼。」
封言面色凝重,率先開口。
我替他擺好碗筷,側目看他,笑道:「不管怎麼說,我們還是青梅竹馬,一起喫飯,不過分吧?」
封言盯着我,喉結滾動,突然擰起眉。
看他的神情,我以爲他要走,正準備開口,卻不想他直接走了過來坐下。
「四年了。」
他望着我,冷不丁開口。
我端着酒杯的手頓住,笑道:「是啊,四年了。」
院落裏的樹葉沙沙作響,我們幼年時一起嬉鬧的場景好像還歷歷在目,可是如今相對而坐的我們,竟然已經走到相顧無言的地步。
「你來找我,是爲了林澈?」
封言的敏銳度,出乎我的意料。
我看着他,竟然有一絲難過。
原來。
他那麼快就可以洞悉別人的需求。
「不是,只是我剛回國,業務需要拓展,想請你幫忙。」
「……」
封言低下頭,笑了笑,端着酒杯一飲而盡:「我憑什麼幫你?」
我看他:「你也可以選擇不幫,我光腳不怕穿鞋的,就怕到時候我媽知道我們過去的事情,會中斷和封家的合作。」
末了。
不等封言再開口,我就笑道:「四年了,我突然覺得,爲了他們的友誼,隱瞞他們,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封言的目光在我身上打轉,似有妥協:「出了國,倒是學精了。」
我彎着脣笑,給他夾菜。
吹着涼風。
封言喝得有些多了,望着我,緩聲道:「你出國後,我和秦瑤分手了。」
我:……
「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就是那天,掛斷了電話。」
封言低着頭,幾乎哽咽:「我在想,只要你多打幾遍,哪怕一遍,我就接電話。可是,等我打回去的時候,那個女生說,你死了。
我不敢告訴乾媽,我去找你,你的輔導員說你請了長假。我只能在你學校裏打轉,一遍又一遍打你的電話。打不通……怎麼都打不通。
如果不是聽乾媽說你出國了,我真的,快瘋了。」
我望着他,一言不發。
那段時間,我住在醫院,如果不是林純陪着,我確實離死不遠了。
「四年,整整四年。」
封言眼中噙着淚,哽咽道:「我每天,每天,每天都在想你。想見你,又怕見你。」
啊。
好感人。
像是要感動了呢。
「怕見我?」
我雙手託着臉,抵着桌子看向他,笑道:「難道不是怕沒有玩夠這個花花世界?」
封言一時間如鯁在喉。
眼眸流轉。
有時候。
我在想,爲什麼只有痛過,才能看清呢。
我看着他,透過他的眉眼,彷彿還是能夠回憶起當初牽着我的手,走過春夏秋冬的少年。
我恍惚了,出神了。
我吶吶的出聲道:「我也在想你。很想,非常想。」
可是。
我想念的是溫柔體貼的竹馬,不是一心肉慾卻不想承擔責任的男友。
封言。
你讓一切都面目全非了。

-16-
封言的注資很有效。
只是。
在我的極力推薦下,封媽媽不疑有他,靠着我安利的項目賺了一筆又一筆後,一鼓作氣投入了大量資金,而封言全然不知。
當然。
在他給我注資之後,沒多久,他就該知道了,公司的資金週轉,出了問題,而進了我口袋的錢,我不會吐出分毫。
「沈可可!」
衝進我的書房。
封言怒火中燒,一把按上我的筆記本電腦:
「你耍我?」
「怎麼,要打我?」
我眯着眼睛笑,「瞧你這幅模樣,看來,因爲信任一個人被耍,確實傷害值挺高呢。」
封言盯着我,呼吸發顫:
「我媽是無辜的。」
「林澈也是無辜的。」
我倚靠在座椅上,看向封言,嗤笑道:
「我不會害阿姨,我推薦給她的項目,絕對沒有坑,只要你把林澈室友們的合同給我,把免責協議簽了,錢,我立刻還給你。你會不會有損失,全看你簽字,快不快。」
下一秒。
封言突然就氣焰全消,神色黯淡至極:「你爲了他,耍我?」
我避而不答,只是道:「要麼簽字,要麼,你去跟阿姨告狀,我想,你也不願意因爲我們之間的事情,影響他們的友誼吧?」
封言望着我,面如土色,一再壓低聲:
「你喜歡他?」
四目相對。
書房裏安靜的要命,連順暢的呼吸都是奢侈。
「封言,我喜歡過你,但你沒給我好下場。」
我深吸一口氣,望着封言,緩聲道:
「每一次因爲你失落,我都在給你找理由。我以爲,我們會有未來的。可是,爲什麼呢,爲什麼我那麼那麼遷就你,順着你,你要送一條贈品給我?」
我以爲,我能夠平靜的。
我以爲,四年的時間,足夠我走出來。
可是。
我控制不住,控制不住委屈,控制不住難過,我望着封言,近乎哽咽:
「我就那麼不值得嗎?哪怕你不送,哪怕你送一件最便宜的禮物,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是贈品?是秦瑤不要的東西,你給了我?」
封言侷促的望着我。
我哭笑不得:「真的是拿錯嗎?」
封言按住電腦的手發顫。
我笑:「你沒有想過娶我,對吧?你不想公開,是因爲你還有別人,對吧?我,是你的備胎,對吧?」
我一句句的發問。
封言低下頭,又一而再再而三的抬頭看我,卻說不出一個字。
「可可,可可,我們不說了,好不好?」
封言聲音沙啞。
我反問:「爲什麼不說呢?」
沉默良久。
終於。
封言開了口:「對不起。」
這聲對不起。
來的好遲啊,我熬了四年,纔有了對不起。

-17-
後來,封言解除了合同,簽了免責協議,林澈也離開了封氏,繼續馳騁在賽道上。
作爲一個專業的選手。
賽場上的林澈,總是亮眼的,揮舞着隊旗,不可一世。
「姐姐,送你。」
林澈端着自己的獎盃,傻愣愣的塞給我。
我望着他,笑:「這麼貴重的東西,給我?」
「還有更貴重的,就是不知道姐姐,收不收。」
林澈低着頭,笑得靦腆。
我挑眉:「嗯?」
林澈眨巴眼,黑亮的眸子看我,湊到我的耳邊,小聲道:「還有我。」
我:……
話音剛落。
站在邊上的林純立刻作嘔狀:「yue,林澈,你小子好自戀啊。」
林澈羞得不行,沒想到林純會偷聽,耳根上的火燒了全臉。
我望着他,輕聲道:「我談戀愛,是要公開的。」
「嗯?」
林澈眨巴眼,笑了起來:「你答應了?」
賽場上的白熾燈太亮了,看着林澈燦爛的笑容。
我緩聲道:「想試試。」
話音剛落。
林澈抬手就將我抱起來,一下子抗到肩上,面對着周遭的觀衆,大聲道:
「Oh~我有女朋友了!我有女朋友了!我有女朋友了!」
「我女朋友!沈可可!」
「看到沒,我女朋友!」
「……」
我眨巴着眼,面對着衆人的目光,聽着周圍的歡呼和口哨聲,一個勁的捂臉。

-18-
可能是答應的衝動,我事後是有不安的。
畢竟。
我可能再一次面臨,因爲不同意婚前發生關係,而產生分歧。
但是。
林澈卻很有分寸,每一次親吻都會湊到我的面前,等着我同意才吻,直到某次,林澈有些急切的摟着我腰,接吻變成了吻脖頸。
「如果我不同意婚前發生關係,你會生氣嗎?」
我按着他的肩,低聲詢問。
林澈抿起脣,將我抱到桌臺上,仰頭看我,小聲道:
「我可以忍到結婚那天。」
「……」
他的回答,不在我的預料之內。
我有點懵,只是望着他,「你確定?」
林澈有點小委屈,抱着我的腰,幾乎靠在我的懷裏:「結婚以後,也要忍嗎?」
我猶豫着,給了一個答案:
「要忍十個月。」
「那十個月不夠,生完寶寶是要有恢復期的。」
林澈一本正經的科普,像是有些小得意的出聲道:
「你放心,你不願意生,我也絕對不會逼你的,我家沒有皇位。但是你要是想生,你負責生,我來養。我可以去考育兒證!我學東西可快了!」
我望着林澈,突然恍惚了起來。
我們認識,不過幾個月。
「爲什麼對我這麼好?」
「因爲我對你是認真的。沈可可。」
聽到林澈的回答。
那一刻。
我泣不成聲。

-19-
很多時候。
我都以爲,我會孤獨終老,雖然我不怕一個人的孤單,但是當生命裏出現林澈,我還是選擇抓住。
送我回家的夜裏。
天空飄起雪,我站在當初的那個路口朝着林澈告別,然後一個人站在那兒,望着角落裏紛紛揚揚的雪花,直到出現封言的身影。
「可可。」
這些天,我知道,封言一直都在。
只是。
我們早已無話可說。
「都下雪了,還不回家嗎?」
我笑着出聲。
封言一步步走到我的面前,朝着我,伸出手,遞出一條項鍊,一條珍珠項鍊。
「這是我潛水,一顆一顆打撈的。」
「海上的風有點大,就多忙了一陣子,就……就回來的好像遲了……」
「遲了嗎?遲了嗎?」
封言抬起手,努力的擠出笑,一遍又一遍擦掉珍珠上的雪花。
我默默的望着。
他的手,曬得發黑,手背上有割裂的小口。
「可可,生日快樂!」
「可可,生日快樂。」
「可可,生日快樂……」
封言執著的託着項鍊,一遍又一遍說着生日快樂。
我看着他,伸出了手,露出了林澈送的婚戒,輕聲道:「祝我新婚快樂吧。」
封言愣在原地。
不知多久。
封言突然出聲:「別嫁給他。」
此時此刻。
我不知怎麼想的,開玩笑般的回了他一句:「現在這個時代,嫁給誰都是一樣的。不是嗎?」
他望着我,眼裏淚光閃爍:「既然嫁給誰都一樣,爲什麼不能嫁給我?」
我哈哈笑了聲:「我就算是從樓上跳下去,也不便宜你。」
笑聲戛然。
又是長久的沉默。
風雪,越來越大,大到我再也看不清封言的臉。
背過身。
我踏着雪。
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身後,卻傳來雙膝磕地的聲音。
「不要嫁給別人。」
「可可,求你,求你,求你,求求你,求你不要嫁給別人。」
「求,你。求你……」
封言聲嘶力竭。
而我,迎着臘月的風,從沒走過回頭路。
現在,也不會。

-20-
年後。
林家上門提親,選定了日子。
「真是巧了,我乾兒子的生日也是這天。雙喜臨門。」
我媽欣喜不已。
林媽媽笑得溫柔,輕聲道:「那真是好事成雙了。剛好那天,可以讓你乾兒子送妹妹出嫁啊!」
「那是肯定的。」
封媽媽立刻就應下。
我抿着脣,還是僱了一個人,以免封言不來,鬧了笑話。
然而。
我沒有想到,我出嫁那天,封言早早站在樓下,不知站了多久,肩上的衣服都被露水洇溼。
「送新娘子出嫁咯!」
伴隨着炮竹聲響。
封言揹着我,踐行步步升高的習俗,踏過糕餅,將我送上婚車。
自始至終。
封言的臉上,沒有表情。
我也鬆了一口氣,接過林純遞來的捧花,坐在了婚車上。
婚車漸行漸遠。
後視鏡裏,我看到我媽和封媽媽相擁而泣,還有……封言。
「白頭偕老。」
林澈握緊我的手。
我側目看他,將目光看向了前方,釋然的笑道:「永結同心。」
-END-
番外篇:封言獨白

-1-
又是一年盛夏。
扎着馬尾辮,捧着酸梅湯的姑娘,有了小姑娘。
小姑娘牙牙學語。
所有人都在教她,叫我舅舅。
我望着她,眼前一片模糊昏然倒地,彷彿看到了小時候的可可。
「封言,醒醒。」
「媽,可可放學了嗎?」
窗外昏沉陰暗,我坐起身,恍惚的詢問。
我媽笑:「燒糊塗了吧,可可都結婚了,孩子都有了,你看你,還單着。」
我想。
我是病了,我好像再也分不清時間,又好像記得清清楚楚。
四合院,四方的天。
我和可可一起長大,一起捉過蝴蝶,一起下河撈魚,一起躺在草堆上曬太陽。
那時候。
無憂無慮,我也從沒意識到,即使我沒有父親,我也是天之驕子。
我擁有別人一生也無法企及的財富。
我總是能夠很快受到別人的青睞,哪怕我什麼都沒有做,只是看了對方一眼。
不管是多難的題目,於我而言,都簡單到乏味。
這一切。
都太輕鬆了。
輕鬆到我甚至覺得人世無趣,我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照顧可可。
但是。
躍入青春期,同齡人像花一般盛開,朝着我簇擁。
放學時的告白,桌肚裏的情書,體育課上的汽水,運動會上的迷妹。
不知不覺。
我似乎不太想和可可待在一起,甚至迴避她。
可是。
我忘了,可可也在長大,長成了很多人喜歡的模樣,那些偷看她的目光,令我不適。

-2-
課業下的假期,我們總是一起度過。
漸漸的。
我開始發現她的課本里,夾着情書。
情書的封面,我看過太多,卻從未有過拆開的想法,但是那一次,我拆開了。
我拆開了一個男生寫給可可的情書。
肉麻且爛俗的文字。
「哥哥。」
可可怯生生的叫我。
我攥着情書,看到鏡子裏面色陰沉的自己,我略有收斂,不想嚇到可可。
然而。
當看到幾個男生在走廊堵住可可的去路,甚至周圍人起鬨要求抱一個。
第一次。
我動手打人。
品學兼優的校草打人,記大過,國旗下公開道歉,道歉的內容是——
沈可可是我的人,誰也不要打她的主意,不然,後果自負。

-3-
打人的後果,就是我被報復,我也捱打了。
雙拳難敵四手。
但我家大業大,誰能和我鬥呢,我總是被捧着的那個人。
「封,封言。」
可可拿着棉籤,輕輕的給我上藥。
我疼得呲牙,這小傢伙沒良心,居然還笑了:「封言,你現在好像一隻大笨熊。」
我:……
我捏捏她的小臉蛋,可真謝謝她的誇獎了。
那時候。
我想,爲了她,挨頓打算什麼呢。
小時候,她總是大晚上要喫關東煮,多少次,我都是偷偷溜出去買,結果有一次沒注意車,傷得不重,但是腿疼得半天都站不起來。
好在,她喫得歡快,我好像也沒那麼疼了。
再後來,我們的距離從高中變成大學。
可可哭了一個晚上。
我抱着她,哄着她。
直到,她不捨的看向我,我喉結滾動,吻了她。
大學前的假期。
我們如膠似漆,躲着長輩,享受獨屬於我們的快樂。
我捨不得碰她,我恨不得快點娶她,我理所當然的覺得,她本來就是我的。
可是。
大學更像一個萬花叢。
喝不完的奶茶,收不完的情書,看不完的腿照,沒完沒了的投懷送抱。
不小心碰到我的手,不小心撞到我懷裏,甚至是露骨的言論。
拋開高中拘束的校服,入目的是鮮活明亮的裙子。
而可可。
我們的話題,總是在學習上打轉。

-4-
看着室友們一個接一個左擁右抱,今天換這個女生,明天換那個女生,甚至有人搞大了別人的肚子。
我說不出心裏的感覺。
我問:「你們不對她們負責嗎?」
「甜言蜜語幾句就上鉤的女人,你敢要她生的孩子?這樣的孩子生下來,智商肯定不行啊。」
有人答:「雖然哥們兒比不過你們幾個家裏有錢,但也綽綽有餘,我可不敢要這樣的孩子。」
我聽着,想笑,覺得這個回答很好。
可是。
我沒想到,又有人說:
「爲什麼要負責,我又不缺人給我生孩子。」
「封言,你別太封建古板,現在這個時代,娶誰嫁誰都是一樣的。我們有的是資本,爲什麼不及時行樂呢?」
我:……
我沒吭聲。
我以爲,我的心裏裝不下別人,事實上,也確實沒有裝下,只是有的皮囊,我移不開眼。
有時,可可問我:「我們會結婚嗎?」
漸漸的。
我的回答從肯定到模糊。

-5-
秦瑤,是我見過,最會撩的女人,隔着屏幕就能讓人心猿意馬。
而可可,太乏味了。
有句話,叫做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而我還沒有喫過。
我很矛盾。
可我沉淪在肉慾的世界,我想要一個出口,而秦瑤就是。
秦瑤生日那天。
我見我媽精挑細選着禮物,就從她的購物車裏隨便選了一套禮盒。
畢竟。
我不需要討好女人,女人的東西,我不懂,我只知道可可喜歡珍珠。
只是。
我沒有想到,秦瑤撩的很,勾着我的領帶,隨手將心形項鍊丟進我的口袋。
「小孩子才喜歡心形項鍊。」
「那你喜歡什麼?」
「我喜歡……我喜歡的東西,我不能說呀。」
秦瑤直勾勾的看着我。
她的心思,我明白,只是到了那一步,我似乎又有了一絲後悔,點到爲止。
我和秦瑤的聊天。
尺度越來越大,撩人心絃。
正因如此。
我越發覺得,可可是真正的封建擁護者,而我沒有和她公開關係,是一個明智的選擇。
那些散漫的日子裏。
我開始心不在焉,只想要肉體的碰撞,甚至忘了可可的生日。
我心中有愧。
安排了一場煙花,想哄哄可可,像往年那樣,送禮物哄她開心。
可是。
我一摸口袋,卻發現我忘了,口袋裏只有一條心形的項鍊,我已經記不得是什麼時候買的了。
總之。
可可很好哄,送這個,她也不會生氣。
只是。
我沒有想到,我媽會將一套一模一樣的禮盒,送給可可。
那一刻。
我瞬間清醒,背脊生寒。
我開始期盼,禮盒裏,沒有贈品。
然而。
我還是看到可可拿着項鍊,噙着淚,看向我。

-6-
後來。
可可離開的日子裏,無數個日日夜夜,我像是陷入了夢魘,一遍遍回到送禮物的那天,分手的那天,直到她回來。
我以爲,我是愧疚,是心虛。
但是。
見到她的那一刻,我才知道,思念震耳發聵。
「有喜歡的,還沒談。」
她隨口一句,我心亂如麻。
我以爲,她只是玩笑的話,卻沒有想到,真的有這樣一個人。
我想。
她是在騙我,只是在生氣,可是我找不到和她說話的突破口,她避我如蛇蠍。
在她的嘴裏,我是壞人。
她沒回來的晚上,我等在路口,整整一夜,聽着林澈那聲哥哥好,我的牙都要咬碎了。
同爲男人。
林澈的心思,我一眼就可以看穿。
我真的沒有把他當回事,我和可可二十年的如影隨形,不是一個隨便的人就可以取代。
但是。
我還是控住不住心慌了,我忍不住找可可,她卻望着我,笑:「你給我跪下,求求我?我們複合?」
男兒膝下有黃金。
我怎麼能跪,從來都是別人跪我。
我看着可可,知道我們之間會有很長一段時間的拉鋸,我可以等,但是我無法忍受她一次又一次和林澈聚會。

-7-
作弄一個林澈,不是什麼難事。
很順利。
事實上,也沒有必要,我從來不認爲可可會喜歡上其他人,就是單純的不爽。
然而。
我沒有想到,再一次在封氏大樓看見可可,她卻不是來找我。
望着助理一個人回來。
我冷着臉,掀翻了桌子上所有的文件。
「不好意思,我確實喜歡可可。但我也不想連累我的室友們,他們都是矜矜業業的打工人,還請封總不要再公器私用。你儘管刁難我,我皺一下眉,我不是男人。」
林澈說得理直氣壯。
我笑了,倒想看看他的骨頭有多硬,會不會撐不住求可可,但是我看到的卻是可可對他的用心。
請我媽給予休息的時間。
天天給他送飯。
這一切,明明都是屬於我的,卻全部便宜了林澈。
第一次。
我覺得我快被嫉妒燒燬了。
我想要看林澈把持不住,對別的女人動心,可他就像是一個棒槌,不爲所動。
望着林澈一系列的反應。
我沉默了,想要向可可低頭,哪怕要我跪下,可是自尊一次次的逼停我。
意料之外,可可找上了我。
我欣喜若狂,拋開出差,連夜趕回,我心心念念,我想要和她和解……複合。
聽到她說想我的時候。
天知道,我有多開心。
我就知道,一個林澈,不足爲懼。
然而。
在我最興奮的時候,她狠狠給了我一個耳光。

-8-
所謂求助合作,不過是她在玩我,在報復我。
這樣的認知,令我衝昏了頭,我氣勢洶洶,卻在她想要索要林澈室友合同的時候,潰不成軍。
「你喜歡他?」
我立在那兒,像是被釘子釘死。
書房裏的氣氛,令我窒息。
「真的是拿錯嗎?」
「我就那麼不值得嗎?」
「爲什麼,爲什麼是贈品?」
她一遍遍的發問,我幾乎站不穩腳,看着她眼裏的淚光,我心如刀割。
那一刻。
我恍惚得覺得,我們好像再也回不到過去。
我不知所措,倉皇而逃。
我拋卻所有的工作,潛入深水,一次次的回想,倘若當時的我用心一點點,哪怕一點點。
我沒日沒夜的尋找珍珠。
可可。
給我一個機會,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補償你的。
找齊珍珠的那天。
海浪翻了過來,我的頭磕在桅杆,再度醒來時,風平浪靜,卻什麼都變了。
周圍的鄰居阿姨,議論着可可懷孕,說着她約會不斷。
我不敢相信,也不願相信,只覺得可笑。
明明我纔是最該站在她身邊的人,我卻一次次的窺探着,像一個賊,直到看見那枚婚戒。
很多年前的我。
一定想不到,一枚婚戒,掏空了我所有的心力。
我望着可可,我說不出話。
我的嗓子,像是被石塊壓住。
原來,人難受到極點的時候,發不出聲音。
「別嫁給他。」
「求你,求求你。」
捧着那條珍珠項鍊,我跪在地上,我哽咽,我哀求,我一遍遍的叫她。
可是。
爲什麼,她再也不回頭了。

-9-
一切都在模糊,可是心痛卻猶如針錐叩入,無法自拔。
「哥哥!」
「封言。」
「封言,我好想你。」
我環顧着四周,四周都是可可的聲音,可我卻看不到她的身影。
我小聲叫她,「可可,我在這裏。來找我。可可,我在這裏……」
窗外,大雨滂沱。
屋內,寂靜無聲。
……
一場發燒,我失去了和別人對話的能力。
後來,我行遍兒時的四合院,坐在門檻上,張望着,等着放學的可可。
開春,我煮着關東煮,望着我的生日蛋糕。
盛夏,我站在河畔,放了一場又一場煙火。
入秋,我站在車站,目送着車輛遠行。
臨冬,屋子太冷,街道太熱鬧,我在等,等一句跨年快樂。
然而。
燭光燃盡,煙花消散,車流不再,炮竹聲斷。
望着窗外空蕩蕩的鞦韆,我張望着,敲着窗沿,打着小時候的暗號,等着一個姑娘來跟我搶鞦韆。
一下。
又一下。
空蕩蕩的房間裏,一陣陣的回聲,就是沒有姑娘得逞的笑聲。
我知道。
二十年的如影隨形,結束了。
再也,再也不會有她,陪我二十年了。
-END-

精彩故事 全文完結
点赞0 分享
相关推荐
  • 暂无相关文章
評論 抢沙发

请登录后发表评论

    暂无评论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