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離世,我繼承了他的紙紮店。
和一位千年修行的毒舌蟒仙。
爲求生計,我直播賣開光首飾。
誰曾想,一次連麥竟引來殺身之禍,險些喪命。
-1-
直播燈亮着,我坐在紙紮鋪櫃檯後,鏡頭對準那雙正在編繩的手。
「今天教大家做個八字開光手繩。」我一邊編結一邊說,「用的是硃砂線,配黑曜石和銅錢,鎮煞辟邪,特別適合最近運勢不穩、走夜路,或者經常被一些不明東西影響的朋友們。」
彈幕刷得飛快:
【主播真的會道術嗎?】
【別信她,肯定是玄學騙局吧】
【樓上+1,感覺像劇本】
我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並不爭辯:「緣分到了,自然會信。今日這手繩,有緣人得之,可保一時平安。來上鍊接,3,2,1……」
就在這時,系統提示有人申請連麥。
我看了一眼 ID:**夜蝶 Luna**,粉絲數三百多萬,是個網紅女主播。
呵,又一個來獵奇的?還是真遇上事兒了?我指尖微動,點了接受。
畫面一跳,她的臉出現在右側小窗裏。背景是間精裝公寓,她穿着絲質睡裙,妝容精緻,但那雙眼睛亮得有些過分,像是燃着兩簇虛火。
「裴小姐,」她笑眯眯地說,略微顫抖的聲線傳來,「久聞大名,聽說你這兒的寶貝,都……挺特別的?」
「所有飾品都會有符法加持,可趨吉避凶。」我回得不鹹不淡,「你要買什麼?」
她沒回答,而是舉起手腕給我看——一對玉鐲,紅得妖異,像凝固的血。
「你覺得這個怎麼樣?」她晃了晃手腕,笑容有些勉強,「朋友送的,說是百年老玉。」
我皺眉盯着屏幕,心跳忽然漏了一拍。
不對勁。
太不對勁了!
這紅絕非天然玉色,也不是什麼高科技染色,那是一種……濃得化不開的怨氣纏繞其上,幾乎凝爲實質!
「你這鐲子,從哪兒來的?」我聲音瞬間低沉下來。
「古玩市場淘的。」她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即又笑起來,「怎麼,裴小姐也認得這種好東西?」
我死死盯着那對鐲子,越看越覺得心驚。
那紅光在燈光下隱隱流動,像是活物一般,在她白皙的皮膚下游走。
而且,她整個人的狀態也十分糟糕,臉色蒼白中透着病態的潮紅,嘴脣乾裂起皮,眼神卻亢奮得嚇人。
這是……精氣神三魂被噬的前兆!
「你最近是不是經常頭暈耳鳴、失眠多夢,夜裏總覺得有人在你耳邊說話?」我一字一句地問。
她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愣了好幾秒,才下意識地點點頭:「你……你怎麼知道?」
「因爲你戴着的這對東西,根本不是什麼百年老玉!而是噬魂血煞!」
我沉聲道,「那是用無數怨念祭煉而成的兇物,裏面至少封着一隻厲鬼!它在瘋狂吸食你的氣運、精氣,甚至壽命!」她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笑容徹底凝固:「你……你在開玩笑吧?這怎麼可能……」
「你可以不信。」我飛快地從案下摸出一張早已畫好的破煞符,對着鏡頭一晃,符紙上的硃砂隱隱泛着金光,「但你現在立刻把它摘下來,或許還來得及!」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表情驚恐又掙扎,終於像是下定了決心,顫抖着伸手去摘那對鐲子。
可看着很大的圈口,此刻卻無論怎麼用力,都無法摘下來。
突然,她的表情突然凝固了。
眼珠上翻,只露出眼白,整張臉驟然扭曲,五官都錯了位,嘴巴張得極大,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聲,卻發不出半點完整的音節!
整個身體弓起,開始劇烈抽搐,骨節發出咯咯的輕響。「不好!」我猛地站起身。
畫面劇烈晃動,信號滋啦作響,接着,啪地一下,斷線了!
我盯着黑屏的界面,心臟狠狠地一沉。
不對,這不是普通的邪祟作祟那麼簡單。
這東西……有強烈的意識,它在阻止!而且,它不想讓人摘下來!
我立刻調出剛纔連麥的錄像,仔細觀察她露出來的背景細節。
有了!她身後牆上掛着一幅油畫,畫中是一個穿着老式旗袍的女人,體態妖嬈,但那手腕上,赫然戴着一對一模一樣的血紅鐲子!
我迅速截圖,放大圖片,根據公寓窗外的標誌性建築和她直播間偶爾透露的日常信息,很快鎖定了她的大致位置。
但要快速精確地找到,還必須要知道具體的地址。
我立刻抽出手邊的一隻香,插入香爐點燃,雙手快速結印。
口吐法咒:「天令歸我心,九天追人魂……」
右手憑空畫符,左手劍指剛剛的截屏。
隨着法咒唸完,點燃的香瞬間增多、升空,直直地指向一個方向。
我看了眼時間:晚上十點十七分。
過去十分鐘了,得趕快了。
二話不說,拔出香,將一疊符紙、一瓶特製香灰、一支泡過黑狗血的硃砂筆,還有幾件壓箱底的法器一股腦塞進揹包,打算衝出門去。
一直在我旁邊的「摸魚」護法,我的守護仙家——蟒家仙阿青此時開口。
「你又多管閒事。」
我立刻反駁,「我不能看着邪祟在我面前作祟。」
阿青無奈地用食指輕觸我的眉心,「唉,去吧。」
天陰沉得厲害,濃雲壓頂,風吹在臉上帶着刺骨的寒意。
我攔了輛出租車,報了大致地址,打算等到了附近靠着香的指向尋找。
司機是個中年大叔,從後視鏡裏瞥了我一眼:「小姑娘,這麼晚了,去那片老區幹嘛?那邊可不太平。」
「辦點急事。」我言簡意賅,不想多做解釋。
他聳了聳肩,不再多問,車子平穩地駛入沉沉夜色。
打車途中,我不斷在後臺給夜蝶 Luna 發消息,全都石沉大海。
一路上,我腦中不斷回放着那對鐲子的顏色、詭異的紅光,還有夜蝶 Luna 最後那張扭曲的臉。
這不是一般的邪祟,很可能是某種被特殊手法封印,如今又意外破封的積年舊怨。
父親生前曾嚴肅地告誡過我,有些道行高深的厲鬼不會直接索命,它們更喜歡像寄生蟲一樣,慢慢吸食活人的人氣和陽壽,直到將其榨乾,變成一具失去靈魂的空殼。
我心裏越來越不安,那對鐲子絕不是善物,如果不及時制止,她很可能命喪黃泉。等我趕到那棟老樓,發現電梯早就壞了,指示燈一片漆黑,只能爬樓梯。
樓道里聲控燈也壞了大半,忽明忽暗,空氣中飄蕩着一股陳腐的黴味。三樓,302 室,門虛掩着一條縫,裏面沒有絲毫光亮。
我推開門,一股陰冷的風裹挾着若有若無的甜腥味撲面而來,像是熟透了的花朵將要腐爛,膩得人發慌,裏面傳來若有若無的哭聲。
我立刻從揹包裏掏出一張安神符,貼在門內側的門檻上。符紙剛一貼上去,原本淡黃色的符身竟然迅速泛起一層不祥的灰黑色!
果然有問題,而且怨氣沖天!
我走進客廳,一眼就看到那幅油畫還掛在牆上。
昏暗中,畫中女子的笑容顯得格外詭異,嘴角上揚的弧度,竟然和夜蝶 Luna 直播時那種亢奮的表情有幾分重合!
我走到沙發邊,地上散落着幾根長髮,顏色深紅得發黑。
我蹲下身,捻起一根,入手冰涼,輕輕一扯,那頭髮竟如鋼絲般堅韌,根本扯不斷!
這不是活人的頭髮!
我猛地抬頭,客廳裏的老式電視機屏幕突然毫無徵兆地亮了起來!
雪花屏一閃,一個模糊的畫面跳了出來。
是一個穿着旗袍的女人,臉上掛着詭異的笑容,手腕上,赫然還是那對紅得滴血的鐲子!
一股徹骨的寒意從背後襲來,彷彿有人正對着我的後頸吹冷氣。
我迅速轉頭——身後空無一人!
可那扇原本虛掩着的房門,不知何時,已經「砰」的一聲,緊緊關上了!
-2-
我站在客廳中央,強壓下心頭的不安。
門關了,絕對不是風吹的——剛纔那陣風明明是從陽臺吹進來的,而門是往內開的,物理上根本不可能被吹合!
也就是說,是「它」動的手。
我手心冒汗,從揹包裏摸出鎮宅符和驅邪符夾在指間。
手指一翻,指尖沾了點硃砂,在符紙背面快速畫了個封印咒。
「我知道你在這兒。」我故作鎮定地低聲說道,「你不想讓人摘下那個鐲子,是不是?」
死寂。
不多時,空氣開始變沉,像是有人在耳邊緩慢地吐氣,那股若有似無的甜腥味也愈發濃郁。
我背脊發涼,猛地轉身衝向陽臺!
玻璃門虛掩着,我拉開門走出去,迅速從包裏取出一個銅盆,ṱŭ²倒上清水,撒了一點香灰,再把一張清淨符貼在盆邊。
顫抖的雙手暴露我的不安。
盆中水面上浮起一層淡淡的紅霧,越來越濃。水面劇烈晃Ŧûₕ動,一聲尖嘯彷彿從公寓深處傳來,帶着無盡的怨毒!
我硬着頭皮盯着水面,波紋中慢慢浮現出一個人影——穿着老式旗袍的女人,手腕上血紅的鐲子在水中閃閃發光。
她在看我!那雙眼睛裏滿是怨毒!
我心跳如鼓,咬破指尖,強忍着疼在掌心畫了個「清」字,然後狠狠拍向水面。
「啊——!」
一聲尖銳的慘叫從屋內傳來,震得我耳膜生疼!
我衝回客廳,電視不知何時已經黑屏,可在六月的夏夜裏,屏幕表面竟然結了一層白霜。
「夜蝶 Luna?!」我大聲喊着衝向臥室。
房門推開,牀上空無一人,被褥凌亂,地上散落着幾件衣服。
浴室門緊閉,裏面傳來若有若無的水滴聲。
我嚥了口口水:「Luna?你在裏面嗎?」
沒有回應。
我深吸一口氣,握住門把手,緩緩轉動。
咔噠一聲,門開了。
裏面沒人,但鏡子上,赫然出現一行溼漉漉的、像是用血寫成的字。
你不該來。
字跡還在微微向下流淌,彷彿剛寫下不久。
我皺眉,鏡面似乎有生命般呼吸着。
剛想拿淨化符,一股陰冷的吸力猛然襲來!
鏡面下的黑暗彷彿活了過來,想要將我吞噬進去!
我往後猛退一步,那面鏡子「砰」地一聲炸裂,碎片如利刃般四下飛濺!
我舉起手臂擋了一下,手背被劃出幾道血痕,火辣辣地疼。
空氣中那股甜腥味更濃了,幾乎令人作嘔。
我忍着疼掏出驅邪符,顫抖着貼在門框上。符紙一接觸牆壁,立刻燃起詭異的幽藍火焰。
火光搖曳中,一個聲音在我身後響起,低低的、沙啞的,像從地底爬出來的一樣,帶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她……還沒……死透……」
我猛地回頭,火光熄滅,什麼都沒有。
但我明白了——夜蝶 Luna 還沒走遠!
她還在這屋子裏,只是……不是以人的形態。
我打開手機閃光燈,手電筒的光在黑暗中搖擺,我仔細搜查每個角落。
那股陰寒之氣並未因浴室鏡碎而消散,反而像水銀瀉地,在公寓內無聲蔓延,似乎在尋找新的棲息之所。
我在沙發底下發現一隻鞋。
女式的,粉色絨布拖鞋。
和夜蝶 Luna 直播時穿的那隻一樣。
我蹲下撿起鞋,鞋底沾着一些黏稠的黑色污漬,一股腐臭味直衝鼻腔。
這絕對不是普通的污漬。
這是陰氣侵體、魂魄受損後纔會留下的殘留物。
我站起身,心臟狂跳。
她沒離開這屋子。
但她現在在哪?
被藏起來了?
還是……變成了別的什麼?
我的目光掃過客廳,最後定格在牆角那面巨大的落地鏡上。
那面鏡子很大,邊框雕的是繁複的纏枝蓮紋,一看就有些年頭了。
鏡面幽深得像一潭不見底的寒水,正隱隱散發着與鞋底污漬同源的、更加濃烈的陰冷。
我緩步走近,鏡中清晰地映出我的臉,還有我身後空蕩蕩的客廳。
但等等——
鏡中的我在笑!嘴角正以一個詭異的弧度,緩緩向上揚起!而現實中的我根本沒有笑!
我心頭狂跳,立刻後退!
鏡中的「我」表情也隨之變了,那笑容咧得更大,幾乎要咧到耳根,眼神變得冰冷,夾雜着戲謔和譏諷。
它甚至……對我眨了眨眼。
我嚥了口唾沫,伸手想要從包裏掏符紙。
但就在指尖觸及揹包的那一刻,鏡中「我」猛地伸出手。
那隻蒼白的手竟然穿透了鏡面,帶着一股強烈的、不容抗拒的吸力,死死抓住了我的手腕!
冰涼刺骨。
我想要抽手,卻已經來不及了!
天旋地轉,失重感瞬間攫住了我,彷彿墜入無底深淵。
眼前一片漆黑,只有刺骨的寒意包裹着全身,以及手腕處那冰冷刺骨的觸感。
等我再次睜開眼,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光怪陸離的異度空間裏。
四周,上下,全都是鏡子,數不勝數,每一面都清晰地映照出一個「我」。
有的我在哭泣,淚水無聲滑落;
有的我在狂笑,狀若瘋癲;
有的我滿臉怒容,青筋暴起;
還有的「我」……眼神冰冷空洞,毫無生氣,嘴角卻勾着與剛纔鏡中如出一轍的詭異弧度,正歪着頭,貪婪地打量着我。
這些「我」彷彿都有自己的意識,她們的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帶着審視、嘲弄,甚至……濃烈的惡意。
我感到一陣頭皮發麻,這裏是什麼鬼地方?
我試着移動,卻發現腳下虛浮,彷彿踩在冰冷的水面,每走一步,那些鏡中的「我」都會跟着我一起動,發出細碎的、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我終於明白怎麼回事了。
夜蝶 Luna 根本沒逃,她是被拉進了這鏡子構築的囚籠!
而這面古董鏡子……纔是真正的兇物源頭!
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悸,另一隻手死死握緊了揹包裏的符紙。
咬牙切齒地說:「不管你是誰,不管你想要什麼,這次我一定要把你徹底送走!連人帶魂,一起超度!」
「又闖禍了?」
身後傳來一聲熟悉的戲謔。
阿玄!
轉身看去,他一身玄色長衫,負手立於這片光怪陸離的鏡中世界邊緣,衣袂無風自動,神情一如既往的冷淡,眼中卻藏着幾分幾乎可以稱之爲「習以爲常」的無奈。
「你怎麼知道我出事了?」我問。
「你的氣息突然紊亂消失,像掉進耗子窩的貓。」他淡淡道,「再晚一點,你就真成了這些鏡子的新藏品了。」
我沒說話,低頭看了眼手中緊握的符紙,又看了看手腕上那個被鏡中「我」抓出的清晰紅痕,心有餘悸。
「所以,這次又欠你一次?」我苦笑。
他看着我,忽然笑了,那笑容裏有着揶揄。
「不止一次了。」
-3-
阿玄站在我身後,一身玄色長衫,衣角無風自動。
他神情冷淡,眼中卻藏着我看不懂的情緒。
「你不是第一次進這種地方。」我低聲說。
「你也不是第一次闖禍。」他回得乾脆。
我沒理會他的嘲諷,而是看向最近的一面鏡子。
那裏面,夜蝶 Luna 正蜷縮在地上,雙手抱膝,眼神空洞,像一朵被暴雨打殘的花。
她沒死。
但也不算活着。
「她在哪?」我問。
「在『鏡界』深處。」阿玄淡淡道,「這是一面老鏡子,吸收了太多怨氣和執念,慢慢養出了自己的意識。它會挑選宿主,把人拉進來,困住他們的魂魄。」
「所以夜蝶 Luna 是被選中的?」
「不。」他搖頭,「是她自己主動戴上了那對鐲子,等於向這鏡子遞出了邀請函。」
我心頭一震。
「你是說……她明知道有問題,還是戴上了?」
「有些人,不怕鬼,怕的是清醒地面對現實。」阿玄看着我,「她可能覺得,這裏比外面更值得留戀。」
我想起她直播時的表情,那種病態的興奮與亢奮,確實不像全然被脅迫,更像是在虛妄中找到了某種扭曲的歸屬。
或許,那光鮮亮麗的背後,是她早已不堪重負的靈魂ẗūₙ。
「我們要怎麼把她帶出去?」我問,聲音有些乾澀。
「找到她的本體魂魄。」他說,「只要魂魄歸位,就能脫困。」
「可問題是,」我環顧四周,無數個「我」看得我眼花繚亂,「這裏這麼多鏡子,哪一面纔是通往她魂魄所在地的真實入口?」
話音剛落,整片光怪陸離的空間忽然劇烈震動了一下。
所有鏡子表面同時泛起水波般的漣漪,鏡中映照出的無數個「我」,表情在同一時刻發生了詭異的變化。
她們不再是我,或者說,不再是此刻的我。
一個個開始冷笑,嘴角咧到耳根,眼神逐漸變得陰冷怨毒,彷彿要將我生吞活剝!
「糟了。」我心下一沉,後退一步,「它們……它們好像要動了!」
「別被它們的表象迷惑。」阿玄的聲音依舊冷靜,帶着令人心安的力量,「鏡由心生,這些不過是你內心恐懼的投射,也是它迷惑你的手段。記住,真正的出口,或者說她被困的核心,是那面唯一不會映照出『你』,卻能映照出『她』的鏡子。」
我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不映照出我,卻能映照出她……我開始在無數鏡子之間快速穿梭,精神高度集中,辨別每一面鏡子後的氣息。
每跑過一面鏡子,就有一道與我一模一樣的身影從鏡中浮現,帶着冰冷的笑意,悄無聲息地追在我身後。
她們的步伐詭異輕盈,動作整齊劃一,像一羣訓練有素的影子殺手。我越跑心跳越快,呼吸也漸漸急促。
但我不能停,一旦停下,就會被這些詭異的「我」徹底包圍。
「清心咒!」我咬破舌尖,一口陽氣噴在一張剛摸出來的符紙上,反手貼向一個撲來的「我」。
那個「我」尖嘯一聲,身影淡了些許,但更多的「我」湧了上來。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
我越跑心跳越快,呼吸也亂了。
「裴小燭!」阿玄的聲音穿透重重疊影,「左前方,第三面,氣息最弱,也最真實!」我猛地轉頭,依言看向左前方。
果然,其中一面鏡子前,一個瘦弱的人影正蜷縮在地上。
是夜蝶 Luna!她身上的絲質睡裙已變得黯淡無光,手腕上那對血紅鐲子已經碎裂,化作絲絲縷縷的黑氣纏繞在她手臂上,並與整個鏡面隱隱相連。
她的眼神渙散,嘴脣乾裂起皮,整個人像一朵被抽乾了所有水分的花,了無生氣。
我立刻衝過去,跪在她身邊,伸手探向她的鼻息。還有一絲微弱的呼吸。
「醒醒!Luna!」我用力拍了拍她的臉頰,「你還活着!快跟我走!」
她緩緩睜開眼,空洞的眼神聚焦在我臉上,嘴脣顫抖了幾下:「是……是你……它……它不讓我走……」
「現在可以了。」我說,試圖扶起她,「我會帶你出去。」
「可是……我不想出去……」她喃喃自語,聲音微弱得像風中殘燭,「外面太苦了……這裏雖然冰冷,但至少……沒人罵我,沒人說我假……沒人逼我做那些我根本不想做的事情……」
我愣住了。「你不想回去?」
「我不知道……我是誰……」她聲音越來越低,眼神重新變得迷茫,「我已經忘了……我是誰了……」
我咬牙,從揹包裏取出一張早已準備好的「歸魂符」,指尖一抹硃砂,迅速在她額頭正中點了一筆。
「啊——!」她猛然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身體劇烈抽搐起來。
「別怕。」我緊緊握住她的手,試圖給她傳遞力量,「我帶你回家。」
但她突然反手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嚇人。
「等等……」她死死盯着我,眼中閃過一絲瘋狂的痛楚,「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憐?」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外面再苦,也是真實。這裏再好,終究是虛妄!你不想回去了嗎?」我厲聲喝問,試圖喚醒她的神智。
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
「那你有沒有想過……」她嘴角勾起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那笑容裏充滿了嘲諷和絕望,「我也恨你!」
我一怔,完全沒料到她會這麼說。
「你們這些高高在上、能自由行動的人……總是用那種憐憫的眼神看我們……好像我們是什麼可憐蟲,天生就該被同情……」她聲音沙啞,帶着壓抑的哭腔,「我受夠了那種眼神!它比刀子還傷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也不需要你廉價的拯救!」
她猛地推開我,用盡全身力氣朝後倒去,主動撞向那面映着她虛幻美夢的鏡子!
「不要!」我伸手去抓,卻只抓住一把冰冷的空氣。
她消失在鏡面之中,鏡面泛起水波,她最後那個怨毒又解脫的笑容深深烙在我腦海裏。
下一秒,整個鏡中世界劇烈震動!
所有映照着「我」的鏡子同時碎裂,無數個手持尖銳玻璃碎片的「我」從四面八方朝我撲來,帶着刺骨的寒意和殺氣!
「休想!」我心頭一緊,反手從包裏抽出兩張破煞符,甩手打出!
符紙金光一閃,擊中兩個最先撲來的幻影,卻如泥牛入海,只讓它們身形晃了晃,攻勢絲毫未減!
更多的「我」已經近在咫尺,帶着令人窒息的惡意!
「阿玄!」我驚聲尖叫,這些幻影比我想象的要難纏得多!
「閉眼!」他沉穩的聲音如定海神針。我立刻閉上眼睛。
耳邊瞬間響起一陣尖銳刺耳的破空聲,像是無數鋒利的刀刃劃破空氣,伴隨着幻影們不甘的嘶吼。
接着,一切歸於寂靜。
我緩緩睜開眼,發現自己已經不在那個光怪陸離的鏡中世界,而是回到了夜蝶 Luna 公寓的客廳裏。
夜蝶 Luna 本人則躺在不遠處的地板上,臉色蒼白如紙,氣息微弱,但總算還活着。
阿玄站在我身旁,神色恢復了平時的淡漠。
「你救了她……」我說,聲音還有些不穩。「我只是幫你清理了那些不必要的麻煩。」他低頭看了我一眼,語氣淡漠,「下次再這樣莽撞行事,我就不管你了。」
「那你剛纔爲什麼不早點出手攔住她?」我有些不解,如果他早點出手,Luna 或許就不會……
「因爲有些事,比如她最後的選擇,必須你自己親眼看到,親耳聽到。」他淡淡道,「否則你永遠學不會人心險惡,也看不透執念的可怕。」
我沉默了。確實,Luna 最後那番話,像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我心上。
「好了。」他轉身,似乎準備離開,「今晚的事,到此爲止。」
「等等。」我叫住他,指着牆角那面巨大的落地古董鏡,此刻正散發着若有若無的寒氣,「那面鏡子……怎麼辦?」
阿玄回頭,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燒了吧。」
說完,他身形一閃,如同青煙般消失不見。
此刻,我的直播間早已「炸了鍋」。
「主播剛剛去哪兒了?!突然黑屏又突然出現!嚇死我了!」
「告訴我,剛剛那些詭異的鏡子和尖叫都是劇本特效,對不對?我有點害怕!」
「怕什麼!主播肯定沒事!不過 Luna 小姐姐怎麼躺地上了?!」
「樓上+10086,主播快解釋一下!這比上次那個鐲子還刺激啊!」
-4-
我隨手敷衍了幾句彈幕,關掉直播間。
夜色如水,我坐在出租車後座,任風吹得臉頰發冷。
身旁,夜蝶 Luna 蜷縮着,臉色蒼白如紙,呼吸虛弱。
我在她身上貼了三張安神符,勉強鎖住她遊離的魂魄,但她彷彿被抽空了所有力量,指尖泛着可怕的青灰。
司機從後視鏡瞟了我一眼:「這姑娘怎麼了?」」
我淡聲回道:「低血糖。請快點,去城東醫院。」
司機不再多言,調高油門。
車窗外霓虹快速倒退,我靠在椅背上,閉目回想不久前那場驚險的鏡界生死。
阿玄說,有些事終究要自己面對。
可我始終想不明白,爲什麼夜蝶 Luna 明明能逃出來,卻寧願被困,也不願回頭?
她那句「你們總是用憐憫的眼神看我們,好像天生就該被同情」,像根尖刺扎進心底。
到了醫院,我小心地把她推進急診。
醫生檢查後說是嚴重脫水和精神衰弱。
護士登記時問我是不是家屬。
我搖頭。
只說:「朋友。」
儘管我們嚴格來說,只在直播間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候診區的鐘聲滴答,我等了足足兩個小時。
護士終於喊我進去。
此時的夜蝶 Luna 靠在病牀上發呆。
她注意到我進來,眼珠費力地動了動,嘴脣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聲音。
我也沒急着說話,在她牀邊的椅子上坐下。
病房裏只有輸液滴管單調的「滴答」聲,襯得這夜格外寂靜。
沉默在空氣中瀰漫。
過了許久,久到我以爲她不會再開口。
她突然自嘲一笑:「你爲什麼要救我?」
我坐下,眼睛沒有移開她:「因爲你還能活。」
她苦澀一笑:「可我不想活了。你知道嗎?自從戴上那個鐲子之後,我才覺得自己……稍微有點存在感。它吸走了我的氣,卻讓我覺得,不再是個廢物。」
我皺眉,低聲問:「你是說,你後來是故意讓它吸你的精氣?」
她緩緩點頭,眼淚無聲地從眼角滑落:「以前我直播,拼了命地想內容,熬夜剪輯,可根本沒人看。
彈幕裏不是嘲諷就是無視。
戴上那個鐲子後,一切都變了……直播間人氣暴漲,粉絲誇我狀態好,說我眼睛裏有「靈氣」。
我以爲是運氣終於來了……直到我開始控制不住自己,直到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離不開它帶來的虛假繁榮。」
我低頭看她手腕的紅痕,心頭髮緊:「你想火,但你內心深處,並不想用這種方式。」
她咬住嘴脣:「我……我不知道。」她哽咽着,聲音支離破碎,「我只知道,如果我不戴那個鐲子,我就什麼都不是……沒有人會看我一眼,沒有人會在乎我……」」
我嘆了口氣,從包裏抽出一張紙巾遞給她,然後輕輕握住她冰涼的手。
「你不需要那種邪物來證明自己。」我說,「你本來就是你自己,獨一無二的夜蝶 Luna。那些虛假的追捧,只會讓你迷失。你本來就足夠好。你不需要靠那種東西來證明存在。」
她怔怔看我,眼神里第一次澄澈了些——沒有了之前的病態扭曲。
「那你呢?」她忽然問,聲音輕了許多,「你爲什麼要這麼……盡心盡力地管這件事?我們非親非故。」
我愣了一下,隨即坦然道:「因爲我不能眼睜睜看着一條生命被邪祟斷送。尤其是在我面前發生的。」
她定定地看了我幾秒,忽然低低地笑了,笑聲裏帶着一絲自嘲,也有一絲如釋重負:「你真是個……怪人。」
我沒否認。
「不過,」她頓了頓,聲音更輕了,帶着一絲疲憊後的真誠,「謝謝你。」
我點點頭,見她情緒似乎穩定了些,便起身準備離開,讓她好好休息。「你安心養病,醫藥費不用擔心。」
「等等。」她叫住我,眼神里還殘存着恐懼,「那面鏡子……公寓裏那面古董鏡子……它會怎麼樣?」
我肯定地說:「燒了,它再不會害人。」
她輕輕「嗯」了一聲,像是終於放下了一樁心事,緩緩閉上了眼睛,呼吸也漸漸平穩下來。
我走出病房,漫無目的地在醫院外的街道上走着,腦子裏亂糟糟的,全是夜蝶 Luna 那雙絕望又帶着一絲解脫的眼睛,還有阿玄那句「有些絕望,你必須親眼看到」。
正當我心煩意亂,不知接下來該如何追查那鏡子的源頭時,一股熟悉的微涼氣息自身後不遠處傳來,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清冷草木香,驅散了些許夏夜的悶熱。
「你還沒學乖。」
我頓住腳步,回頭,阿玄果然站在不遠處的路燈下,玄衣如墨,身影在昏黃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朦朧,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我只是想知道一件事。」我走到他面前,開門見山,「那面古董鏡子,到底是誰放出去害人的?」
他沉默片刻,目光似乎穿透了夜色,望向某個遙遠的方向,才緩緩開口:「是一個老主顧,十年前,他從我這裏『請』走了那面鏡子。當然,是以他認爲等價的方式。」
「他是誰?」
「一個古董商。」他說,語氣平淡,卻帶着冷意,「一個專門收集各類『奇貨』的古董商。」
我心頭一震,隱隱感覺到這件事比我想象的更復雜。
「你認識他?」
「不止認識。」他嘴角勾起極淡的冷笑,「他還欠我一條命。」
我直視他:「所以你一早就知道他還會回來?那你爲什麼不早點告訴我?或者阻止他?」
我不解。
阿玄看着我,目光深邃:「有些事,你親自經歷了,才能克服,才能成長,我不一定能時刻陪着你。」
我緊張地抓住他的袖子:「怎麼會,你是我的守護仙,你可不能丟下我。」
阿玄沒有回答我,幽幽地望着夜色,如深潭般低聲道:「他在找一樣東西,一樣可以讓凡人成鬼、讓鬼成仙的禁忌之物。」
我心跳驟停。「什麼東西?」
他看着我,緩緩吐出兩個字:
「紙人。」
-5-
「紙人?」
我盯着阿玄,眉頭皺得死緊。
「你說那個古董商在找紙人?什麼紙人?」
阿玄沒有立刻回答,而是緩緩抬手,在空中畫了一道符。
那符光一閃,化作一道薄霧般的屏障,將我們與街道隔開。
「你父親生前,是不是教過你怎麼做『活紙人』?」
阿玄試探地問我。
我心頭猛地一跳,握着揹包帶的手指不自覺地收緊。
「你怎麼會知道『活紙人』?」我強作鎮定地反問。
「因爲,並非所有紙紮都是送往陰間的死物。」他聲音低沉,像古井般深邃,「有些紙人……是可以『養』活的。」
我沉默了,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父親臨終前那雙渾濁卻異常嚴肅的眼睛。
活紙人,那是父親在我能獨立扎出第一個祭奠娃娃後,才小心翼翼傳授給我的手藝。
他曾撫摸着一本泛黃的古籍——《冥工開物》,告誡我這是紙紮術中最邪性、也最接近天道禁忌的一脈。
它不用於超度亡魂,也不用於引渡生靈,而是能以紙爲骨肉,承載遊離魂魄,延續將斷命格。
甚至……在特定條件下,替代一個活生生的人。
父親說,此術有傷天和,一旦動用,便是行走在陰陽邊緣,稍有不慎,便會引火燒身,萬劫不復。
「那個古董商,」我問,聲音有些發澀,「他在找能替人續命的紙人?」
阿玄點頭:「他已經找到了幾個,但還不夠。」
「什麼意思?」
「他需要一個完整的『八字』,來鎖住他想要的那份『生機』。」阿玄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平靜卻銳利,「而你的八字,恰好是他苦尋多年,最後的那塊『魂玉』。」
我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直衝天靈蓋,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撞在冰冷的牆壁上。
「你是說……他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
「從你踏入這紙紮鋪,繼承你父親衣鉢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經入了他的局。」
阿玄語氣依舊平淡,卻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那面邪鏡,不過是他拋出的引線,用來試探你的深淺,更是爲了引你入甕。
至於夜蝶 Luna……呵,不過是他確認你「冥工」氣息純度的犧牲品罷了,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
我只覺得一陣寒意從脊背竄上來,夜蝶 Luna 那張慘白絕望的臉又浮現在眼前。
「所以她纔會被那鐲子吸引,纔會被鏡界困住……都是因爲我的八字影響了她?」
「沒錯。」阿玄語氣平靜,「你身上有『冥工』的氣息,對那些被怨氣和執念束縛的邪物而言,如同暗夜中的燈塔。」
而他,就是利用這一點,一步步引你暴露。」
我咬牙,拳頭攥得發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那你呢?」我抬頭看他,目光銳利,「你一直在我身邊,也是因爲他?」
他輕笑了一聲,那笑聲在寂靜的夜裏顯得有些空曠:「我是來找回屬於我的東西。」
「鱗片。」我說,想起了他之前提及的。
「對。」他點頭,眼中閃過一絲冷冽,「十年前,我在那棟廢棄寫字樓裏設下封印,試圖鎮壓那個古董商豢養的一隻極其兇戾的厲鬼。但我低估了他的狡猾和底牌,他趁我不備,以邪法污了我一片護心鱗。
只要取回那片鱗,我便能恢復全部修爲,屆時,他的所有陰謀詭計,不過是鏡花水月。」
我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波瀾。
「那棟寫字樓……現在還在嗎?」
「自然還在,荒廢多年,早已成了禁地。」他看我一眼,語氣意味深長,「裏面的機關陣法,因爲常年吸納陰氣,恐怕比十年前更加『活泛』了。」
我反而笑了,儘管那笑容有些發冷:「正好,我也該去會會那老地方,看看他究竟佈下了什麼天羅地網。」
他挑眉,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不怕?」
「怕。」我坦然承認,手心甚至有些溼冷,「但我更怕他再拿無辜的人當棋子,更怕自己不明不白地成爲他邪術的一部分。」
他沉默片刻,眼中那抹訝異漸漸轉爲讚許,忽然伸手,食指快如閃電般點在我的眉心。
一股溫熱而精純的力量湧入我的紫府,我眼前一黑,再睜眼時,已經站在了熟悉的紙紮鋪門口。
「今晚就到這裏。」他說,聲音恢復了平時的淡漠,「你好好調息,明天,我帶你去見一個人。」
「誰?」我揉了揉眉心,感覺精神好了不少。
「你父親的老朋友。」他嘴角微揚,露出一抹高深莫測的笑容,「也是當年,幫我看守那片鱗片線索的人。」
說完,他身形一閃,便如青煙般融入了夜色,消失不見。
我站在自家鋪子門口,望着空蕩蕩的漆黑街道,夜風吹過,帶來涼意。
心裏卻明白一件事:我已經沒有退路了。這一局,避無可避。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好常用的法器工具,特意多帶了幾張威力更猛的鎮魂符和一張珍藏的替身符,跟着阿玄去了城郊。
車子七拐八繞,最終停在了一座看起來荒廢多年的老舊倉庫前。
倉庫外牆斑駁,鐵門鏽跡斑斑,幾縷枯藤如鬼爪般攀附其上。
可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鐵門,裏面的景象卻讓我微微一愣。
沒有預想中的蛛網塵封,反而十分潔淨,空間也比外面看起來要大得多。
靠牆的架子上,整整齊齊地擺放着各種形態各異的冥器:栩栩如生的紙馬、雕樑畫棟的紙轎、垂手侍立的紙僕,甚至在倉庫深處,還影影綽綽能看到幾具尚未完工、只搭了骨架的半成品紙人,散發着淡淡的竹篾和紙漿的氣息。
「這是……」我有些訝然。
「你父親的朋友,李師傅。」阿玄指着倉庫角落裏一個正埋首於工作臺的老人,「他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很久了。」
那老人聞聲緩緩抬起頭,花白的頭髮用一根木簪隨意挽着,臉上佈滿歲月刻下的溝壑。
他穿着一身漿洗得發白的靛藍布褂,手中還拿着一把細長的竹刀。
當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時,那雙看似渾濁的老眼陡然射出兩道精光,銳利如刀,彷彿能將人看穿。
「裴家丫頭。」他開口,聲音沙啞卻中氣十足,「你終於來了。」
我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禮:「李師傅。」
目光不經意掃過他面前寬大的工作臺,上面鋪滿了各種圖紙和工具,還有一些奇特的材料。
忽然,我的視線被其中一張泛黃的圖紙吸引住了——那繁複的結構,詭異的標註,分明是……
「活紙人」的製作圖!而且比父親教給我的更加完整!
「您……知道怎麼用它?」我聲音有些乾澀地問,心跳不由加快。
「哼,我知道的,怕是比你那死鬼老爹教你的多得多。」李師傅冷笑一聲,眼神中帶着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你爸那老頑固,怕你學了全套會走火入魔,只教了你皮毛,卻沒告訴你這東西真正的用處和破法吧?」
我默默搖頭,父親確實只教了我如何製作,卻對如何駕馭和剋制諱莫如深。
「他那是怕你年紀輕輕,心性不穩,一步踏錯,便萬劫不復。」
李師傅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了些,「但現在,情勢所逼,你必須學會,而且要比任何人都學得好。」
我握緊拳頭,指節有些發白:「爲什麼?」
「因爲你那位『好朋友』,那個姓錢的古董商,已經把他所有的『寶貝』都準備好了。」
李師傅從一堆圖紙下抽出一張薄薄的宣紙遞給我,上面用硃砂潦草地畫着一個詭異的陣法圖案,和幾個日期,「他要在下一次月圓之夜,陰氣最盛之時,啓動『八魂歸位』的邪陣!」
「八魂歸位?」我皺眉,光聽名字就覺得不是什麼好路數。
「他要湊齊八個生辰八字各不相同的紙人,佈下『八方鎖魂陣』,再以一個與陣眼相合的活人命格爲引,強行逆轉陰陽,竊取天地造化,煉製那所謂的『不死之軀』!」
李師傅的聲音壓抑着怒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他猛地看向我,眼中精光懾人,「丫頭,那個被選中的活人命格,那個陣眼,就是你!」
我只覺得四肢百骸都浸入了冰水,每一個毛孔都在收縮。
原來夜蝶 Luna 的遭遇,那面鏡子,甚至阿玄的鱗片,所有的一切,最終都指向了我自己!
那個古董商,從一開始就算計好了一切!
「我……我要怎麼做才能阻止他?」我的聲音有些乾澀,但眼神卻逐漸堅定起來。
逃避無用,恐懼也無濟於事,既然找上門來,那就只能接着!
李師傅深深看了我一眼,彷彿要看透我的靈魂深處,然後一字一頓地說道:「以毒攻毒。他要用紙人奪你命格,你便做一個真正的『活紙人』,破他的邪術,保你自己的命!」
真正的活紙人……那意味着要觸碰父親嚴令禁止的禁忌核心,要踏入那片他曾告誡我絕不可輕易涉足的兇險之地。
我深吸一口氣,胸腔中翻湧着複雜的情緒,有恐懼,有不安,但更多的是一種被逼到懸崖邊上,不得不破釜沉舟的決絕。
最終,我抬起頭,直視着李師傅銳利的目光,清晰而用力地點了點頭。
「好,我做。李師傅,請教我。」
-6-
我坐在倉庫角落的舊木凳上,手裏緊握着那張泛黃的宣紙,紙面冰涼,彷彿要吞噬我的靈魂。
李師傅的話撞擊着空曠寂靜的倉庫,在耳邊迴響:「活紙人,不是隨便剪個形狀就成,它需要『魂引』,一絲一縷,皆是因果。
一旦開始,就沒有回頭路。」
「魂引是什麼?」我強壓下心中的不安。
「是一個甘願隨我踏入未知險境的魂。」他眼神幽暗,「一縷髮絲、一滴血、甚至一段執念。但如果沒有魂引,紙人只是個殼,有了魂引,你也就要承擔相應的因果。」
我握緊手中的宣紙,紙張在我掌心微微顫抖。
我知道我在做什麼——我要召喚一個魂魄,讓它心甘情願跟我走向生死未卜的戰場。
阿玄靠在牆邊,默默注視着我。
他的眼中有我看不懂的複雜情緒。
「我給你一個魂?」他終於開口,聲音比平時低沉沙啞幾分。
我深吸一口氣,疑惑地問:「誰的?」
「夜蝶 Luna」他皺眉。
「她是對鏡子的祕密瞭如指掌,能知道更深的祕密,作爲同伴確實合適,」我擔憂地停頓了一會兒,「可她還很虛弱……」
李師傅從懷中掏出一隻小瓷瓶,裏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輕微晃動:「可以用這個,這是她在鏡界裏殘留的一縷魂氣,當時我費了不少功夫才收集到。能不能做『魂引』,全看天意和你的本事了。」
我接過瓷瓶,瞬間感到一股寒意從指尖傳遍全身。
瓶中那縷淡淡的魂氣,帶着 Luna 的絕望和痛苦。
「開始吧,但記住,」李師傅的眼神變得嚴肅,「一旦魂氣入體,紙人就有了自己的意識。它可能幫你,也可能背叛你。」
我閉上眼,將所有雜念摒除。
指尖蘸上用辰州硃砂調和的液體,開始在宣紙上勾勒。
每一筆都異常沉重,彷彿牽動的不是硃砂,而是活生生的血肉經絡。
頭部輪廓……是初見時的茫然無措,眼神空洞得讓人心疼。
雙肩線條……是她在鏡中世界無數次絕望地掙扎,想要掙脫無形的枷鎖。
軀幹漸成……是她對「生」最本能的渴望,那種即便身處黑暗也未曾熄滅的執念。
四肢延伸……是她伸出手,想要觸碰真實世界卻一次次落空的無力。
每落一筆,我便在心中默唸一遍她的生辰八字。
隨着勾勒的深入,我感到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心神消耗極大,握筆的手指也開始微微顫抖。
倉庫內的空氣彷彿凝滯了,只有那縷陰氣在我筆下繚繞。
輪廓完成。
「現在,倒入魂氣。」李師傅低聲提醒。
我將瓷瓶中那微弱的一縷魂氣小心翼翼地傾倒在紙人輪廓之上。
那魂氣如有實質,緩緩滲入紙張,紙面竟發出一陣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起伏。
最關鍵的一步來了。
我咬破左手中指,右手持筆,用鮮血混着硃砂墨,在紙人胸口位置,一筆一劃寫下「Luna」二字。
「轟——」
一股無形的氣浪以紙人爲中心猛地炸開!
整個倉庫的燈光瘋狂閃爍,桌上的雜物被震得噼啪作響。
那平躺的紙人竟開始劇烈地顫抖,紙張邊緣發出幽幽的紅光,彷彿有什麼東西要從那薄薄的紙張中掙脫出來,破繭而出!
突然,它睜開了眼睛。
「成了!」角落裏,李師傅的聲音帶着緊張。
那雙眼睛,不再是畫上去的死寂墨色,而是閃爍着微光的、活生生的瞳孔!
裏面有我熟悉的迷茫,有刻骨的痛苦,但更多的,是一種劫後餘生、難以置信的震驚與……微弱卻堅定的希望之火。
「我……我是誰?」紙人開口,聲音很輕,但清晰可辨。
「你是 Luna,也是我創造的紙人。」我喉嚨有些發緊,聲音帶着顫抖,「你願意和我一起戰鬥嗎?」
紙人沉默了片刻,然後緩緩坐起身。
它低頭看着自己由紙構成的雙手,眼中閃過極度複雜的情緒,有茫然,有新奇。
「鏡子……絕望……我記得……」它喃喃自語,隨即猛地抬頭望向我,「但是現在……我感覺到了……希望!」
它再次看向我,眼神變得堅定:「這一次,我想爲了活下去而戰。」
我正要回應,阿玄忽然走了過來。
「光有魂魄還不夠。」他從暗格中取出一枚古樸的銅鈴,「你需要讓它變得更強。」
「這是什麼?」我看着那枚銅鈴,上面刻着我看不懂的符文。
「鎮魂鈴。」阿玄的眼神有些飄忽,「當年我用它封印過一隻極兇的厲鬼。它能鎮壓魂魄,也能在特定條件下……強化魂魄,激發其潛能。」
他看着我,語氣變得溫和:「明晚就是月圓之夜,那個古董商會動手。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去送死。」
「你爲什麼要幫我?」我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阿玄沉默了很久,然後苦笑道:「我也想說與我無關。可你這丫頭…ṱṻₜ…
他頓了頓,邁步走向門口,在門邊停下,側過臉,昏黃的燈光勾勒出他一半的輪廓,「偏偏讓我沒辦法真的袖手旁觀。」
我的心猛地一跳。聽他又說:「畢竟我是你的守護仙家,你可不能死,之後的兩百年,你得負責好好供奉我。」
「啊……我不想活兩百歲,太老了,都變醜了。」我立刻垮下臉。
阿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出聲,「行,到時候幫你永駐青春。」
他將銅鈴遞給我:「讓紙人戴上它,它就能成爲你真正的替身,替你承受致命一擊。」
我接過銅鈴,爲紙人系在腰間。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紙人的氣息瞬間變得強大了數倍。
「準備好了嗎?」阿玄問。
我看着桌上的紙人,它正靜靜地坐着,像一個隨時準備戰鬥的戰士。
「我準備好了。」
「那就別怕。」阿玄走向門口,「明晚,我們去會會那個古董商。」
夜風吹進倉庫,我感到一陣寒意。這一戰,躲不過,也逃不掉。
-7-
我站在寫字樓前,抬頭望着這棟被夜色籠罩的龐然大物。
它像一頭沉睡的巨獸,沉默地俯視着我們。
「害怕了?」阿玄站在我身旁,一身玄衣在風中獵獵作響。
我深吸一口氣,握緊手中的紙人:「不怕。」
「好。」他嘴角勾起一絲讚許,「那我告訴你這棟樓的祕密。」
「什麼祕密?」
「當年我在這裏封印那隻厲鬼時,用了一整片龍鱗做魂核,把這棟樓煉成了一座八層冥器大陣。」
他的眼中閃過危險的光芒,「從一樓到八樓,每一層都是死亡陷阱:引魂、定魄、歸靈、鎖命、替身、煉形、奪位、飛昇。」
我心頭猛震:「飛昇?是說真的能讓人成仙?」
「不是人,是鬼。」他冷笑,眼中閃過一絲難辨的情緒,「代價是吞噬無數生魂。」
我倒吸一口涼氣,鬼也能飛昇?
那會變成什麼?
更可怕的存在嗎?
這個古董商到底想幹什麼?
「那我們要怎麼進去?」我壓下心中的驚駭,問道。
「用你的紙人開路。」阿玄點頭,「它身上有 Luna 的魂引,能觸發機關。」
我點點頭,輕撫紙人的臉龐:「準備好了嗎?」
它靜靜站在我對面,眼神清澈,像是等待命令。
大樓的門在我們面前自動打開,彷彿在邀請我們走向深淵。
一樓大廳空蕩陰冷,牆上佈滿了斑駁的黴跡,空氣中瀰漫着腐敗的氣息,天花板垂下幾根斷裂的電線,在風中輕輕搖晃。
「小心。」阿玄低聲提醒,「這裏有『引魂咒』,會吸引遊魂附體。」
阿玄話音剛落,四周突然響起淒厲的哭嚎聲。
我立刻收緊符紙,警惕地環顧四周。
紙人走在最前面,每走一步,地面都會泛起一圈微弱的光痕。
忽然,哭聲停止,卻斷斷續續傳來低語聲。
像是有人在耳邊呢喃,又像是風吹過枯葉的聲音。
「來了。」阿玄眼神一冷。
下一秒,幾個模糊的身影從牆角浮現出來。
它們沒有臉,只有空洞的眼眶和一張張開的大嘴。
「去!」我一聲令下,紙人衝向前。
紙人猛地躍起,在空中連續畫出三個「清」字,金光閃耀間,那些鬼影瞬間化作黑煙消散。
「不錯。」阿玄眼中閃過驚訝,「你到底對它做了什麼?它比我想象得更強。」
「我的心。」我說,「我把她最後的一點希望,放在了裏面。現在它不再只是紙人,而是我的戰友。」
我們繼續往上,來到二樓。
這裏是「定魄」層。
剛踏上樓梯,我就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腳下發軟,彷彿整個空間都在扭曲,要將我的魂魄從身體裏剝離出去。
「穩住心神!」阿玄低喝一聲,同時手指迅速掐訣,一道無形的力量擴散開來,那股剝離感才稍稍減輕。
紙人 Luna 似乎不受影響,它回頭看了我一眼,小小的手掌對着我輕輕一按,一股清涼的氣息傳來,我瞬間清醒了許多。
「多謝。」我心有餘悸。
看來這每一層都不簡單。
三樓,便是「歸靈」層。
這一層沒有直接的攻擊,但更加詭異。
整個樓層像一個巨大的迷宮,牆壁全是鏡子,映照出無數個我們。
更可怕的是,鏡子裏不僅有我們的身影,還有各種模糊的、扭曲的人臉在遊蕩,發出若有若無的哭泣聲。
「這裏是記憶的匯聚地,也是亡魂的執念所化。」阿玄低聲說,「小心別被鏡中的幻象迷惑,否則心神會被拉入其中,永世不得超生。」
我心中一凜,緊緊跟着阿玄和紙人。
突然,我停在一面鏡子前。
鏡子裏,是我小時候坐在父親身邊,他正在教我剪紙人。
「小燭,記住。」父親溫柔的聲音從鏡中響起,「紙人不是工具,是你的一部分,要有敬畏之心。」
我眼眶一熱,父親的教誨猶在耳邊,可他卻……我用力眨了眨眼,逼回淚水。
這一定是幻象,想動搖我的心神。
就在這時,旁邊一面鏡子劇烈震動,一個身影緩緩浮現。
是夜蝶 Luna 的鏡像。
她看着我,眼神複雜。
「你爲什麼要救我?」她問,聲音帶着空靈。
「因爲你值得被救。」我說,「每個人都應該有選擇自己命運的權利。」
「可我不想再當受害者了。」她說,眼中閃過痛苦,「我想變得強大,讓那些傷害我的人付出代價!」
「你可以強大。」我說,「但真正的強大,不是源於仇恨,而是源於守護和希望。
就像現在的你,不是也擁有了新的力量嗎?」
她看着自己紙做的手,又看看我,笑了,笑得很輕,帶着釋然。
「謝謝你。」她說,「我會一直陪着你,爲了真正的『活』而戰。」
說完,她的影像慢慢消失。周圍鏡子裏的哭泣聲也減弱了許多。
我們加快腳步,終於走出了鏡子迷宮,來到通往四樓的樓梯。
四樓的入口被一扇沉重的鐵門封死,門上刻着一道血紅色的複雜符文,散發着不祥的氣息。
「這是『鎖命咒』。」我一眼就認出來,「需要對應生辰八字的人,以自身精血爲引才能解開。一旦八字不符或是強行破門,施術者和破門者都會遭到反噬。」
我看向阿玄,「既然古董商要找我,那這裏的八字應該就是我的了。」
阿玄擔憂地看着我:「我爲你護法。」
我深吸一口氣,眼神堅定:「好。」
我掏出硃砂筆和一張黃符,咬破指尖,將自己的鮮血滴在硃砂之中,然後迅速在符紙上寫下我的生辰八字。
剛寫完,符紙無火自燃,化作一道血光射向鐵門。
火焰中,門上的血色符文開始劇烈扭曲,發出刺耳的哀鳴,彷彿有無數冤魂在嚎叫。
鐵門也開始震動,似乎隨時都會炸開。
「快進!」阿玄低喝一聲,在我符文生效的瞬間,猛地推開鐵門。
我們衝進去的瞬間,門在我們身後轟然關閉!
眼前是第五層「替身」空間。
這裏瀰漫着一股硫磺和焦糊的氣味,空氣燥熱無比,牆壁和地面都呈現出暗紅色,彷彿置身於一個巨大的熔爐之中。
一些殘破的刑具散落在角落,更添了幾分恐怖。
「小心,這裏的煞氣會侵蝕魂體,使其變形。」阿玄提醒道。
我們快速穿過這一層,就在快要到達通往六樓的樓梯口時,一個身影擋住了我們的去路。
是個男人,穿着考究的西裝,臉上帶Ŧû₀着溫和得令人發毛的笑容。
「裴小姐。」他微笑,聲音斯文有禮,「終於見到你了。」
我握緊了拳頭,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你是誰?」
「我是誰不重要。」他說,笑容依舊,「重要的是——你已經走到這裏了。」
我盯着他,他的笑容更深了幾分,但那雙眼睛,卻冷得像毒蛇。
「你是古董商。」我咬牙道。
他微微頷首,讚許地回覆:「聰明,在下確實從事古董生意。」
他優雅地行了個禮,「不過,我更喜歡別人叫我——鬼商。」
-8-
「第六層。」古董商的聲音溫和,卻令人毛骨悚然,每個字都像毒蛇吐信,伺機而動。
我死死握住手中的紙人,它竟然在微微顫抖,彷彿感知到了什麼可怕的存在。
阿玄寸步不離地護在我身側,神色冷淡,眼神卻如刀鋒般銳利,周身瀰漫的寒氣讓空氣都凝重了幾分。
「歡迎你們來到『煉形』層。」古董商微笑着,抬手指了指四周,「這裏是靈魂被重塑,或者說,被我『精心雕琢』的地方。」
我環顧四周,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一間空曠得令人心悸的大廳,牆壁上密密麻麻鑲嵌着無數面大小不一的鏡子。
每一面鏡子裏都映着不同的人臉,無數張扭曲痛苦的人臉。
有哭泣的女人、絕望的男人、驚恐的孩子……他們的表情在不斷變換,彷彿被困在鏡中永世不得超生!
「你這個惡魔!你到底對他們做了什麼?!」我怒吼道。
古董商舔了舔嘴脣,眼中閃過變態的興奮:「我只是幫這些『特殊』的客人找到了新家。」
他欣賞着自己的「傑作」,眼中閃爍着病態的光芒,「你知道嗎?有些人死了不甘心,有些人活着卻痛不欲生。
於是我就成全他們——讓死者重生,讓生者解脫!捨棄無用的情感,以一種更「完美」的方式繼續存在。」
「夜蝶 Luna……也是你的『作品』之一?」
「她?」古董商陰笑連連,「她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她主動戴上血玉鐲,心甘情願地走進鏡界。
那對鐲子,可不是普通的怨氣所化,而是我用七七四十九個絕望靈魂的怨念核心,親手打造的「魂之錨點」。
它會慢慢侵蝕宿主的意志,引導其魂魄進入「鏡界」,然後……與鏡中那個由她最深慾望和執念構成的「完美倒影」融合,或者說,被其取代。」
「取代誰?」
「她自己。」古董商越說越興奮,「當她徹底絕望的那一刻,鏡中的『另一個她』就會吞噬掉原本的靈魂,取而代之!那個新的她,由純粹的執念和慾望構成,比原來強大百倍!」
我咬牙切齒:「你把她變成了怪物!」
「不不不!」他搖着手指,「是進化!是昇華!是從凡人蛻變爲神明的過程,是最純粹的靈魂!」
「你就是個瘋子!」我從揹包掏出鎮魂符,「你不過是在製造受你操控的傀儡,滿足你扭曲的慾望!」
他輕輕鼓掌,似乎毫不在意我的指責:「裴小姐果然聰明,一點就透。這些『煉形』成功的靈魂,確實會成爲我最忠實的僕從。」
我深吸一口氣,從揹包裏取出一張雷擊棗木雕刻的鎮魂符,符身閃爍着微弱的電光。
「我不想聽你的歪理邪說。」我說,聲音冰冷,「今天,我就要你停止這一切,爲那些被你殘害的靈魂償命!」
「就憑你?」古董商狂笑,「一個毛都沒長齊的丫頭片子?」
話音未落——
嗡!!!
空氣中忽然傳來一陣尖銳刺耳的嗡鳴聲,如同無數冤魂在哭嚎!
整棟樓開始劇烈震動,牆上那些鑲嵌着痛苦人臉的鏡子發出「咔嚓咔嚓」的碎裂聲,裂紋如蛛網般蔓延!
「小心,紙人在動,那些被困的魂魄在響應她!」阿玄低喝一聲,眼中閃過一絲訝異。
我猛然回頭,看到紙人的雙眼爆發出耀眼的金光!
下一秒——
它猛地抬起紙做的手,以指爲筆,在空中急速勾勒出一道複雜而充滿力量的符咒——那符咒的形態,竟與我用來召喚它的「歸魂符」有七分相似,卻又蘊含着更深沉的淨化與解脫之意!
「轟——!」
符咒成型的瞬間,大廳內所有鏡面同時炸裂!
咔嚓!咔嚓!咔嚓!
「嗷——!!」
無數道形態扭曲、散發着濃郁怨氣的黑影從破碎的鏡中狂湧而出,它們像是被囚禁了千百年的厲鬼,帶着無盡的痛苦與怨恨,張牙舞爪,嘶吼連天,如潮水般向我們撲來!
所有鏡面同時炸裂!
「來了!!」我大吼,瞬間貼出十幾張鎮魂符。
符紙一接觸到那些黑影,立刻燃起幽藍的火焰,形成一道搖搖欲墜的屏障。
但厲鬼實在太多!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阿玄!!」
「別慌。」他聲音依舊冷靜,長袖猛地一甩,一道耀眼的銀光如流星般激射而出!
正是他那片珍貴的已化成龍鱗的碎片!
鱗片在空中急速Ṫû₌旋轉,散發出一股磅礴浩瀚的龍威,如同投入滾油的冰塊,瞬間將最前方的數十隻厲鬼震得魂飛魄散,餘下的也紛紛驚恐後退,不敢上前。
「你的紙人能鎮壓它們嗎?!」
我心一橫:「死馬當活馬醫!」
我迅速在紙人胸口連貼三張「清心符」,然後大聲唸咒:
「魂引歸位,命隨我行!替身代戰,驅邪淨靈!敕令!百鬼順昌,逆我者亡!急急如律令!」
隨着咒語落下,我感到一股強大的精神力從我眉心湧出,通過與紙人 Luna 之間的魂之契約,源源不斷地注入它的體內!
紙人雙眼爆射出兩道金色光柱,整個身體都被金光包圍!
所有厲鬼瞬間停止動作,齊刷刷地轉頭看向它,眼中竟然露出了恐懼!
「成功了!!」我狂喜。
紙人緩緩抬起纖細的手指,指向人羣中的古董商。
下一秒——
所有厲鬼如獲大赦,瘋狂地衝向古董商!
「什麼?!不可能!!」古董商臉色煞白,「區區一個紙人,怎麼可能控制我的鬼奴!」
他慌忙後退,身形開始模糊,想要逃跑!
但已經晚了!
數百隻厲鬼瞬間將他淹沒,利爪撕扯,尖牙啃噬!
古董商在厲鬼羣中發出淒厲而不甘的慘叫,身上華貴的衣衫瞬間被撕成碎片,鮮血淋漓!
「該死的臭丫頭!你……你給我等着!」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噴出,化作一團血霧將他包裹。
血霧中,他的身影變得模糊,竟硬生生從厲鬼的包圍圈中強行掙脫,化作一道血光向樓上逃竄!
「我會在第八層……佈下真正的絕殺大陣……等着你……和你的守護仙家……一起……魂飛魄散!!」
他怨毒的聲音在樓道中迴盪,血光一閃,徹底消失不見。
厲鬼們失去了目標,紛紛停下,身上的怨氣也消散了不少,茫然地立在原地。
紙人緩緩收回手,轉身看向我,眼神清澈如水:「主人,我沒有讓你失望吧?」
我激動得熱淚盈眶:「你做得太好了!Luna,謝謝你!」
它輕笑:「因爲我們本就是一體的,不是嗎?你給了我新生,我當然要保護你。」
我用力點頭:「對!我們是最強的搭檔!」
就在此時——
轟隆隆!!!
天花板開始大面積坍塌,碎石如雨點般砸下!
「此地不宜久留!他逃往第七層了,那裏恐怕更加兇險!」
阿玄收回龍鱗,一把拉住我的手腕,神色凝重,「走!」
我緊緊抱着紙人,跟着他衝出即將倒塌的大廳。
樓梯口的破舊數字牌在搖搖欲墜中顯示着:第七層·奪位。
真正的最終決戰,就在眼前!
我不再是那個只會躲在阿玄背後,需要他庇護的小女孩。
我是裴小燭!
長生紙紮鋪第十三代傳人!
這一次,就讓我來解決這一切!
我站在他面前,握緊手中的紙人。
它微微發熱,像是感知到了什麼。
-9-
第七層,奪位。
我們踏進這層樓的瞬間,一股刺骨寒意撲面而來,彷彿墜入了千年冰窖。
空氣中瀰漫着詭異的血腥味,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嚥刀片。
眼前是一間巨大的會議室,長達十米的黑木長桌佔據了整個空間。
桌面光潔如鏡,映照着天花板上那盞搖搖欲墜的古式吊燈。
最令人不安的,是牆壁盡頭那幅巨大的油畫。
畫中女子身穿血紅色旗袍,手腕上的紅鐲如鮮血般刺眼,那雙眼睛冷漠如霜,卻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惡毒。
我心頭猛震,那張臉……和我一模一樣。
「歡迎來到真正的戰場。」古董商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帶着死神般的嘲諷,「你們已經走到這裏,看來我的傑作就要完成了。」
他顯出身形,就站在那幅油畫之下,笑容詭譎。
我緊握紙人,Luna 在我懷中微微顫抖,似乎感知到了什麼極度危險的存在。
「你到底想要什麼?」我強壓下心中的恐懼,聲音卻不自覺地顫抖。
「很簡單。」他的笑聲如夜梟般刺耳,「我要你的命格。不是八字,不是生辰,而是你這具『冥工』血脈之軀!」
「什麼意思?」
阿玄踏前一步,將我護在身後,周身寒氣更盛。
「意思就是——」古董商的聲音忽然變得狂熱,「裴小燭,你的身體,是那ƭũ̂₃個最完美的容器,可以承載『飛昇』之魂!只要奪取你的命格和身體,我就能獲得永恆的生命和無上的力量!」
我倒吸一口涼氣,原來他的最終目的是這個!
「你做夢!」我咬牙切齒,「我絕不會讓你得逞!」
「是嗎?」他輕笑,眼中閃過不屑,「那就讓你看看,什麼叫絕望!看看你真正的自己有多麼渴望這一切!」
話音剛落,整個房間忽然血光大作!
牆上的鏡子開始瘋狂閃爍,浮現出無數畫面。
我從小到大的記憶如走馬燈般閃過:第一次剪紙時的興奮、第一次直播時的緊張、第一次驅邪時的恐懼、第一次遇見阿玄時的悸動……
然後,畫面驟然一變!
一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從最大的那面鏡子中緩緩走出,她身穿血色旗袍,手腕戴着那對詭異的紅鐲,嘴角掛着冷酷的笑容,眼神中充滿了貪婪與野心。
「終於……見面了,另一個我。」她開口,聲音和我完全相同,卻帶着令人不寒而慄的陰冷。
「你是誰?!」我下意識後退,卻發現腳步沉重如鉛。
「我是你。」她一步步逼近,每落一步,地面都泛起血紅的光芒,「是你內心深處最黑暗的那一面,是你不願承認的真實自我。」
「胡說八道!」我怒吼,「我不是你!」
「不是嗎?」她忽然狂笑,「你難道沒有怨恨過父親爲什麼要把這個詛咒般的命運留給你?你難道沒有嫉妒過那些普通女孩的平凡生活?你難道沒有在深夜裏詛咒過這該死的紙紮血脈?」
每一個問題都像鋼針般刺在我心上,我張口欲反駁,卻發現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此刻,黑暗整個籠罩着我,這一片空間只剩下我和她。
我聽不到任何其他的聲音。
「看,你承認了。」她的笑容更加得意,「你怕失敗、怕孤獨、怕被世人遺忘。而我,代替你承受了所有的痛苦,沒有了這些可笑的軟弱。」
「就算如此,你也不能取代我!」我強忍着內心的動搖,大聲反駁。
「爲什麼不能?」她忽然暴怒,眼中閃過血光,「我比你更強!我沒有你的懦弱和猶豫!我纔是裴小燭真正應該成爲的樣子!」
說着,她猛地伸手,五指成爪,一股強大的吸力爆發,無數怨魂黑影從她身後湧出,要將我拖入她身後的鏡中世界!
「小心!」阿玄瞬間出現在我身前,一掌推出,磅礴的妖力化作銀色屏障,堪堪擋住那股吸力與黑影。「區區心魔,也敢放肆!」
我的眼前,黑暗消散,瞬間清明。
「蟒仙。」鏡中小燭冷笑,「你護得了她一時,護得了她一世嗎?」
「我不需要他護!」我猛地推開阿玄,直視着鏡中的自己,「如果你真的是我的一部分,那就讓我們做個了結!」
我從揹包中掏出最後一張「雙魂引」符,這是父親留給我的最後底牌,可以強制分離或融合同源魂魄!
「小燭!你瘋了!」阿玄臉色大變,「這符咒風險極大,一旦控制不當,你會魂飛魄散!」
「那也比被她奪走一切強!」我咬破指尖,鮮血滴在符紙上,符紙瞬間散發出妖異的光芒。「我寧可魂飛魄散,也不願被虛假的影子取代我的人生!」
我露出慘淡的微笑看着阿玄,「況且,我還有你護法呢。」
拋起符紙,以指化劍,直指鏡中的小燭。
「破~」
「不——!」鏡中小燭發出驚恐的尖叫。
轟——!
整個空間瞬間天崩地裂!
鏡子同時爆炸,碎片如暴雨般飛濺!一股毀天滅地的力量從符紙中爆發,將我和鏡中小燭同時捲入無盡的漩渦之中!
天旋地轉,意識模糊。
當我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站在一面巨大的鏡子前。
鏡中的我眼神複雜,沒有了剛纔的惡毒,只有深深的疲憊。
「你還是來了。」她輕聲說,像是在對老朋友說話。
「是的。」我平靜地回答,「因爲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什麼?」
「你不是我的敵人。」我看着鏡中的自己,忽然心如止水,「你是我內心深處的另一個聲音,是我被壓抑的情感,是我不敢面對的真實想法。」
她愣住了,眼中閃過一絲震驚。
「你……不恨我嗎?」她的聲音變得很輕,帶着小心翼翼的試探。
「我恨過。」我坦然承認,「但現在我明白了,恨你就是恨我自己。與其互相毀滅,不如……」
我深吸一口氣,伸出手掌貼向鏡面。
「不如我們重新開始,作爲完整的裴小燭。」
鏡中的我怔怔地看着我伸出的手,眼中湧現出複雜的情緒——驚訝、感動、還有一絲久違的溫暖。
「你真的願意接納我?」她顫聲問道,「接納這個充滿負面情緒的我?」
「對。」我點頭,聲音前所未有的堅定,「因爲你的存在讓我更完整。沒有陰影的光明是虛假的,沒有黑暗的人生是脆弱的。」
她沉默了很久,終於,緩緩伸出手,與我隔着鏡面相握。
「那麼……我們一起吧。」她微笑,那是我見過的最美麗的笑容。
剎那間,鏡面開始融化,金光萬丈!
我感到一股暖流湧入心田,那些被我壓抑的情感、隱藏的想法、埋藏的記憶,全部湧現出來,但不再是痛苦,而是力量!
當光芒散盡,我已經回到第七層。
紙人 Luna 靜靜地站在我身邊,臉上帶着欣慰的笑容:「主人,你變了。」
「變好了還是變壞了?」我問。
「變完整了。」阿玄走過來,眼中有着難以名狀的欣賞,「現在的你,纔是真正的裴小燭。」
我低頭看着自己的雙手,感受着前所未有的力量在血管中流淌。不是邪惡的力量,而是來自內心深處的完整與平靜。
「古董商呢?」我問。
「逃走了。」阿玄目光深沉,指向天花板,「第八層,飛昇。」
我抱起紙人 Luna,它親暱地蹭了蹭我的臉頰。
阿玄伸手握住我的手,大步朝樓梯走去。
身後,古董商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次帶上了明顯的忌憚和不易察覺的驚慌。
「裴小姐,你……你竟然能融合心魔?!」他討好地說,「既然如此,你的記憶應該都恢復了,我是你父親的好友,我小時候還抱過你呢。」
我頭也不回地說,「這一戰,不只是爲了我。」
「是爲了誰?」他的聲音有些顫抖。
我在樓梯口停下,回頭看了一眼滿地的鏡子碎片。
「爲了夜蝶 Luna,爲了所有被你操控的無辜靈魂。」
「爲了我父親曾如此信任你。」
我抬腳踏上通往第八層的階梯,每一步都踏得鏗鏘有力。
第八層——飛昇。
-10-
我們踏進這間房間的那一刻,空氣彷彿凝固。
這裏不像寫字樓的一部分,更像是某種古老儀式場。
正中央立着一座巨大的紙人,高達兩米,面容模糊,卻隱隱能看出幾分我的輪廓。
它靜靜地站在那裏,身上纏繞着黑色符咒,胸口嵌着一枚泛着幽光的鱗片——正是阿玄失落的那一枚護心鱗!
「歡迎~」古董商的聲音從高處傳來。我抬頭,看到他站在一座石臺上,身穿長袍,神情平靜虔誠,眼中卻燃燒着令人不安的狂熱。
「你已經走到這裏了。」他說,「說明你已經準備好接受『飛昇』。」
「你想讓一個紙人成仙?」我冷笑,「你以爲你是冥工?」
「我不是。」他微笑,眼中閃爍着狂熱的光芒,「但你可以是!裴小燭,你的命格是千年難遇的『雙魂體』,可以承載兩個靈魂,也可以將自己一分爲二,融合後則能容納更強大的存在!鏡中小燭已經與你融合,這意味着你已完成了第一步。
現在,只要你願意走進這具紙人,將你的魂魄注入其中,你就能獲得永生,擁有不朽之身,脫離凡塵之苦,成爲超越生死的存在!屆時,你我聯手,這世間萬物,皆可爲我等所用!」
「所以你一直等的就是現在?引我入局,讓我融合心魔,都是爲了這一刻?」
「對。」他毫不掩飾地點頭,眼神狂熱地盯着我,彷彿在看一件完美的藝術品,「只要你願意走進這具『飛昇道胎』,將你那已然完整的雙魂體注入其中,你就能獲得真正的永生!你將成爲這世間第一個以活人之魂煉成的『活紙人』,擁有不朽之身,徹底脫離凡塵疾苦,俯瞰衆生輪迴!屆時,你我聯手,這三界六道,萬千生靈,皆可爲我等所用,豈不快哉!」
「聽起來很誘人。」我說,聲音冰冷,「可你知道我不會答應。我選擇做我自己,活在真實中,而不是成爲你操縱的傀儡。」
「我知道。」他嘆息,眼中卻閃過一絲陰狠,「所以我只能用別的方法,另一種,更直接的方法。」
話音剛落,整間屋子忽然震動起來!那具巨大的紙人緩緩睜開眼,眼中閃過一道猩紅的光芒。
「那是……」我心頭一震。
「是我用你的八字和鱗片煉製的替身。」古董商輕聲說,語氣中帶着勢在必得的自信,「它已經準備好了,將作爲你的『進化』載體,徹底取代你,成爲第一個真正的『活紙人』,而你……將徹底消失!」
一股龐大的吸力從它身上傳來,彷彿要將我的靈魂硬生生扯出體外!
我咬牙:「你想讓它取代我?!」
「不是取代。」他殘忍地笑,「是進化!」
那具紙人緩緩抬起手,朝我走來。每一步Ťų₊都帶着沉重的氣息,像是要吞噬一切。它龐大的身軀遮蔽了光線,陰影將我完全籠罩。
我的周身被阿玄用護身法包圍,但依舊不敵。
我立刻取出一張鎮魂符貼在胸前,同時喚出我的紙人 Luna 擋在我面前。
兩具紙人,一大一小,一邪一正,就這麼對峙着,空氣中瀰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強烈壓迫感。
「Luna。」我低聲說,「幫我。」
紙人 Luna 點頭,迅速畫出一道符咒。
對面的巨大紙人也同步抬手,動作幾乎一致,如同照鏡子一般詭異。
「糟了。」阿玄沉聲道,「它在模仿她,而且在汲取你的力量!你越反抗,它就越強大!」
「那就別給它機會!」我咬破指尖,在掌心快速畫出一個「清」字,然後猛地按向地面。
「敕令!天地清明,邪祟退散!」符法瞬間爆發,金光四射,將那具巨大紙人震得身形一滯!
我的紙人 Luna 趁機撲上,與對方糾纏在一起。
兩者激烈交鋒,紙屑紛飛!巨大紙人雖然力量更強,但 Luna 卻更加靈活,每一次攻擊都帶着一絲絕處逢生的狠厲。
「快點解決它!」阿玄喊道。
我深吸一口氣,從揹包裏取出最後一張符紙——「歸魂引」。
這是我從李師傅那兒學來的終極符法,能強行召回迷失的靈魂,也能……逆轉邪術!
我咬破舌尖,逼出一口精血噴在符紙之上。
混合着我強大的意念,在符紙上飛快地寫下我的本名——裴小燭!
然後猛地擲出!
「魂歸本體,邪法破除!急急如律令!」
符紙如同一道金色的閃電,精準無比地擊中那具巨大紙人的眉心!瞬間,幽藍色的火焰自符紙接觸點轟然燃起,並迅速蔓延至紙人全身!
「嗷——!」巨大紙人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尖嘯,龐大的身體開始劇烈抽搐,身上那些黑色的符咒如同遇到剋星般紛紛崩裂、消散!
「不!」古董商怒吼,臉色煞白,「你不能毀掉它!你這是在自毀前程!」他猛地撲向那具紙人,試圖阻止。
「不!不可能!」石臺上的古董商發出一聲驚怒交加的怒吼,臉色瞬間變得煞白,「你怎麼可能掌握『歸魂引』?!你不能毀掉它!你這是在自毀長生!自毀你飛昇的唯一機會!」
他狀若瘋癲地猛地從石臺上撲下,不顧一切地衝向那具燃燒的巨大紙人,試圖阻止符咒的效力。
我已經顧不上聽他在說什麼,在他前面衝上去, 一把抓住那具巨大紙人的胸口,用力一撕!
咔嚓一聲!它的核心碎裂, 一股濃郁的黑氣伴隨着淒厲的慘叫噴湧而出!那巨大紙人轟然倒塌,化爲一堆燃燒的紙灰。
整間屋子劇烈震動, 天花板開始大面積塌陷, 牆壁出現巨大的裂縫!
「該死的裴小燭!你給我等着!你以爲這樣就結束了嗎?!我不會放過你的!這鱗片, 這雙魂體, 遲早是我的!」
古董商發出不甘而怨毒的咆哮, 他見勢不妙, 身形猛地變得模糊, 從懷中掏出一枚雕刻着詭異血紋的玉符狠狠捏碎!
玉符炸開,化作一團濃稠的血光將他包裹,硬生生衝破了搖搖欲墜的天花板, 向着未知的遠方逃竄而去!
臨走前, 他還留下了一句陰狠的詛咒:「我的『八魂歸位』大陣雖然未成, 但你也別想好過!我已經給你種下了『魂衰』之咒,七日之內, 若無解救, 你的魂魄便會日漸衰弱,直到徹底消散!哈哈哈哈……」
「快走!」阿玄拉住我手腕。
我們衝出房間的瞬間,身後轟然炸裂!火光沖天, 煙塵滾滾。我回頭看着那棟大樓在烈焰中崩塌, 心中竟沒有一絲喜悅。
「結束了?」我問。
「算是。」阿玄看着我, 「你的紙人呢?」
我低頭,發現紙人 Luna 化作一道金光, 融化在我懷中, 化爲點點微光,最終匯入我的眉心,只留下淡淡的紙漿清香。
我感到一股溫暖而熟悉的力量在體內流淌,那是 Luna, 她沒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種形式,與我融爲一體。
「它沒有耗盡, 它只是……與我融爲一體了。」我輕聲說,撫摸着自己的眉心, 「它贏了, 我們也贏了。」
「你也是。」阿玄看着我,眼中有着難以名狀的欣賞, 「你終於成了真正的冥工傳人,也找到了你真正的『活紙人』。」
我沒有說話,只是感受着體內的力量,默默走出廢墟。
外面,天已經亮了。
晨曦灑下,照亮了我的臉。
我打開手機,重新開啓直播。
直播間的標題只有一行字,卻足以引爆所有人的神經:
「這一次,我來講講真正的陰間事,以及一個關於我和『我』的故事。」
彈幕瞬間刷滿了整個屏幕:
「主播回來了!臥槽!昨晚那棟廢棄寫字樓塌了是不是跟你有關?!新聞都報了!」
「嚇死我了,主播你沒事就好!我們都擔心死了!」
「那個喪心病狂的古董商呢?被你解決了嗎?他到底想幹什麼啊?!」
「天啊!主播你好像……感覺不一樣了?眼神好銳利!」
「樓上+1,昨晚你突然斷線,我們都以爲你出事了!快說快說!到底發生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求科普!」
我看着滾動的彈幕, 臉上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對着鏡頭, 一字一句, 清晰而用力地說道:
「大家好,我是裴小燭。」
「長生紙紮鋪的第十三代主人。」
「也是……完完整整的,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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