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頭採訪的高顏值帥哥。
是我新婚不久的老公。
記者:「帥哥,你認爲賺錢是爲了什麼?」
我老公:「給老婆花。」
記者:「那如果你老婆跟你媽掉到了河裏,你救誰?」
那天晚上。
婆婆被老公連夜拉着學游泳。
嗐,我老公戀愛腦實錘了!
-1-
我正在公司加班,微信被閨蜜甩了個視頻過來。
「你男神結婚了!」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點開視頻。
明顯是從某短視頻平臺直接下載的視頻,傳到微信上之後畫質被壓縮得很厲害。
然而就算是這種彷彿加了高斯模糊的視頻,還是沒能阻止我一眼就認出了我男神那張俊臉。
這個視頻是前陣子很流行的街頭採訪類型。
這種方式現在已經不火了,但架不住他們運氣好抓到了我男神顧瑜。
他長得是真的帥,可以在 2023 年去娛樂圈一爭紫微星的那種。
我不自覺地停下做表的手,看着視頻裏的男人神色有點複雜。
記者:「帥哥,你認爲賺錢是爲了什麼?」
顧瑜:「給老婆花。」
他說得理所當然,臉上滿滿都是「哥有老婆」的驕傲。
我看得臉有點發熱,但還是強忍着羞恥繼續看了下去。
記者:「那如果你老婆跟你媽同時掉到了河裏,你救誰?」
來了!
這個經典但永不過時的送命題!
顧瑜似乎被問住了,長長的眼睫垂下,遮掩了他漆黑的眸色。
這是他思考時候的慣用表情,我可是清楚得很。
過了幾秒,顧瑜緩緩抬起眸,看着記者認真道:「我游泳挺好的,我其實可以兩個都救。」
拿着話筒的小姑娘臉上的笑意明顯僵了一下,似乎沒想到他思考了半天思考出這麼一個答案。
下一秒,她飛快地否定了顧瑜的回答。
「不行!條件就是能且只能救一個!那你會救誰?」
我看着顧瑜爲難的表情沒忍住「撲哧」笑了一聲。
顧瑜是一個做事認真到有點板直的人。
這種問題簡直可以說是他的天然剋星。
其實我並不是很在意顧瑜會救誰,但難得看到他喫癟的表情還是挺有意思的。
我饒有興趣地把後面的視頻看完。
視頻裏顧瑜爲難地思考了很久,到最後也只是認真地對着鏡頭說道:
「你們提的問題很有意思,我回去會解決這個隱患的。」
-2-
視頻到這裏基本就結束了,後面都是記者一些意料之中的圓場的客氣話。
我被顧瑜的反應笑得不行,關了視頻後反手就是一個轉發給了視頻的主人公。
顧瑜秒回了我的信息,但卻並不是關於視頻的。
顧瑜:「你下班了?」
「我去接你,晚飯想喫什麼?」
「老婆,我好想你。」
我讓顧瑜直白的告白搞得面紅耳赤,強忍着亂跳的心臟,我回複道:
「還沒,下班給你說。」
顧瑜又發了個「親親」的表情,黏人的樣子一點都不像視頻裏氣質高冷的帥哥。
我佯裝鎮定地把手機收起來,嘴角卻忍不住地向上揚起。
沒錯,不才在下我,就是顧瑜視頻裏所謂的「老婆」。
雖然是隱婚的。
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暗戀了他很多年,不管是演戲也好真的也好,能跟他結婚都已經讓我很開心了。
我帶着幾分雀躍飛快地完成了工作,完全忘記了還有個苦守寒窯等回覆的閨蜜。
等顧瑜接到我,我們兩個喫完飯回家,我才接到閨蜜的奪命連環 call。
顧瑜看到來電顯示後體貼地先行進門,我在門外接通了閨蜜的電話。
「不好意思啊瑤瑤,我加班剛到家。」
閨蜜的聲音咆哮着從電話裏傳過來。
「藍喻喻!你男神都結婚了你怎麼一點都不着急啊!這就是你大學不告白的下場啊!」
閨蜜的聲音頗有幾分痛心疾首。
我有些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小聲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嘛。」
閨蜜被我鴕鳥的回答氣得飆出一通國罵。
我趕在她氣血上頭準備直接衝去我家之前果斷找藉口掛了電話,然後摸着胸口吁了好幾口氣。
對不起了瑤瑤,我現在真的還不能告訴你真相!
等之後我們的婚姻解封了,我一定會好好跟你道歉的!
我對着手機裏閨蜜的頭像雙手合十拜了一下,然後果斷收起手機回了家。
我跟顧瑜領證之後的第二天就搬進了他家,現在跟他還有他爸媽住在一起。
顧瑜家很大,樓頂還有一個很大的露天游泳池。
我剛進家門,保姆就衝過來,滿臉擔憂又爲難地看着我說:「藍小姐,你快去勸勸顧先生吧。」
我愣了一下,然後在她一言難盡的帶領下來到了頂樓。
在月色下閃閃發亮的游泳池裏,顧瑜正拉着我婆婆的手,一本正經地對她喊着:
「媽,腳要打水!加油,你馬上就要學會了!」
我錯愕地看着面前這一幕,然後在婆婆絕望的目光下慢慢瞪大了眼。
等等!
這難道就是顧瑜想到的解決辦法?!
-3-
「兒子啊,你媽我都這麼大年紀了,平時又不去河邊,爲什麼要學游泳啊!」
婆婆受不了了,強行從水裏站起來哀嚎。
顧瑜一臉嚴肅道:「人生在世意外難免,媽你要有足夠的自保能力纔行。」
婆婆:「……」
「來媽!我們繼續!」顧瑜拽着婆婆的手就要把她拉到水裏。
婆婆絕望地扭過頭,在看到我的那一刻雙眸中突然燃起了強烈的希望。
「喻喻回來了!快過來救救媽!」
我強忍着笑走過去,就看到顧瑜抬起頭來對我笑。
「忙一天很累了吧?熱水給你放好了,你先去洗澡吧。」
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拼命給我使眼色的婆婆,最終還是不忍道:
「要不你教我吧,媽這麼大年紀別折騰她了。」
婆婆立馬附和:「對啊!兒子你教喻喻唄,她年輕,學得快!」
婆婆說着就想從水裏開溜。
顧瑜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
「喻喻有我就行,她不用學。」
顧瑜說得理直氣壯,於是我也理所當然地臉紅了起來。
婆婆可不打算放過這個逃跑的機會,她拼了命把手從顧瑜的牽制中抽出來。
「你懂什麼!這教游泳是隻教游泳嗎?虧你還是個已婚人士什麼都不懂,小心喻喻以後跟別人跑了!」
婆婆恨鐵不成鋼地戳了戳顧瑜的肩膀。
然後在他愣神的工夫裏,她抓住機會頭也不回了跑了。
我跟顧瑜一個站在泳池裏一個站在岸邊,兩臉茫然地面面相覷着。
婆婆已經跑沒了影,頂樓只剩下我跟顧瑜,安靜得有點微妙。
我輕咳了一聲:「那什麼,今天也不早了,要不我們明天再學?」
顧瑜默默地看着我,我有些不好意思,視線下意識地便滑向了——他的肉體。
我到了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顧瑜因爲要游泳,所以只穿了一條泳褲,他的上身是裸露在池水上的。
說起來,這還是我第一次沒有衣服的遮擋,直觀地、仔細地去看他的身材。
我的視線滑過他肩膀,順着流暢的手臂線條滑到他的腹肌跟鯊魚線。
家裏泳池的水位剛好沒過他的腰線,我的視線滑到這裏便被迫結束,然而臉上的熱意卻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救命,男神的身材真的好好!
我後知後覺地感到害羞,轉身就想跑。
身後突然傳來「嘩啦」一聲,顧瑜已經越出水面拉住了我。
他低啞的聲音從身後帶着氣聲傳來:「跑什麼,不是說要學游泳嗎?」
我愣了一下,感覺耳尖都開始發燙了。
我低着頭不敢看他,感覺心臟跳得快要慌死了。
再說一遍我暗戀了他很多年。
而這個世界上沒有人可以抵擋顧瑜有心的撩撥。
-4-
我莫名其妙地便被顧瑜蠱惑着換了泳衣。
等我被顧瑜雙手扶着胳膊站在泳池裏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男色誤事!
我這是給自己找的什麼事啊。
我無奈地在顧瑜的指導下慢慢地潛進了水裏,心裏自我安慰:學唄,還能死不成?
二十分鐘後。
好的,真的會死。
我猛地從水裏站了起來,大口地呼吸着。
顧瑜站在旁邊,拿着一個教練用的計時器,一本正經道:「不錯,這次堅持了 59 秒,老婆你很有天賦啊,很快就能自己遊了!」
我:「……」
不,我不是,我沒有,別捧殺。
我擺了擺手,一邊調整呼吸一邊往岸邊走:「不行了,我真的不行了。」
顧瑜說教游泳還真就是教啊。
連我都在注意到他肉體的那一刻反應過來了他媽說的話。
他愣是到現在一點自覺都沒有!
我下意識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穿着泳衣的身材。
不說是前凸後翹吧但也算得上是玲瓏有致。
顧瑜他……真的是瞎得很呢呵呵呵。
我有些氣悶地把泳帽摘下來,髮尾不可避免地溼答答地落到肩上。
顧瑜站在我旁邊靜靜地等我休息好,竟然還想勸我:
「喻喻,要不我們再來最後一次?」
我堅決拒絕:「不來!」
顧瑜的眼神中露出了一點失落。
「但是我真的很喜歡跟老婆一起游泳,喻喻你在水裏很漂亮。」
我:「……」
我猛地捂住胸口,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天啊,這竟然是顧瑜會說出來的話,他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他還在用那種不自知的委屈眼神看着我。
我感覺我的堅持正處在岌岌可危的邊緣。
「我……」我咬了咬脣,在心裏暗暗下定決心,絕不再被美色迷惑——
「最後一次!再多我真的不行了!」是不可能的。
我重新戴上泳帽,視死如歸地走回了泳池裏。
等我拼盡力氣拉着顧瑜的手做完最後一次姿勢練習,起來後直接累倒在了他懷裏。
顧瑜順勢接住我,他帶着笑意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
「喻喻,要不再來——」
「啊!」我猛地打斷他,抓着他的胳膊耍賴道,「我肚子突然好疼啊,今天真的練不了了!」
-5-
顧瑜聽了我的話臉色突然一變。
我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已經猛地彎腰把我抱了起來。
我下意識地驚呼了一下,雙手摟上了他的脖頸。
很快,他就把我抱到更衣室,伸手準備給我換衣服。
「我自己來就行!」我趕緊擋住自己的衣襟阻止他。
顧瑜皺起了眉,他擔憂道:「肚子疼得還厲害嗎?不行的話我可以閉眼幫你換。」
我漲紅了臉,拼命地搖頭。
「真不用!」
顧瑜還是不認同地看着我,意思明顯是讓我不要逞強。
我開始有點後悔臨時找了這麼個藉口逃避練習,我都忘了顧瑜是個較真的人。
小小地吸了口氣,我站起來在顧瑜面前跳了兩下。
「真沒事了!我剛剛那下可能就是岔氣了。」
我對他仰起頭,狡黠地眨了眨眼:「再說你不就是醫生嘛,我有沒有事你還看不出來嗎?」
顧瑜聽完真的開始認真地打量起我來。
他說了聲「抱歉」,然後抬起手,在我身上按了幾個地方。
我強忍着暴亂的心跳配合他的檢查。
等他終於在自己的專業知識下確定了我大概真的沒事之後,緊皺的眉頭才終於鬆了下來。
「那我們回房間吧,正好泡個澡休息。」
顧瑜一邊說着,一邊很自然地拉起了我的手。
他把主臥的浴室讓給了我,然後自己去了次臥。
等我收拾好躺到牀上之後,他端着一杯熱水走了進來,自然地坐到了牀沿的位置。
「現在還有沒有不舒服?」
我有些心虛地接過杯子,小聲道:「沒有,我現在非常好。」
顧瑜「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等我喝完水,他把杯子拿出去放好,在回來的時候順手關死了大燈。
我藉着牀頭小燈的暖光看着他。
顧瑜走到牀前,溫柔地在我的額上落下了一個吻。
「睡吧,今晚我守着你。」
我有些不好意思,拉了拉他的手示意了下他平時睡的位置。
「你上來睡吧,我真的沒事。」
顧瑜架不住我的堅持,到底還是妥協地躺到了牀上。
我們兩個雖然一直睡在一起,但從來都不逾矩。
只不過今天半夜我迷迷糊糊醒過來的時候,恍惚間好像看到了顧瑜半靠在牀頭上,靜靜望着我的眼眸。
不過很快,睡意來襲,我又沉沉睡去了。
-6-
第二天我醒的時候顧瑜早就不在了。
等我洗漱好到樓下,婆婆跟顧瑜正坐在餐桌上喫早飯。
婆婆看到我眼神瞬間一亮,接着十分揶揄地在我跟顧瑜身上轉了一圈。
「喻喻,昨天游泳學得怎麼樣啊?」
我在顧瑜身邊坐下,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
「唉,我大概真的沒有學游泳的天賦吧。」
婆婆哈哈大笑了兩聲,有種我完全不明所以的開心。
接着,她伸手戳了戳顧瑜的胳膊,對着他擠眉弄眼道:「我說你倆結婚也有一段時間了,有沒有考慮下要孩子的事情?」
我一愣,下意識地看了顧瑜一眼。
我跟顧瑜是協議婚姻,本身就是他爲了應付家裏催婚才搞出來的。
我記得我們的合同裏明確說了對內做戲,對外則不能影響個人的事業跟前途發展。
也就是說孩子是根本不可能出現在我們的婚姻裏的。
婆婆這麼一問,倒是把我問出了一點心虛的尷尬。
我決定秉持着少說少錯的原則,默默地把這個難題拋給了強心臟的顧瑜。
顧瑜臉上的肌肉都沒動一下。
他斬釘截鐵道:「沒考慮。」
婆婆皺了下眉,不滿地看着他:「都什麼時候了還不考慮,你爸像你這麼大的時候你都會打醬油了!」
「那隻能說明你們未婚生子,不然像我這麼大,就算二十二歲生日當天要孩子也不可能會打醬油。」
顧瑜一臉不贊同地看着婆婆,輕聲譴責道:「未婚生子是不負責任的,你們不能以此爲榮。」
婆婆:「……」
我:「……」
我偏了偏頭,好歹沒讓自己在這種場合笑出來。
婆婆已經快被顧瑜氣得發狂了,我趕緊出來打圓場。
「媽,我們現在纔剛結婚,二人世界還沒過夠呢。」
我故意做出一副害羞的表情,悄悄抬眸看了一眼顧瑜。
「再說,我們現在正是事業上升期,還想趁着年輕再努力努力。」
「孩子肯定會要的,再過兩年也遲不了嘛。」
-7-
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婆婆這才嘆了口氣。
「我就隨便一提,你們也別有壓力。」
她看着顧瑜還是很不滿,乾脆伸手拍了他一巴掌。
「我說你這臭小子,你就跟我說句打算過兩年要不就得了!還搞出什麼未婚生子來了!我當初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玩意兒!」
顧瑜皺了皺眉,似乎不理解婆婆爲什麼這麼生氣。
我趕緊好笑地給他插了塊水果遞到他的嘴邊,生怕他又較真地跟婆婆爭執起來。
等到喫完飯,顧瑜送我去公司。
我坐在副駕駛,一路上都感覺顧瑜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等到了公司樓下,我扒着車窗跟他說謝謝。
顧瑜突然叫住我,柔和了聲音跟我說道:「阿姨身體最近調理得不錯,馬上就可以手術了。」
我愣了愣,想到我媽的病,原本還算不錯的心情難免有些低落了下來。
然而我還是勉強地扯出一個笑,對着顧瑜說道:「謝謝,麻煩你了。」
「不麻煩,應該的。」他點了點頭,客氣得我們真的就像是病人家屬跟醫生一樣。
我莫名有些尷尬,忍不住摸了摸鼻子,打算告辭離開。
「等下。」顧瑜突然又叫住我。
他探身在車裏摸了一下,然後把手伸到我的面前緩緩攤開。
他的掌心裏是一顆草莓硬糖,粉色的包裝顯得它格外地清甜。
我挑了下眉,把糖拿過來。
顧瑜縮回了駕駛座上,歪着頭笑着跟我說:「你放心,阿姨我會照顧的。」
「快去上班吧,工作順利。」
我下意識地捏了下手裏的草莓糖,心裏的苦澀似乎都跟着包裝紙的摩擦聲一併散去。
我對他笑了笑,真摯道:「你也是。」
…………
看着顧瑜的車漸漸消失在了視線裏,我這才轉身進了公司。
我跟顧瑜結婚,一半原因是因爲他要應付家裏催婚,另一半原因確實跟我媽的病情有關係。
我是單親家庭,從小跟着媽媽長大,家裏不算富裕,但也算不上差。
只是這些都是建立在我跟我媽身體健康的情況下。
不是有句話說,窮人是不敢生病的,因爲根本就生不起。
這話確實沒錯,我們家就是一個很典型的例子。
原本還算普普通通的生活在我媽生病後一下子就塌了下來。
當時,光是前期的治療跟檢查就基本已經掏空了全部的家底,我甚至被逼得馬上就要去賣房子了。
也是在這個時候,顧瑜突然找上了我。
他告訴我他需要一個人幫他應付家裏的催婚,而作爲交換,他可以幫我負擔我媽手術的所有費用。
雖然我到現在都覺得他這個藉口很扯淡。
但我毫無選擇,便答應了下來。
-8-
當然,給我媽治病是一方面,我也跟他說了以後會還他錢。
我答應他,更重要的是他的確是我喜歡了很多年的人。
我跟顧瑜初中、高中,大學都在一個學校,但從來沒分到過一個班裏。
我初中的時候很敏感自卑,曾經被人帶頭欺負過,他幫我解過圍。
從那天之後我便記住了他,並且在日復一日中無可救藥地喜歡上了他。
高中,我偷偷在課本上寫的他的名字被人看到。
不懂尊重把欺辱當幽默的高中男生舉着我的課本一路跑到顧瑜的班級,當着所有人的面大聲地向他宣告我的心思。
我又氣又急,心跳因爲激烈的奔跑而瘋狂跳動,臉上不知道是羞惱還是生氣,熱辣辣的感覺讓我越發地無地自容。
周圍人取笑的聲音清晰得讓我抓狂。
就是這個時候,顧瑜突然抬起頭,看向了我。
他的眼睛是一種很漂亮的黑色,跟別人的不一樣,我一直覺得他的眼睛有種透亮的晶瑩。
顧瑜就是在這種喧鬧的環境裏,不緊不慢地一步步走向了我。
他很自然地從那個男生手裏抽走了我的課本,低頭看了一眼他自己的名字。
接着,他當着所有人的面走回去,拿起自己的課本和一支筆又走了回來。
我愣愣地看着他,就見他把課本遞給我,然後一本正經地問道:
「你叫什麼名字?」
我愣了一下,幾乎是下意識地呢喃:
「藍喻喻。」
「什麼?對不起,我沒有聽清。」
「藍喻喻,我叫藍喻喻,藍色的色,以喻客意的喻。」
我抬起頭,鼓足了勇氣提高了聲音。
他點了點頭,然後低下頭摘下筆帽,順滑地在自己的課本上寫了什麼。
半晌,他把課本面向我,輕聲問道:「是這三個字嗎?」
我愣了下,看着顧瑜課本上端端正正的三個字,一時彷彿踩在了雲端上。
我點了點頭,他便把課本收起來,然後淡淡道:「這樣我們就扯平了。」
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已經看向了最開始找事的男生,然後一臉嚴肅道:
「你的行爲已經侵犯了她的隱私權,我希望你可以跟她道歉。」
那個男生似乎還有點不服氣,卻在對上顧瑜眼神的那一刻莫名其妙地慫了下來。
他不情不願地跟我道了歉,然後轉身憤憤地跑了。
上課鈴適時地打響,看熱鬧的人也三三兩兩地散去。
顧瑜叫住我,卻只是嚴肅道:
「高中還是要以學習爲主,沒有什麼比把握自己的人生更重要。」
-9-
那天的事的確影響了我很久很久。
總之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給過別人欺負我的機會。
而我也開始發了瘋地學習,不爲別的,我想跟顧瑜去同一所大學。
高考結束,我如願跟顧瑜考上了同一所大學。
只是我們的專業不同,院系不同,大學四年見面的次數其實很少。
我一直把這個人放在心裏,大學從來沒有談過一場戀愛,也從沒想過要去打擾他。
有人說過,暗戀是一場不會失敗的感情。
我不知道我這算不算是暗戀,又算不算得上是失敗。
只是每每想起他,想起課本上的那個名字,都讓我感覺無比地溫暖。
…………
我下午跟着經理出去談項目,回來的時候在樓下遇到了等我的顧瑜。
他前段時間剛連軸轉了大半個月,這段時間就調了一些相對輕鬆的班。
我一下午跟着經理和項目方鬥智鬥勇,暈頭轉向的忘了告訴他我要加班。
這會兒我遠遠地看見他靠在車上,經理就走在我旁邊跟我說着話,我又不方便直接跑開。
沒辦法,我只能硬着頭皮先跟着經理回公司,然後轉頭髮微信告訴顧瑜不用等我了。
然而等我好不容易忙完回到家,婆婆卻告訴我顧瑜下班後就沒回來過。
我愣了一下,拿出手機打電話卻打不通,心裏隱隱冒出一個想法。
不會吧……
我帶着幾分愕然,匆匆地趕回公司樓下。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滿世界只有路燈照出的微弱的光芒。
我看到顧瑜就站在路燈下面,背部輕輕倚着燈柱,微垂着眸,正有一搭沒一搭地驅趕着身邊的蚊蟲。
即使早已經想到了這個可能,但真的在公司樓下看到他的時候我還是忍不住愣了一下。
顧瑜似乎感受到了我的視線,他抬起頭,眸光不輕不重地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抿了下脣,快步走向他。
「我給你發消息讓你先回去了,是沒收到嗎?」
顧瑜慢慢站起身,表情不鹹不淡地看着我:「收到了。」
我愣了下,茫然道:「那你怎麼還在這裏等?我剛剛蹭了一段同事的車,沒看到你還在這。」
顧瑜盯着我沒說話,好半晌才淡淡道:「哪個同事?今天下午跟你走一起的那個嗎?」
-10-
「啊?」我思考了一下顧瑜說的人是誰,不確定地問道,「你是說我經理?」
顧瑜誠實地搖了搖頭:「我不認識他。」
我想了下下午見到顧瑜的時候身邊只有經理,便直接替他默認了。
我嘆了口氣,無奈道:「不是,另一個同事,女生,我哪敢讓經理給我當司機。」
顧瑜聽到我蹭車的是女同事後臉色明顯好看了很多。
他往我這邊走了一步,有些委屈地看着我。
「我以爲你會回來找我的。」
我在他控訴的目光下莫名有點心虛,忍不住撇開視線小聲道:「還不是你不回我消息,我哪知道你還在不在。」
顧瑜的神色頓了一下。
他沉思一秒,接着竟然痛快道:「你說得對,下次我會講清楚。」
我沒想到他會這麼說,沒忍住笑了一下。
「好啦,我也有錯,下次我會好好跟你確認再走的。」
我有點不好意思,乾脆轉過身示意他回家。
顧瑜站着沒動,他突然伸出手,一本正經地看着我道:「老婆,你抱抱我。」
我看着他有些錯愕,一瞬間竟然有一種顧瑜在撒嬌的錯覺。
我站在原地沒動,顧瑜也乾脆不動。
我們兩個啥也不是地僵持半響,我最終還是認輸地抱了上去。
顧瑜在我的手臂碰到他脊背的一瞬間便用了一股大力直接將我抱進他的懷裏。
我猝不及防,臉輕輕磕到他的肩膀上,清晰地感覺到男人的胸腔劇烈起伏了一下。
我直覺顧瑜今天的狀態有點不對,輕輕地在他背上拍了兩下,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你怎麼了,我感覺你今天有點不對勁?你是生氣我自己走了嗎?」
顧瑜抱着我的胳膊緊了緊。
他輕聲道:「不是,我沒生氣。」
我靜靜地等了一會兒,果然,他好聽的聲音從我的頸邊悶悶地響起:
「我只是看到你跟別人在一起有點不高興,絕對沒到生氣的程度。」
我用了五秒的時間思考,纔想通他說的「別人」是怎麼回事。
我實在沒忍住笑了下,這次倒是大方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身上。
「我那是工作,我保證沒做過對不起我們婚姻的事情。」
「嗯,我相信你。」顧瑜這次倒是回答得很快。
他終於放開我,單看他的臉色依然看不出任何的情緒。
然而莫名地,我就是感覺他似乎比平時變得要黏人了一些。
-11-
我跟顧瑜回了家,他臨時接到一個醫院的電話,連車都沒下就立馬急匆匆地走了。
我自己進了門,正好看到婆婆躺在沙發上看電視。
她看到我自己回來,有些好奇地問道:「顧瑜呢?失蹤啦?」
我笑了下,走過去給她解釋:「沒,他臨時接了個電話去醫院了。」
「哦。」婆婆已經習以爲常,知道後又繼續看着她的連續劇。
我慢吞吞地坐到沙發上,目光落到婆婆前面的空地,心裏有些糾結。
「喻喻,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跟我說?」
婆婆似乎看出了我的猶豫,突然開口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抬起頭看向她,目光有些一言難盡。
「嗯……」我小聲地答了一聲,對於那個想問的問題,我莫名地感覺有些羞澀。
婆婆似乎誤會了。
她突然猛地從沙發上直起來,兩步蹭到我旁邊,一把拉起我的手着急道:
「喻喻,我早上說孩子的事真的只是隨口問問,你千萬別有負擔!」
我愣了下,知道婆婆是誤會了,沒忍住失笑道:「不是媽,我不是因爲這個。」
莫名被婆婆這一打岔,我心裏倒是突然輕鬆了不少。
我對她微微一笑,乾脆問道:「媽,我是想問問你,你眼裏的顧瑜是什麼樣的?」
婆婆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目光明顯呆滯了一下。
然而很快她回過神,目光有幾分微妙地回答我:
「嗯……顧瑜從小就很獨立,他自己很有想法,做事雷厲風行,認定了目標誰也不能左右他。」
婆婆一邊說着一邊看着我,然後反問道:「喻喻,你眼裏的顧瑜是什麼樣子的呢?」
我想了一下,輕輕嘆了口氣道:「除了媽說的這些之外,我就是感覺他很厲害,沒有什麼能難倒他的事。」
婆婆看起來好像有點緊張,她拉着我的手不自覺地用了點力。
「所以喻喻,你是覺得跟顧瑜在一起有壓力了?」
我愣了下,搖了搖頭:「沒有啊,他優秀得過頭了,跟他在一起我根本就毫無掙扎的慾望。」
婆婆:「……」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終於委婉地問出了我真正的疑惑。
「我就是想說,顧瑜他……是不是也有黏人的一面?只是我不太清楚?」
婆婆聽了我的話先是反應了一下,然後她漸漸睜大了眼,驚恐道:「怎麼可能!從他三歲過後我就不知道黏人倆字怎麼寫了!」
-12-
我沒想到婆婆反應這麼大,一時沒接上話。
婆婆嚴肅地看着我,一臉認真道:「喻喻,顧瑜他是不是 CPU 你了!」
「我跟你說,咱可不能爲男人的冷淡找藉口,我兒子什麼性格我瞭解,他要是做了什麼讓你不舒服的事你可千萬別忍着!」
眼看着婆婆都想直接衝去醫院找顧瑜了,我趕忙把今晚發生的事跟她說了一遍。
婆婆越聽我講表情越是微妙。
我把事情說完,搖了搖頭笑道:「所以確實是我想多了吧,我就是感覺他今天有點不太對勁,怕他是有什麼事或者不舒服沒告訴我。」
婆婆一直沒說話,我也越發覺得應該是我多慮了。
畢竟我一直知道顧瑜做事十分認真,就連我們的婚姻也是一樣。
明知道只是契約,但顧瑜的確盡到了他該盡的所有責任。
這麼一想,他今天會做出這種反應似乎也不奇怪了。
「不,不對。」婆婆突然開口,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
「原來這臭小子談起戀愛是這個樣子啊,怪不得平時跟我藏着掖着,這是不好意思啊。」
我看着婆婆激動地在我面前走來走去,有些茫然地微微張開嘴。
婆婆突然停下腳步,猛地低頭看向我。
這一瞬間,我似乎被她眼中閃爍的精光吞沒。
接着,我就看到婆婆兩眼發亮,興奮地朝我湊了過來。
她彎下腰趴到我的耳邊,很有儀式感地小聲跟我說了兩句話。
我有些詫異地看向她,猶豫道:「這不好吧?」
婆婆滿不在意地揮了揮手,一臉笑眯眯道:「沒事,你就聽我的。」
「顧瑜要是敢找你麻煩,我幫你揍他。」
她突然嘆了口氣,坐到了我旁邊。
她跟我說,她想看看顧瑜談戀愛——啊不,過日子的樣子。
她說平時我們倆在她面前太矜持了,她連一點當長輩看着孩子婚姻幸福的實感都沒有。
這我哪敢說話啊,支支吾吾了半天,還是在她泫然欲泣的目光下答應了下來。
顧瑜是過了十二點才從醫院往家裏走的。
今天晚上來了好幾個急診,醫院那邊忙不開叫他回去幫忙。
好在今天急診來的沒有什麼特別危急的,顧瑜跟着忙到半夜,好歹是能回家休息了。
然而——
我在婆婆殷殷的目光注視下主動給他打了個電話,在他聽不出任何疲憊的聲音裏,我又心虛又愧疚地硬着頭皮道:
「那個顧瑜,我突然想喫城東那家李記煎餅了,我記得他家半夜也賣,你能不能幫我帶一個回來?」
顧瑜的醫院離我們家很近。
而我們家——在城南。
顧瑜半天沒有說話,我舉着手機,感覺已經堅持不下去了。
不行了,這太無理取鬧了。
別說顧瑜跟我本來就是契約關係。
就算我們倆是真夫妻,這時候提這種要求也太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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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想開口說算了。
然而婆婆在我旁邊,死死地按着我的手,拼命地給我打手勢讓我穩住。
我在心裏欲哭無淚,決定以後再也不亂說話了。
顧瑜那邊還是沒出聲,但也沒有掛斷電話。
我實在有些受不了這種沉默,還是忍不住開口道:「不行就算……」
「好了,我找到了。」他突然開口打斷了我,「不好意思,我剛剛在調地圖,李記的煎餅,還是老樣子?還要不要別的,我一會兒一起給你帶回來。」
「啊,不——」我下意識就想拒絕,婆婆突然猛掐了我一下。
我聲音都變了形,在顧瑜擔憂的叫聲中強行把到嘴邊的話轉了個彎。
「不會很麻煩,你再幫我帶個城西的桂花醪糟,少放點糖謝謝!」
我說完之後閉上了眼,視死如歸地等着顧瑜發作。
然而顧瑜只是痛快地應了一聲,又跟我確認了遍還有沒有其他東西,這才掛了電話專心開車。
一直等到電話裏的忙音響起我還有些恍惚。
剛剛發生了什麼……顧瑜竟然沒有罵我?!
我無比震驚,然而婆婆比我更震驚。
她坐在一邊,眼神放空地望着前方,嘴裏喃喃道:
「原來愛情真的可以左右一個人啊……」
…………
等到顧瑜終於跑完左右兩邊回到家裏,我再也耐不住良心的折磨對他抱歉道:
「對不起!是我太任性了!我以後絕對不會了!」
顧瑜微微蹙眉,目光真心實意地充滿疑惑。
「買個喫的而已,有這麼誇張嗎?」
我默默地接過顧瑜買回來的煎餅跟醪糟沒說話,心裏滿滿都是負罪感。
他覺不覺得誇張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要是有人敢在我加班到半夜之後這麼使喚我……
我肯定會跟那個人同歸於盡。
我默默在心裏下定決心不能再陪婆婆做這種事,然後就準備拉着顧瑜一起享受這頓來之不易的夜宵。
然而我們剛走到餐桌坐下,興奮異常的婆婆突然從樓上衝了下來。
她手裏還拿着一本書,看起來十分地眼熟。
「喻喻!我找到個東西,原來你們高中就認識啊!」
我低下頭,看着婆婆把手裏的書拍到桌子上,猛然睜大了眼。
這不是顧瑜當初幫我解圍時候寫了我名字的語文書嗎!
他怎麼還留在家裏?!
顧瑜似乎也沒想到婆婆能找到這個,忍不住驚訝地挑了挑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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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對自己的發現有些得意。
她坐到旁邊,毫不客氣地拿過顧瑜買的醪糟喝了一口。
「喻喻你不是想了解顧瑜以前是個什麼樣的人嘛,我就想着去給你找找東西。」
「結果嘿,我就看到了這本語文書,翻開第一頁就寫着你的名字,要不是我認識這臭小子的筆記,我都以爲這是你的課本了。」
婆婆說着翻開了課本。
第一頁紙張上用黑色碳素筆寫着的我的名字格外地顯眼。
顧瑜有些懷念地把書拿過來,手指輕輕撫過那個名字。
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當時的情景。
顧瑜穿過衆人來幫我解圍,之後又告訴我一定要學會把握自己的人生。
我們兩個從那之後就變成了見面會打個招呼的關係。
但也僅僅如此,以前的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跟顧瑜結婚。
婆婆興奮地跟顧瑜打聽着之前的情況。
顧瑜沒解釋,只是淡定地合上課本,理直氣壯道:「這是我跟我老婆的祕密。」
「噫。」婆婆嫌棄地鄙夷了他一聲。
我雖然感覺臉頰有點發熱,但也不覺得當時的事是什麼值得隱瞞的事。
然而顧瑜這麼說,我還是很配合地閉上了嘴。
畢竟作爲一個天秤座,剛剛幫了婆婆試驗顧瑜,這會兒幫着顧瑜吊婆婆胃口也是很公平的事。
到底是他們娘倆的戰爭。
我只是一個弱小無助的 NPC,還是少說少錯的好。
婆婆跟顧瑜軟磨硬泡了半天沒有絲毫的作用,氣哼哼地走了。
等到餐廳又只剩下我們兩個人,我這纔好奇地問道:「這個你怎麼還留着?我高中的課本早不知道扔哪去了。」
顧瑜有些懷念地垂下目光,嘴角牽起一絲細微的笑意。
「嗯,留着當紀念。」
「啊?」我蒙了一下,「紀念你高中三年蟬聯年級第一嗎?」
顧瑜:「……」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猶豫半晌,最終無奈地笑道:「那你就當是吧。」
我看着他莫名其妙,但想起當時的事,我還是忍不住有些悸動。
「雖然過去很久了,但當時還是要謝謝你啊。」
時過境遷,我終於能用輕鬆的口吻提起當年的事情。
我對着顧瑜笑了笑,忍不住有些懷念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當時氣得都想以死明志了,結果沒想到你竟然出來幫我解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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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瑜神色還是比較冷靜,他淡淡道:「沒什麼,我本來就看不慣那些把不尊重當幽默的人。」
我看着他的手指還在無意識地摩擦書面,感覺他對這本語文課本的確很有感情。
我想起自己當時被迫於衆人面前宣告的感情,又看着如今這個變成了我法律意義上丈夫的男人,到底沒忍住道:「所以你這些年其實一直都知道吧。」
我說得並不直白,但顧瑜卻懂了。
他靜靜地望着我,聲音低啞平和:「以前知道,現在不確定。」
我愣了下,他卻突然柔軟了目光,輕輕笑了一聲。
「畢竟人是會變的,我還沒有那麼自負。」
我突然便被他這一聲笑戳中了心臟,胸口瞬間傳來「咚咚」兩聲巨響。
我摸了摸心臟的位置,嘴裏脫口而出道:「那你呢?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顧瑜眉梢一動,表情上顯露出了幾分沉思。
然而很快,那幾分的沉思便化爲了堅定,他溫柔地看着我。
「我現在就是你希望的樣子,我永遠都不會逼你。」
這一瞬間,我似乎聽到了有什麼東西在我心裏出現了裂紋。
一股混雜着不可思議又驚喜的感覺從我的心底破土而發。
一直以來罩在懸崖邊上的玻璃防護罩似乎被這一句話擊出了一條裂縫,岌岌可危地阻攔着我不管不顧就想衝出去的腳步。
我張開嘴,想要問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因爲什麼、又爲什麼要跟我契約結婚。
然而這些話還沒來得及問,顧瑜又被醫院的一通電話叫走了。
這次是真的急診,顧瑜一直連軸轉到第二天下午,才終於離開手術室回了家。
而等我下班到家的時候,顧瑜已經在臥室睡了過去。
我們全家都知道他的工作很辛苦,所以沒有任何人去打擾他。
只是因爲這個插曲,原本就要解開的繩索就這麼被不尷不尬地丟在了原地。
我還有許多話沒有問出來,但因爲顧瑜最近驟然忙起來的工作,最終也不得不擱置了下來。
就這麼曖昧不明地又過了一段時間之後,我跟顧瑜終於敲定了我媽的手術時間。
我媽這個病說嚴重也挺嚴重,但只要能及時手術就沒什麼大問題。
之前是因爲沒有經濟能力,後來顧瑜幫我們解決了這個問題後,我媽就說什麼都不讓我過於掛念她了。
她不願意住院,也不讓我辭掉工作,並且嚴令我跟顧瑜住在一起,不能因爲結婚了就白白拿人家的錢。
我當時因爲這事跟她吵了一頓,最後是顧瑜從中調解,還給我媽請了一個靠譜的護工。
之後我們達成和解,我沒事的時候就去陪她,但也不會因此耽誤了其他的事情。
就這樣,終於到了我媽手術的這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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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的手術,是顧瑜的師父主刀的。
顧瑜雖然很有天賦,但到底年紀擺在這,經驗還是缺了點。
但他依然作爲了副手全程參與了手術。
婆婆主動要求過來陪我,我們兩個坐在手術室外的長椅上,緊張又焦躁地盯着那盞紅色的燈。
即使手術之前顧瑜再三向我保證一定沒有問題,但等待的途中依然難免會去考慮那些最壞的結果。
婆婆一直在旁邊握着我的手,儘量輕鬆地寬慰我的心情。
然而我裝也裝不出來,只能死死咬着牙關,強迫自己一定要相信顧瑜。
時間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手術室的燈終於綠了。
護士從裏面出來,叫了病人家屬,並且高興地告訴我手術很成功。
我緊繃了一天的那口氣終於吁了出來。
婆婆高興得抹眼淚,我看着我媽被推出來又推進監護室,護士告訴我觀察 24 小時,沒問題就可以轉入普通病房了。
我再三向她道謝。
等到顧瑜跟他師父出來,我趕緊跑到他們面前,認真地給他們鞠了個躬。
「謝謝,真的謝謝你們。」
顧瑜趕緊把我扶起來,他師父樂呵呵地看着我們,擺了擺手說了句職責之內,便悠悠然地走了。
很快,剛剛還喧鬧不已的手術室門口就只剩下了我跟顧瑜。
我緊繃的神經鬆懈了下來,看着他溫柔的眉眼,竟然不知不覺地哭了出來。
「我現在覺得好高興啊顧瑜,你說你上輩子是不是欠我的,這輩子才一次又一次地出現來幫我啊。」
顧瑜輕輕笑了下,他把我摟進懷裏,語氣是前所未有地輕鬆。
「大概吧,但我甘之如飴。」
…………
當天傍晚,我媽醒了過來。
第二天,她轉入了普通病房,我堅決地請了假來照顧她。
我媽稍微有點力氣之後又開始用那種不贊同的目光看着我。
我知道她是想讓我回去工作,多陪陪顧瑜跟我婆婆他們,不要老圍着她轉。
但——
反正她現在說話還不利落,她張不開嘴,那我就當看不懂。
我媽的性格一直很強勢,小時候的我在她的光環下被養得有點廢,後來覺醒了,就經常出現這種母女倆誰都不讓誰誰都不服誰的場面。
之前我拗不過她不得不請護工自己去上班,現在她處於弱勢,那自然就要聽我的了。
我親力親爲地照顧了我媽一星期,她的狀態終於恢復了不少,已經可以繼續跟我吵架了。
我以爲她恢復精力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讓我別管她了趕緊回去工作。
然而她卻出乎我的預料,某一天在我扒着橘子皮的時候突然道:「話說喻喻,你會跟顧瑜離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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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得手一抖,整個橘子連着沒扒完的橘子皮一起掉到了地上。
我媽嫌棄地瞥了我一眼,嘴裏不饒人道:「出息。」
我低頭撿起橘子,無奈地看着眼前的病號。
「是你問得突然,我什麼時候說要跟他離婚了?」
我媽嗐了一聲,漫不經心地擺了擺手道:「還不是顧瑜一直讓我勸勸你,能不能再多跟他處兩天。」
我媽不知道我跟顧瑜之間的協議,只以爲是我們吵架我在任性。
於是她很不滿地看着我。
「我說你能嫁給顧瑜這樣的已經是上輩子積大德,做人不能貪得無厭,婚姻更不是兒戲,你可不能老把離婚掛嘴邊啊。」
「我冤!」我冤得簡直六月飛雪,舉着手跟我媽發誓道,「我發誓我從來沒說過一句要離婚的話!」
「媽我勸你別太瞧得起你女兒了!那可是我債主,我哪敢啊!」
我媽:「……」
「也對。」
她十分迅速地接受了瞧不起我的設定,皺着的眉頭也逐漸放鬆了下來。
我無語地撇了撇嘴,把另一半橘子皮扒掉。
我媽看着我,突然嘆了口氣,語重心長道:
「不過顧瑜這孩子人真是不錯,手術之前我不讓你多給我操心,他就每天抽時間來看我。」
我扒橘子的手頓了下,抬起頭來看向我媽。
我媽目光沉沉地看着我,我能感覺到她語氣裏的認真跟嚴肅。
「喻喻,媽不知道你跟顧瑜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但他對咱娘倆的確夠好,你最起碼做到不要傷害他。」
我緩緩地點了點頭,把手裏乾淨的一半橘子放到我媽手裏,我認真道:
「放心吧媽,我們倆會很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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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顧瑜調了假,把我替下來,讓我回家休息。
我到家後,就看到婆婆面前擺着一份文件,正一臉嚴肅地低頭看着。
我看到那份文件後心裏沒忍住咯噔了一下。
婆婆聽到動靜抬起頭,看向我的目光竟然隱隱閃着淚光。
「喻喻,你跟顧瑜要離婚嗎?」
我的腳步頓了一下,接着我走到婆婆身邊,拿過那份文件看了一眼。
果然,是我跟周瑜契約婚姻的合同。
我不知道婆婆是從哪裏翻出來的,但現在我知道我有必要跟她解釋這件事。
「沒有,媽你聽我說。」
我拉起婆婆的手,不緊不慢地將事情跟她說了一遍。
包括學生時代顧瑜幫過我的事,包括我們兩個這些年真正的關係,我一字不落地全都告訴了婆婆。
婆婆聽完久久沒能回神。
我安靜地等着她消化,然而沒過多久,她突然猛地拍了一下沙發。
「不對啊!我們根本就沒催過顧瑜結婚!他是不是說錯了啊?!」
我愣了一下,跟婆婆雙雙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婆婆的這句疑問就好像是引爆一切的導火索,一瞬間便讓我想通了所有的事情。
我猛地站起來,急匆匆地跟婆婆說了句抱歉,然後便迫不及待地拿起了合同跑向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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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病房裏,我媽正在跟顧瑜聊天。
我衝進病房,二話沒說拉起顧瑜的手,就把他拉到了走廊裏的安全通道里。
顧瑜跟在我的身後,一臉茫然地看着我。
我把手裏的合同扔進他的懷裏,他看了一眼,臉色驟然一變。
「喻喻,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抱着胳膊靠在牆上,冷冷地笑了一身道:「咱媽可都告訴我了,她當初根本沒催過你婚,你解釋解釋吧。」
顧瑜難得愣住,臉上的表情一瞬間變得十分微妙。
半晌,他頗有幾分認命意思地嘆了口氣,然後輕聲道:「是,對不起,我騙了你。」
我靜靜地看着他,等着他坦白一切。
顧瑜斟酌了下,然後緩緩開口道:「其實我以前就喜歡上你了,大概從大學吧,我突然發現你變得跟高中很不一樣。」
那個時候我已經完成了我迄今爲止的人生裏最重要的一次蛻變,所以顧瑜說出來,我竟然也沒有什麼驚訝。
「之後我就一直關注你,我們的交流雖然不多,但每次在學校偶遇你我都挺開心的。」
他說着,表情不自覺地柔和了下來。
「不過當時我還沒察覺自己這是喜歡上你了,只是知道自己會期待碰見你。」
「之後我知道你媽媽生病,無意間撞見了你在醫院樓後偷偷地哭,那一刻我突然感覺到了心疼,也漸漸開始意識到自己對你感情的不同。」
我略微有些驚訝,這個的確是我沒想到的。
我看着他,忍不住開口:「那你爲什麼要來跟我說什麼契約結婚啊?這不奇怪嗎?」
顧瑜難得有點尷尬。
他摸了摸頭髮,輕嘆道:「我當時想幫你啊,但又怕你不接受,只能想到這個辦法了。」
我被他噎了一下,實在有些一言難盡。
我殘忍地告訴了他一個事實。
「你當初如果直接說來借我錢,我一定磕絆都不打一下就會同意。」
「啊?是這樣嗎?」顧瑜愣了下,表情有些發矇。
我好笑了一聲,搖了搖頭道:「是的,這件事你想太多了,殘酷的現實面前尊嚴根本不值一提。」
顧瑜沉默了下來,看起來好像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我到底沒忍住,偏過頭去笑了一下。
「不過——」我努力忍着笑意,儘量讓自己看起來真摯一點,「我還是要謝謝你,用這種方法保護了我的尊嚴。」
我伸出手抽走了顧瑜手裏的合同。
手指輕輕撫過微涼的紙張,我輕聲道:「所以提出隱婚也是你想保護我,希望我可以少一點負擔?」
顧瑜猶豫了一下,還是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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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忍不住打量了他一下,感覺這孩子認真得有點發傻。
然而——還挺可愛的,看起來接地氣多了。
我打量着打量着就露出了滿意的神色。
顧瑜又開始欲言又止了,我卻懶得再跟他打一些調情性質的啞謎了。
「顧瑜,我從高中就在喜歡你,你是知道的吧。」
這一次,我把這句話明明白白地說了出來。
顧瑜點了點頭,難得顯得有點乖巧。
我忍不住挑了下嘴角,像個調戲良家婦女的惡霸一樣對着顧瑜揚了揚下巴。
「所以我喜歡你,而你也喜歡我,我們現在是合法的夫妻,那這份契約還要不要生效?」
顧瑜張了張嘴想說什麼,我卻趕在他之前更快做出了決定。
我撕碎了那份合同。
顧瑜的目光從驚訝到沉默再到深沉。
我隨手將垃圾扔進不遠處的垃圾桶,看着顧瑜笑得前所未有地放鬆。
「互相喜歡的人不需要任何藉口來維持婚姻。」
「顧瑜,讓我們從結婚開始戀愛吧。」
顧瑜只愣了一秒,接着便猛地將我抱進了懷裏。
這個向來冷靜自持的男人頭一次露出失控的情緒。
而將這一切引發出來的我,則只感覺到無比地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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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時間之後,我媽順利恢復出院。
我跟顧瑜一起把她送回家,晚上乾脆在我媽這裏睡了一晚。
那天我把跟顧瑜結婚的事告訴了閨蜜。
閨蜜聽了一言未發,我最後聽到的是「嘭」的一聲,接着跟她的通話便突兀地掛斷了。
我默默地看着屏幕上閨蜜的頭像,再次雙手合十,誠心地對她拜了一下。
只是這次不是爲了道歉,而是爲了哀悼。
哀悼閨蜜破碎的三觀,還有她破碎的水果最新款手機。
第三天,我跟顧瑜從我媽家離開回去的路上,又碰到了之前採訪顧瑜的記者。
她看到顧瑜明顯眼神一亮,對着我們就衝了上來。
顧瑜果斷地拉起了我的手,在攝像機的面前大大方方道:「這就是我老婆,我的錢都歸她管。」
記者的眼中明明白白地閃着八卦的光。
我看着好笑,忍不住對她俏皮地眨了眨眼。
「你們上次的採訪我看了,做得很有意思哦。」
記者高興地笑起來。
她把話筒遞到我面前,笑眯眯地問道:「既然這樣的話,你老公上次說要找落水題的解決辦法,不知道找到了沒?」
「那個啊……」我一想這件事就忍不住想笑,乾脆扭過頭去捂着嘴笑起來。
記者有些茫然地看着我。
顧瑜無奈地攥了一下我的手,接着他主動接替我,對着話筒說道:
「那個問題的解決辦法我已經找到了。」
「嗯,我媽現在已經學會游泳了。」
「而且,她遊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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